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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路打卡
路路爬上了楼梯的木质栏杆,飞身跳到了一楼,站在了女招待的面前:“姐姐,今天有菲薇艾诺寄来的信件吗?”
“是给雅丽蒂亚小姐问的吗?”女招待打开抽屉看了看:“没有呢。如果有的话,我会送到……”
“送到我(路路牧师)的房间里!”两个人而口同声地说。
“嗯嗯嗯。”路路用力地点了点头。
路路在她在壁炉旁边的专用位置坐了下来,跟蹲在桌底下的猫咪用猫语闲聊了几句之后,慵懒地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几天前,雅丽蒂亚就不无遗憾地说:“师傅、森芙,我们的经费已经所剩不多了。过了这个星期,即便仍然等不到瓦列莉亚女士的回信,我们也必须结清住宿费搬出这间旅馆,否则就会影响大家对宽恕者教会的观感了。”
在离开暗月城的前夕,路路亲眼看见月见草牧师给了雅丽蒂亚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这并不是对教会的捐献,而是作为兄长给予妹妹的零花钱,不过对雅丽蒂亚来说,两者其实并无太大差别。
路路一向知道侍奉珂宁的月见草牧师是个非常有钱的人,她时常都会想:为什么明明大家都是牧师,他就可以任意挥霍,而她一旦想要改善伙食就必须自己出去打猎呢?不仅如此,甚至连和他同父同母的雅丽蒂亚,也一直过着紧巴巴的生活,难道贫穷是所有瑞图宁牧师所要面对的共同考验吗?
当她們 得到黛比死亡的消息之后,情况忽然来了一个极大的改变:雅丽蒂亚忽然就自暴自弃了起来,她搬到了整间旅馆风景最优美(相应的价格也最为昂贵)的房间,肆无忌惮地享用起那些一般人一年都未必能够吃上一顿的美餐,就好像成天重复着说着——每一分钱都要用在教会最需要的地方——的那个人已经死了一样。路路也在雅丽蒂亚的慷慨下,过上了奢侈舒适的生活,但她的兴奋劲儿早就消退得所剩无几了。
没多久之后,森芙也从二楼下到了地下。路路热情地对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的身边来。森芙无可无不可地点了个头,然后就在猫妖精的对面坐了下来。
女招待把两份热气腾腾的早餐放到了路路和森芙的眼前:“雅丽蒂亚小姐今天仍然不下来吃早餐吗?”
“她还要画珂旭——不不,你当我什么都没说。”路路拼命地摇着头:“她只是随意地画一下画而已啦,你知道,她是个精灵。”
“我明白的。”女招待笑了笑:“那我去给她送个早餐吧,希望不会打扰到她随意地画一画的兴致。”
某個人推开了旅店的大门,和十一月的寒风一起刮了进来,害得本来美梦正酣的路路非自愿地由甜蜜的梦境返回到了寒冷的现实。
,正当她打算抱怨几句的时候,那个人却早一步先开了口:”雅丽蒂亚牧师住在这里吗?”
“瓦拉!”路路从比自己还高的椅子上跳了下来,蹦蹦跳跳地扑到了来者的怀抱当中:“看到你好开心啊!”
被唤作瓦拉的女子从各方面来讲都非常的引人注目,不仅是因为她那即便在精灵当中都非常罕见的美貌,同时也是因为她的种族——即便是那些最为见多识广的冒险者终其一生都未必能够见到一个的雪精灵。她手持一根由冬木制成的手杖,背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巨斧,几乎整个人都被冬狼皮大衣包裹着,众人一眼就能认出她的身份:她是一位勇武的沃玛兹战士。
“雅丽蒂亚在楼上,不过我建议你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上去打扰她。”路路整个人挂在瓦拉的身上:“她在画画,任何人在这个时候去和她 说话,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路路把瓦拉带到自己的专座旁:“坐这里!坐这里!这个地方最暖和啦!”,在她的朋友听话地落座之后,她就理所当然地跳到了人家的膝上,顺手将躲在壁炉旁的猫咪变成了自己的抱枕。她用脸颊蹭了蹭猫咪的脑袋,告诉瓦拉这事她路易陛下在维莱德堡新任命的侍从官,又指了指坐在对面的人类女孩介绍说:“这个是森芙。”,然后就开始唠唠叨叨地讲述起自己一路上的见闻,但大多都是东西不够好吃,没什么空余时间可以用来晒太阳之类没什么营养的抱怨,但看起来完全不好相处的瓦拉却都听得非常认真。
不经不觉就到了享用茶点的时间。
春之女神的精灵女牧师雅丽蒂亚终于出现了,瓦拉一看见她,就马上把路路放到旁边的椅子上,就像一头看见主人的大型犬般摇着看不见的尾巴扑了上去,二话不说就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熊抱:“雅丽蒂亚……”
雅丽蒂亚皱起眉头,一脸不情愿地轻轻回抱了瓦拉一下,就毫不留情地从这个过于热情的拥抱当中挣脱了出来:“瓦列莉亚女士,很荣幸能够在这里见到您。”
瓦拉低头注视着雅丽蒂亚的绿眼睛,以一种可以称之为凶狠的语气说道:“这次我受雇于菲薇艾诺 珂宁 神殿的月见草牧师,作为您在这次旅途当中的保护人。”
抱着“猫咪抱枕”过来凑热闹的路路注意到,瓦拉对雅丽蒂亚 说话时,藏在袖子里的手不断在打着拍子。虽然雅丽蒂亚并不是拥有身高优势的妖精,但精灵敏锐的视觉很有可能还是让她察觉到了瓦拉的小动作——证据就是:她开始用发音有点奇怪的精灵与唱起歌来了。
雅丽蒂亚曾经说过:她和瓦拉相识不久,就一起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斗——那是她第一次听到雪精灵献给严冬之父的赞歌。这首歌仿佛在她的脑海中扎根了般,无论她在做什么,这段旋律都一直无休止地萦绕在她的心里,差点导致她精神崩溃。后来她甚至察觉到自己向民众传播瑞图宁的福音时,也用上了那个迢迢。最后,她花了一整天的时间,除了吃饭、梳洗和休息之外,什么都不做,一心一意与瑞图宁单独相处,才脱离了这首曲子的影响。
徒弟的讲述使路路对这首歌充满了好奇,但雅丽蒂亚却连一次都不肯给她唱。猫妖精一向不是一种容易放弃的生物,但精灵固执起来也是连十个珂旭也拉不回来的(路路总觉得这个比喻看起来有点奇怪,但又不知道怪在哪儿,也许二十个就能让雅丽蒂亚改变初衷吧?还不行——那就一百个,或者二百个?。)
再次见到瓦拉的时候,路路用雅丽蒂亚的一些趣事贿赂了瓦拉,对方想也不想就感情充沛地给她高歌一曲。也许因为路路不是沃玛兹牧师,也不是诗人——她完全无法体会到瓦拉口中那份悲壮,也体会不到徒弟说的那种曲子在脑海里生根发芽的感觉,实在是太遗憾了!
瓦拉尴尬得脸颊通红,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手上的小动作也马上停了下来。
“瑞图宁在上。”雅丽蒂亚看了看旅店的木头天花板,又看了看自己的鞋尖,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说:“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看见您的手在动,就忍不住唱了出来——我想这事珂宁赋予每一位精灵的艺术之心在发挥作用。”,她 郑重地握住瓦拉的手:“您愿意宽恕我的过失吗?”
“宽恕?”瓦拉低下头:“您能够喜欢,就太好了。”
“不过我有一个疑问。“雅丽蒂亚歪头问:我一直以为您只会在战斗时才会唱颂这首冬雪赞歌,难道您把我视为敌人了吗?”
瓦拉抚摸着战斧的握柄,语气僵硬、结结巴巴地说:“您不要想太多。”,然后开始用一种超越了自身语言能力的标准精灵语作出了声明:“我无意参与进宽恕者教会的内务,我所关心的只是您的安危,不过请原谅,如果我认为您接下来的行动过于危险,我会用尽一切手段将你带回您的兄长身边。”
“您难道不明白吗?”雅丽蒂亚捧着春芽圣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瑞图宁,为此我甚至可以献出我的生命。我以为相信活着时应当尽力拼搏,死后才能得到安宁的您,应该是最能明白我的心情的人。”
“我……”瓦拉陷入了短暂的沉思当中,然后她说:“我的目标就是保护您。”
“非常感谢。”雅丽蒂亚 言不由衷地回答说:“我们先过去那边,和森芙坐在一起,商讨一下之后的事情吧。”
半精灵坐在地上看晚霞。
牧师和酒店老板给出足够多的信息,诗人在其中挑挑拣拣,把关于安全的忠告抛在一边。若是她对这地区的了解再多一些,她就会注意到更西边的海,被海水昼夜啃食的高耸山崖,以及海岸线上的防御工事。她要是将目光从土地上挪开,往远处投去,就会明白人们赶着回家的焦急。晚风从陆地吹向日落海,商船扬帆起航,像洄游近海的鱼。
诗人将许多时间花费在放空思绪上,伏勒的晚霞——底下沉着铁渣滓,搅过葡萄汁的牛乳倒在上面,太阳像被丢进水面的石子一样划过羽毛刷似的云雾——对于诗人来说,和遗都明暗清楚的沙漠,以及奥伯遮天蔽日树荫下的一支野花并无区别。她靠着那吓破胆的醉汉曾倚过的石块,脚边是新买的铲子。她挖了一段时间的土。这里土质松软,在冒险者的经验中,是十分适合埋东西的地方。
本地人对迷雾和不死生物打交道的时间过久,在他们心中,什么新响动都会往那方面靠。来自其他世界的诗人就不。哭泣和未得报偿的怨与恨联系,活过几十年的半精灵总认为,主动变为不死生物或类似的东西,总得有伤人的觉悟和莫名的恶意——怪物的判定从来只看心。她怀着此类想法,心不在焉铲几下,又因为不能找到确切发声地而作罢。
残存的微光笼在无雾区的上空,劳作的人和旅行商人都急匆匆往城内赶。诗人松垮垮坐着,往嘴里丢新摘的浆果。那味道并不好。和迷离其他地方相比,伏勒的无雾勉强算个优点,土质也不差,只是多雨,致使土地得不到阳光的照拂。可吟游诗人对种植了解甚少,她只能猜测这地方农业的低迷是由于养分的缺乏。德鲁伊应该知道这个,她想,我要问问萨米尔——
吟游诗人呆愣片刻,她又往嘴里丢果子。她吐吐舌头,抱怨说:“真酸。”
黄昏到黑夜的转变很快完成,城门关闭,吟游诗人还是靠着石头。费尔奈的喧哗声很大,赌徒一掷千金的狂热和寻欢作乐的虚幻混在一起,倒不至于让人觉得孤单。奇诺娅结识过一些赌徒,一群拥抱今天不要明天的快乐伙伴。他们教她丢骰子,教她喝酒的游戏,还教她打牌。拉玛信徒从来懒得学。现在,在黑夜里,她一个人坐在城外,倒是想起来好几种游戏。这倒错感实在令人飘忽,诗人险些忘记曾进行过的冒险。
夜深,城市里的声音也渐渐安静下去。半精灵阖眼休息,直到零星哭声传来。
确定哭泣的具体地点没有花费太长时间,有采集土壤的经验帮忙,诗人下铲如有神。很快,她挖出一根藏在土地中的铁管。
奇诺娅简单清理管口周围的土壤,又用手顺着管身向更深处探索。这根明显挖不到头的铁管基本笔直向下,略微向城内倾斜。半精灵顺着铁管倾斜的方向比划,那大致是赌场所在的方位。喜爱传闻秘辛的诗人思索片刻,觉得这根铁管大概是个出气口。
抱着旁观式的好奇,她抬手敲敲铁管。
哭泣停止了。片刻后,诗人听见很小的敲击声。
奇诺娅眨眨眼睛,她再次敲击三下铁管,地下传来同样的回应。深夜,连赌场都安静下来,敲击声也就显得格外清晰。现在一切都清楚明了:不死生物的传闻只是当地人被迷雾吓坏的臆想。菲薇艾诺人明白自己对这事的评价是过度指责,她没有体会过迷离人被浓雾驱赶如同柔弱羊羔,也不曾亲眼见过失落海吞进又吐出的舰队残骸。她对周围保持着一定限度的敬畏,但这敬畏也无法真正影响她的想法和决定。
“咳……那边是什么人?”她趴在地上,朝铁管说话。
对方没有回应,只是敲管子。
“您不能说话?”
仍是敲击,声音听起来有些着急。
“和赌场有关吗?”诗人问,“是就敲一下,不是敲三下。”
“咚、咚”
“您在城内,还是城外?”
……
“咚、咚”
敲击声传来的间隔有些长,也许对方也不明白自己的确切所在。
诗人思考片刻。不死生物的传闻是几个月前开始的,在酒店老板口中,费尔奈赌场的兴起也是在几个月前,两者在时间上相一致。铁管另一边的人,他不能确定自己的具体所在,却直觉自己应该在城内,这也许是因为对方明白自己的事情和赌场有关,而赌场在城内,所以他才将地点与城内搭上联系。
“请您等我。”诗人承诺。
随后,她单方面地结束通话,开始掩盖铁管四周被挖的痕迹。
计划很快定下。没过多久就是天亮,半精灵梦游一般回到旅馆,又在短暂休息过后离开。在做出去费尔奈赌场的决定后,吟游诗人将长弓、剑和弯刀等显眼的武器留在房间。她换了身易于行动的短款衣服,带上匕首,往伏勒城西走去。
正是午后繁忙的时刻。尽管没有坎维那种叫人昏沉的暑气,正午刚过时的怠倦也不容小觑。现在那股惰意已经散去,沿着街道的曲线,小商贩与渔夫叫卖自己的货品,他们的言语可以开出花。换在德菲卡,他们就是那些盘腿坐在小船上、将新捕的鱼挂上杆子,聚在码头或是任何水道边叫卖的人类商人,精灵通常不这么干。随着半精灵的前行,四周的建筑从规整变为零散,城市西边多是些新建筑,费尔奈异常显眼。在缴纳五个银币的入场费后,吟游诗人进入兴盛的赌场。
她首先被满目的金色震了一下。
闪着光的烛台与大厅顶上的吊灯刺得人眼睛痛,墙壁花里胡哨地挂着些幔帐和精细却呆板的画,地上铺着刺绣精美的绒毯……这地方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浮雕花纹都在尖叫着有钱。菲薇艾诺出身的半精灵忍不住挑起眉头,她仔仔细细地把这地方打量一遍,最终在赌场的角落发现异常:那里负责看守的人过多,并且进去的客人需要身份确认。诗人又朝四周看,向提供酒水的服务台走去。
“一杯德菲卡‘淡绿’。”她说。
旁边的赌徒偏过头扫她一眼。这里的“门”由冒险者种下,自那之后,心思活络的商人们就将各个世界的新奇东西运来送去,酒总是受欢迎。
“新来的,嗯?”
“哎,借酒思乡啊。”
正在休息的赌徒咧开嘴笑起来,露出一口黄牙。他们碰杯。
奇诺娅侧过身子,问:“他们玩得好热闹,不知这里最有意思的是什么?”
“噢!新人吗?我推荐那边那个庄家……”
“看起来一般,德菲卡也有,”吟游诗人皱皱鼻子,又用手指点点角落,“帘子里面是什么?好玩吗?”
“嘿嘿嘿。”那个赌徒先笑三声,才眯着眼睛说,“那可不是像您这样的小姐会适合的游戏。”
“哦?”
男人没有回答,他伸出手,将拇指在中指和食指间来回搓几搓。半精灵露出个了然的眼神,让一枚银币划过桌面,那金属很快被收拢在赌徒手里。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停顿一下,很快补充,“只是每次都只有男人进去,是什么不就很明显了么?”
“而且那里只接待熟客和大宗的客户。”
得到信息的女诗人随口道谢,端着糖海草酒踱去另一片有软椅的休息区——那里能更好地观察看守。经过一段时间的等待,守卫离开,半精灵得到了她想要的机会。她放下酒杯,不慌不忙越过大厅,随着跟踪的目标走。穿过几个门廊,到轮岗时间的守卫正要进厕所,却在一阵疼痛后失去意识。眼疾手快的半精灵揽住守卫往下落的身体,将他拖进厕所。
在确认环境后,诗人扒下守卫的外衣,又将他的手臂扳到背后、利用守卫自身的腰带把他的两根大拇指系在一起。为了防止他醒来后试图离开,守卫被塞在女厕所最靠里的隔间中,嘴里塞着自己的衣物,裤子被脱下并甩到一遍,隔间的门也被清洁工具从外堵住。诗人做起这些熟练又快速,充满经验。守卫的衣服便于活动,藏东西的地方也挺多,但衣物上充满费尔奈的标志,大概这家赌场是靠衣服和标志认员工。
行动很顺利,奇诺娅顶替守卫站在入口,她放下幔帐,探向长廊深处。这条长廊有着明显的倾斜,似乎一直通向地下,半精灵放轻脚步,她尽量减少自己的动静。也许她根本不用顾虑这一点,幔帐外是喧闹的赌场,幔帐内是不堪入耳的旖旎。走廊两旁有不少房间,而木门明显不足以完全阻隔房间内的声音。
看来费尔奈兴起的方式已经很明显。
诗人往长廊深处走,她停在最里边,那房间听起来没什么声音。她没有携带开锁的工具,也没有里德那样的技巧,所以诗人选择用匕首砸开。她没有弄出太大动静,在开门后,半精灵敏捷地闪进房间,又将门虚掩上。房间的陈设十分简洁,床,上面大概是用来透气的管子,没了。一位女性躺在床上,看到有人走进房间,她开始惊恐地挣扎。奇诺娅走上前,被绑起来的是个精灵,有着在德菲卡和坎维少见的银白色头发,和诗人的浅淡不同,女性铺在床上的银发在烛光下也有亮光,像是直接裁下菲薇艾诺月圆之夜天穹上落下的银光,眼睛也是类似的浅色,她没穿衣服,腹部高高隆起。
精灵的嘴被缝了起来。
饶是见多识广的半精灵也不禁愣住。眼见银发的精灵急到落泪,诗人赶紧出言安慰:
“我同您说过‘等着我’,现在我来了。”
也许是认出昨天同自己交流过的声音,躺在床上的精灵不敢置信地看着诗人,眼神渐渐平静下来,也不再挣扎。诗人静静地看她一会儿,像是在衡量什么,然后她开始问话:
“还有和您一样情况的人在吗?”
点头。
“您是这里的居民吗?”
摇头。
哎,这可麻烦了。向来随心意而活的半精灵委屈似地皱起眉头:她初到迷离就遇上事件,其他暂且不论,这块大陆是由各个世袭领主管理的,一旦事情闹大,只怕不能同在坎维时一样转身就跑。眼前的银发精灵睁着泪眼看自己,她的眼神湿漉漉的,嘴唇的缝线有点可怕,这种锋利和残忍被强加在柔软的、孕育着生命的身体上,和夺取她自由的粗绳一起,让她的无助与无辜更加凸显——
半精灵又看她一眼,叹口气,她未出口的话语被逐渐靠近的脚步声打断。精灵开始瑟缩,她想将自己藏起来,侮辱与伤痛不会随时间淡去,它们一次一次叠刻在银发女性的心中。诗人站在门旁,她握住匕首,等待。
先是一阵说笑,接着传来铁链被摆弄的哐当,诗人只来得及对精灵作出个“噤声”的手势,门就开了。一个有碍观瞻的中年人走进来。对于一身上好的衣服来说,他的身体有些鼓胀,诗人只能用更多的击打和更大的力气保证他的安静。男人的昏倒令银发精灵松口气,她看着半精灵蹲在地上,手上动作不停。看起来很富有,实际上首饰也不少的男人被扒下衣服,坎维出发的诗人还特地搜了搜他的荷包,看看是否有银币和可能被遗漏的值钱物品。
诗人先解开困住精灵的绳索,又将男人宽大的外袍和没有贴身的衣物递给她。等待的时候,半精灵再次怀念起沙漠上砸完店就跑的快乐日子。银发的精灵非常虚弱,她的手甚至难以完成抓握的动作,诗人不得不帮助她穿上衣服。在低声致歉后,半精灵用小刀割断穿在精灵嘴唇间的线,小心地将断线头抽出,再将应急用的涂过软膏的纱布敷在上面。
她们就这样坐了一会儿。
“我……我的,”她张开嘴,喉咙中发出刮擦的嘶哑,“部落……找……族人……”
她和她的族人是在进城时遭到袭击的。她们的部族不喜欢和人类社会接触,也不想引人注目,就将进城的时间定在黄昏。那时候门还没有关闭,更为安全的时段让守城的人和进城的人一起放松警惕。就这样,没有任何防备的她们在不经意中被一伙人围拢,那伙人下手很快,经验老道,等她再睁开眼睛,就已经在这间屋子里。
“我们的时间不太多,女士,”诗人说,“我只能带您一个人出去……您现在能移动吗?”
银发的精灵撑着墙壁站起来,她点点头。
“名字……西丽雅……”
诗人走在前面,她的运气还不错,在穿过长廊时没有人走动。西丽雅跟在她身后,她脸色苍白,抿紧嘴唇,一声不出。两旁的杂音没有对她造成影响,这份坚定让冒险者对她产生欣赏。时间被拉长,每一步都被放大,入口总是在那个有些远的地方。实际上,她们走得不慢,很快就到达本该有人站岗的入口。她们不敢停留过久,担心时刻变化的周围。诗人挑开一边幔帐打量四周,她向银发精灵伸出手,对方握住了。
她们走出幔帐。
哐当——
一个醉鬼砸在诗人脚边,他旁边还环绕着一堆碎片,它们本是一个价值不菲的华贵花瓶。很自然地,几乎是所有的视线都被投注到这里,牵着银发精灵的半精灵也被发现。
“我怎么就不意外呢?”奇诺娅喃喃自语。
她先是踢起一些碎片,又用左手将安置在木雕底座上的另一个花瓶抛向守卫。有几个运气不错,躲过一劫。赌徒们呆坐着没动,也不知是愣在原地还是不愿掺和进麻烦事。他们探出头,将好奇的目光投向两人,明智的选择。
诗人的手在匕首旁停留片刻,又很快挪开,她还不想这么快就在迷离惹出麻烦。所以她只是将多余的小刀塞给西丽雅,用左手护住她,接着蹬开一个冲上来的守卫。
佩特拉短暂地垂怜西丽雅,她们最终脱离赌场。
现在正是傍晚,人潮拥挤,奇诺娅混在人群中,带着精灵径直回到寄住的酒馆。也许是诗人还未换下的费尔奈服饰引人注目,酒店老板不由地多看了她几眼,接着他快步走到她们面前,将她们推入诗人的房间。
“雾精灵?”
雾精灵是生活在迷雾里的精灵,他们以部落为单位沿着迷雾小径旅行,在碰到无雾区时停下来和当地人贸易。许多新的无雾区及迷雾小径的发现都得仰仗他们,但他们不喜欢和人混居,所以一直很神秘。
菲薇艾诺的半精灵严肃地点点头,还“嗯”了一声。她凭借字面意思去理解这段信息。
“也就是说,一定还有同伴在找她。”
酒店老板耸耸肩,转身离开房间。他不会过问,也不会过多参与这件事。这对诗人而言已经足够。她倒了杯水递给雾精灵,问:
“能联系上你的同伴吗?”
西丽雅说出一个地点,那家店在一环新城区与二环新城区之间,离费尔奈很近。诗人哂笑一声。当她问到用于辨认的信物或标志时,西丽雅犹豫一下,做出一个手势。半精灵离开房间,让酒店老板往房间里送一桶热水和一套女士用的新衣。接着,她小声问:
“雾精灵的特征就是他们浅色的头发和眼睛吗?”
对方点点头,又说:“耳朵也是又尖又长的,精灵嘛。”
“哦。”
太阳已经落下,落日的余晖也被黑夜覆盖。半精灵罩上兜帽,前往西丽雅所说的地点。那是一家卖药材的店铺。雾精灵的担忧是正确的,除去诗人,还有许多人在药材铺附近晃悠。她观察片刻,接着直接走向一个同样戴着兜帽的人。半精灵拍拍他的肩,直接做出西丽雅的手势。对方先是愣住,他眼睛睁得有些大,然后转身就走。他摆摆头,示意诗人跟上。
他们来到一处偏僻的小屋。
“你怎么会知道那个手势?”
“手势?什么手势?”
“我妹妹在什么地方?!”他拉下兜帽,露出银白色的头发,“你知不知道刚刚那地方有很多正在找她的人?万一遇到了他们该怎么办!”
诗人没有多话,她领着着急的兄长回到酒店。亲人的重逢令人感动,奇诺娅靠在一边看着这一幕,就像看着戏剧的快乐结尾。多么美妙。群族是自己永远的归属,半精灵没体会过这个。她和外界的接触总是隔着一层什么,她的情感也因此缺少起伏。那些浮夸的动作和词句是她从菲薇艾诺的露天剧场模仿,理应由长辈展示并教授的世界知识与由她独自探索领会。前几十年的经历远不如近四年内热烈、富有激情。
“……女士。”
哎,她暗自叹息,要是能在这会儿看见里德和萨米尔……
“女士!”西丽雅的兄弟,谢洛托,叫她,“我有些事想问你。”
他们在酒馆一楼的角落坐下,雾精灵向诗人详细询问找到西丽雅的经过,诗人回答地很爽快。
“我们明天就走,回部落。”他说,“我会带上族人,一起砸了那个破烂赌场。”
“我建议您缓一缓,先生,”诗人劝道,“您看,我们下午才出来,晚上那地方就多了这么些人……他们守在自己的地盘上,等着您过去。”
“那该怎么办?”
诗人耸耸肩。
她将房间让给雾精灵兄妹,没有打扰他们。西丽雅需要治疗,而她的兄弟不适合走在街上,所以买药、请医生都是奇诺娅去做的。她向之前的希斯牧师询问信得过的医生,又按照酒店老板的指点到另一处药材铺买材料。
正是没有头绪的时候,诗人从酒馆老板那儿得到一条口信:
“捕获幽灵的人周末将前往旧城剧院。”
半精灵将消息告诉了西丽雅的哥哥。
在商量后,诗人和谢洛托决定一起前往旧城剧院。旧城区称得上是伏勒的中心,剧院是在原有的建筑上修缮而成的,筑起它的石墙有着强烈的丰饶之年的风格,雕刻以生命为主题,反映了当时繁茂烂漫的特征;它的窗和门却有着明显黑暗年代的痕迹,虽然有原有的框架结构限制,窗上的彩绘和部分明显经过修缮的尖顶都表露出当时的主流审美。等他们撬开侧门走进去,里面的装饰又有些平常,也就是说,预言之年的普通好看。
潜入的两人一个没心思去看这些,一个看了也不明白。他们跟着那个身上印满费尔奈标志的人,他身上有不少装饰,身边还跟着保镖,品味和赌场的装潢如出一辙,是那地方的老板没错。
费尔奈的老板包下二楼的包厢,这让他们剩下不少事。放倒三个保镖对奇诺娅和谢洛托而言不算难,诗人的匕首终于被拔出。它锋利的边缘抵着费尔奈老板的脖子,这让那个肥硕的中年人满头大汗,即使有人在拿绳子捆他也不敢乱动。
“拔舌头,砍手指都随便你,”诗人说,“总之别让他有办法把消息漏出去。”
谢洛托看她一眼。
商人的处理被交给雾精灵,他决定将同族人找来,先带回西丽雅,再和其他人一起利用商人将其他女奴从赌场里放出来。
事情的结束伴随着流言的兴起:
一位冒险者独闯费尔奈赌场,不仅偷走了他们的账本及许多重要资料,还放走一位雾精灵女奴,导致雾精灵们进行报复,赌场就此一蹶不振。
这消息传到诗人这里时,那个卖诗人已经从广场上消失了一段时间。
他以后大概也不会再出现。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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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6600
谢洛托:你是怎么找到我妹妹的?
诺基亚:因为布尔什维克,同志。我们坚定的战士从不信那玩意儿,不死生物休想吓倒我。
本文又名珂旭的五个脑残粉
11,048字
雅丽蒂亚走得很慢,踏出的每一步看起來似乎都經過深思熟慮,就是在迷离那样危机四伏的地方,她都不曾这么小心过。瓦列莉亚真想搀扶着她,给她一些安全感,但又觉得她可能不会喜欢,只好作罢。
,雅丽蒂亚的长兄月见草推开了门,邀请众人入内。
路路从雅丽蒂亚的怀抱当中挣脱出来,飞奔着跑进屋里,她头顶上的小辫子不断晃来晃去,瓦列莉亚虽然不是猫,但还是产生了去抓一下它的冲动。
一个金色头发的精灵从里间走了出来,他穿着一身精致的纯白长袍,胸前有个大大的尺规圣徽,衣领和袖口上都绣着着光芒状的花纹,明显是个珂旭牧师。他在人类眼中可能还是个纤细优雅的精灵,但他比在场众人都要来得魁梧,瓦列莉亚在女性当中已经算得上高大强壮,但还是比他矮了几公分,雅丽蒂亚站在他的面前,就更加显得娇小了。
雅丽蒂亚在见到这个珂旭牧师的瞬间,就完全移不开眼睛,双颊不由自主地染上了一抹绯红,呆愣愣地佇立在门外,化为了一座美丽的大理石雕像。
瓦列莉亚虽然总是搞不懂雅丽蒂亚的想法,但这次想要猜出她发愣的原因倒是不难,哪位珂旭的仆从,长得实在太像他的主人了,更确切点的描述应该是,他长得像那位经常在各类画作当中,扮演珂旭的模特,人类法师阿尔芒·巴塞隆纳。
珂旭牧师看向正在窗边晒太阳的猫妖精,放下手里的托盘,迈开长腿往大门的方向走来:“日安,月见草牧师,你今天有客人来访吗?”
“容我为你们互相介绍,这位温柔美丽的瑞图宁牧师,是雅丽蒂亚。她身边这位勇武的沃玛兹牧师,是瓦列莉亚。”月见草拍了拍雅丽蒂亚的肩膀,雅丽蒂亚往里面走了几步:“正在吃坚果的是路路,她是雅丽蒂亚的师傅。”
当众人在门外谈话的时候,猫妖精已经爬上了椅子,开始从森精灵搁在桌面上的托盘里拿东西吃。
珂旭牧师看雅丽蒂亚的目光,另瓦列莉亚感到了不舒服,如果你是一条拥有无数财宝的巨龙,有人胆敢亏脆你的宝藏,你绝对会想用尾巴将他抽飞。
瓦列莉亚不是龙。
雅丽蒂亚并未归瓦列莉亚所有。
瓦列莉亚还是个牧师—,必须控制自己的脾气,不能想打人就打人。
如果对面的人是个在发酒疯的雪精灵,瓦列莉亚就可以对他让让一句::“你瞅啥?”,等对方回嘴后,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用拳头教会他什么是礼貌了。但遗憾的是,那人很明显是个森精灵,何况珂旭的牧师会不会毫无节制地猛灌烈酒都是个问题。
瓦列莉亚大胆猜测,这个珂旭牧师目前不是一口酒都没有喝,就是只喝了一点点。他的皮肤白得仿佛会发光,这种透明的肤色,脸红起来将会非常明显。除了多看雅丽蒂亚的那几眼之外,他的行为举止都恰如其分,没有任何一点毛病可以被人拿出来批斗。
“这位是幼猫·福玻斯先生,是我们家族的朋友。”月见草说:“他曾经跟随我的母亲学习如何用适当的方式侍奉春主,现在,已经获得了不错的成就,很少有人在他这个年纪就清除了那么多的逾矩者。”
幼猫垂下眼睛,不让人家看到他的眼神:“谬赞了,如果没有春主的护佑,我根本什么都做不成。”
“那也要你的品格足够高尚,言行举止都符合他的要求,他才会愿意把力量次给你。”月见草说:“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成为牧师的,能做得像你那么好的人,就更少了。”
“谢谢。”幼猫说。
月见草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雅丽蒂亚一直非常喜爱珂旭,我想你们一定有很多共同话题。”
“雅丽蒂亚小姐也是春主的信徒吗?”幼猫弯下腰,使自己的视线与雅丽蒂亚的眼睛同高。
雅丽蒂亚摇摇头:“我虽然仰慕春主,但我不曾成为他的信徒。”
“为什么?可以告诉我原因吗?”幼猫问。
雅丽蒂亚移开了目光,脸也跟着红了起来,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只要一想到,珂旭正在倾听我的祈祷,我就感到很难为情。我总是会担心,自己的发型有没有变乱,衣着是否得体,姿势是否过于粗鲁,我甚至担心自己患病时声音沙哑会吵到他……”
“雅丽蒂亚这么可爱,谁听到你的祈祷,也只会觉得高兴。”瓦列莉亚打断了雅丽蒂亚的自我诽谤,用陈述事实的口吻说:“瑞图宁女神不是也很喜欢吗?”
“她……”雅丽蒂亚低下了头:“就算我赞美她的话语,都是些陳腔濫調;向她恳求一些幼稚的事物;袒露自己最丑陋的一面,甚至毫无保留地告诉她自己犯过的罪恶,我都不用担心会被她厌弃。”
“我相信珂旭也不会。”瓦列莉亚说。
雅丽蒂亚脸上短暂地出现了一个浅淡的笑,这一抹笑容当中蕴藏的意味,不知道应该称为轻蔑,还是不以为然。她说:“我和您都不是信徒,但我肯定比您更加了解他。在这栋房子里,有一整个房间都塞满了跟他有关的著作,除非是屋主在这几十年新近得来的那些,我几乎都读了不止一遍,我甚至还做了大量的笔记,每当有疑问的时候,都会在闲暇时分向牧师请教,在这方面,我绝对要比您更有发言权。”
“你这么说的话,不是大家都不敢信仰珂旭了?”月见草摸了摸雅丽蒂亚的头,瓦列莉亚本来以为雅丽蒂亚会斥责他弄乱自己的发型,然而她却并没有表示不满:“身为家中书房放满了跟珂旭相关著作的珂宁牧师,我想分享一下自己的想法。”
“请讲。”幼猫说。
月见草率先走进客厅,拉开椅子,对两位女士做了个请的动作。
雅丽蒂亚说了声:“谢谢。”,就坐了下来。
幼猫拉开了另外一张椅子,对瓦列莉亚做了个请的动作。
可是,瓦列莉亚懒得等待,已经坐到了雅丽蒂亚旁边。
幼猫未见尴尬地自己坐了下来,眼神专注地望着对面的月见草。
月见草清清喉咙,双手放在膝上,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比起成为珂旭的剑,我认为诗人和艺术家的道路更适合我。我可以用绘画来表现珂旭光明的特质,还可以透过创作诗歌来表达我对他的爱慕。为了能获得更多的灵感,创作出更加贴近完美的作品我选择把自己的信仰献给我们的造物主——我从不担心自己会被珂旭嫌弃,他如果真的那么挑刺的话,人类从一开始就不可能被创造出来,就更别说是成为他的信徒,得到他的庇护和指引了。”
接下来的话题,开始围绕着这位光明与秩序之神而展开。他们三人说的都是精灵語,瓦列莉亚对菲薇艾诺人说的精灵语的掌握已经大有进步,他们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完全能够听明白,但对于他们聊天时谈及的典故和术语,她就真的是两眼一抹黑了。
猫妖精吃掉了桌上的点心之后,就趴在桌上睡着了。雅丽蒂亚见状,还能暂时抽身出来,拿条毯子裹住她,再抱她去客房休息,但如果瓦列莉亚也睡着了的话,恐怕就没有这种待遇了。
瓦列莉亚自然不会期待被雅丽蒂亚包起来抱走,她只是不想被雅丽蒂亚认为自己是个没有教养的人,但这似乎早就是一种奢求。
有位看起来严肃、保守、性格顽固的森精灵女性,从外面走了进来,把装满了馅饼和面包的提篮放在桌上。她并未穿上盔甲,身上也没有带着武器,但她行走时的姿态,以及散发出来的气场,都在告诉所有胆敢挑衅她的人,她不好惹。
根据月见草的介绍,她是斯卡蒂·白鼬夫人,也就是他和雅丽蒂亚的母亲。她的长相跟一对儿女并无相似之处,与其说她是两位高等精灵牧师的母亲,倒不如说她是瓦列莉亚的母亲,还比较有说服力。她看两个孩子的眼神,不带一点关爱,瓦列莉亚不由得产生了一个大胆而无礼的猜测,她可能根本不曾用自己的子宫孕育出一对同样出类拔瑞的儿女,她只不过是透过婚姻,获得了他们母亲的这个身份。
月见草把他们目前正在讨论的话题告诉了斯卡蒂,斯卡蒂随即加入了进来。她说话的时候,总是皱着眉,双手抱胸,往椅背上靠。她的眼神当中始终带着一种审视的味道,就像一匹狼在攻向猎物之前,仔细观察猎物,想要寻找出对方身上最容易攻击到的弱点,准备一击毙命。
瓦列莉亚脑海中不由得产生了一个意象,斯卡蒂拔出佩剑,宝剑尖端散发出来的光芒,耀眼得令人只可以闭着眼同意她的任何观点,否则就会在眼睛暂时失去视物能力的时候,遭到她的猛烈攻击。
月见草和幼猫,在斯卡蒂的面前,明智地选择当个安静的聆听者。瓦列莉亚对珂旭的了解,本来就只限于包括在常识当中的那一部分,自然也不会没事找事去挑战他的牧师。可是,雅丽蒂亚是个例外。
每当斯卡蒂说了什么,雅丽蒂亚都会谦卑地提出自己的疑问,斯卡蒂最开始还能把自己的观点和想法掰开来、揉碎了,一一给她答疑解惑,但说着说着,脸色就难看起来了。即使是对这种事情比较迟钝的瓦列莉亚也察觉到了,雅丽蒂亚把斯卡蒂当成了猎物,她之前的每一个提问,都不过是在挖陷阱给对方踩而已。
瓦列莉亚并不认为雅丽蒂亚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如果她是,她在迷离的时候就不会总是上当了。但在谈及跟珂旭有关的事情时,雅丽蒂亚就仿佛是完全换了个人一样,倘若她在日常生活当中,也能精明一些的话,恐怕就没有瓦列莉亚什么事情了。
在斯卡蒂主动扔出了白手套之后,两个人开始互不相让地争论了起来。
雅丽蒂亚为了证明自己对珂旭的理解永远正确,还跑进了书房,拿出了好几本书,找到能够引证自己观点的段落,摊开来放在斯卡蒂的眼前。
瓦列莉亚本来以为斯卡蒂会勃然大怒,然而她居然真的仔细研读了起来,再一一提出疑惑。
雅丽蒂亚耐心地解答了斯卡蒂的所有问题,最终倒是珂旭的牧师被一个非信徒说服了。
瓦列莉亚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走进厨房,为大家泡茶。她在前往迷离之前,曾经在这里居住过一段时间,对这里的环境还算熟悉,所以她根本不可能用不知道茶叶放在哪儿,或者找不到牛奶或者砂糖等理由,出去外面透气。
太阳终于下山了,关于珂旭的严肃探讨,终于也可以告一段落。
雅丽蒂亚的另外一位兄长尼斯洛克,带着他的动物伙伴走了进来。他和斯卡蒂一样都是森精灵,有着一样的鼻型、嘴唇和下巴,但月见草在介绍斯卡蒂的时候,并没有说过,她是他的母亲。
尼斯洛克走到雅丽蒂亚身边,温柔地拥抱了她一下,把动物伙伴丢给月见草之后就去准备晚餐了。
食物的香气遍布整个客厅的时候,一个陌生男人走了进来,在有人为他们互相介绍之前,瓦列莉亚就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他头发和眼睛的颜色都跟雅丽蒂亚一模一样,五官和面部轮廓都跟她有七八成相似,他走进客厅的时候还握起了斯卡蒂的手,亲吻了好几下,还低声温柔地说了几句情话——他肯定就是雅丽蒂亚的父亲布依波乌斯无疑了。
隔了没多久,尼斯洛克就把晚餐端出来了。雅丽蒂亚上楼去把她的师傅抱下来,猫妖精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我晚点吃不行吗?”
“稍晚一些,你的食物就要被人吃光了。”雅丽蒂亚让猫妖精坐到自己的身边来,并且为她铺上了餐巾。
瓦列莉亚霸占了雅丽蒂亚旁边的另外一个空位,自己给自己铺上了餐巾。
在雅丽蒂亚和猫妖精说话时,先前一直不见了人影的幼猫·福玻斯,抱着一本像砖头一样厚的书回来了。他把书本放在架子上,摊开来,清了清喉咙。所有人都向着他,他对众人点头致意后,就开始朗读起来。
他正在朗读的是,诸神创造眷属的故事。
珂旭创造第一个人类男人和第一个人类女人的时候,参考了自己和瑞图宁的外貌,并且规定了男人和女人各自拥有的职责。珂宁也以人类作为模版创造了精灵:第一对精灵,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无论是容貌还是身材都和他们的造物主一般完美。
瑞图宁眼见女人在生产前后的苦痛,于心不忍,在创造妖精的时候,吩咐他们说,当他们想要孩子的时候就向她祈求,她定当赐给他们一颗宝石,时机到来时,宝石就会变成他们的孩子。妖精是真正平等的种族,不会由于你是男性,就无法享受照顾孩子的乐趣;也不会因为你是女人,就把你和家中的幼儿绑在一起;而且,不论你是男性还是女性,你的配偶是男性还是女性,你都仍能和你的配偶孕育出你们的孩子。瑞图宁也许是想要回应珂旭释出的善意,女神在创造第一对妖精男女的时候,也让第一个男性妖精长得像珂旭,让第一个女性妖精长得像她自己。
可能是跟雅丽蒂亚在一起的时间长了,瓦列莉亚总觉得这个故事当中的瑞图宁和珂旭,似乎……多少有些暧昧。
瓦列莉亚有一点始终不明白,假如珂旭创造第一个女人的时候,果真参考了瑞图宁的容貌,女神看见“另外一个自己”因为经痛而在床上打滚,因怀孕而水总、浑身无力、食欲不振、恶心想吐甚至夜不能寐,在生产时痛苦到几乎去掉了半条命,生产后还要打起精神给孩子喂奶,真的还能坐得住吗?就算女神并没有把女人当成另外一个自己,兀烈卡卡见到此情此景难道就不会怒火中烧吗?
这种故事恐怕就只有男人,还有那些没有生过孩子,也没见过其他女人生孩子的女人才能享受得了了。
雅丽蒂亚显然是个既没有生过孩子,也没有照顾过孕妇的单纯少女,她的脸颊红扑扑的,嘴角边泛起了一抹浅淡的笑意,眼睛亮晶晶的,显然已经陷入了浪漫的想象当中无法自拔。虽然她的心思早就已经飘远,但依然不忘把食物送进口中,细嚼慢咽,始终不见一丝停顿。
餐厅内,只剩下幼猫·福玻斯的读书声,还有猫妖精咀嚼食物和使用餐具时所发出的声响。
路路恐怕是不习惯这样的环境,她赶快吃完了自己的那份晚餐之后,连甜点都不吃了,急冲冲地跑上了楼。
白鼬家族的人几乎在同一时间放下餐具,瓦列莉亚吃掉了最后一块蘑菇之后,也学着雅丽蒂亚的样子用餐巾抹了抹嘴。
幼猫把书本合上,再抱着它会到楼上,一会儿之后才空着手回到了餐厅。此时,放在桌上的食物早已凉透了,他用勺子,一口一口地把蔬菜汤喂到自己嘴里,就这么一个平常的动作,雅丽蒂亚竟然已经看得呆了。
幼猫迅速而不失优雅地解决了晚餐之后,就把碗筷全都收拾起来,拿到厨房里去清洗。
剩下的人开始谈起自己的近况,瓦列莉亚自觉地闭上了嘴,免得惹人讨厌。
月见草说到自己新作的乐曲时,幼猫回来了。
斯卡蒂为幼猫倒了一杯热茶,幼猫说了声:“谢谢。”之后,就接过热茶,再自己原先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孩子,你还有在制作书籍吗?”斯卡蒂问。
幼猫点了点头:“已经差不多做好,你想看看吗?”
斯卡蒂摇摇头:“不用了,我的女儿应该是第一个阅读这本书的人。”
“明白了。”幼猫说。
“幼猫是个热心的年轻人。”斯卡蒂看向雅丽蒂亚:“我的女儿月季在别人府上作客的时候,仍然想通过阅读更加靠近我主珂旭,幼猫就一年给她制作一本书籍,等她的精神生活不至于太过空虚。”
“幼猫牧师还一直写信给月季,想要鼓励她。”雅丽蒂亚脸色苍白地说:“可惜,他的名字以及他的字迹,都让月季认为他是一位女性,是斯卡蒂夫人您,为了取代她而收的学生。”
“那是月季不够了解她的母亲。”斯卡蒂冷淡地说。
雅丽蒂亚喝了口茶,转过头去,不再和斯卡蒂说话了。
瓦列莉亚脑子里盘算着待会儿带雅丽蒂亚出去散步,像一对感情深厚的闺中密友一样讲讲心事。她想要安慰雅丽蒂亚,又不知道她的笨嘴拙舌会不会说出什么起到反效果的话来;想要问问雅丽蒂亚对幼猫这个人的看法,又怕会惹她生气,大家都是精灵,也都是女人,雅丽蒂亚的心怎么就那么多弯弯绕?
:“幼猫。”斯卡蒂再次打破了沉默:“如果你是为了传播福音而制作书籍,这自然值得嘉奖。但如果你是为了月季,你在完成了手头上的这本书之后就可以歇一歇了。”
“您为什么这么说?老师。”幼猫挑眉。
“因为已经没有必要,我早就应该接受这个现实了。”斯卡蒂的眼睛里是藏不住的悲伤。
“斯卡蒂老师。”幼猫站起身来。
斯卡蒂用手势示意幼猫停下:“我的月季啊!她小时候就总是在说,不想走我们为她预先铺设好的道路,希望能够过世俗的生活,获得普通人的幸福。某天,她一个人走进了森林,几十年来一直没有踏进家门半步,我猜她可能已经走完了生命的旅程。”
“夫人,她也有可能只是找到了自己的方向。”雅丽蒂亚身体微微前倾:“她……”
斯卡蒂摇摇头:“不需要,我不需要您的安慰,雅丽蒂亚小姐。”
雅丽蒂亚脸上的表情再次离她而去,她看起来就像个木偶一样,了无生气。
“她还是个婴儿的时候,无论哭得再伤心,一旦听到秩序之主的赞美诗,就会马上破涕为笑。”斯卡蒂说:“在她开始牙牙学语的时候,第一个学会的词,是精灵语的珂旭。很快,我们又教会了她怎样用通用语和龙语呼唤他的名。”
斯卡蒂的语调平缓,脸上的表情丝毫未变,但瓦列莉亚就是能从她语速的轻微变化以及偶尔的停顿当中,感受到她内心的痛苦。
“在孩子会爬之后的第一个二月,我们请来了一些亲朋好友,到家里来做见证。我们在她的眼前,放了好多东西供她选择,传说这可以预知到她的未来生涯。”斯卡蒂抿起双唇,久久不语,直到布依波乌斯递给她一条手帕,她才继续导:“身为牧师,我就不应该做这些无聊的事情。”
斯卡蒂握紧了手帕:“她从一开始就看着尺规圣徽,那是唯一一件我平时几乎不离身的事物。”
瓦列莉亚听见织物被撕破的声音。
斯卡蒂的表情依旧冷静,只是眼里的心疼藏也藏不住:“她伸手拿起了它,但在与此同时,她还拿起了一件东西,是拉尼娜——月见草当时的未婚妻放在那儿的,那是属于另外一个神祇的圣徽。”
斯卡蒂摆摆手,仿佛要挥开什么讨厌的东西:“既然哪位女神的牧师在场,我们就……”
布依波乌斯把妻子拥入怀中,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我的孩子啊!”斯卡蒂开始哽咽:“她可是问过我一个很有趣的问题:‘母亲,如果我想让珂旭住进我的心里,我要切开自己的身体,把心拿出来,邀请他进来吗?”,她怎么会……”
“你是真的想知道为什么,还是单纯想要用这句话發洩自己的失望?”雅丽蒂亚不再用丰富的情感装饰自己的声音,她的语气当中不存在炽热的愤怒,或者足以冻结一切的悲伤——那是一种更加令人触摸不透的情绪,或者,根本不包含任何情绪。
瓦列莉亚握住了雅丽蒂亚藏在桌底下的手,她的手指就像冻僵了的尸体,瓦列莉亚拼了命地揉搓着她,想要给她温暖,但都是徒劳无功。
在雅丽蒂亚的创作当中,有一首关于幽灵少女的诗歌。
人死后,可能会在艾瑞克的指引下,踏上前往“迷宫”的道路;或者,也有可能前往沃玛兹的“永宁之殿”,获得彻底的安息;也也有一部分特别幸运的诗人,承蒙珂宁的宠召,为他歌唱;自然也有一些非一般倒霉的人,会受到宵银的感染,成为从死亡复苏的怪物。
从前有个幽灵少女,她的身体仍然活着,但她的心灵早已化为灰烬。
这个失去热情的灵魂,终日漫游在库瑞比克,即使是天上高悬的太阳,都无法使她冰冷死寂的内心,感受到一丝暖意;春之女神想在她的心里头种下一棵春芽,但她的心灵当中,甚至连工给植物生存的土壤都不具备,这棵植物又该种在哪里?
如果她是一个真正的死人,众人还能在“恶作剧之殿”,献上祭品,或者制造一个足够有趣的恶作剧,请求“迷宫”的主人安抚她的灵魂。魂守也许乐意帮这个小忙,但对着一个仍然活着的不死生物,他恐怕也无能为力。
除非,她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死人。
但谁打算这么做呢?
瓦列莉亚扶着雅丽蒂亚的手臂,想帮助对方站起身来,她想春之女神可能已经在幽灵少女的心灵当中扔下了一大堆泥土,再强行把春芽种了上去,在拜托一旁的珂旭,让他提供点儿阳光,总有一天,幽灵少女的心灵当中会重新变成一个种满了鲜花的美丽的鲜花……
瓦列莉亚不允许有人破坏这一切,不论对方是谁,她都会用手里的巨斧叫对方小心自己的言行。
“我只是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斯卡蒂用破碎的手帕擦干了眼泪:“我想知道,为什么一个口口声声说要过世俗生活的人,几年后会穿上牧师袍,再大摇大摆地回到这里。”
“您的女儿月季是个只会唱赞美诗、抄写经文、整理祭坛还略懂一些神学知识的未成年少女,她的常识根本没办法让她独自在森林里生存。她的剑术的确很不错,可以去当冒险者了,但出外冒险的话,只会战斗也不过是死路一条。”雅丽蒂亚正在发抖,她必须靠着瓦列莉亚,才能维持平衡:“她除了成为牧师,她还能做什么呢?”
“为什么不回家?”斯卡蒂推开了丈夫,走到了雅丽蒂亚的面前:“瑞图宁教会限制你的自由了吗?他们不允许你离开吗?写一封信回家也不被允许?”
“当然没有。”雅丽蒂亚说。
斯卡蒂露出了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如果您說有,我就要打擾貓妖精牧師的睡眠,請她為自己的行為解釋了。”
:“师傅一直鼓励月季有空就回家看看,她还说不需要那么早就决定自己的將來。”雅丽蒂亚依舊面無表情::“不过月季早就有了自己的想法,她并不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孩,这一点,斯卡蒂夫人,您比我们都要清楚。毕竟月季在十九岁的时候就已经能够拿着珂旭教会的福音书,像模像样地给大人们讲导了,不是吗?”
“您记得?”斯卡蒂弯腰,直视着雅丽蒂亚深绿色的双眼。
“恐怕要令您失望了。”雅丽蒂亚摇摇头:“我之所以知道这一切,只不过是因为您总会一遍又一遍地回忆,一遍一遍地讲述,让大家知道您是多么想念您哪位特别受到光之子眷顾的天才女儿,很可惜,她并不是真正的神眷者。”
“她是,她始终是。”斯卡蒂斩钉截铁地说:“我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是她没有珍惜,是她亲手毁掉了一切。”
“她并没有毁掉任何东西。”瓦列莉亚站起身来,走到了雅丽蒂亚和斯卡蒂之间,用高大的身躯阻挡住了斯卡蒂如利刀般刺向雅丽蒂亚的视线:“瑞图宁爱她,不但亲自为她举行了‘新名仪式”,在她遇到威胁时还亲自救了她的性命。”
斯卡蒂带有审视意味的目光,落到了瓦列莉亚身上,瓦列莉亚毫不畏缩地回望着她,场面一时之间陷入了僵持。
“我们都很关心雅丽蒂亚。”布依波乌斯把椅子搬到了斯卡蒂身后,再按着她的双肩,让她坐下:“瓦列莉亚牧师,可否请您讲讲哪时候的事情?”
瓦列莉亚重新坐了下来,开始用她带有浓重雪精灵方言口音的精灵语,讲述起过去那一年年末所发生的事情。
不论是热衷于用艺术记录一切的珂宁牧师,还是关心妹妹的精灵德鲁伊,甚至连那几个珂旭狂信徒,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瓦列莉亚身上。当雅丽蒂亚在场的时候,瓦列莉亚很少会成为众人的焦点,这令她体会到了一种近似于尴尬或害羞的情绪,可是她只要一想到,她之所以会站在这儿,是为了捍卫雅丽蒂亚的尊严,就马上感到充满用不完的力气。
故事讲完了,月见草和尼斯洛克都走向了雅丽蒂亚,一人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那个叫幼猫的年轻人也走了过来,瓦列莉亚想着如果他胆敢冒犯雅丽蒂亚,就用手里的巨斧打断他的牙齿,但对方就只是说了句:“您真的很勇敢。”,就又规规矩矩地返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所有人都因为这段惊心动魄的经历而动容,除了斯卡蒂:“曾经有人说过,长大后永远不要像自己的父母和长兄一样,为了信仰变得毫无人性,做的每一件事情,出发点都是为了取悦神祇。”
斯卡蒂用手指叩击着桌面,慢吞吞地说:“当我和布依波乌斯还是一对年幼孩童的父母时,我们每次出外执行任务,都会把孩子交托给教会内信得过的人照顾。我们也不会忽略那些已经长大成人的孩子,我们会定期去探访他们位于菲薇艾诺的家,也会邀请他们到森林城小住几天——您仍然认为我们不在乎我们的小孩吗?雅丽蒂亚小姐。”
“您指示把他们当成应负的责任,给他们吃喝,亲眼确定他们还活着,并且没有走上邪路,就认为自己已经做得够多了。”雅丽蒂亚悄声说:“他们寂寞的时候,你们不在;他们遇到挫折需要他人安慰的时候,您们同样不在;他们遇到了天大的好事,想要与人分享的时候,您们依旧不在。你们在哪里呢?您们正在尝试取悦珂旭,但他根本毫不在乎。”
珂旭是一个有魔力的词语,一个神的名字当然比其他词语更为高贵,也更有力量,但瓦列莉亚想要描述的,并不是这些连孩童都知道的常识。
当雅丽蒂亚谈及珂旭的时候,这个空间的气氛瞬间出现了微妙的变化,所有人都开始摩拳擦掌,一个呼吸之后,不论是雅丽蒂亚和斯卡蒂这两个陷于家庭争端当中的人,还是正犹豫着不知道该支持那边的布依波乌斯、月见草和尼斯洛克三父子,甚至连指示在一旁看热闹的幼猫,都动起了嘴唇,发表自己对:“我们应该如何服侍珂旭才算恰当?”这个议题的个人看法。
瓦列莉亚很想提醒一下雅丽蒂亚和月见草,这两位身心都早已属于其他神祇的牧师,他们根本没有必要为了跟自己无关的事情,和别人争得面红耳赤。
瓦列莉亚唯一能做的,就是干看着他们几个在无休止地打口水仗。倘若他们争论的是,谁才能配得上珂旭,成为他的妻子,瓦列莉亚就能想都不想地表示自己支持瑞图宁,再把自己新近创作的曲子拿出来唱给大家听——这也许只是在自取其辱,但她至少可以用实际行动支持雅丽蒂亚,用行动告诉她:有个人会永远站在她身边,作为她的后盾。
瓦列莉亚想起了怨恨之女,还有几乎要被抓住的雅丽蒂亚。她忽然感到无法呼吸,胸口闷闷的,手脚沉重得几乎无法动弹。
如果雅丽蒂亚感到身体不适的话,瓦列莉亚肯定是第一个察觉到不对的人。她期待着雅丽蒂亚也能注意到她的不对劲,并且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再扶着她回到楼上的房间休息。她有点担心,自己的体重会压垮雅丽蒂亚,但她此时此刻只想靠在雅丽蒂亚身上,寻求一丝温暖。
但是,珂旭的魅力实在太过强大了。他本人即使不在现场,也能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太阳应该是世界上最温暖的事物,但他却为瓦列莉亚带来了最深的孤独。
在珂旭的狂热爱带者当中,严冬之父的信徒,只能永远当个局外人,除非她愿意改变。
尾声
瓦列莉亚拿出了一本羊皮纸制作而成的小册子,翻了开来。
册子的第一页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瑞图宁要怎么做,才能和珂旭幸福地在一起?幸福地在一起的定义为何?在恢复如初的世界约会?雅丽蒂亚不会满意。结婚?在庆祝他们结婚的宴会上获得众神的祝福?生孩子?结局是两位神祇和孩子在月下散步?想要达到这个目标会遇到什么阻碍?兀烈卡卡会气疯,瑞图宁要怎么办?珂宁是帮手还是妨碍者?”
瓦列莉亚把银白色的头发拨到耳后,用羽毛笔写了一句话:“珂旭根本不可能向瑞图宁求婚!再想拥有她也不……”
瓦列莉亚将没有用过的羊皮纸撕了下来,把写满了字的那部分,丢进了延烧着的火盘当中。
这首诗歌已经完成了绝大部分,就差最后的修改和潤飾,就能用请教的名义,唱给雅丽蒂亚听了。
她想透过这首诗歌,告诉雅丽蒂亚,人们即使经历了生命中的寒冬,仍然能够保有获得幸福的可能。
珂旭也许因为瑞图宁的死而心灰意冷,甚至觉得自己永远都不可能再次拥有如此温柔的感情,但是瑞图宁复活了——她为他重新带来了春天,在万物复苏的同时,两位神祇也获得了拥有一切美好的可能。
可是,在瑞图宁面对沃玛兹的时候,珂旭并不在她身边。在瑞图宁死后,为她复仇的,也不是珂旭。
即使是兀烈卡卡,也不会因为珂旭的不作为而怪罪他。
瑞图宁本人自然更不可能对珂旭产生任何负面的观感。
女神只会想:“珂旭和沃玛兹曾经是可以互相信任的朋友,沃玛兹的背叛,一定令珂旭很伤心吧?我要怎么让他从这件事当中走出来呢?”
即使得到了女神的安慰,面对大冰期——面对瑞图宁的死亡哪份感觉,始终会像雪原一样,使珂旭心灵深处的某个角落,永远被最寒冷的冰雪所覆盖。
瓦列莉亚曾经以为,春风能把冰雪融化,但是,她的这个想法实在太过想当然。
有些地方,可是终年积雪的啊!
难怪,雅丽蒂亚诗歌里面的珂旭,脑子里只剩下硬邦邦的责任和义务。
难怪,雅丽蒂亚的故事,会在那样一个瞬间,忽然格言兒子。
瓦列莉亚终于明白了一切,而她宁愿自己永远糊涂下去。
“伟大的严冬之父沃玛兹啊!我很求你……”
瓦列莉亚忽然失去了言语的能力,然后她拿出了祈祷书,规规矩矩地念诵起了赞颂沃玛兹的祷文。
有人用七弦琴为她伴奏,她甚至不需要打开房门去看个究竟,也能百分之百肯定,那个人是雅丽蒂亚。
雅丽蒂亚性格那么天真,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写出那样的曲子?
分心使她念错了一个单词。
向神祇祷告的时候心不在焉是一种亵渎。
无能为力的感觉再次袭击了瓦列莉亚,而她甚至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我打扰到您了吗?瓦列莉亚女士。”雅丽蒂亚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瓦列莉亚猜想她可能是感冒了,想建议她多喝热水,但又觉得这是多此一举。
雅丽蒂亚的兄长月见草,乃事医神珂宁的牧师,关于如何治好感冒,他一定比瓦列莉亚更有心得。当他发现自己的妹妹正在生病的时候,肯定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
“瓦列莉亚女士?”雅丽蒂亚的声音再次自门外传来。
瓦列莉亚站起身来的同时,瞥了梳妆镜一眼,只见镜中的那个雪精灵,看着就像一条跛了腳的雪橇狗,又重新坐了下来:“没有,我还在想怨恨之女。”
“她的确可怜。你要不把你的烦恼告诉严冬之父,请他给您一些指引。”
“你的这个建议很有用。如果他回应我了,我……”
“嗯?”
“我会告诉你的。”
只不过,雅丽蒂亚可能根本不想知道沃玛兹到底降下了怎样的神示,她会这么说,只是单纯出于客套,或者别的什么原因。
故事是这样的。
说是有这样一个人,很喜欢吃鱼。照他自己的说法,是有一次不小心掉进河里被冲到河流下游,他跋涉很久,迷失在森林中,几乎就要死了,不过他运气好,碰到护林员,被带回了森林边缘的小木屋。那正是晚饭的时间,他披着干燥的毛毯坐在火堆旁烤火,温暖与安全感让他渐渐被睡意淹没,他就要闭上眼睛——
“别睡过去!”
护林员将他摇醒,并递给他一个小碗,碗里盛着乳白色的鱼汤。
他这才重新找回饥饿感。
这人不怕烫似地将一整碗鱼汤吸进肚子里,这碗汤没什么特别的调料,只有盐和姜,可那股鲜美与热意仍冲击了他。
这是他活到现在吃过的最美味的东西。
他从此爱上吃鱼。
幸运的是,他现在在德菲卡,这里河流交织,水网密布,“门”让货品的交流变得方便快捷。为了吃到最新鲜的鱼,他干脆给渔家做工,求人家给他做自己最拿手的菜。刚开始时一切都很好,他每天都能吃到各式各样的鱼,指头大的小鱼裹上面粉与经过同样处理的小虾一起放入油锅,面壳金黄,鱼骨也炸得酥脆;辉王国来的厨师将鱼取皮去骨,又施以花刀,同样过上面粉油炸(他们喊“宽油”),等出锅后再淋上酸甜的酱汁;或者清蒸,只点上几滴当地特有的豉油,让鱼特有的清甜带上发酵后佐料的浓郁滋味。
最初,他处在尝试新菜品的喜悦里,可鱼的做法不外乎那么几种,等到连温斯蒂海岛上生吃的做法都尝试过后,他终于明白心底那股随着时日长大的感觉是什么。
——差了点东西。
什么都比不上那天的那碗鱼汤。
于是他接着寻找。
这时候,一位渔民开口:“听说最鲜美的鱼是长着人的牙齿的鱼。”
他出发前往河网联邦。
“长着人的牙齿的鱼”。
听见这句问话的渔民们都摇头说不知道,他们脸上的疑惑不似作假。
“这听起来太邪门了。”
“哪有鱼长着人牙齿的?”
“你还是去找别人吧。”
胃因为得不到满足而抗议,那股蚂蚁爬过的感觉更多次地出现,痒得难受。每当这时,他就拿舌头舔自己的犬齿,感受牙尖划过舌头。饥饿变得越来越难以忍受,他像要发疯,几乎想吃掉门框,吃掉道路,吃掉自己。
“我教你一个法子,”一位老人说,“在月圆之夜顺着荧光到山里,你会走过一片坟场,不要怕,别往两边看,也别回头;找到一棵长着双头的树,一边干枯一边繁茂,往有树冠的那条路走,走到底,你会找着一个小屋。敲它的门吧,屋子的主人会给你你需要的东西。”
说完,老人眯着昏黄的眼睛露出一个怪异的笑,显出十分愉快的样子。
他照做了。
他在月圆之夜顺着鬼火的痕迹踏上小路,青白色的月光仿佛死人脸;他听到背后的轻笑,有什么东西往他脖子后头吹气,他忍下回头的冲动,加快脚步离开安眠之地;双头蛇缠在枝干上,一黑一红,它嘶嘶吐信,却不是攻击的先兆。
木屋就在一棵槐树下,藏在一堆乱石里。
他敲了敲门。
木制的墙壁裂开一个缝,黑暗中浮出一只眼睛。
“我要找长着人的牙齿的鱼。”
“哦……”
粗嘎的笑容被挤出喉咙。
“你等着。”
说完,房屋的主人关上门,隔绝了他好奇的视线。
一阵响动。
房门再度被打开,一阵哭泣从门中传来,恶臭伴随潮湿的空气从门内涌出。他看了看自己手上被交托的东西——一只不停扭动的水蛭样子的东西,它口器上沾着腐肉,不知是什么。
“拿着这个,去后山的池子那里,鱼竿自己取吧。快去!趁月亮还在天上。”
他吞回未出口的疑问。
或许是错觉,他想,屋子里没点灯,风又那么大。
那些涌动的、几乎要连成潮水的虫群,还有那些依附在什么人形东西上的,密集如毛发的水蛭……月光照进去一点,刚好落在一只年轻的、睁着的眼睛上。
那只眼睛突然转向他,眨了眨。
救救我……
他摇摇头,走向房屋主人口中的地方。
那是一个血池。
这人仿佛着了魔,他竟没生出一点畏怖,也不去想眼前的一切与他以为是幻觉的景象之间的联系。
救救我……
是无数的呢喃。
他终于找到了长着人的牙齿的鱼。
他挥刀时似乎听见了一声尖叫。
这的确是他吃过的最美味的鱼。
他还想再吃。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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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1524
关键词:不死生物,异响
写到最后才想起来,啊,还有关键词!
虽说并不是每个盗贼都习惯于事前侦查,卡利亚——一名半精灵盗贼,因为事前侦查而悄悄暂时离开了自己所在的四人小组。
在确认了艾沃尔那只蠢猫没发现自己离开了之后,卡利亚得以安心攀爬上易于隐蔽的高树树丛中正式开始侦查。
——为了自己为了小组,事前侦查都不是坏事不是吗?
从小被迫隐藏四处流窜的生活与职业后天锻炼回来的敏捷度,卡利亚很快把另外三人抛离了一段距离,按这个速度他们在傍晚就能到达普勒山关口。
——他讨厌这种麻烦事。
完全吃力不讨好的活儿,他不知道共和国之后会给他什么报酬。看看四周这些钢铁怪物和防御工业,他一时竟想不出自己能捞到什么额外的好处。
临时拼凑起来的信使小组能做好这份任务吗?他看向更远的地方,映在眼里的是远方令人不舒服的冷光芒。
“——”他吹出一声简短轻盈的口哨,那短促的清脆一瞬间融入风中随之消散。
啪嗒啪嗒。
没一会儿拍打翅膀的声音略过他尖尖的耳边,高处吹回来带着硝烟的风吹起了盗贼的发梢,耳上的黑曜石在日光下闪烁着阴沉的光。
“零捌零。”
小隼在乘着风收起翅膀干脆地在他肩膀上落下,毛茸茸的头颅蹭了蹭卡利亚凑过来的指尖。
算是得到了回应的卡利亚侧过头垂了眼端详了这只手掌大小的鸟类一会儿,半晌放下心似的笑起来:“辛苦了,午餐不会亏待你的。”
名为零捌零的小隼短促地叫了一声,它拍了拍翅膀并不太安分地在盗贼的肩膀上跳了几下,漆黑的小眼珠一下子又转了一个方向。
“——。”
卡利亚扶着树干站起身,手掌传来木头干燥而凹凸不平的触感,他就这样定定地看向小隼目光的那边。
风带来的味道、云层中所隐藏的信息。
烧焦的空气和仿佛响在耳侧的短兵交接。
——其实并不是什么事都没有。
在到达普勒山关口之前艾琳建议他们应该停下来吃个午饭,这会儿他们应该停下来了,不过卡利亚可不认为就因为他不见了他们就会把午饭时间推迟。
尤其是队伍里面还有一只小野猫的情况下。
不愿意再多吸一口这样的空气,卡利亚让零捌零飞去确认队友的位置便从树干上跳了下来。
并没有人喜欢自惹麻烦,他想。
距离普勒山关口还有一段距离,而他们要到的地方在那个关口之后,还得再穿过不简单的山势地形,到达钦察共和国的首都,再要妥善把求救信送上去。
要他想平安无事到达首都,连三岁小孩都会觉得戏剧吧?
零捌零已经往回飞了,它把卡利亚顺利领回了队伍所在地。
烤兔肉的香味在营地里飘开,烤鱼旁边竟然没有那只蠢猫——卡利亚四处看了看,估计艾琳是用什么借口把他打发走了吧。
卓蕾子漂浮在半空中——她总爱这样,虽然卡利亚并没有很在意精灵和半精灵之间所谓的种族争执,但是他们两也没有过多的接触交流。
他简单地跟艾琳打了声招呼便随便找个地方坐下了,在他出神地想着事情的时候,艾沃尔似乎刚从外边回来——从他的表情上看艾琳似乎把他打发去找自己了。
没有理会零捌零对艾沃尔的挑衅和眼刀,卡利亚只是静静地待在原地。
距离到达普勒山关口,还剩仅仅数小时。
怀恩·布朗(Whiten·Brown)
卓尔精灵/176cm/♂/126岁
信仰沃玛兹 战士
初始城市:德菲卡:深林城
武器为剑盾 守序中立
十分罕见的卓尔精灵裔,皮肤呈暗紫色。头发是卓尔精灵一族传统的白色,眼睛为红色,和其他卓尔精灵一样没有瞳孔。因为自幼和养父一起训练,身形相比一般的卓尔精灵要高大。
身世曲折,出生在德菲卡某个不知名的地表卓尔精灵聚落。却是被一位剑矮人德鲁伊养大,并且从他身上学到了沃玛兹的信仰、装备锻造术以及初级的动物交谈术。(具体会在【特殊种族】中提及)
在珂旭骑士中长大,虽然是卓尔精灵,但在几乎全是异族的“光之雨”骑士团中并没有受到歧视,反而由于继承自养父的热情好客而备受尊敬。童年在“光之雨”据点度过,少年时期和父亲一起外出冒险,虽然基本是打下手,不过这也让他积累了不少实战经验。知道少数父亲带自己去过的“门”的位置。真正的冒险开始之前的两三年,养父病重,孤身一人在养父床前尽孝。
养父临终时交给他自己最珍贵的地图,告诉他上面记载了打造自己梦想中的武器所必须的原料:“苍白之心”所在的位置。为了养父的遗志和自己的梦想而踏上冒险的旅途。
性格温和,具有骑士一族传统的骑士精神。由于自身血统的原因对陌生人稍显沉默,但一旦搭上话就会发现是个非常热情的人。除了上述情况外,在战斗中也会变得沉默寡言。但决斗时,却总会在分出胜负的一瞬间露出友善的笑容,不论胜负。“点到即止。”这是他常说的话。说得简单点就是爱装逼(划掉)
梦想是成为能够侍奉沃兹玛的骑士,但是珂旭骑士团拒绝邪恶的卓尔精灵以及他异端一样的信仰。然而怀恩即使如此也贯彻着自己想要成为骑士的梦想。
作为冒险者资质平庸,继承自父亲的锻造术却炉火纯青,比起与人决斗,他更喜欢打造装备。行囊里几乎全是制作装备的工具,选择住宿的地方时也不在传统的旅店下榻,而是在当地铁匠家借宿,用打下手来偿还借宿费。
自身超乎常理的寿命让他目睹了许多同伴的离去,一直希望能找到自己的同族。这也让他选择了精灵比例大的深林城开始冒险。另一个向往的地方是矿石之都黑格雷——一方面为了父亲,另一方面“矿石行者”这个组织深深吸引着他。
对于自身的信仰异常坚定,盾上刻着沃玛兹的纹章。坚信自己虽然是出身罪恶的卓尔精灵,但依旧可以得到沃玛兹的宽恕。作为沃兹玛的信徒,自己也曾幻想过能不能找到“冬之刃”并挥动它,不过比起找武器,自己做武器更有他的风格。
与他一同踏上旅程的还有他的搭档白狼“洛德尔”,是父亲的白狼“奥斯”的孙子。“奥斯”是怀恩父亲的伙伴,和他的养父一起教会了怀恩兽语。一开始的搭档是洛德尔的父亲“托比尔”,不过它已经在种族寿命的跨度中长眠了。怀恩曾向托比尔发誓要成为能堂堂正正骑上它战斗的骑士,现在怀恩却只希望自己能陪洛德尔走完余生。
虽然是卓尔精灵,却没有任何魔法属性。由于没有人引导,连最基本的光球和物体漂浮都做不到。
在深林城的出现引起了薇洁娅的注意,开始摊上麻烦事。
最终在暗月城的铁冰骑士团里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诗人追寻故事犹如蝴蝶寻觅甘露,
他穿山越岭,随着诗歌去往深林;
枝叶翠绿,树木高大,
黄金色的花朵像被神明撒下;
诗人渡过它,
像踏过一捧水汽结成的云。
山谷如沉默的丈夫,
展开双臂,环绕怀中湖泊;
纯净透彻,
好似珂旭的领地裁下一隅。
犹如一朵茉莉坠下枝头,
粼粼波光照耀白城残骸;
岩石从不出声,
身上痕迹就是时间书写下的话语。
你遭遇了什么,美丽洁白的石头?
无人打理,让尘灰沾上裙裾;
你遭遇了什么,精雕细琢的城壁?
焦黑枯槁,昔日的丽人失了生气。
日轮西沉,光芒如蜂蜜,
诗人走在湖边,掉下眼泪哀悼这美的废墟;
啊,谁的心比这石头更硬,
竟能狠心摧毁这恢弘的壮丽!
这奇迹源于血肉,
我拿它祭奠我死去的朋友!
犹如惊雷作响,
火焰燃烧在静谧的水旁。
这罪恶之城!
来人任由怒火流淌;
雷云缀在他的袖口,
他将酒泼在地上,姿态狂放。
那你便讲,
讲你如何犯下罪孽;
秩序之主同我聆听,
将罪责裁量于天平!
愚昧的诗人,
不知美丑皆是表象;
这地方失去品德,
像淤泥堆满水塘;
法官自诩公正,
可他自己才叫荒唐!
许多许多年前,
游船还在湖里徜徉;
明光自灯中透出,
照亮四方。
我遵循教义潜伏城北,
罪人在那里流放;
孩童无知,
每日忙于石厂。
奴隶与公民,
这便是出身的力量;
一墙之隔,
你告诉我,何处有这样的城邦?
你带他们反抗,
何苦毁了这洁白城墙?
你的怒火如此兴旺,
非得写下毁灭的篇章?
我带他们反抗,
正是为了毁灭城墙;
作恶者,
神罚从天而降。
如蛛丝垂系,
打破局面只需一个呼吸;
野火将起,
有人却要搅局。
金发碧眼,身着白衣,
胸佩规尺,领口缀星;
信奉天空之主,
守卫着规矩。
石头敌不过水滴,
真理较拳头有力;
我将从上至下改变,
一切当按法条进行。
法典不过一堆废纸,
枯槁陈旧早该入土;
你瞧那广场,
文字恒在,谁人问津?
我嘲笑他,在无人旷野,
与他辩论,伴着风鸣。
人们心中自有正义,
只需将其唤醒;
聆听教导,
他们是珂旭的子民。
那你便做吧!
那你去做吧。
打定主意,
果敢坚毅。
他是你的敌手,
也是你的朋友?
目标相同,
我看不出对立的理由。
我想要野火燃起,
将陈腐焚烧殆尽;
他宁愿悠长平静,
如流水沿着轨迹。
冲突乍起,
如干草遇着火星;
注视迷雾的神言,
是否早已料到这样的结局。
流下的泪水,
要用鲜血刷洗;
曾受困苦的,
要别人当他的奴隶。
胜者居于白城,
享受甜美芬芳的胜利;
法典自古如此,
人们甘愿送上献祭。
公民称这是法赐的权利,
奴隶策划下一次起义;
白骨埋于城下,
滚烫热血,使我心惊,
我将秩序之主的信者寻觅,
也许会有漫长别离;
遍寻不得,
将疑问向众人提起。
为首的望着我,
像是在做什么评定;
我们共同战斗,
也曾挽救彼此的性命。
那之前的走狗,
论作罪人处刑;
公投剥夺他的自由,
与之前的白骨同为一批。
公民称这是法赐的权利,
奴隶策划下一次起义;
无序混沌的漩涡,
无辜者便是祭品。
雷鸣轰响,
夏之主的怒气回荡;
天炎落降,
正合怒火之主的意向;
烈雷作出应允,
白城迎来夜明。
此时月光临湖,
水波粼粼;
诗人沉默不语,
在讲述中沉浸;
山风流转,
他猛然惊醒:
阿卡非纳与伊卡非纳,
它们本为一体!
End.
附兀烈卡卡颂歌:
居于云端的巨人啊,
红发如烈焰;
掌控夏雷的惩罚者啊,
为反抗者所歌颂。
兀烈卡卡(烈雷)啊!
那生命,
由你破开坚壳,
繁荣昌盛,茁壮欣喜。
兀烈卡卡(烈雷)啊!
那不公,
由你投下判决,
惩戒恶人,毫不留情。
怒火之主,民众的代行人,
赞颂手握巨锤之神;
礼赞与光之主同等的善良庇护者,
夏之神啊!
倾尽扎兰亚之水,
难灭惩罚者的怒火,
祂手持巨锤,
永作信徒的守护。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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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数:1375
这故事告诉我们兀烈卡卡信徒和珂旭信徒虽然做事风格不一样但还是可以成为好朋友的!啊,友情!
《黎加葡萄遭窃事件II》
字数:7680
前情提要:
怀恩•布朗和卡吉尔•弗瑞瑟在安菲雷亚斯接下了来自黎加的任务,时间正是初冬,黎加的葡萄刚进入今年最后一个收获期。并且得知了在收获期后,总会有人前来偷窃、破坏各家的葡萄。
一些目击者宣称,小偷就是乔•巴纳德,而在调查中,两人得知,在城市西边与北边各有一个特别大的庄园,但当晚在北边等候的他们并没有等到小偷,西边大庄园附近的庄园被破坏了,但他们没能从这里得到太多的线索……
线索已经十分匮乏,剩下的机会只有眼前的大庄园。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是可疑的气息。
“这看上去像个观光景点的东西真的是庄园?”卡吉尔一脸质疑。
怀恩用无奈的语气接上话茬:“你别说,这地方的性质还真挺接近景点的......”低下头翻找着自己的腰间挎包,“我记得之前大叔给过我们这个庄园负责人的联系方式,标志是......雷电与树木?”
凭借出发之前商队大叔给两人的联系方式,红色和紫色的两位冒险者终于以观光的身份进入了西部大庄园。
“我倒是可以带你们来参观,不过我们没有受什么损失,可能无法在调查上提供什么帮助哦。”看上去淳朴老实的庄园引路人一边为二人指引方向,一边向他们如此说道。
卡吉尔率先开口了:“喂,你给我们介绍下庄园的结构呗?”率直的语气里透着些许随性。
引路人倒是不太介意,停下脚步开始介绍起庄园结构来。怀恩顺势问起了状元最近的情况。工人自然的回答起来:“最近啊?雨水不错、阳光也不错,小偷也不可能进得来,今年应该能有批风味不错的葡萄......”虽然最近发生了葡萄盗窃的事件,但这位工人脸上没有一丝担心的阴霾,是什么让他如此安心呢?
卡吉尔继续开口:“带咱俩去葡萄园看看成不?”
“可以的。”工人爽快地答应了。
三人一边向葡萄园走去,一边攀谈起来。怀恩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你们就不担心最近很猖獗的葡萄小偷么?”
那当然,我们的防护措施可是相当不错的。”他看起来很骄傲,“之前小偷进来了,也没能偷到多少东西,一定是汉克的功劳。”工人敲了敲墙角的那只大狗,它一定就是汉克了。
“小偷居然进来过吗?”卡吉尔内心泛起了嘀咕,她觉得事情八成没有那么简单。尤其是看见那条“汉克”在洛德尔面前吓得夹起尾巴的样子,她觉得十分可疑。
“那天晚上你们没听到什么别的动静?”卡吉尔挑眉继续询问,轻飘飘的语气盖过了话语里的质问感。
“那天晚上我们都睡死了,其实什么也没有看到……第二天才发现有葡萄被偷。”工人挠了挠头,又继续说,“小偷看起来是通过后门进来的,后来我们换了锁,小偷也没有再来过。”
卡吉尔对于问不出线索感到有些不耐烦:“你们难道不是被下药了吗?”
“没有,就是晚上睡得很好而已。”对方一脸理所当然“既然只偷了一点就跑了,那肯定是汉克做了什么把他吓跑的了。毕竟以往有爬墙进来的小孩都被它吼回去了。”
卡吉尔轻叹一口气:“行吧,那我们能见一下你们这的老板么?”
“这个……您看,我这种地位的,和老板也……”他迟疑了一下,“虽然见老板可能不太容易,不过总管的话就在二楼。”
工人带二人来到总管房前,怀恩依照惯例礼貌地敲门,门后传来充满磁性的男声:
“请进。”
二人进门后,看到了一间宛如办公室一样的地方,房间正中放着张木制书桌,一个头发半白、装束华丽的人正坐在桌子后面读信。
“你们是?”
“我们是调查最近城里葡萄失窃案的冒险者,可以占用您一点时间吗?”怀恩用自己一如既往的骑士礼节回答着问题。
“哦,那件事啊……的确听说有人发布了任务。”他点点头,脸上的热情消退,“我们会尽力协助你们调查,不过我们的确也不知道什么。”
卡吉尔受不了这种慢悠悠的交谈方式,中途插话进来“你们晚上有没有人值班?为什么那天晚上工人都睡熟了?”
“那天是个普通的工作日,不过工人们有些劳累,我就让他们都去睡觉了,原本是要我留着守夜了,但晚上半夜我突然得知我妻子病了,所以就急匆匆回城一趟;反正附近庄园也都有人巡逻,还有汉克在,我认为没有问题,没想到第二天就发生了那样的事,幸好子爵老爷没有怪罪我。”他不紧不慢地说。
“那天晚上是谁告诉您那个消息的?”怀恩极力使自己的语言礼貌化,但还是不可避免被对方听出了怀疑之心。
总管眯着眼睛说:“是医生派来的人。”
听罢,怀恩只好换个问题“好吧,听工人们说那天晚上之后庄园就换了锁。那把旧锁还留着吗?”
“没有,已经丢掉了。”
看着令人捉急的绅士对话,卡吉尔再一次插入两人之间:“我们去探望一下你家女人吧?她最近身体行不行?我是牧师,可以去医院里帮她恢复的。”听到这里怀恩几乎快要笑出来。
“不劳费心,她现在已经不在医院里了。”总管依旧是密不透风的样子。
“您还记得传话人的样子吗?”怀恩又一次接过话茬。
“一个模样普通的年轻人。”他顿了顿,“记不太清了。”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都清楚看来这个总管的嘴里是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了。向总管道别,两人再一次向引路的工人搭话。
怀恩上前问道:“盗贼来的那天晚上有没有来过传话的人?”
“啊?我们都睡了,不知道有没有人来……”
“那总管的妻子身体向来如何……?”卡吉尔依旧心怀疑虑
“身体一直还算不错,不过的确有天他说妻子突然病了,我们还感慨这人真是不病则罢,一病够呛啊……”工人们一片唏嘘。
这时另一位工人说:“我记得那晚总管看我们太累,让我们都去睡了。”
听到这里,卡吉尔内心的阴霾越来越沉重,她紧紧抓住机会询问“有关他妻子住院的医院能告诉我们在哪吗?”
“可以哦。”
工人们热心的将医院的地址告诉了二人,还说如果见到夫人,一定要替他们问好。然而参与调查的二人明白,这趟差事的目标并不是夫人本人。
两人赶回城中,差不多已经是傍晚了。就在怀恩饿的肚子咕咕叫,就差要叫出来的时候,卡吉尔一巴掌拍在怀恩背上:
“喂,小子,咱们到了。”
“唔,好疼......你下手能不能轻点啊......”怀恩感觉自己没有进食的身体弱不经风,这一掌差点把他给打趴下。
他回过头看着眼前的这栋建筑,是一间简易的二层小楼,进门处挂着红十字的牌子,要说是医院实在是有些牵强。
尽管如此,卡吉尔也丝毫不迟疑地走了进去——他们是来找人的,又不是来看病的。
被卡吉尔拉着的怀恩感觉自己就像一只飘摇在空中的风筝,只要眼前这位火元素裔稍一用力,自己就能直挺挺地摔在地上。
进入医院,卡吉尔叉腰就想大喊:“你们这......!唔唔?”怀恩见状赶忙上去捂住对方的嘴,虽然简陋,但这也是肃静第一的医院啊。
然而很显然,红色元素裔的半句话已经打扰到了这里——从楼道里走出来一位面色不悦的医生,质问两人有何贵干。
这倒也省事,直接就有一个可以询问的对象。怀恩上前解释一番,医生倒也没有太过难为他们,两人攀谈起来。
怀恩询问道:“那位著名的总管夫人是否住过院呢?哪位医生负责治疗她?”
医生仔细回想了一下,表示总管夫人的确住过一次院,但是已经是很久以前了。
“很久以前?可葡萄是遭窃应该也没那么久吧?”带着心中疑惑,怀恩向卡吉尔投去了会意的眼神。卡吉尔点点头,凑上前来继续询问医生:
“喂,X月X日(盗窃当晚)这个日期您熟悉吗?”卡吉尔继续追问。
医生摸着自己的下巴,眉头紧锁:“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了……你们说他夫人被送来是那天?”
怀恩温和地回应:“是的,和您记忆里的日子有出入吗?”
医生抬起头,十分肯定地回应道:“肯定不是那天,我记得他夫人病倒时他没有当值,是他亲自把夫人送来的。”
怀恩面露惊讶的神色,卡吉尔却是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所有的疑点都集中到了总管的身上。
“咕咕咕.....”怀恩的肚子不争气的叫了起来,顿时那张紫色的脸上满是尴尬,这对一个总是以优雅坚韧自称的骑士来说实在是有些难为情。
卡吉尔一把勾过怀恩的肩膀,对着医生帅气地挥了挥手:“thank you啦医生,我带着小子去吃饭了。”说罢夹着怀恩的脑袋就向医院门口走去。
“我说你能不能轻点.....真的疼.....”怀恩,笑着活下去。
两人坐在医院外公园的长椅上,啃着旁边包子铺买来的葡萄干糖包,一边理着目前事件的头绪。
“说是你请,最后还不是我付的钱。”怀恩面无表情的说着委屈的话语。
“呵,看不出来你还是个铁公鸡啊?”卡吉尔翻了个白眼,继续吃着黎加的特产包子,“呜哇,里面的馅意外的好吃!”
怀恩一直只顾着填饱肚子,没来得及细细尝味道。听卡吉尔这么说,他也细细地咬下一口包子馅。葡萄干的清新和砂糖的甘甜巧妙地结合在一起,让他不自觉地睁大眼睛感慨道:“嗯嗯!好吃诶!”
怀恩转过头,发现卡吉尔翠绿色的瞳孔正以一种莫名其妙的神色盯着他:“你这家伙多少岁了啊?怎么还一副小朋友的样子?”
“???”怀恩一脸卓尔问号,“一.....一百二十六?”
“咳咳.....”卡吉尔被超乎常识的回答呛了一口,连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再接这个话茬。
卡吉尔内心戏突然多了起来:不是.....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这个年龄大我几倍的情况怎么回事啦?我还一直叫他小鬼.....?那这是不是说明.....在这家伙面前我还很年轻?
感觉到自己不再是BBA的卡吉尔顿时心情好了不少,她抬起头,用莫名自信的的笑容望向一旁的卓尔。怀恩此时却将目光投向了远处的夕阳,一轮金色的光球向着黎加西边的山峦之间落去,余晖洒在怀恩瘦削的脸庞上,出神的表情让人不忍心打扰。
卡吉尔并不能理解作为高等生物,让思绪在脑袋里不断回荡的意义。她一直觉得所有的想法、情感都应该直截了当地表达出来。看着眼前怔怔地望着夕阳(年龄比自己大几倍的)的少年,她下意识地向怀恩的背挥出了巴掌。但在手掌快要重重打在对方背脊上之前,卡吉尔停下了手。她轻轻拍了拍怀恩的肩,用改不掉的语气说:“想什么呢?臭小子?”
“啊.....?哦,抱歉。这里的夕阳很美啊,你不觉得吗?”
“哈?有我手上的火球美吗?”
“噗哈哈,不是这个意思啦。”少年被逗笑了,不过半晌又恢复之前的神色,“我在来这之前是没怎么见过夕阳的。我的故乡每每入夜,就会刮起暴风雪,遮蔽天空。我只在为数不多的没有雪的早晨,和父亲一起见过朝霞。”
怀恩啃了一口包子,继续讲着:“父亲总是会说,日落往往会比日出更美丽,不过日落总是象征着结束。他能陪我看日出,却也许没机会陪我看日落了。”
“日落原来是这么美的吗?父亲.....”
“......”卡吉尔对于这样的抒情敬谢不敏,手起拳落就是一下,“父你个大头鬼!我是你王母娘娘!”
怀恩只是抱头流泪,对于卡吉尔的暴力他已经无力申诉了。此时的他哭得像个孩子。
“有时间抒情,不如给我好好想想今晚调查些什么!”卡吉尔双手抱在胸前,“太阳都快下山了,还有时间叫爸爸?”
怀恩不说话,左手拿着用来吃的包,右手摸着脑袋上的包,一脸委屈。
“奇葩。看火球?兀烈卡卡的光辉绝不会在日落后绝迹!”说着低声咏唱了一段简短的咒文,卡吉尔的掌心冒出跃动的火苗,她递到怀恩面前,“给!要瞻仰兀烈卡卡大人的光辉,老娘随时给你搓!”
怀恩看着眼前的女性认真而和善的笑容,一脸无奈的接下了火球:“所以咱们今晚怎么行动?”他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掌心的温度,这是沃玛兹给不了他的恩惠,“咱们怎么接近总管夫人呢?”
“emmm......直接蹲点吗?”卡吉尔似乎没想到什么法子。
“要不咱们变装混进上流宴会接近夫人?或者变装成仆人潜入宅邸也行?”怀恩眼里突然没来由地闪起了光芒。
卡吉尔一脸冷漠:“小子你有点常识行吗?你我这样子,变装?”她指了指怀恩,又指了指自己,“你怕是骑士叔叔说的贵族故事听多了哦。”
“那你说怎么办?”
卡吉尔认真思考了好一会,最终说道:
“我也不知道。”
怀恩满脸黑线:“得了得了,咱们先回旅馆吧。明天再好好捋捋清楚。”
时间一下就跳跃到了第二天中午。关于夜晚洛德尔爬到其他房间去舔别人的脸,然后两人花了一上午时间给旅馆的人赔礼道歉的事情暂且不提。我们的冒险二人组在昨日拜访过北部庄园后,今天又去到了西部庄园。
在有了之前的拜访经验后两人直奔总管的房间。这次两人确认过眼神,要伪装成买葡萄的人。
“您好,我们是来买葡萄.....”推门而入的怀恩话还没说完,这位西部庄园的总管就热情地迎了上来:
“哦哦,是客人啊!快请坐快请坐!”
卡吉尔对于这样明显的奉承性迎合有些嫌恶,板着脸坐在一边。怀恩则活用了他从骑士团大伙那听来的“商人用语”,侃侃而谈。
“我们听说你们这从来没有遭过窃,所以才来的。可是北方那个好像有过偷窃诶,听说是那边的总管出了问题?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什么?有这回事?”总管的表情一僵,接着立刻露出嫌弃的表情,“早说他们不是好东西了。”
“不是好东西?他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总管开始数落北部庄园以次充好,刻意压价,之类的。接着又开始吹嘘自家葡萄。卡吉尔应付不来这种无聊气氛,罕见的没有说话。
“早就听说你们这保镖防卫做得好,可是上次你们派到旁边小庄园那个战士保镖好像还是失手了诶,你们没问过他原因?”怀恩依旧在绕圈子,骑士的风度告诉他要寻找机会。
“噢,他好像打盹了……我们已经开除他了。”
“听说你们城里最近出了个怪盗,庄园接二连三都被糟蹋了,你们有派人去打听抓捕他吗?我可只想买最安全的葡萄。”
“那您请放心,我们的葡萄绝对是最安全的。”
卡吉尔有些耐不住性子了,啰里巴嗦一大堆她头都大了。
卡吉尔突然站起来,没好气地说:“你们这么说,有什么依据吗?保镖?还是有其他措施?”
“我们的安保措施绝对是一流的!”总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推销立场没有一丝动摇。
不过一旁的怀恩看出,他在卡吉尔提出这个问题时,表情有些不自然。
怀恩给了卡吉尔一个眼神,示意已经得到线索了。二人就此告退。
他们来到工人们聚集的地方,准备和这些没有动机欺骗他们的人好好聊一聊。
怀恩将临近失窃房屋那家的保镖特征描述给了工人们,工人们纷纷表示确有其人。
“他是外乡来打工的,虽然大家都有一面之缘,但都不是很熟。”
“我们感觉好像是有一段时间没有看见他了,但没有听说他被开除什么的,他可能去别的地方送货了吧?行李都还在的。”
卡吉尔觉得这其中有蹊跷,上前一步询问道:“你们之中有人最后看见他是在哪?”
“在他住的地方啊。”
怀恩也明白这其中有隐情:“能带我们去看看他的房间吗?我们想知道他的行踪,这跟我们的搜查有关,可以吗?”
工人们点点头,将二人带到了一幢朴素的公寓里,推开那位保镖的房门,里面的东西跟还有人住着时无异。怀恩和卡吉尔开始在房间的各个角落里搜查,希望能发现一些线索。
不一会,卡吉尔就在床底下发现了一封已经开封的信。“怀恩!过来!我把这信读给你听!”卡吉尔理所当然的觉得一位尚且是战士的修理工是不识字的。然而怀恩静静地凑过来,拿过信,淡淡地说:“这位小姐,骑士们都是受过基础教育的好吗?”说着就读了起来。
信中写着委托这个战士担任保镖。但是,要求他在某天晚上,对所发生的一切视若无睹。委托人还特地写明了这封委托书之后要烧毁,但显然他没有执行。信的落款写着奥克菲子爵。
“子爵?这个名字挺耳熟啊?”卡吉尔喃喃道。
“是北部庄园的老板!我们去问问工人们,他们应该清楚。”怀恩语气坚定。
工人们对这个名字很陌生的样子,但努力回想后,他们想起那是之前来到黎加的“大人物”
“你们知道北部庄园的老板也是个子爵么?”怀恩满怀期待地问。
“子爵老板?不知道……没听说过……他们老板是子爵吗?”然而工人们并不清楚详情,这只能靠他们自己。两人察觉到,这个子爵好像特别低调神秘,只有在刚来的时候引起了一些话题,之后就销声匿迹了。
看着再一次要落山的太阳,两人决定带着这个问题回到旅馆。
热情的旅馆老板很乐意接受他们的询问,尤其是这两人稀罕的肤色让老板一家都觉得十分有趣。虽然卡吉尔和怀恩不觉得哪里有趣,不过能问出些情报就是他们最大的愿望了。
店老板回想起似乎的确是有这么个人来住过店:“感觉挺低调的,他不介绍身份还以为是哪来的商人。听说后来好像在北边租了个屋子,也不知道是想干嘛。”
两人快步跑出了旅馆——证据确凿,北部庄园的动向绝对有鬼!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熬夜蹲点的两人并没有得到什么线索,反而还落下了四个黑不溜秋的熊猫眼。
就在两人互相搀扶着想要打道回府的时候,一个熊孩子装上了卡吉尔背后的大锤,哇哇大哭起来。
“小兔崽子,老娘等那个(哔)子爵一宿没睡正想出气呢?你还哭?看老娘不.....”抡起锤子一副开了战姿的样子。
“别别,大姐,算了算了。”怀恩的劝阻俨然就是个表情包。
“你们找子爵?我知道他住在哪哦?”孩子停止了哭泣,“不过我想要糖吃.....”
“糖你个.....!”卡吉尔怒气值要满了,此时怀恩眼神暗示她这里他来搞定,“行,哥哥用葡萄干代替糖行不行?”
“行啊!”
得到了葡萄干的孩子似乎很开心,领着二人一路向前走。
“你葡萄干不会是包子里扣的吧?好恶心啊你。”
“西部庄园里买的啦,真是.....”
穿过一条林间小径,一幢不起眼的小房子出现在两人眼里。四周杂草丛生,令人怀疑这里是否有人居住。
在让孩子离开后,两人蹲在了房屋一旁的杂草堆里。怀恩一边望风,一边透过窗户往房子里面看:里面是一个乱糟糟的书房,书信和玻璃瓶散落一地,沙发上还摞着一堆空信封。
卡吉尔的脑子里闪过念头:“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小子。”
“虽然我不知为何能够明白你在想什么,不过破门还是别吧。”怀恩脸上的表情十分微妙。
“......我的意思是蹲点”卡吉尔摊手。
怀恩面无表情的伸出大拇指:“Good job.”
傍晚时分,就在卡吉尔已经呼呼大睡,怀恩也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卓尔精灵的耳朵听到了些许脚步声。他摇醒卡吉尔,进入随时待命的状态。
远处晃过来一个人影,那个人神情颓废,身上的衣服虽然还算十分体面,但看起来已经洗过很多次了。他在进屋前从邮箱里抓出一把信,连看都没看就抓着进门了。这是子爵吗?怀恩心中升起一丝疑惑。
怀恩敲了敲门,过了一会,那个人影过来开门了。
卡吉尔心直口快:“你这家伙就是子爵吗?”
门后人的目光变得警惕起来:“你们是谁?”
“我们是调查的冒险者,让我们进屋看看!”
“调查?跟我没关系,我什么都不知道。”
“砰”只留给两人无情的关门声。
卡吉尔进入暴怒状态:“我特么!”身后的锤子抡得呼呼作响,“咚、咚、咚”一次又一次地落在门上,“你太可疑了必须得问一问!”
怀恩也已经忍无可忍,用盾牌猛烈地撞击着门,“这位先生请协助调查。”
门在一次次的摧残下被撞开了,你们可以看见房间里散落着一些信,似乎是他刚刚拿进去的,没有看就扔在地上在你的逼问下,是一些催债信。
颓废的中年人坐在地上,无助地哀嚎着:“什么可疑?你们才可疑!救.....!?”
卡吉尔的战锤顶在他的颅骨上,成功让他闭上了嘴。
怀恩拿出战士保镖的信:“这封信您还记得么?”
“我、我不知道!”惊恐万分的中年人下意识地否定着。
卡吉尔吧锤子抡过头顶:“我再问一遍你是不是奥克菲子爵?”
“别别别!我说!我说!”
男人终于承认了自己就是奥克菲子爵,这封信是他写的。
“我……我只是想赚点钱还债……!”
怀恩一副警察的样子:“所以你开了个葡萄庄园。然后呢?葡萄小偷又是怎么回事?”
“小、小偷那事……不是我……”他吞了口口水,“我只是……把名号借给他们……”
“他们?哪些人?”怀恩接着询问
卡吉尔挑眉:“名号?那你和小偷到底是什么关系?”
“是、是赌场那些人……”
“赌场?你是赌博欠下了债吗?”卡吉尔充分展现出大姐头的气场。
子爵拼命点头。
“那其中有没有一个叫乔.巴纳德的人?”
“乔.巴纳德……谁?”
“就.....大概长这个样子”卡吉尔接过怀恩递过来的通缉令,指给他看。
“有个人长得有点像……对了!我听他们说要借什么通缉犯的名字……!”
“也就是说是赌场的那一伙人借你的名号在鼓捣这里人的葡萄吗?他们一般都在哪,长什么样子?”
“他、他们说,这些葡萄之后要高价卖给黑莲花……”
“那些人一般都在哪?长相还记得吗?”卡吉尔觉得事情的真相渐渐浮出了水面。
“他们在东边有个聚点……”
怀恩掏出纸和笔:“能告诉我们详细地址吗?我会酌情考虑帮忙修复一些家具哦?”
“诶?”子爵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于是最终怀恩修好了子爵家的门,两人向着最终的舞台:东部赌场进发。
(剩下的各位左转绯翼子大大的漫画吧,在下要肝硬化了.....)
字数:10774
然而只是一半。我绝望。
感想:
1.兀烈卡卡的牧师真的莽,哪怕见习牧师也真的莽。
2.芬你行不行,妈妈不记得把你教成了这么冷酷无情的一个孩子。
3.爱情就像龙卷风——来的时候迅猛无比,走的时候断壁残垣。
4.拉普索你行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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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棵树很可爱。”梵塔西娅对着一棵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苹果树做出了如此结论,“春天天气好的时候,我们会带着赛仁一起来这棵树下野餐;秋天里她结出的果实也很好吃。我们都很喜欢她。”
但她说这话的时候,是夏天。
即便他们仍旧身处于四季如春的菲薇艾诺周边,正当空的艳阳依旧显得热力四射。被高等精灵少女夸奖为“可爱”的苹果树上也没有任何与它的同类相比显得更值得称道的部分:粉雪一般的苹果花早已经谢了,沉甸甸的果实才刚刚冒出一个小芽。此时此刻的它所拥有的仅仅是一树枝繁叶茂的翠绿色,随着拂过的微风飒飒作响。
紧接着,那棵树便被与少女同行的巡林客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而后者得出结论的速度也很快:
“想来是这样的。”芬德尔真心实意地说,“这是一棵好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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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最初的“门”尚还没有开启,第五季的名讳不可能为人所知,世界与世界的连接更是无稽之谈。所以,芬德尔仍然是供职于树行者的那个稍显孤僻、不苟言笑的巡林客;梵塔西娅则与自己成年的年纪还有那么三四年的距离,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抱怨兀烈卡卡神殿的主任牧师还在用对待小孩子的态度来对待她。
496年的仲夏时节,菲薇艾诺兀烈卡卡神殿中的一位见习牧师约请了一位经验丰富且具有一定实力的树行者,企图做一些普通的牧师不会去做的事情,比如深入奥伯森林。
事实上,最开始的时候,梵塔西娅甚至没有想到她应该去请一位外援来。这位天真,孟浪,完全不懂得什么叫谋定而后动的见习牧师小姐对“一个成年的兀烈卡卡牧师应该能够粉碎挡在自己面前的一切困难”(虽说她还差了那么几岁,但要知道,精灵嘛,三四年的时光在他们面前简直是不值一哂的跨度)这一点深信不疑,并且已经做出过了“在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的情况下单枪匹马深入森林”的傻事。如果不是年长她三十余岁的四姐拖着自己行动不便的身体将“梵塔西娅也不见了”这件事告诉给恰好在休假的芬德尔,说不定已经有什么大家都不忍见到的惨烈景象在她身上发生。
非常幸运,森精灵巡林客找到自己的目标的时候,梵塔西娅尚还没进入森林多远,说得更准确也更不留情面些,她在遮天蔽日的树木中间迷失了方向,因此完全偏离了自己预定的行进线路。她的状态不太好:饥饿,精疲力尽,灰头土脸,衣服被树枝刮破了些许,但没遇见什么大型的猛兽,也没多出什么值得一提的伤口。
有关鲁莽冲动令人担心这方面的训斥,已经由轻歌家行四的赛仁内德以声泪俱下的方式耳提面命过了。坐在轮椅上的黑发高等精灵以诗歌一般的语言诉说着自己独自一人在家中时的惶然,随即无法遏制地产生了有关亲人罹难受苦之类的坏结局的想象,并且因此而担惊受怕;紧接着她又控诉了一番幺妹想当然的举动和对自己盲目的自信,并且要求对方在以后的日子里,无论要去做什么,都一定要和身边亲近的人说一声。若是换一个人来对见习牧师来讲这些话,比如主任牧师先生,梵塔西娅肯定才懒得理会。可对她这么说的是哭泣着的赛仁内德——当这位美丽而脆弱得就像由水晶雕琢而出一般的精灵女士以自己细瘦的手腕和修长的手指捂着白玉似的脸庞低声饮泣时,没有任何人能拒绝她在此时提出的要求。
于是,赛仁内德可以说是志得意满地离开了,毕竟很少有人能从自我意识强烈的梵塔西娅口中逼得出一句她本不愿意的保证来。只是在这件事过去之后,明显还很不服气的见习牧师立刻跑去找了芬德尔——没错,这是一种类似于恶作剧的报复。她是答应了自己的姐姐不论去做什么都要和亲近的人说一声,但可没有谁规定过,“亲近的人”必须得是自己的亲人。
她还是要去奥伯森林深处。
芬德尔是个不善言辞的森精灵,又对比他年幼的其他人总是多一分宽容。这意味着,在大多数时候,这位在他人看来不是很好接近的巡林客在梵塔西娅看来倒是一个很好的倾诉对象。然而这一次,在见习牧师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都竹筒倒豆子一般地对这位并非她的兄长、但实际上与兄长也没什么差别的“大朋友”和盘托出,并且强调了自己行为的正当性之后,出乎她意料的,芬德尔皱起眉,否定了这一点。
“我只是去找拉普索!”见习牧师忍不住提高了声音辩驳。
“你可能没意识到,”芬德尔的声音依旧很平稳,“但在赛仁内德小姐或是我们其他任何人看来,你做出的事情和拉普索没什么区别。”
轻歌家行三的拉普索迪斯,也是家中这一代唯一的男性,在因为情伤颓废了一段日子之后突然间离家出走了。有目击者称曾经见到他离开了菲薇艾诺,向着森林深处的方向走去。而他平日里惯常带着的护身刀,以及被视若珍宝的七弦琴,全都被好好地放在了家里。
这也是为什么,梵塔西娅会执意前往奥伯森林深处,寻找她那“手无缚鸡之力还只知道给人添麻烦”的三哥。
在此时终于由芬德尔的提醒而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同样可以归属于“不告而别,并且深入险境”的见习牧师小姐缩了缩脖子,但仍然倔强地辩驳道:“可是我跟拉普索不一样!他只是个柔弱的诗人,而且什么都没带;我可是全副武装,而且是个牧师!”
“未成年的见习牧师。”森精灵平静地反驳,并且熟练地无视并且打断了接下来必然会出现的“只差三年零七个月”的抗议,继续自己的话:“而且在我看来,你们没什么差别——你知道吗,熊在森林之中走过时留下的痕迹都不会比你留下的更明显了。”
作为一个兀烈卡卡见习牧师,梵塔西娅深知和一个一板一眼的珂旭信徒辩驳自己是否成年了这件事完全是自讨没趣,于是将话题转到另一个方向:“我带了佩剑!还有圣徽!”
“那挺不错的,真的。”芬德尔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以致于听者很难分辨他到底是在认真说话还是在开玩笑,“起码你带着这些,所以当树行者见到你的尸体时,能用这些分辨出你的身份。”
于是,梵塔西娅看向他的目光里满溢起一种难以置信和震惊。
就仿佛是觉得这还不够似的,树行者巡林客顿了一下,还好心地加上了一句补充说明:
“你要知道,森林里有很多种食肉动物。很多时候罹难者被收殓时都不是完整的。”
但这种程度的恐吓是阻止不了一个年轻气盛且有明确目标的兀烈卡卡牧师的,就像芬德尔从来也没用类似的话成功吓退过想深入森林的锡里昂一样(而且这个小家伙因为有着充足的德鲁伊知识而难对付得多)。在双方都进行过许多轮的退而求其次之后,他们得出的结论,就是在赛仁内德知情的情况下,由芬德尔带着梵塔西娅一同进入森林,寻找拉普索迪斯。
这也是为什么,这两个在此之前几乎从来没有一同单独离开菲薇艾诺的精灵会一同站在森林边缘的这颗苹果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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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出乎梵塔西娅的预料,芬德尔是认得这棵树的。轻歌一家似乎都对这棵树有着特别的感情,并且倾向于将她脚下的那一片空地作为野餐或者聚会地点来频繁的使用,据说拉普索迪斯暗地里还偷偷给这棵树取了个神话故事里绝色美女的名字。
奥伯森林的边缘还是很安全的,就连不得不坐轮椅的赛仁内德如果努把力,仅凭自己也不是不能到达这个位置,更别说手脚健全的见习牧师和“柔弱的诗人”(但实际上,芬德尔知道拉普索迪斯有在一片混乱的酒馆里大打出手还揍晕了两个人类佣兵的丰功伟绩)。但巡林客第一次来到这颗树下时,在前面带路的既不是那位多愁善感发色火红的诗人,也不是这位想到就做来去如风的见习牧师,而是一位银发的半精灵女士,遍历盟约九城、足迹甚至可以延续到河网联邦的影舞者露明妮·银风。彼时,她正要与她的爱人,也就是拉普索迪斯·轻歌,在这棵树下见面。
芬德尔没有关心那场见面的后续,他将人送到之后就离开了。不过后来,因为露明妮的关系,拉普索迪斯的面孔也常常出现在他的眼前,再然后,不知怎么的他就与这位喜欢插科打诨的诗人相熟了,紧接着又认识了轻歌家所有的家庭成员,甚至包括供职于王宫卫队的辛弗妮和常年在外游商的索娜塔。回想起来,过于自来熟的拉普索迪斯本人功不可没。
想到这里,森精灵长叹了一口气:谁能想到热情开朗如拉普索迪斯那样的的一个精灵现在反倒要寻死觅活呢?
可以说,巡林客是在认识露明妮·银风之后顺便认识与她相恋的拉普索迪斯·轻歌的,而且,他们之间的感情是那种炽烈到仿佛要将一切都燃烧殆尽的爱。最初时,芬德尔以为这烈酒一般刺激却叫人欲罢不能的醇厚情感主要得归功于露明妮人类的那一半血统,然而在他与拉普索迪斯也相熟,并且大约应该算是成为了朋友之后很快便发现,这位有着烈焰一般明丽发色的高等精灵也有着与他的半血恋人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在长生种之中十分少见的烈火一般的性子。
不论其过程有多么的华丽璀璨,密林竖琴手成员与云游四方的影舞者之间能够令芬德尔的任何一个同族瞠目结舌的爱情终究还是以后者的离世而告终。半精灵有二百年的寿命,很长,但不够长。这年头只占了一个纯血精灵三分之一的生命,就算拉普索迪斯从露明妮出生开始便拥有了她的心,他依旧将会有大半的生命被荒废在爱人逝去的空虚世界里——何况,事实远不如这样完满:露明妮的确是寿终正寝的,但那时她才一百六十余岁。影舞者早年曾受到过的那些伤害过早地预支了她的生命力,而那时,她与拉普索迪斯相遇也才不过四十多个寒暑交替的时间。
在银发半精灵最后的那段日子里,她原本光滑的肌肤几乎是肉眼可见地生出了皱纹,原本姣好的容颜也变得干瘪枯萎。在那段时间里,芬德尔鲜少去看望渐渐虚弱下去的露明妮——说来惭愧,他害怕再次看见这位亦师亦友的恩人:因为最叫人难捱的并不是失去一朵美丽的花,而是眼睁睁地看着那朵花儿逐渐失去生机,由饱满明艳变得干瘪丑陋,最后缓慢凋零的过程。巡林客只在怀揣着微缈而不切实际的期望时会登门拜访,而每次他的所见都会打破那一点虚幻的奢望。露明妮那具干枯的躯壳之中已经几乎找不出任何一点在他们初识时,芬德尔所见到的那个英姿勃发、大气不喘便放倒了整个酒馆中的登徒子们,还在他背上来过一段踢踏舞的半精灵影舞者的一点迹象了。令人目不忍视的现实让尚还年轻,未曾接触过这种凋零腐朽般的死亡的芬德尔难以接受,是以他的每次拜访都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但每一次他前往拜访的时候,代替行动不便的露明妮应门的总是拉普索迪斯。
拉普索迪斯一直都陪伴在她身边。他应当也是痛苦的,甚至于他所能感受到的痛苦比芬德尔在须臾之间便觉得难忍的那种刺痛强烈百倍千倍,可诗人却忍耐着,强迫自己直视着爱人的终末——据他自己说,作为爱人,这是一种义务。
再后来的事情,芬德尔基本都是靠听来的了。据说,在半精灵生命的最后,她已经不认得眼前一直陪伴、照料着她的那位高等精灵是谁。精灵的记忆向来都是清晰而顽强的,因此芬德尔将这症状归罪于露明妮人类的那一半血统。昔日的影舞者所能回想起的都是她年幼时的旧事,而那些陈年往事之中自然是没有包括拉普索迪斯的——这对于痴恋着她的爱人来说无疑是一种残酷的刑罚,以遗忘将一颗被恋情牵系着的心灵放在烙铁上炙烤的事实足以让任何精神纤细的精灵心灰意冷甚至一蹶不振,何况是拥有那样燃烧着一般的感情的拉普索迪斯。
作为菲薇艾诺最为出色的诗人之一的高等精灵有着能够捕捉花朵绽放、叶片落地的细微音响的灵敏听力,有着能分辨树枝上两只几乎完全相同的雏鸟的精密视觉,他曾以为这是珂宁恩赐他的不二财富,然而此时,这一切都变成了折磨:他灵敏的耳朵叫他听见了艾瑞克自上空降临时飞羽的细微摩擦声,他锐利的双眼逼他注视着爱人逐渐凋谢的容颜。他的爱人呼唤着他所陌生的名字,悼念着他所陌生的往事,不再清澈的双眼偶然看向他时,所投来的眼神也是陌生的,此间种种无不如同来自地狱的火焰,无时无刻灼烧炙烤着精灵诗人可用于感受水波荡漾的涟漪或是秋风轻柔的抚慰的敏感心灵。
拉普索迪斯向任何他所知道可能有效的神祗祈祷,最开始是为了延续爱人的寿命,后来渐渐变成减轻她的苦痛。不知是否是他的祈祷换来了某几位大人的垂怜,露明妮在逝世的时候的确是平静而安宁的。芬德尔出席了这位旅者的葬礼,但他不知道该先震惊于这场仪式的简陋,还是长期漂泊在外的逝者竟没有几个朋友来参加为她的生命画上休止符的最后一场仪式,抑或是失去了伴侣的诗人仿佛也死去过一次的尊容。
在那之后,拉普索迪斯肉眼可见的颓废了下去。他将自己一天中的绝大部分时间都花费在露明妮逝去的那间小屋里,终日与酒精和哀嚎为伍。芬德尔本以为,当他发泄够了心中的苦楚之后总还是会恢复的,于是便暂时离开了城市,进行树行者例行的巡逻。而当半个月之后,他带着一道由盗伐者造成的割伤从奥伯森林中回来时,却发现事情变本加厉的坏了下去。轻歌家的长辈与索娜塔都常年不在菲薇艾诺,辛弗妮难以从拱卫王室的任务中脱身,赛仁内德行动不便,幺妹梵塔西娅又过于年轻,对处理这种事情根本没有什么经验——芬德尔也很难说得上是有经验,不过至少,他能把这个一蹶不振的高等精灵诗人从遍地的酒瓶里拖出来,洗洗干净,换好衣服送回到他自己的家里,和他的家人待在一起。
实际上,单论年龄,拉普索迪斯要年长芬德尔六十岁左右,比梵塔西娅大了快一百岁,但现在整天萎靡不振、缩在房间的角落里,需要无微不至的照顾的人反而是他。面对此情此景,巡林客觉得他多少应该尽一些朋友的义务:原先的轻歌家是拉普索迪斯和梵塔西娅两个人一起照顾赛仁内德,现在则变成了梵塔西娅一个人照顾自己的哥哥和姐姐——这任务对一个未成年的精灵来讲未免会让人分身乏术。于是,他决定向树行者中的其他人告一个长假,然而就在他被囿于各种频繁的拜会与繁琐的手续时(以一个忧心忡忡的精灵而论相当令人不耐烦,但实际上也不过用去了一天半的时间。考虑到来回的路程,这已经非常简单了),拉普索迪斯和梵塔西娅就已经一前一后地不见了。
再后来的事情正如前文所述。总之,此时,他正与兀烈卡卡的见习牧师一同站在这棵苹果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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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发现什么吗?”梵塔西娅不抱什么希望地问。
她是真的没抱什么希望。根据目击者的证言,“密林竖琴手那个火红色头发的俊小伙”是往西边月河的方向走的,但只需要有基本的辨别方向的能力就可以知道,这颗苹果树明显在菲薇艾诺以东。见习牧师并不觉得她的兄长会绕那么一个大圈子来到这里,但更坏一些的猜测是这位失意青年一个冲动把自己沉进了月河,这是梵塔西娅绝对拒绝去相信的——所以,她才听信了显然在找人这种事上更加富有经验的树行者巡林客,即便他给出的建议和她以一般常识做出的推论大相径庭。
而芬德尔并没叫她失望。森精灵向少女指出了几处被压平的草地,被折断过的灌木,树根处翻起的泥土上用树枝写出又抹平到模糊不清的句子,并且以此判断拉普索迪斯肯定在此处停留过一段时间。
梵塔西娅惊异地察看了那些她在此之前从未注意过的小细节,然后不得不承认,芬德尔说得多少有些道理。
“但这也可能是别人在这树下小憩才留下的痕迹啊?”
“不。从颜色看,这一块的泥土是被翻起来过之后才写上字的,虽然模糊了,但句子中‘爱’这个字还能看得清。”巡林客指着那一小片没有了植被覆盖,因此显得光秃秃的小土包,“普通的旅者不会做这种带着纪念性质的事,这有很大可能是拉普索做的。这棵树对露明妮和他来讲也有着与众不同的意义,他很可能在树下埋了什么有关的东西。”
梵塔西娅看了看那堆蓬松的土壤,又顺着它向上看了看苹果树的树干。就在它的正上方,还能看出一个大略的心形,里面刻着拉普索迪斯和露明妮的首字母。那是发生在三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喜欢热闹的诗人有时会叫上许多人一起来参与他们所谓的“家庭聚会”,露明妮当然也在其中。那一次,正处于热恋之中的两只爱情鸟嘻嘻哈哈地在树上用小刀刻下了所谓的“爱情的证明”,然后紧接着就被发现了他们在做什么的芬德尔训斥了。他们的工程没能完工,不过那时的他们也觉得无所谓,据本人说,他们炽烈隽永的爱情本就不需要什么证明,是以图画刻得非常浅。三十余年过去之后,树皮上的那些伤痕已经快要弥合——其中的一个主角,也已经不在人世了。
若是平常,梵塔西娅一定会再次翻开树下的那堆泥土,检查一下里面是不是的确如芬德尔所说,埋藏着什么与那场历尽折磨最后才寿终正寝的爱情有关的事物,但兀烈卡卡的见习牧师在此时只有沉默:她又怎么能去打扰她的兄长对自己凋败死亡的爱情的祭奠呢?
倒是芬德尔毫不犹豫地蹲下身去,毁掉了那个仅剩的“爱”字,刨开泥土,从里面挖出了两个成对的银质胸针。
“的确是他们的东西。”巡林客语气平静地说,此时这种平静则让他显得分外不近人情,“我见过露明妮戴过这样的一个胸针。据说这是她亲手做的,我想世界上不会存在第三个一样的饰品了。”
“——可你怎么能就这样将它挖开了呢?”见习牧师几乎从原地跳了起来,“你在做事之前,难道不能先想想拉普索是以怎样的心情将它们埋在这里的吗?”
芬德尔不为所动地将那一对胸针放在了自己的行囊里:“我没有那样地爱过谁,因此也想象不到。况且,比起考虑做这件事的人当时的心情,我认为确保我们现在没找错方向更加重要。如果我们找到了拉普索,大可以把东西还给他,叫他自己再来埋一次。”
梵塔西娅一时语塞。她张了张嘴,是真的很想说些什么来反驳对方,但她又能说什么呢?芬德尔所说的话在逻辑上似乎没什么缺陷。
尚还有三四年才在精灵的大众观念中算作成年的见习牧师只得忿忿跟上树行者向前行进的脚步。即便理智上,她清楚对方只是做了一件惯于追踪、调查的人常做也该做的事,但感情上,她还是不太能接受。
“可是这样太冷漠,也太不近人情了。”梵塔西娅在芬德尔的背后小声咕哝。
即便她压低了音量,这也逃不过巡林客敏锐的耳朵。森精灵的声音安然地从前方传来:“或许吧。常有人这么说我。但在我看来,确保迷失在森林里的人能够活着回家比什么都重要。”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脖颈的位置。
“谁也不知道无人得见的深林里能发生什么。”他说,“因此还是不要抱有什么侥幸心理,将其视作‘什么都可能发生’比较好。”
梵塔西娅不得不沉默了。
或许芬德尔本人没有吐露当年在他身上发生过什么的意思,但很可惜,露明妮知道这件事。这就相当于拉普索迪斯知道这件事,也约等于整个轻歌家都知道这件事。
在他还小时,差点在这森林的深处被邪神的牧师献祭掉。现在还活着,完全是因为当时的树行者们行动迅速、恪尽职守。只是很显然,当年那件事还是为他留下了些很可怕的伤疤——不单指肉体上的。
“你会喜欢森林吗?”梵塔西娅问。
“这是个傻问题。”芬德尔说,“我是个巡林客。”
“没有人规定巡林客一定要喜欢森林。”
于是,树行者思考了一会儿,重新给出了一个回答:“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他说。
“‘万物皆有生长的权利,鲜花与野草亦是同根而生。’森林只是赋予了所有生命生长的权利,而后平静地包容一切而已。不论是善行还是恶行,她都不会干涉。我在森林里的确会感到自在些,但那只是因为我熟悉这个环境。而对森林本身,我没有什么好恶——就像你不会对空气有什么好恶一样。”
“这想法很优泽。”
“是的,我母亲是优泽的信徒。”
“可是你信仰珂旭。”
“没错。”
“你是珂旭的信徒,却会援引优泽的教义,想必你很信赖你的母亲。”梵塔西娅揣测道。
芬德尔不置可否:“她是个相当出色的巡林客。但除此之外,我对她也没什么好恶。”
森精灵本身没有那个意思,但二人行进间的气氛的确因为他的最后一句话而沉闷了下来。芬德尔本身不是话多的精灵,这种沉默反倒令他感觉更自在一点。在森林中,巡林客的视角与其他人是不同的,甚至与德鲁伊也不同。在得知他所追寻的痕迹的确是拉普索迪斯留下的之后,他甚至能凭借一片被压倒的青草或是被踢翻的石块在自己的脑内勾勒出这个人具体的行动来:
诗人在苹果树下停留了很久,但最终还是离开了。不懂得如何在森林之中前进的人,正如芬德尔之前所说的,他们留下的痕迹比经过的熊还要明显得多。巡林客几乎都能看见他是如何在密林的边缘徘徊,寻找一条野兽经常使用的小道,但他没有成功。这是菲薇艾诺的东侧,不是相对而言水源更为密集的西侧,野兽的踪迹也不是很多。拉普索迪斯不清楚这一点,还在原地打转了一阵,最终似乎下定决心,选定了一个方向,径直进入了几乎不能容人的密林之中。
芬德尔长叹了一口气。
他什么都没带。巡林客这么想,并且由衷地希望他能好好做一个柔弱的诗人,不要走得太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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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梵塔西娅努力地把自己从层层叠叠的藤蔓之间挤出去,然后紧接着面对的是一堵墙那么宽的巨大树干。她努力地攀扯着那些盘绕在树干上、几乎与之融为一体的木质化树藤,向芬德尔所在的枝杈上爬去,与此同时,还隐约听见蛇类爬行时所发出的那种窸窣声,紧接着是巡林客在呵斥什么的声音。刚开始时,她确实还对类似的事情大惊小怪过一番,但现在,兀烈卡卡的见习牧师已经懒得去管到底发生什么了。她听见有什么树枝之类的东西折断的声音,以及一些大概是表达不满的嘶嘶声,不过直到她最终到达了自己的目的地,也没有看见蛇本身的姿态。
这是最好的。精疲力竭的梵塔西娅趴在宽大得并排躺下两个人也绰绰有余的树杈上,气喘吁吁地想。我很抱歉突然来打扰您,但请您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我们双方互不见面是最好的。
此时此刻,游刃有余的芬德尔好整以暇地发出“要不要休息一下?”的建议这种事,就显得分外气人了。
但是当然要。梵塔西娅以将自己整个人摊平在树杈上作为回答。
见习牧师以前从没想过跟随一个巡林客在森林中行走竟然是如此辛苦的一件事。拉普索迪斯的足迹显然在地面上,但芬德尔的追踪是一个三维立体的概念,梵塔西娅完全搞不明白同行者选择道路的标准是什么。不过总之,他们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在阴凉但是闷热的森林中走出了——据芬德尔判断——从不亏待自己的拉普索迪斯一天能走出的两倍距离。考虑到他从家里消失也不过四天的时间,或许明天日落时分,他们就能找得到这个离家出走的诗人了。
芬德尔没有说,但梵塔西娅总觉得,如果不是带着她,或许巡林客已经成功找到了拉普索迪斯也说不定。在进入密林之后,这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都被森精灵花在教导高等精灵少女怎样爬树才更加省力上了——幸好作为见习牧师的梵塔西娅平常也有牧师的日课要做,在体力上没什么欠缺,否则恐怕芬德尔得背着她走。
这是黄昏之前的最后一点余晖。透过树叶的缝隙,精灵们能够看见逐渐偏西的日光,但太阳还没有沉下去。走走停停的行进速度显然没有怎么消磨巡林客的体力,但森精灵还是靠着凹凸不平的树干坐了下来,面朝西方,看着从叶间漏下来的那点渐渐发红的阳光。
“夜幕降临之后,我们就不要再往前走了。”巡林客这么对见习牧师说(对后者来讲,这无疑是个好消息),“这一片森林似乎不是那么平稳。”
梵塔西娅发出了一个疑问的声音。
“那条蛇不该出现在这附近。”芬德尔回答,“它的巢穴应该在更前面的位置。”
几乎是立刻,兀烈卡卡的牧师便对此失去了兴趣。她不是几乎长在森林里的树行者,对奥伯之中各种动物的领地或者巢穴的位置没有任何关心的必要。她把自己翻过来,仰躺在这颗巨木宽大的枝杈上,看着头顶摇动的树叶之间撒下来的橙红色的光。
“我们会找到拉普索吗?”少女突然发问。
“会的。”巡林客回答,然而这似乎并不能让梵塔西娅安心。一从令人疲累的运动当中闲下来之后,少女的意识终于能从“下一步该怎么做”之中解放了出来,而这似乎令有些原本不在她意识之中的负面情绪疯狂滋长。
“你怎么能这样笃定?”她问。
“因为他是拉普索。”芬德尔答。“即便是现在这个样子,我想他也还是我们认识的那个拉普索。”
“什么?”
“你觉得他为什么会突然离开家?”森精灵反问。
“……”梵塔西娅一时语塞。
本来,她想要回答可能是为了寻死。她不愿意接受这个结论,但在她看来,这是最有可能的一个答案。拉普索迪斯是珂宁的信徒,他毋庸置疑地热爱生命、热爱生活,但现在?他的心碎了,而一个心碎了的精灵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
但这没法解释为什么他要绕这么大的一个圈子。他离开菲薇艾诺的时候是往月河方向去的,然后又兜了一个大圈子,到了那棵苹果树下,再然后又向着南方曲曲折折地走了很久——梵塔西娅现在已经完全迷糊了,她不清楚他的哥哥想要干什么。
于是她只得这样回答:“我不知道。”
芬德尔花了一点时间筹措词汇,然后才开口:“我想,这可能算是一种‘巡礼’。”
“什么?”
“因为拉普索是不可能投河的。”森精灵说,“他不喜欢乌拉尼亚的故事。”
那是个同样出身于菲薇艾诺,有王族血统的伟大诗人,在绿林故都陷落之后自沉月河而死。
“除此之外,你知道有时候他会和露明妮一起在月河河畔散步吗?”
梵塔西娅点了点头。
那时她还不太理解,两个人一直腻在一起怎么还有那么多的话好说,但拉普索迪斯和露明妮就是做得到。诗人会带着七弦琴,和自己的爱人一同从月河上的港口出发,一直走到城市边缘,视情况或许还要往更外面走。但这时候的梵塔西娅得在家中看顾赛仁内德,所以她从来不知道这两人最远会走到哪里,只清楚很多时候,这对游手好闲的恋人会把一整天都耗费在这件事上。
这个疑问在其中一方身故后,终于被芬德尔解答了。
“如果时间充裕的话,他们的目的地就是那棵苹果树。”这也是为什么,巡林客一上来就能直奔目的地。“然后他往南走,但不走正常的道路,而是钻进森林里,应该是想要取得什么只有在森林中才能取得的东西。”
“那会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或许是什么花,或许是什么好看的羽毛之类的吧。不管是什么,在弄到手之前,他是不会随便死掉的。拉普索曾经送出过挺多这样的礼物。他从前可能有什么没来得及送出实物的许诺——这一点你有头绪吗?”
梵塔西娅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沉思,而太阳终于沉下了西方的地平线,夜幕降临了。
说实话,她还真的没有什么头绪。拉普索迪斯从前放出过的豪言壮语实在是太多了,达成的却寥寥无几——这一点和轻歌们的父亲一模一样,让梵塔西娅无从下手。但这位诗人也的确会花上几个星期、几个月乃至几年的时间去学习如何将一顶花环编得好看,或者怎样将一只小鸟在木头上雕刻得活灵活现。期间可能会放弃很多次,但过个一两天,他总还是会重新对此发起挑战。诗人对露明妮所许下的承诺到底哪些是空头支票,哪些又实际兑现了,或许只有他们两人知道。
而现在知道的人只有一个了。见习牧师有点悲伤地想,转而又对露明妮和她短暂的寿命愤愤不平起来。嗳,拉普索怎么会与一个半精灵相恋呢?不是说半精灵怎么样,而是——你瞧,寿命的差距就明摆着放在那里,拉普索还是一个年轻的精灵,并且一直都是个年轻的精灵,可就在这一段时间里,露明妮已经由年轻变得垂垂老矣,最后丢下自己的爱人撒手人寰了。
但是拉普索迪斯本人总是将这句话挂在嘴边、唱进歌里:你要是能预先知道自己喜欢谁,或是因为预先知道这段感情的后果就不喜欢谁了,那可不是什么爱情。
爱情从来不是理智的,审慎的,或者经过权衡考量的。那是暴风雨一般骤然,激烈,裹挟着磅礴的激情与炽烈的干雷——
“——轰隆隆——”
梵塔西娅的眼前突然被一片白光笼罩。夜幕已经降临了,按理说不应该有如此强烈的光闪过,而且那声隆隆的巨响是什么?听起来离得非常近——
“是干雷。”从原地跳起来的巡林客环顾了四周,在被惊起一片的鸟兽鸣声之中得出结论,“天上没有雨云,只是干雷。这十分少见。”
梵塔西娅怔愣了一下,然后立刻跪了下去,开始祈祷。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