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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阶复仇处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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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并非时时刻刻都燃着火。
在为数不多的几个时刻,当月亮悬在天上,珂宁的七弦琴编织出宁静的乐章,银色的光辉如同母亲诱哄孩童入梦的哼唱;又或者逝汀里尔中英魂们的私语随着北风落入云层化作白雪播撒,这些来自永恒之地的微光覆盖在挺直的松树上……加莉娜会获得片刻的安宁,难得的清醒洗净她近乎不灭的愤怒,雪精灵就像被水浸湿的木柴一般。她想起父母,想起曾经的快乐,偶尔想想未来;她知道自己做的什么事,但她缺失的那部分——那些基础的、永远没法修好的部分——没法产生悔恨。年纪尚小的雪精灵会停下来想想,直到未定的情绪成为复仇的燃料,再次点燃她心中的火焰。
这天加莉娜从梦中醒来,贝壳将好梦送给她,为她挣得一夜安眠。也许是梦境给了她启示,雪精灵决定回到自己的故乡,她立刻行动,通过“门”由暗月城到深林。现下正是盛夏,兀烈卡卡躁动的吐息仍吹拂着大地,雪城也不免热气蒸腾。加莉娜顶着太阳站在白墙下,她无处可去。
巡林客呆站在原地,仿佛旅人闯入全然陌生的森林。年轻的雪精灵本该称此地为故乡。一股惆怅的情感击中了她,她干渴地流着泪。爸爸、妈妈,失去父母的孩子在心中呼唤,渴望一个能宽慰她的怀抱。想想你的小木马,她对自己说,你的护林员父亲在夜晚对着灯火雕刻,他想拿木头马驹讨你欢心,送到手上的却是矮矮的花猪;想想你的母亲,她在清晨为你编发,又在日暮时刻呼唤你,她带你认识树木朋友,那些山毛榉、桦树、乌桕、梣树,森林的护卫;想想那些美好的东西、那些仍能记起来的温暖情绪……加莉娜动起来,她在行囊深处翻找,摸索那个同贝壳放在一起的、同行人送给她的胸针。胸针的底座上嵌着一颗红宝石,是雪精灵眼睛的颜色,那时翼族法师将这小礼物交给她,作为对她内心恐惧的无声劝慰。加莉娜需要这个。她的动作越发粗鲁,手在行囊里头摸来摸去,甚至希望那金色的小针能刺自己一下,只要能证明它在。
可加莉娜什么也找不到。
就像攀登洁白的雪山,她一阶阶向上,看着纯洁的天光离自己越来越近,伸出手想要触碰蓝天,洁白的云朵就要被抓在掌心里,她似乎可以拥有梦了……
但是不,永远不会!
她落下去了。
雪精灵漫无目的地跑起来,她心中充满恐惧。怎么会这样?发生了什么?曾经的善意应当是真实的,她还记得那个城市,记得俯瞰的眼睛、扎入血肉的藤蔓和垂落的柔软手臂。梦,怪异的梦。对,它们发生过,她记得天空中降下的雨,记得寂静无声的公园,也记得向自己伸出的手……她的胸针呢?胸针也是梦……
那么它们不曾发生。
这个念头冰锥一样刺进她脑子里。加莉娜停下脚步,她的视线因奔跑而模糊,等她缓过劲、喉咙里终于不再泛着腥甜,现实便追上她。雪精灵停在深林城的东区,回忆指点她的脚步,她来到一切开始之处。护林员一家曾居住的地方成了糕点铺子,曾经爬满墙壁的藤蔓不见踪影,她在母亲指点下种的小树已经不见。在她来得及生出任何感想之前,悲伤的歌声响起,面色哀恸的人们抛出手中的白色花朵,就像代替他们流出的眼泪。衣着素朴的人群为加莉娜让出道路,以为她也曾受馆中人的帮助,特地赶来见他最后一面。仿佛是命运驱使加莉娜上前,她透过死亡与时间的阻隔看见儿时玩伴的脸。
——那支箭,一个玩笑,穿刺的疼痛。
“纪念他,”领头的说,“勇敢的人啊,一生善良,为了他人献出自己的生命。”
一旁聚拢的人群唱起道别的歌,目送铺满白花的棺柩离开。加莉娜没有动,雪精灵站在原地,看起来有些呆愣。她弄不明白。她想笑。生活的荒谬向她揭开幕布一角,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灵再次掀起波澜。
他想干嘛?她问自己。莫非他是对曾经感到愧疚,于是决定做些好事、好让自己摆脱过去不知事时犯下的阴影?一生善良,为了他人献出自己的生命……虚伪,这恶棍!谁都别想好过!好啊,他死了,快活了,用生命挽救生命。
够了,够了?
我因此痛苦几十年,接下来还会痛苦几百年!我的精神因痛苦和愤怒而燃烧,等心烧完了,就烧我的身体!
新一轮的火烧起来,巡林客在盛怒中听见一个声音。
“抬头,”那声音酷似她的母亲,“抬起头来,看你的右边。”
那是一个准备归家的男人。
加莉娜认出了他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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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男人来说,这不过是个平常的夜晚。
他不再年轻,不能再靠老法子挣钱,何况他也不愿那样;今天他结束自己的工作——雕刻木头。他手臂上的伤令他不能再提起过于沉重的物品,腿也走不快,于是他拿起雕刻刀和木工搓,学会一门吃饭的手艺。仿佛是受到某种诅咒,男人的妻子很早便过世了,他的血脉也在同他争吵后离开,所以他一个人住在偏僻的小屋里。他害怕人群。
咚咚,是敲门的声音。
长久的平稳生活让他失去戒心,很快作出应答。他打开门,看见披着斗篷的旅人。
“您好,”漆黑处传来问候,“我路过这里……想讨口水喝。”
年轻女性的声音让他彻底放下戒备,他做了个手势,示意对方稍等。男人拿碗接水,转身发现穿着斗篷的旅人已走进屋子。桌上的蜡烛发出昏黄的光,他感到对方的打量,那针刺般的目光落在他的脖子上,那里落着刺青。旅人的目光在那地方停了一会儿,接着离开。
“给。”他递出手中的器具。
对方接下了。
“你的刺青,脖子上那个。”旅人没急着喝水,她将碗端在手上,似乎并没有自称的那么渴。“它很少见……我旅行过好些地方,几乎没见过这样的形状。”
男人立刻抬手捂住脖子,快得好像被什么东西给蜇了一下。他没有应答。
“对,几乎……”旅人自顾自地说下去,“我记得那是十几年前,在更北的地方……一片森林里……”
她的目光又落在男人的脖子那块儿,好像能就这样咬下一块肉。
有什么东西被抛过来。
水从男人的头发上浠沥沥滴下,将男人亚麻色的衣服打湿,又和他脖子上那个洞里流出的血混在一起,最后落在地上,积成一个小水洼。男人瞪着眼睛,他发出嗬嗬的气音,感到生命与温暖一点点离开自己。为什么?他看见来人的眼睛,她的兜帽因先前的动作落下,独个儿的眼睛看着自己。她的眼睛是红色的,像烧起来的火。火……火,那场火!
“啊……啊……!”
“你想起来了?”加莉娜审视着他,“怎么,我还担心你做着样子,真的以为自己就成了个好人。”
红眼的旅人说着男人不认识的名字,她轻易制住男人的挣扎,将他的手钉在地上。她捡起之前的碗,将容器放在男人的脖子旁;接着她掏出短刀,让刀尖落在纹身的最顶端。她挪动手腕。
男人开始惨叫。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想活,放过我;该死,怎么现在找上来了;还好那孩子不在;疼痛,疼痛;放过我放过我我一直在赎罪他妈的好疼臭婊子我不该开门好疼对不起——
或许是他说出了什么,旅人停下动作,她靠过来,仔细辨别男人试图说出的字句。她勃然大怒。
去死,去死,去死!
她发了疯地将短刀刺进男人的胸膛,又在他还有意识的时候割开他的喉咙,让伤口越开越深、越来越大。
男人不动了。
“呵,嗬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
加莉娜收起那小块纹着刺青的人皮,她在屋内翻找什么,最后放了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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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达今天过得很糟。她昨天没睡好,工作心不在焉,回家的路上还被一群地痞骚扰。她住的地方不怎么样,外墙破败,冬天能漏一口袋的风;地势还低,下起雨来门口能流出一条小溪。是下城区常见的房子。她边走边回头,好像身后那个人——帮了她的旅人——一眨眼就会不见。
“来吧,喝杯茶,不会耽误多长时间的,”她说,“就坐一会儿,总得让我说句谢谢吧!”
加莉娜跟在她身后,没说话。她打算过几分钟就走。人类女性将雪精灵领进门,让她坐在客厅,自己去厨房忙活。巡林客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这里简陋但清洁,看起来像好几个人共同生活。艾达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了不少,几乎将自己的状况透了个遍。
大门再次打开,应当是同艾达一起居住的人:他们几个无血缘关系的孤儿从小就很要好,长大后也住一起,甚至还收留更多无家可归的人。
进来的同样是个人类。
加莉娜看着他的黑色短发和眼角的疤痕,感到一阵头痛。来人的面容模糊起来,他的个头似乎变大,眼神也更凶狠;他的疤,还有他略跛的腿……
不对,加莉娜想,我已经将他杀了。是剩下的那几个?不,不对。他还活着,看他的疤,对,还有他手腕上的刺青,我第一眼怎么没发现,这正是我在寻找的——
加莉娜站起来,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她将手搭在剑柄上。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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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仇处刑人进阶
两年过去了,终于想起毛妹
两年过去了,更烂了
对不起,好烂
*正文总字数3168
*打罐头的话还是蛛网+火+恐惧最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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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我们比计划中更早的时间离开了旅店。
战争的阴影袭来的同时,镇子里的旅客大都已经离开了,无利不起早的商贩们也可以睡个懒觉——虽然对于他们来说,这确实不是什么好消息就是了。
也就是说,这个时候离开反而对我们有利。如果有人在附近监视我们的话,相对来说反而更容易被我们发现。
不过,那些王国军真的是在监视我们吗?按照蕾妮的说法,他们只有七个人……
想到这里,我拍拍艾沃尔的肩膀示意他凑过来,然后轻轻捏住他的耳朵让他去跟卡利亚确认从蕾妮那里获得的信息。
快要进山的时候,艾沃尔才匆匆忙忙从山上跑下来。随着奔跑,时不时有汗水滴落下来,脑袋上巨大的猫耳也有气无力的耷拉下来,估计是找了很久才找到卡利亚——不,说不定是卡利亚自己来找他的。
根据卡利亚的情报,他在营地里确实看到了七个人——不过不能确定没有其他人,但是他还没有掌握到营地里的人巡逻的规律。
可以确认的是,在目前了解到的情报里面,蕾妮小姐都没有说谎——如果卡利亚是值得信任的的话。
老实说,为什么要选择佣兵来作为送信人呢。还是这种重要情报。
不过,姑且还是根据蕾妮小姐提供的情报,小心地以避开敌人为目标前进吧。
这座的坡度确实有些巨大,除非是我们这样需要赶时间,一般都不会选择这条路——我的意思是,如果可能的话,我一点也不想走这条路。
心中一边抱怨着这条路的艰难——其实现在队伍里的四个人里面,大概只有我和蕾妮觉得难走了。卓蕾子不必说,已经漂浮在半空中。艾沃尔则是以非常符合“野猫”这个称呼的动作在林间穿梭着,脚上稍稍用力把树枝压出一个弧度,接着树枝反弹的力量就把艾沃尔送到了另一颗树上。这棵树颤抖几下,发黄的树叶就落了下来,而这时即使艾沃尔的围巾,都已经远离了这一棵树——
欣赏着艾沃尔灵活身姿的我,在这个时候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我们是要隐蔽行军啊!
赶紧把艾沃尔叫回来跟我们一起感受痛苦的地面行军——这时候艾沃尔不满地看了卓蕾子一眼,我摸了摸他的头表示我与他同甘共苦,才把他安抚下来——这之后,我们注意到了地面上草叶被踩踏的明显痕迹。
波鲁草——这种一年四季里有三季半都精神旺盛的野草——此时却是病怏怏地倒在那里,这个季节都应该是生机勃勃地把大地装点成绿色的叶片确确实实地枯黄皱缩。
敌人至少有两个铁罐头。
估测了一下波鲁草枯萎的宽度,我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重装士兵……到底是怎么溜进来的呢。
一边思考着这样的问题,我们根据原本巡逻路线的空缺时间,准备从封锁线中穿过去。
可惜事情仿佛是注定了一般地不这么顺利。
铁甲哐锵哐锵的声音从不远的林子里传出来,宣告着遭遇发生的可能性。要不要赌敌人的正好注意不到我们呢?
看了看周围树林的茂密程度,我与艾沃尔相视摇了摇头。接着对所有人做出了隐蔽的手势。为了防止蕾妮做出什么泄露情报的举动,我把蕾妮拽到身边抱住并且捂住了她的嘴。
这里有所冒犯还请原谅啊,蕾妮小姐。
结果不一会她就挣扎起来。为了警告她,我转过头盯了她一眼,才发现她白净的脸蛋已经通红,我这才意识到用力过猛妨碍了她的呼吸,才将手慢慢松开。蕾妮气愤地剜了我一眼,倒也意识到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没有大吵大闹。
回头看去,士兵已经走进我的视野之中。总数是两人,发出哐锵哐锵杂音给了我们准备时机的,正如预想中一样的是个巨大的铁皮罐头,厚重的铁甲把清晨给我们带来一丝暖意的朝阳以冰冷的姿态反射出来,脸部也笼罩在铁盔之中,从铁盔的小小T字型开口完全看不到是什么神情,手持的长枪也锋锐得令人发寒。而另一个是个长剑士,穿着一身我不能更加眼熟的皮甲,手一直搭在长剑剑柄上,似乎随时都可以斩出致命的一击。看来正如卡利亚所侦查到的情报一样,敌人持有的装备都是军队制式,而且战斗力大概也不俗。
这里就从那个看起来比较好解决的长剑士开始好了——说实话,我根本没有自信能够射穿那个看起来就很厚实的盔甲啦。
放开蕾妮,从背后取下长弓,拉开满弦瞄准那个剑士的头颅——
这时候我突然意识到背后蕾妮的态度。
先不论她是否可信,她对于共和制度那么向往,但是她对于士兵的态度又是如何的呢?
这样心中满是浪漫主义的孩子,是不是会下意识地体谅士兵呢?
这样想着,我就改变了目标,将箭矢对准了剑士持剑的右手。
箭矢伴着细碎的破空声射出,并且射中了那个剑士。
然而下一刻我就开始后悔起了之前自己做出的愚蠢决定。
失去右手的剑士放开了剑柄,并且把什么东西向着高空抛出,接着左手拔出了长剑,做出迎击的动作——
——在半空中炸响的信号弹证明了我有多么愚蠢。
这时艾沃尔也从藏身之处猛地落下,用右手的利刃斩向剑士,左手的刀锋则是指向了剑士的心窝。异色的双眼充满了猎杀的冲动,宣誓要将眼前的敌人化作冰冷的尸体。
——士兵虽然是被征召的,却不会对敌人仁慈。
剑士不敢阻挡,连忙后退几步,去躲开这个危险的刺杀。重甲士兵刚想上前帮手,层层叠叠的蛛网却是束缚住了他的行动。
——怀抱着仁慈之心去战斗的话,只会给同伴带来死亡。
艾沃尔和卓蕾子迅捷的反应似乎都在嘲笑我的仁慈。
现在也并不是自责的好时机。
我从箭筒中抽出火箭,点燃,射向正试图用力量来突破束缚的重甲士兵。蛛网在接触到火种的那一刻就炽烈的燃烧起来。感受到热量的重甲士兵更加猛烈地挣扎起来,开始燃烧的蛛网变得不再坚韧,然而火焰在被扯断的蛛网两边都燃烧着。一个火人猛地在地面上打起滚来。
而另一边,长剑士退后一步之后,也开始反击。艾沃尔用左手刀把长剑和其上的杀意一起卸开,接着右手再次发出死亡的邀请。长剑士再次试图后退,却踩在了不知道何时铺在地面上的油腻之上。
这次绝对不能再犯傻。
我如此警告着自己,用箭矢把长剑士钉死在地上。
这时重甲士兵已经熄灭身上的火焰再次爬起,不过身上厚重的甲胄已经布满了焦黑和尘土。见到同伴的死亡,士兵发出愤怒的吼声,提枪向着最近的艾沃尔刺去。
这时一支利箭从旁边的丛林里,随着重甲士兵的长枪指向了艾沃尔。艾沃尔慌慌张张地一个翻滚,滚到了重甲士兵的脚边。重甲士兵下意识提脚踩向艾沃尔,而艾沃尔凭借着灵活的身手,跟士兵捉起了迷藏。而我则是再次将箭矢射向了那个弓箭手藏身的树丛。接着抽出长剑试图去对那个弓手进行接近战。
目击到弓手之后,我才发现弓手身上有几处新鲜的伤口……是卡利亚吗?弓手见到我的到来,向后退出几步,将箭矢向我射来。轻轻歪头——对于箭矢的弹道的预测,在亲眼确认弓的情况下,还是能轻松做到的——正在我这么想的时候,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感。用毅力无视疼痛,将剑斩向对方,这边的攻击对方则只好用后退来堪堪躲开。
在持续的追击之中,不远处的金铁相交声也被我捕捉到——卡利亚看来也在跟敌人交战吧。不过,现在出现的敌人是三个……难不成剩下的四个敌人都是卡利亚在应付吗,这不太可能吧。
这时,一只蓝色的隼突然向着弓手的面部扑去——是零捌零——乘着弓手被突袭失去平衡的这个机会,我将长剑刺入了弓手的胸口。
这时,不远处也传来闷哼的声音。
那些还没有见过面的敌人,大概已经被卡利亚解决掉一个了吧。
不过,卡利亚的战斗技巧居然能够以一敌四吗?
我连忙赶往那边,地上却只有一具被抹喉的尸体。
……啊,原来只有一个敌人吗。
回身赶向艾沃尔那边的战场,还没有看到敌人的影子,惨烈的嚎叫却已经传来。虽然听声音是敌人,不过我还是尽快赶了过去。
回到战场之后,熊熊燃烧的果然是那个巨大的铁罐头。
下一刻,铁罐头就已经伴随着巨大的哀嚎,咣的一下,重重倒在了地上。
……这场遭遇战,终于似乎是以胜利告终了。
我长出一口气,把弓重新背回背后。然后尽快和大家离开了这里。
远远离开了敌人的营地,我们找到了合适的地方驻扎,然后开始处理伤口。
除了一直在远处施法的卓蕾子和根本就是在偷懒的蕾妮没有受伤之外,艾沃尔的伤势看起来是最凄惨的。除了剑伤和枪伤之外,还满身尘土。此外,卡利亚的伤势则是完全不明……不能亲手处理伤口的话,姑且还是拜托了零捌零把做好的午餐送去了。
……不过,说起来最后还是没有留下活口啊?
20660字
瓦列莉亚牵开门帘,雅丽蒂亚率先离开了帐篷。她紧了紧身上穿着的斗篷,快走了几步,来到了之前约好的地方。
“晚上好。”戴维牧师的脸色,看起来就像蜡一样白:“我以为你这样的淑女,应该早就休息了。”
雅丽蒂亚虚弱地说:“老板说:这是让更多人认识到女神的机会,即使休息了,我也会马上起来。”
“路路牧师呢?”商队负责人不经意似的问。
“我和瓦列莉亚女士都可以不休息,但师傅却不可以。你知道,猫妖精需要比别人更长的睡眠时间。”
三位男牧师面面相觑起来,但都选择了沉默。
商队负责人说:“我虽然不知道路路牧师的具体年龄,但既然她能拥有像你那么优秀的徒弟,她开始服侍宽恕者的时候,我们这些短命的人类可能都还没有出生。既然如此,我想她一定是一位经验丰富的牧师,而我相信女神在她心目中的地位理应超过了睡眠和吃喝,那她为什么不来呢?”
“妖精无论多少岁都是小孩子,这是女神创造他们的时候就已经决定好了的。”雅丽蒂亚皱着眉:“既然是孩子,就应该活得像个孩子,想吃东西的时候就吃东西,想睡觉的时候就睡觉,想去玩的时候就去玩——像是消灭不死生物这样的事情,留给大人们去做就行了。”
商队负责人若有所思地注视着雅丽蒂亚,雅丽蒂亚垂下了眼睛,不愿意与他对视。
“雅丽蒂亚也应该留在帐篷里。”瓦列莉亚把手搭在雅丽蒂亚的肩上:“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作为春之女神的牧师,此事我责无旁贷。”雅丽蒂亚摇摇头:“何况,我今年都已經一百二十五岁了,早就已经不是什么需要他人特别呵护的小女孩……”
“你看起来甚至没有一百岁。”瓦列莉亚语气强硬。
雅丽蒂亚握住了瓦列莉亚的手,把它从自己的肩上移开:“这是因为你判别他人年龄的能力出现了问题。”
“我不认为如此。”瓦列莉亚注视着雅丽蒂亚的绿眼睛:“我看的不仅是你的脸和身材,还有你的处事方式和言行举止。”
“瓦列莉亚牧师说的对,这对你来说可太危险了。”彼得说道:“你不如回去休息吧,明天卖东西还要靠你呢。”
站在队伍最前的保罗也转过头来:“你不仔细考虑一下?出去了再要回来,会麻烦很多。”
“我曾经耳闻目睹过比不死生物更为可畏的事物,它泄露出来的气息使我在一段不短的时间当中一直遭受噩梦的侵袭。”雅丽蒂亚双手环胸:“我的冒险经历,绝对要比你们所能想象的都要丰富。”
“兰蒂尼亚女士所侍奉的那位存在,的确伟大而令人畏惧。”瓦列莉亚耸了耸肩:“我清楚自己的极限,而我知道我没有办法与他抗衡,所以我也没有勉强自己。”
“我说的那位存在,并不是悲荒之神,他要强大得多。”雅丽蒂亚的声音听起来甚至带着点对弱小的怜悯:“说回我们守护暗月城的那场战争,当你还躲在后方的时候,我已经拿着武器奔赴前线了,所以你还不愿意承认我比你强吗?”
“我当时也看见了你,我看到你和那几个冒险者待在一起,他们负责对付冰结躯体,而你就在一旁负责治疗哪些受伤的人。”瓦列莉亚把鼻子贴近雅丽蒂亚的脸颊:“大家都知道,一个能够使用治疗神术的牧师有多珍贵,不论是你当时的临时同伴,还是周围的人,都会自觉地将你保护得好好的。”
“但我至少敢于走出那一步。”雅丽蒂亚高傲抬头:“而且,我之所以会选择治疗方向,完全是因为女神。她在赐予我雅丽蒂亚这个名字的时候曾经说过:她希望我能够成为一位疗愈者。女神提出这样的要求,自然有她的道理,身为她的牧师,我当然必须要服从她的旨意。但我真正想要做的,是像光之子一样,尽己所能消灭邪恶,使善良的人们获得安宁。”
“既然雅丽蒂亚牧师都这么说了,我们就让她试试吧。”戴维拍拍瓦列莉亚的手臂,换来她的怒目而视:“我们也会和你一起保护雅丽蒂亚牧师的,我——我们在场那么多人……”
戴维的声音越来越轻,也越来越缺乏底气。
“你不是我的护卫吗?”雅丽蒂亚垫起脚,使自己的目光与瓦列莉亚平齐:“既然如此,你就应该不计代价地保护我的安全。你”
“你要听我的指示行动,不要乱来,不然没有下次。”瓦列莉亚表情严峻。
“嗯。”雅丽蒂亚一脸无可奈何。
“时候已经不早了,我们快走吧。”商队负责人拿出手帕擦了擦手:“日出的时候,我们还要做生意,事情早点做完,各位也能早点回去休息。”
众人稀稀拉拉地附和了几句,声音里都透着紧张。
也许是出于照顾弱小的本能,不但是瓦列莉亚,连三位男牧师也把保护商队负责人的工作交给了雅丽蒂亚,这样一来,他们就有理由让她走在队伍中间——这个相对安全的位置了。
正如商队负责人所说,时间已经不早,城门早在入夜之前就已经关上了。
理论上来说,这个时候是不允许出城的,但商队负责人总有办法让人给他方便。
守城的士兵打开了一扇小门,示意众人出去的时候别弄出太大的动静,免得被人发现。
城门外一片寂靜,除了众人手上的火把,还有天上高悬的明月和暗淡的星辰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光源了。
一开始并没有人说话,大家都专注地往前走着,众人踩踏在地面上的声响明显得仿佛响在耳边。
忽然之间,有人打了个喷嚏,保罗和彼得显然都被吓了一跳。
戴维揉了揉鼻子:“抱歉。”
“女神祝福你。”在场的瑞图宁牧师齐声回答说。
雅丽蒂亚看向仍然保持沉默的瓦列莉亚。
“你觉得太冷了?”瓦列莉亚若有所思地说:“我教你个方法,可以使你抵抗严寒的能力加强。”
“如果冒险者们都知道这个方法的话,下次悲荒之神再要做些什么,大家应付起来就没那么辛苦了。”雅丽蒂亚问:“是什么方法呢?”
“首先,预备一些大块的石头和大量的水,在雪天里找一个木屋,关好门窗,生火,加热石块等到加热得差不多的时候,就把清水泼洒在石头上,这时候你就会获得大量的蒸氣。这时候你可以脱掉身上的衣服,蒸汽会使你整个人都暖和起来。”瓦列莉亚的表情和语气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等你觉得热得受不了的时候,再去喝些酒,出去雪地里滚两滚,或者到附近的冰壶里游泳,来回几次,整个人都舒服了。”
“这……”戴维一时之间说不出话。
“我不太会说,回去给你话出来,你照着做。”瓦列莉亚说:“等你学会了,可以告诉更多人。我发现你们洗澡的方式,根本洗不干净。”
“您口中的「你们」难道也包括我?您的意思是,连我也是脏的吗?”雅丽蒂亚的脸颊红扑扑的:“那您为何总是要靠我那么近?”
瓦列莉亚注视着她,几乎移不开眼睛
“雅丽蒂亚不一样。”瓦列莉亚的脸也红了起来:“雅丽蒂亚总是香的。”
雅丽蒂亚转过头去不说话了,瓦列莉亚注视着她,眼神锐利得令人畏惧。
戴维和彼得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想要活络一下气氛,商队负责人也跟着附和了几句。
雅丽蒂亚越过了保罗,走在了队伍的最前,瓦列莉亚连忙跟了上去。
“我们连不死生物什么时候会出来都不知道,你不要任性。”瓦列莉亚的口吻不容置疑。
雅丽蒂亚加快了前进的步伐。
“雅丽蒂亚牧师——”彼得走到了雅丽蒂亚的另一边:“还是请你回到队伍的中间,保护老板吧。”
惨白色的墓碑,一个接着一个,并列在前,就像一支沉默而肃杀的军队,正在等待着墓之王的调遣。
“不死生物就在这个墓地当中。”受到附近环境的影响,甚至连商队负责人的声音,听起来都阴森森的,似乎带着无边恶意。
雅丽蒂亚走近其中一块墓碑,想透过刻在期上的碑文,知道它在这儿屹立了多少个日月交替,但墓碑上的文字,早就已经被岁月磨平了。
这看起来是个埋葬了大量死者的合葬墓穴,加上长期没人前来打理,环境变得比一般的墓地更为幽深。
想在这样一个地方,寻找出那名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的邪恶者,究竟把他从外面带来的不死生物藏在了那儿,并没有那么轻松。你不可能走进墓地里随便走一走,看一看,发现某个地方的墓碑已经存在了一段不短的时间,但面前的土地却出现了明显被翻动过的痕迹,就判断说:有人挖开了这里,偷走了什么,或者强行让他带来的不死生物霸占了属于另一具尸体的“居住空间”。挖开泥土的,有可能是人,也有可能不是——至于那些不是人的东西,是不死生物,还是喜欢挖洞的小动物,就不得而知了。
雅丽蒂亚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寂静另她这颗想象力丰富的脑袋,产生了大量不愉快的想象。深夜里吃小孩的怪物,为了容颜不老而吞吃少女心脏的女鬼,把可怜的寡妇引向死亡的鬼火,还有总是徘徊於噩梦当中的一句忠告:“在离开这里的坡道上,不要回头。”。
在那个险恶的地方,你死去的亲友会不断呼唤你的名字,而你知道,万一回头去看,你就将万劫不复。那并不是可以写在诗歌里的有趣经历,就算没有目击到哪件事的发生,说出来并不会招惹到不可描述的可怕之事,也不应该让那样一个地方太过惹人注目。
雅丽蒂亚在暗月城的时候,听说了不少冒险故事,知道自己遇到的事情根本不算是最恐怖的,但恐惧的情绪该来的就是会来,不是你说不要害怕就能不害怕的。
当雅丽蒂亚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也许的确可以吧。
妹妹失踪之后,她总是被噩梦所纠缠。在那些噩梦当中,她和她的双胞胎姐妹,手牵手在森林里溜达,明艳的色彩突然被一抹巨大的苍白所淹没,她和妹妹拼命地跑,那片莫可名状的苍白逐渐蔓延过来,追逐着她们的脚步——最终,她活下来了,被瑞图宁的信徒抱了起来,而妹妹却不知所终。
雅丽蒂亚总是想尽办法拖延噩梦的到来,只要能不休息就不休息,直到体力耗尽才不情不愿地进入梦乡。
这样的情况并不是没有发生过,当雅丽蒂亚还是个小婴儿的时候,身体十分虚弱,只要有些什么风吹草动就会马上被吓醒,然后哇哇大哭。每当这个时候,她的妈妈都会抱着她,给她唱珂旭的赞美诗,不久之后她就会平静下来了。
由于她的母亲是个极其古板无趣的珂旭牧师,别人娱乐的时候,她在研读经典;别人睡觉的时候,她在拯救世界——在她脑子里存在着的,不是石头,就是珂旭教会的那些条条框框,她根本不可能像个正常的母亲一样,温柔地给自己的孩子唱摇篮曲。雅丽蒂亚有可能只是单纯哭累了,或者是凭着被冷待的丰富经验,学会了一件事——这是身为婴儿的她所能得到的唯一安慰,不接受就拉倒——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破涕为笑,换取母亲的一个亲吻,或者被抱到外面去吹吹风的奖赏。
雅丽蒂亚的母亲认为这是女儿亲近珂旭的证据,全家人(即使是不信仰珂旭的那一部分)也都相信了这样的一种说法。
当雅丽蒂亚的兄长想协助她摆脱噩梦的侵扰时,又想起了母亲的话。他一开始的时候,会从吟游诗人那儿搜集珂旭惩恶扬善的传说,经过艺术加工之后,讲给她听。后来,他在吟游诗人那儿榨不出一个有点新意的故事,就问母亲讨来了珂旭教会的一些典籍,开始了自己的创作。久而久之,雅丽蒂亚家里就堆满了根珂旭有关的典籍和艺术品,不认识他们的人,恐怕很难相信这里住了个珂宁牧师。
兄长的这些努力,真的確有成效——雅丽蒂亚又能勉强着当个可以正常地吃饭睡觉、弹琴唱歌,画画写字的小孩子,但就仅此而已了。她依旧没办法说话,和别人交流,直阿尔芒的出现……
雅丽蒂亚叹了口气,想着该是集中精神的时候了。否则,万一有不死生物出现,难道要完全依靠瓦列莉亚吗?想起瓦列莉亚的傲慢,就让她心头火起,但想起女神的教导,她只能告诉自己:“瓦列莉亚不是傲慢,她只是说出了她眼中所见的事实。她还年轻,心智尚未成熟,我就原谅她吧。总有一天,她会长大的,她又不是……”
察觉到自己竟然对一位神祇产生了不敬的想法,吓得雅丽蒂亚连忙放空了脑袋,但有时候,不是想要放空,就能马上放空,那些不合时宜的想法又再次冒出头来了。
雅丽蒂亚的噩梦是有现实根据的,妹妹的失踪确有其事。事件的细节,她已经忘记得一干二净,只记得有个信仰春之女神的森精灵德鲁伊抱起了她,不断轻柔地拍着她的脊背,安慰她说:“不要紧,没事了,我带你回家。”。
成年人总是对当时的事情諱莫如深,雅丽蒂亚按照常理推测,她那时候看起来一定很糟,否则那个森精灵恐怕只会以为她只是在森林当中睡午觉,而不会抱着她急冲冲往城里赶。
但是,她并没有落下什么永久的残疾,身上也没有留下疤痕,那个“怪物”甚至没有在她身体的隐蔽处制造出什么伤害——也许它不是不想,只是来不及——但无论如何,比起至今依旧下落不明的妹妹,她已经相当幸运了。
雅丽蒂亚虽然比妹妹幸运,但仍然不够幸运——这是在她出生之前就已经注定好了的命运。如果她生长在普通的世俗家庭,大难不死的她一定会得到父母的全部宠爱,但她的父母却马上就把她扔给了她在珂宁神殿任职的兄长,拼了命地到处清除那些危害人间的逾矩者,想要取悦他们侍奉的神祇,当他们好不容易想起自己还有几个活着的儿女,决定回家看看的时候,雅丽蒂亚都已经不认得他们了。
雅丽蒂亚的长兄虽然也算得上是个温柔细心的照顾者,但他和雅丽蒂亚之间还隔着一个珂宁——在某人的兄长之前,他首先是珂宁的牧师——如果让他在取悦神祇和照顾妹妹之间选择,他一定会选择前者。当他脑中出现了一个什么灵感,需要马上进行创作的时候,就会把自己的妹妹丢给当时的女朋友,直到他从想象力的海洋当中回归,才会将自己年幼的姐妹抱回家。
当雅丽蒂亚感到孤独的时候,就会开始幻想:如果她的双胞胎没有被怪兽吃掉,顺利地和她一起长大会怎么样?她不认为她的妹妹会成为某个神祇的虔诚信徒——倘若因为听说了兀烈卡卡把他的姐姐从各种麻烦当中拯救出来的故事,希望自己也能做到这样的事情,就决定要对这位神祇死心塌地的话,实在是太不可理喻了!更何况,虽然人们特别喜欢传唱那些讲述他如何为瑞图宁到处奔走的传说,但在兀烈卡卡的众多称号当中,并不包括“姐姐的守护者”,而他想要守护的对象也只有他自己的姐姐瑞图宁,而不是所有拥有弟弟妹妹的女性,以及所有爱护姐姐的弟弟妹妹。
雅丽蒂亚相信妹妹并没有死去——如果妹妹死了,雅丽蒂亚就能在宴席上见到她的身影。就算她年龄太小,也会出现在“迷宫”当中,期盼着姐姐的到来。她们这对姐妹,曾经就像彼此的镜像,看看起来甚至连死亡都无法分开她们,但现实却残酷无情地告诉她们,它完全可以!
有人说:那些会虔诚信仰某位神祇的人,都是神的选民,是神选择了他们,他们才有这个荣幸去学习神的教导。雅丽蒂亚母亲的家族,似乎能把对珂旭的狂热透过血脉遗传给下一代,这个家族每一代都至少会有一位成员受到感召而成为珂旭的牧师。雅丽蒂亚认为,他们的初衷有可能是真的仰慕和爱戴珂旭,也有可能是想要用循规蹈矩的生活来体现心灵的自由,当然也有人在搞清楚发生什么事情之前,就已经开始学习相关的知识和技能,到了某个年纪之后,忽然想开了,就成为了教会的一份子。到了雅丽蒂亚母亲这一代,获得感召的人有两位,分别是她的母亲斯卡蒂,还有斯卡蒂的双胞胎妹妹。
后来斯卡蒂嫁给了同为珂旭牧师的布依波乌斯,生了长子月见草,收养了在清除不死生物的时候双双殒命的姐姐和姐夫的独生子尼斯洛克,一百年后又诞下了雅丽蒂亚和玫瑰这对双胞胎姐妹。
斯卡蒂有个梦想,就是把她养大的孩子,都教养成珂旭最忠诚,也最谦卑的仆人,等她的生命被年老和虚弱终结,或者更有可能的——在与“恶”作斗争的时候,被珂旭的敌人杀害,也有人可以继续在珂旭的教会里服侍。
可惜,即使是神,也不可能事事如意,何况斯卡蒂还是精灵当中的平庸之辈,唯一的可取之处就是容易受孕——雅丽蒂亚只能这样评价自己的母亲,虽然有点冒犯,但唯有如此,她才不至于太过想念这个根本不在乎亲情的女人。
斯卡蒂的孩子们——雅丽蒂亚成为了瑞图宁的牧师,月见草在服侍珂宁,尼斯洛克成为了信仰瑞图宁的德鲁伊,至于玫瑰——她从一开始就不喜欢珂旭。
有一件事,雅丽蒂亚始终想不明白。既然珂旭和珂宁是双生子的守护神,他们都选择赐给白又家族荣耀,允许这个家族的部分成员跟随他们的脚步,到处散播他们的恩泽,按常理推断,他们应该很爱这个家族才对。何况,据传珂宁一直深爱着自己的造物,而白鼬家族又是个纯正的精灵家族——为什么理应幸福的他们,会遭遇到那么强烈的悲伤呢?
妹妹当年才只有成年精灵的膝盖高,她只是个孩子啊!——每次想起妹妹,雅丽蒂亚都会感到撕裂一样的疼痛,她的灵魂,再也不可能完整。
雅丽蒂亚不得不用宗教典籍上的观点把这些不敬神的思想打压下去,她在成为冒险者之前,一直过着终日研读和抄写经典的生活。她可以用神学上的观点,一条条地驳倒自己的所有质疑,但这不代表她就不会感到难过。
“雅丽蒂亚?”瓦列莉亚拍了拍雅丽蒂亚的肩膀。
“我没事。”雅丽蒂亚虚弱地说。
当初,雅丽蒂亚离开了和两位兄长同住的家,一个人走进了森林,想要饿死自己,是瑞图宁的猫妖精牧师找到了她。她愿意在宽恕者神殿长时间停留的原因,只不过是,她不喜欢女神,对女神也没有任何期待。就算在她遇到危难的时候,女神不伸出手来把她护住,她都不会产生任何亵渎的想法。再加上,她因为某些不愿意再次回忆的幼稚理由,对女神的教义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这令她隐约地产生了一种模模糊糊的感觉:“倘若我能相信女神的教义是唯一的真理,即使是我这样的人,灵魂也可以得到救赎吧。”,这就是一切的开始。
一切都有一个过程。雅丽蒂亚层期盼着她的家人能到猫妖精的村子把她接走,如果是父母来接她,她就如他们所愿,一辈子侍奉珂旭;要是兄长来接她,她就按照原定计划,为了成为珂宁的牧师而努力——反正除了成为牧师之外,也没什么事情是她可以做的了。不久之后,她知道她的母亲找到了一个和她同龄的女学徒来代替她,她的兄长甚至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个仍未成年的妹妹需要照料——他们没有任何一个需要她,只有瑞图宁教会……
再也没有任何事情能比这更可悲的了。
墓园总是能勾起人们内心深处最强烈的哀伤,就算埋在这里的人,你一个也不认识都一样。
雅丽蒂亚的眼圈不自觉红了。
“不要害怕,我在这里。”瓦列莉亚说。
关心雅丽蒂亚的人,除了猫妖精村子的人们之外,至少还有个瓦列莉亚——这个事实,终于另雅丽蒂亚感受到了一丝安慰。
在雅丽蒂亚被过去所缠绕的时候,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墓地的中央。在月光的指引下,她发现了一些接近紫色的线条。在成为瑞图宁的牧师之前,紫色一直是雅丽蒂亚的首选颜色,她钟情于它所带来的神秘和典雅,会让她看起来更像个成熟的女子。但在地上的这种紫色,就像是死人身上的尸斑,别说是好看了,甚至会让人产生汗毛倒竖的不适感。
顺着线条的两端看去,雅丽蒂亚的目光落到了一块边缘处略有破损的墓碑上。她注意到,这些线条将附近的墓碑一块接着一块地链接在一起,形成了一张网,将站在当中的人切底网住。
忽然之间,有一只手抓住了雅丽蒂亚的脚踝。她穿了鹿皮长靴,她没有办法透过触感去判断,那到底是怎样的一双手,但就算不用细看也能大致猜出,那只手肯定不属于一个对她怀有善意的人形生物。
雅丽蒂亚低头往下看的时候,那个抓住她的生物也从地底里爬了出来。
一声短速而尖锐的惊叫打破了墓园当中的寂静。
雅丽蒂亚一跺脚,踩断了一只人类的手臂——正确来说的话,应该是一只骷髅的手臂骨。
无数的骷髅从地底里爬了出来,抓住了牧师们的脚, 剩下的那些则将他们团团包围。
除了自小娇生惯养的雅丽蒂亚,以及只是普通人的商队负责人之外,所有人都有着消灭不死生物的丰富经验。
他们或是利用手里的武器敲碎骷髅的骨头,或是用神术驱散这些死后惨遭复苏者奴役的可怜虫,仿佛早就已经合作过上百次一样默契十足。
散发灼热气息的射线很快加入到这场几乎一面倒的清扫当中,彼得回头一看,发现这原来是雅丽蒂亚的手笔。
不仅是彼得,连保罗和戴维都认为,这个娇嫩的少女,在战斗中唯一起到的作用就是把瓦列莉亚带来了这里。没想到的是,她不但在神学方面的造诣胜过了他们,甚至连所获得的恩典,竟然都超越了他们,实在是不可思议。
当雅丽蒂亚和瓦列莉亚出现意见分歧的时候,雅丽蒂亚曾经提及过自己辉煌的过去,当时彼得还以为只是冒险者惯常的自我吹嘘,没想到她说的话可能是真的。
雅丽蒂亚配合着瓦列莉亚的节奏放出神术,她们的周围很快就出现了一片真空地带,但是很快,更多的不死生物又围了过来,想用尸海战术,先把最为强悍的她们解决掉。
彼得、保罗和戴维不约而同地冲向了包围圈,决定先把两位女士拯救出来,再去想其他。
这时候,甚至没人想起,这里还有一个不是牧师也不是冒险者的平民商人存在。
“发光了。”雅丽蒂亚提醒道。
将墓碑连接起来的那些线条正在散发着诡异的光芒,周围的空气开始逐渐变得阴冷,不祥的雾气逐渐侵蚀着法阵的内部,一种能令人类的内心充满愤怒和怨毒的邪恶气息逐渐逼近——彼得不知道来的到底是什麽,但他可以确信,这里很快就要死人了。
从刚才起就没了声色的商队负责人,就像在自家後院散步一样,双手交握放在身後,丝丝然地踏出了法阵的范围。
彼得想都没想就追了过来,却在法阵边缘,被一种看不见也摸不着,更加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事物,阻挡住了去路。
“你出不来的,死心吧。”商队负责人笑了起来,彼得从未见他笑得那麽开怀,是所谓露出八颗牙齿的灿烂笑容:“如果你不相信的话,大可以试试,反正距离那一刻还有些时间,就试试看吧。”
一道道灼热的射线攻向了法阵一侧的边缘,雅丽蒂亚的神术依旧强力,法阵的光芒黯淡了下来,阻碍牧师们前进的力量似乎也消减了一些。
“有用!我们从那个恶徒那边出去,抓住他!”戴维对雅丽蒂亚喊道,
但是,当雅丽蒂亚转向商队负责人所在的方向,打算再次用神术开出一个可供通行的缺口时,骷髅的海洋却在一次淹没了他们。
彼得在骨头架子的空隙中,看见了商队负责人,此时他已经跪了下来,双手高举过头顶,朗诵着献给邪恶之物的祷词。
“献给你的怨恨⋯⋯”
彼得不去倾听商队负责人说出来的话,他既不是对方祷告的对象,又没有成为怨恨之女信徒的计画——那些话对他来说不过是疯子的呓语。
彼得的爸爸也死在了寻找新无雾区的途中,尸体被抛弃在了迷雾当中,那些人逃跑之前甚至来不及拿走爸爸身上的遗物,留给他们母子的就只剩下少量的现金和一句:“抱歉,但我们真的没办法。”
可是,彼得被怨恨之女迷惑了吗?没有,一个连神都不是的邪恶生物,没资格得到他的信仰。
她能为他做些什麽?
杀死那些抛弃爸爸的人?要做到这点,他还得在靠近迷雾的地方设置一个陷阱,再引诱猎物前往陷阱所在之处,就算成功了也没什麽好处吧。
与其搞这些没用的,倒不如跟着商队多跑几趟,多赚点钱,给妈妈多添一条鸭绒被。
迷离实在是太冷了,哪儿哪儿都一样冷。
彼得握着钉头槌,不间断地举起又落下——举起又落下,每一次都会有一个不死生物倒下,并且再也爬不起来。这对他来说很简单,骷髅是常见的不死生物,只要是漫游在这片土地上的牧师,肯定都对付过几十到一百个,就跟吃一块奶油蛋糕一样容易。
雅丽蒂亚打破法阵的速度也不慢,差一点点,就要成功了。
只不过,异变通常都喜欢挑在这种时候发生。
邪恶的气息已经靠近到,你可以用鼻子闻到尸体在太阳下暴晒过后的腐臭味,你的所有汗毛都因为察觉到危险而根根倒竖,你的手脚开始不听使唤,然而为了活下去,你只能咬牙硬撑。
彼得觉得自己要走往生命循环的下个阶段,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和死去多年的爸爸重逢了。
但是,妈妈怎么办呢?
但有人肯定死得比彼得更快。
那个丑陋的生物就站在雅丽蒂亚的身后。
如果队伍当中的两位女牧师是美丽的化身,那么,身体已经腐烂了大半,仿佛在模仿宵银的形象又用力过猛的怨恨之女,肯定就是丑陋、恶心、恐怖与一切负面形容词的代言人。
在怨恨之女身上,不断冒出紫黑色的烟雾。
彼得不知道吸入了那些烟雾,或者接触到那些烟雾,会否对身体造成伤害,但他很快就会知道了。
怨恨之女和牧师们的距离逐渐缩短,雅丽蒂亚对上了彼得的视线,往后一看,纵然是傲慢矜持的精灵,也被吓得花容失色。
那些害怕蟑螂的人,遇到这种小昆虫的时候,会有几种常见的反应:其一,他们会尖叫着往外逃;其二,他们会吓得动弹不得;其三,他们会抄起任何他们能够拿得到的东西,疯了一样是图把蟑螂杀死。
雅丽蒂亚破坏法阵的时候,动起手来,变得更狠了。有些骷髅并没有想要攻击她,只是刚好站在了他的视线范围当中,也被她毫不犹豫地铲除了。如果有人因为她的外表柔弱,就认为她只是个花瓶的话,一定会死得很惨,甚至连彼得都开始回忆着自己过去到底有没有得罪过她——如果有,回到伏勒的话,一定要诚心忏悔,寄希望于对方会看在女神的面子上放他一马。
能活着再说吧——彼得心想。
伴随着怨恨之女靠近而来的“嘶嘶”声的是,商队负责人不知死活的嘲讽:“雅丽蒂亚牧师,我必须很遗憾地告诉你,你逃不掉了。我不是没有给过你机会,是你没有抓住,能怪得了谁啊?”
“老板,你别得意得太早。”彼得忍不住说道:“如果你的计划成功了,雅丽蒂亚牧师的确死在了这里,她也有可能变成不死生物,前来找你复仇。”
“如果我变成了那种丑陋恶心的东西,请一定要杀了我。”雅丽蒂亚脸上写满了不高兴。
彼得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要活下去呢,还是不想。根据他和女性打交道的经验,平时看起来温柔的那些,生气起来时的破坏力,肯定会像火山爆发一样恐怖。
在众人的齐心合力下,法阵还是被打破了。
瓦列莉亚护着雅丽蒂亚跑在最前,男士们紧跟在后。彼得很想说这是出于风度,女士优先早就已经成为了一种礼貌,但谁都知道其实不是这样。在他们逃跑的时候,一直有骷髅前来纠缠,就算杀它们就像砍瓜切菜一样容易,但砍瓜切菜也需要时间,逃跑的速度自然就慢下来了。
瓦列莉亚清理不死生物的速度是最快的,由她开路,众人能够顺利脱逃的可能性才比较大。
挡路的骷髅变得越来越多,怨恨之女距离他们也越来越近了。
一阵冷得能让声音冻结的寒风吹过,不死生物随即倒下了一大片,是严冬之父的神圣能力——北风!
当彼得暗自窃喜的时候,现实很快就扇了他一大个巴掌。
骷髅看起来似乎都被瓦列莉亚清理了,但还有一个漏网之鱼,就跟在彼得的身后。
彼得只顾着跑,完全没有察觉到敌人的靠近,直到那只不死生物抓住了他的长袍下摆,绊倒了他……
彼得想要喊叫,但怨恨之女带来的压力,令他喊不出声。
彼得眼看着同伴越跑越远,恐惧和不甘几乎占据了他的所有心思。
然后,有个人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并且向他飞奔过来,彼得活动着僵硬的脖子,摇着头,让她不要过来。
下一秒,那人就用短剑消灭了害得彼得必须在这儿等死的那个骷髅,并且对他伸出了手。
怨恨之女要来了。
从她身体里散发出来的紫黑色烟雾,逐渐笼罩了雅丽蒂亚和彼得。
他们就算受到宽恕者的眷顾,也不过是两个弱小的凡人,面对一位快要成神的强大存在,无法反抗,无法逃离,只能無助地等待死亡的來臨。
雅丽蒂亚不断呼唤着女神的名字“瑞图宁——瑞图宁——瑞图宁——”,她的心情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她闭上眼睛,默想起瑞图宁的形象,在鲜花盛开的水边,一个穿着绿色纱衣的水妖精,正在对她微笑。
她张开眼睛,用力握了握彼得的手,快速地说:“赞美瑞图宁吧!”
她回忆起了第一次向瑞图宁祈祷的情形,事情已经过了太久,久到不是现在,都想不起来的程度。
“你想去哪儿,我的孩子?”母亲的呼唤声自后面传来。
她使用了所有的力气,奔向眼前的神殿——这并不是属于精灵造物主的殿。
身着水色法袍的少女为她打开了门,叮嘱她不要在里面奔跑嬉闹,她的脚步自然就慢了下来。
她三部拼作兩步,来到神殿最显眼的位置,在祭坛前俯伏下来,扬声道:“春之女神瑞图宁啊!”
她忽然说不出话来,她察觉到有某个无比尊荣的神祇正注视着她,准备倾听她接下来的话:「你无比美丽 、无比温柔,我打從心底崇拜你。”
她的心跳如擂鼓。
她的血液沸騰得像熔岩。
她想要退後,卻發現自己忘記了該怎麼移動。
她嘆息了一聲,或者只是吸了一大口氣。
“無論我要成為珂旭的利劍,還是珂宁的琴,都一定會讓家人傷心。瑞图宁啊,我请求你停止我的母亲和兄长之间的争端。我願意效忠於你,我甘願做你一輩子的僕人。”她舉目望天:“瑞图宁啊,請傾聽我的祈禱⋯⋯”
有人把次熱的手,放在了她的肩頭上,那 種跟瑞图宁心心相印的幻覺消失了。
她的心跳恢復正常。
她的血液冷卻了下來。
她回過頭來,母親眼神凌厲地瞪著她:“你剛才說的話,仔細考慮清楚了嗎?一點也不後悔?”
她看見她的兄長月見草抱著她走了進來,和她面對面的那另外一個自己對她伸出了手,她見到自己留著淚,還聽見自己說:“月季,你等等我!”
她已經不記得自己說了什麼,只記得自己後來也和另外一個自己一樣哭了起來,在母親和兄長的命令下,含著淚,為了自己的輕忽而向瑞图宁懺悔。
但她並沒有錯!
她想起了女神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布依波乌斯的女儿啊,从今天起,你的名字就叫雅丽蒂亚,愿你能从木槿花身上学习,明白生命循环不适的真正意义。同时,我愿你能成为一位掌握疗愈力量的牧师,疗愈他人的同时,也疗愈自己。”
雅丽蒂亚随即振作了起来,他对瑞图宁的信心从未如此坚定。
只不过,彼得对女神的信仰似乎正经历着严峻的考验,他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嘴巴张了又合,就是发不出一点声音。
雅丽蒂亚其实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他开始念诵起赞美女神的祷文。这些祷文,她已经听了无数年,念了无数年,即使手里没有福音书,她仍然能够把这些词句倒背如流。
后来,她觉得自己也许不需要这些优美的赞颂之词,也能与女神连接在一起,于是她直接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她甚至不确定自己的嘴巴是否还有在动。
这里太冷了,怨恨之女的力量压得她差一点就要屈辱地下跪,此刻,她就只剩下一颗心脏能够动弹,但很快就连这颗心也不会再次跳动了。
怨恨之女的手,就快要碰到他们了。
一开始她的目标是距离她最近的彼得,但现在,她看起来似乎对同为女性的雅丽蒂亚更感兴趣。
“我就要死了。”雅丽蒂亚叹息道:“瑞图宁啊,如果你不想要我了,就让这个备受煎熬的灵魂抓住我吧。”
怨恨之女散发腐臭的指尖,跟雅丽蒂亚的头发,只差毫厘。
雅丽蒂亚认为,有什么污秽腐败的事物,已经弄脏了她经过精心梳理的秀发。
“我求求你,保护我,免受复苏者的折磨。保佑我……”
瓦列莉亚回过头去,想看看雅丽蒂亚有没有跟上来。她本来只是想知道,高等精灵有没有因为体力不济,而落后太多,却从来没有想到,对方居然真的不在她的身边。
瓦列莉亚看到了怨恨之女,还有她的雅丽蒂亚。
雅丽蒂亚弯下腰,似乎是想要扶起不慎摔倒的同伴,而怨恨之女就在他们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们快要被抓住了。
瓦列莉亚的心跳停止了,顺便也把呼吸忘记了,她的胃部绞痛着,就像被人狠狠地抡了一拳。她已经很久没有被人殴打过了,至少在她的记忆当中已经好久好久,久到她几乎都要忘记那份屈辱和无助是什么滋味。
瓦列莉亚的鼻子酸酸的,她尝试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恢复冷静——可是,突如其来的呼吸不畅,反倒让她的情绪迈向了爆发边缘。
她想尖叫,想不顾一切冲向雅丽蒂亚,将对方从那头恐怖丑陋的怪物手里抢回来。
即使敌人是快要成神的强者,她·来自雪原的瓦列莉亚,都一样无所畏惧。
瓦列莉亚发现自己握紧的拳头正在发抖,她或许是个骁勇善战且膽識過人的强大战士,刚成年的时候就轻松击倒了所有的求婚者,并且成为了他们的首领,甚至连严冬之父也选择了她作为自己在人间的代言人——她层因为自己的强悍而沾沾自喜,可是她的武力连小小一个雅丽蒂亚都拯救不了……
滚烫的眼泪串串滑落,而后冻结成冰。
——雅丽蒂亚。
瓦列莉亚想呼喊少女的名字,但她的声音卡在喉头,只发出了意义不明的乌烟。
瓦列莉亚想起了冒险刚开始的时候,雅丽蒂亚在旅店唱的那首歌。
他足够坚强,他永远都会记住“她”,他也会让他的信者将有关“她”的一切完整地记录下来——这样一来,除非他死,“她”都不会真正消失。
瓦列莉亚自己都是别人的牧师,她并没有信徒可以帮忙记录有关雅丽蒂亚的事,也许等她死了——就再也没有人知道,有个美丽温柔的瑞图宁牧师死在了这里。
“严冬之父沃玛兹啊!请赐给我坚韧的心……”瓦列莉亚抬起头,努力让正在蜂涌的泪水流回眼睛当中,她不断在心中祈祷,希望自己能拥有足以击倒怨恨之女的力量。
人人都说沃玛兹的信徒最不怕死,死都不怕了,还有什么能吓到他们?但瓦列莉亚并不是这样,她怕死,怕极了,怕到遇见危险的时候只懂得跑,将最重要的事物留给了敌人——沃玛兹还会想要这样的牧师吗?
眼泪把瓦列莉亚的视线变得模糊,她远远地注视着怨恨之女令人厌恶的腐烂身躯,终于下定了决心:“我要成为连沃玛兹都分外另眼相看的人物,获得足以震动世界的力量,然后回到这里……”
瓦列莉亚这个只说了一半的誓言,恐怕只有沃玛兹和她自己能够听得见。
瓦列莉亚想要打倒的对象,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她的声音蕴含着的不甘愿和愤懑,甚至连站在她对立面的瓦列莉亚都忍不住受到了感染,开始有点同情她,但她的心思很快就被一种莫可名状的畏惧所占满,之前憋也憋不住的眼泪,终于不再流了。
瓦列莉亚用口拼命呼吸着冰冷而湿润的空气,尝试让自己的头脑恢复清明。
刚才,有一道无比温暖、无比圣洁、无比耀眼的光,照向了怨恨之女,使她跌跌撞撞地退后了一大步,她那声响切夜空的惨叫,也是在这个瞬间发出来的。
那道光的来源,瓦列莉亚不用细想,也能猜得出来。
瓦列莉亚认为自己应该感恩,春之女神用那道光拯救了自己的牧师,她就不用拼了命一样提升自己的能力,回来为自己最好的朋友复仇了。
瓦列莉亚居然还拥有了胡思乱想的闲暇,她开始纠结,自己和雅丽蒂亚到底算不算朋友。
雅丽蒂亚总是口口声声说着讨厌瓦列莉亚,还说她有着一种无人能及的天赋,可以轻松就把脾气最好的人激得勃然大怒。
雅丽蒂亚虽然总是嫌弃她,但在她真的感到受伤的时候,又会温柔地握住她的手,细声细气地安慰她,和她讲道理。
瓦列莉亚不确定,雅丽蒂亚所做的一切,是出于对她本人的关心,还是出于维持和平的本性。如果雅丽蒂亚之前做的一切都不过是高等精灵的礼貌,就算她真的死了,瓦列莉亚又哪有那么必要伤心?她不过是在迷离这种危机四伏的地方,由于经验不足,没有尽到看管与保护被保护人的责任,致使对方的死亡——这可能会损害到她在冒险者当中的声望,但只要她打败几个强大的敌手,金钱以及旁人的敬重,很快就会回到她的身上……
她根本不需要在乎。
瓦列莉亚认为,自己根本不配成为沃玛兹的牧师,分享他的荣耀。
瓦列莉亚把手伸向了佩戴在胸前的圣徽……
“瓦列莉亚牧师——瓦列莉亚牧师——”有人用力拍着她的手臂,呼唤着她的名字:“冷静点。”
瓦列莉亚看了那人一眼,瑞图宁的牧师瑟缩了一下,靠向了自己的同伴:“我们只是想告诉你,雅丽蒂亚牧师还没有死。”
瓦列莉亚把战斧换到了左手上,往刚才一直注视着的地方看去。
雅丽蒂亚拉着剩下那个牧师,向他们这儿快步飞奔。
瓦列莉亚把战斧搁在地上,冲上前去,仅仅地攬住了雅丽蒂亚的腰,一用力就把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瓦列莉亚吸了吸鼻子,雅丽蒂亚的头发,通常散发着甜蜜的香气,她一直想知道,这种气味,是否只有他一个人能闻得到。
尽管瓦列莉亚已经用尽力气去嗅闻,存在于她口鼻当中的,就只有眼泪咸到近乎苦涩的味道。
“瓦列莉亚女士,你很担心我吗?”雅丽蒂亚的声音依旧温柔,但瓦列莉亚还记得,她跑回来的时候,那张缺乏表情——仿佛戴着面具的脸孔:“你继续这么哭下去的话,我都要怀疑你是因为看到我的归来而失望了。”
雅丽蒂亚说的这句台词,来自一首叙事诗,不消多说,这首诗歌的主角依旧是万年不变的瑞图宁和珂旭。
雅丽蒂亚一向厌恶他人将她比喻为瑞图宁,这绝对会使她恼羞成怒,而这次她竟然引用了女神的台词……
瓦列莉亚张开嘴,想要打趣她一句,或者简单说声:“你太让人担心了。”,但她发现自己竟然无法自控地号啕大哭了起来。
“我感觉我正在安抚一头失去理智的熊。”雅丽蒂亚说,瓦列莉亚认为她正试图掩饰尴尬,可惜她的努力并不奏效。
瓦列莉亚想要帮帮自己的朋友,但她就是压制不住哭泣的本能。
“危险都还没有结束,还不是发泄情绪的时候,我们再忍耐一下好吗?”雅丽蒂亚摸了摸瓦列莉亚的头发:“如果就这么死了的话,严冬之父的面子都要被你丢光了。”
瓦列莉亚从雅丽蒂亚的哥哥月见草牧师那儿得知,对于雅丽蒂亚来说,这是个非常严肃的警告。
瓦列莉亚擦干了眼泪,把雅丽蒂亚保护在身后,拿起战斧,警惕地戒备着。
在瓦列莉亚小时候听的故事里,伟大英雄的身后,总有一个需要守护的美丽少女,她可能是温柔的春之女神,可能是高贵的公主,也有可能是纯真的伦家小妹——总之,根据英雄的不同,需要保护的对象也会有所不同,到了故事的最后,英雄总会跟少女结婚,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
瓦列莉亚曾经想要成为“少女”,在危急之时被沃玛兹拯救,但她从未妄想过得到他的爱情——就算在她最爱梦想的那个年纪,也都不曾有过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但要她像身边的女性一样,在村子里随便挑个人结婚,却又让她感到无法接受。
绝大部分的男性都相当幼稚和懦弱,既缺乏沃玛兹心怀天下的胸怀,又没有为了实现抱负而与世界为敌的气魄,更不可能拥有发现自己铸成大错后坦然面对的勇气——只要一想到要和这样的人组建家庭,就使她心里发寒。
为了不让那些软蛋对着自己送花、唱情歌甚至跪下来求婚,瓦列莉亚只好接受最严苛的训练,参与最危险的任务,使自己的身躯变得像钢铁一样坚硬而冰冷。当她发现的时候,她除了年龄和性别之外,跟诗歌里那种被英雄保护在怀里的少女,已经没有任何共同之处了。
既然做不了被英雄小心呵护的少女,瓦列莉亚决定当个守护少女的英雄。当她把自己的打算告诉沃玛兹之后,严冬之父为她带来了雅丽蒂亚。
雅丽蒂亚年轻、天真、温柔且楚楚动人,穿着春之女神牧师的绿色长袍,说起话来细声细气的,举止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优雅。雪精灵女性一激动起来,擀面杖都能打断几根,就更别说是那个惹她们生气的家伙了——瓦列莉亚猜想,雅丽蒂亚就算生气,也做不出这种事来(事实证明,这只是瓦列莉亚的一厢情愿,但气鼓鼓的雅丽蒂亚又有着另一种可爱)。
除了英雄瓦列莉亚,以及她要保护的少女雅丽蒂亚之外,故事理应还有一个想要伤害少女的反面角色——怨恨之女正好就填补了这个空缺。
怨恨之女,以及把她召唤而来的信徒,往前走了几步之后,忽然就停了下来。瓦列莉亚是个优秀的弓箭手,她有一双锐利的淡蓝色眼睛,可以看清冬狼冒着绿光的眼睛,但她却无法用肉眼去确定,怨恨之女是否正用仇恨的目光看向他们——没有人能看到不存在的东西,但可以感觉得到。
瓦列莉亚握紧了战斧的手柄,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在战斗中死去的北地战士,灵魂会前往永宁之殿,在那里,他们会获得沃玛兹的保佑,没人能打扰他们的安息。这虽然是一种极大的荣耀,但对她来说,始终还是早了一些,如果可以,她想拥有更多的时间,陪伴在雅丽蒂亚身边,作为她的英雄而存在。
瓦列莉亚的妄想,似乎顺利地传入了怨恨之女的耳中
丑陋的反面人物,放弃了伤害少女的尝试,不一会就和她的小喽啰一起,消失在了迷雾当中。
“五位牧师,你们先进来吧。”有人压低了声音,对他们说:“现在那个看起来已经不见了,但谁知道它还会不会再……”
瓦列莉亚转过身,牵住了雅丽蒂亚冰凉的手。
只见,城门打开了一条可供一人进入的缝隙,一个脸色煞白的士兵,正站在门内向他们招手。
其中一位瑞图宁牧师示意两位女士先走,瓦列莉亚接受了他的好意,就和雅丽蒂亚率先走入了城门。
“你们老板呢?”士兵问。
“你以为你用那个来子代的存在,是谁带来的?”瓦列莉亚抛出了另外一个问题作为回应。
那个士兵的脸色,已经白得跟个死人一样了。
“我我我……”士兵看向了自己的上级。
瓦列莉亚的脑海中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在这个故事当中,扮演英雄的人也许并不是她,而是瑞图宁女神。
怨恨之女把手伸向美丽的雅丽蒂亚——她是女英雄瑞图宁钟爱的少女,瑞图宁亲自次给她“新生”,赋予她一个名字来荣耀她。当她遇到危险的时候,呼求英雄的保护,英雄不负所望地把她从威胁当中拯救了出来。
这是个常见的大团圆结局,然而这首诗歌却没有属于瓦列莉亚的位置。
瓦列莉亚觉得,她存在于这个故事的目的,是为了要用自己的弱小来衬托瑞图宁的强大,但仔细一想,她又觉得这个想法实在过于自大——那些居住在地底的卓尔精灵,一生之中可能都没有晒过太阳,如果有人对他们说,太阳的温度比人体热,他们恐怕永远都无法理解,为什么沃玛兹和萨玛斐想要冰封世界的时候,必须要让珂旭这个太阳消失。
守城的士兵一直努力地申辩着,说自己和那个商队负责人并非熟人,只是和他有一些互惠互利的协议——瓦列莉亚认为都是放屁。
瑞图宁的牧师们——除了雅丽蒂亚之外,都在故作和颜悦色地倾听着罪人的忏悔,她认为他们或许会从士兵身上谋取一些赎罪金,使对方安心之余,也补贴一下教会的花销。
雅丽蒂亚从刚才起就一直默不作声,属于活人的表情至今仍未找到返回这张漂亮脸蛋的道路,使她看起来就像宗教画当中的人物。
有些曾经犯下罪孽的人,会透过在宽恕者教会侍奉来寻求救赎。当他们的罪恶洗清的时候,教会就会为他们举办“新名仪式”,象征他们获得了“新生”。但不是每个举行过“新名仪式”的牧师,都曾经犯下大错,他们也有可能只是想要放下羁绊,告别过去,一心一意服侍女神——瓦列莉亚相信,雅丽蒂亚绝对是后者。
雅丽蒂亚在较早之前曾经说过,她的名字是瑞图宁女神亲自赐予的,瓦列莉亚不熟悉宽恕者教会的历史,不知道在此之前是否有人曾经获得过这样的恩宠,但就算有,也不会令雅丽蒂亚的光芒暗淡半分。
何况,在雅丽蒂亚遇到危险的时候,女神还毫不掩饰地庇护了她,可见女神对她非同一般的重视。
瓦列莉亚不由得想到了自己,还有沃玛兹的关系。她自问是个虔诚的人,时时刻刻都努力在生活当中实践沃玛兹的教导,只是性格上的瑕疵,令她永远无法做到完美。她不确定,倘若几乎 要被怨恨之女抓住的人是她而不是雅丽蒂亚,沃玛兹是否愿意抬起他尊贵的手,为她带来一场暴风雪。
瓦列莉亚回忆起了当时的细节,如果她呼唤了沃玛兹的名,是否可以从神祇那儿获得击退邪恶的力量,成为故事中的英雄。她开始明白,为何得到神祇分外眷顾的人是雅丽蒂亚,而不是她自己——虽然她们呼求的是两个不同的神祇,但道理都是一样的。
瓦列莉亚总想靠自己的力量赢得战斗,她嘴上说荣耀归于沃玛兹,但内心里总是在为自己的强大而沾沾自喜。雅丽蒂亚虽然也有傲慢自负的一面(这大概是精灵的天性),但她知道什么时候应该用自己的方式尝试解决问题,什么时候应该完全依赖和信任神。
雅丽蒂亚吹嘘自身天赋和经验的话语,还有她说话时瞧不起人的神态,忽地浮现在了瓦列莉亚的脑海当中——瓦列莉亚察觉到自己竟然在给瑞图宁拯救雅丽蒂亚找理由,这样的行为简直愚蠢至极。
少女雅丽蒂亚天真、任性、反复无常甚至对瓦列莉亚充满偏见,瓦列莉亚在刚认识她的时候就注意到她身上这些不尽人意的部分了,但只要是雅丽蒂亚,她都会觉得可爱。她喜欢雅丽蒂亚,想要成为雅丽蒂亚的朋友,永远保护她,瑞图宁难道就不能这么想了吗?
瓦列莉亚忽然就释怀了。
就算她穿上了雅丽蒂亚的衣服,学着她的模样,双眼从下而上地看着对方,温柔而坚定地说:“因为珂旭从未犯错,他是白璧无瑕的。只有他,才有资格获得瑞图宁的芳心。”,也达不到她想要的那种效果。就算她的手里没有拿着武器,别人都只会觉得她打算用拳头作为说理的工具。人们只会因畏惧而赞同她的观点,而不会因为觉得她可爱迷人,而想要讨她的欢心。
猫妖精从暗处扑出,落入了雅丽蒂亚的怀抱里。瓦列莉亚看见这个温馨的画面,心情多少欢快了些,但本来牵着雅丽蒂亚的左手突然空了的这个事实,又把郁闷情绪重新带了回来。
瓦列莉亚想要把手搭在雅丽蒂亚的肩上,把她圈在怀里——竟然成功了。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刚才她想要牵着雅丽蒂亚的手,雅丽蒂亚竟然也让她牵了——简直不可思议。
幸福来得太突然,瓦列莉亚甚至不知道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来应对这样的场面。
猫妖精一五一十地把自己获得的情报告知雅丽蒂亚。
不知不觉间,他们就会到了商队扎营休息的地方。
三位人类牧师吩咐负责守夜的人,将商队的所有人都叫到空地这边来。那些正在帐篷里打牌、讲黄色笑话的家伙很快就出来了,那些早早陷入了熟睡的人没多久之后,也在听见集合铃声的时候,来到了这里。
人快要到齐的时候,有个亚麻色头发的年轻人开始东张西望:“老板人呢?他不是和你们一起出去去了吗?”
三位男牧师担负起了说明事情经过,以及调查商队内是否还有怨恨之女信徒的工作。
瓦列莉亚和路路,带着提线木偶一样的雅丽蒂亚,回到了她们的帐篷当中。有一只巨大的猫正在帐篷内睡觉,能说猫语的猫妖精跟它交流了一阵,给它扔了一块小鱼干之后,它就叼着自己的晚餐离开了。
“没有人进来过,食物和水都没有被动过。”路路的声音有点冷,听起来根本不像平时的她:“到底发生了什么?雅丽蒂亚好不容易才活过来了,怎么出去一趟情况看着比之前更糟了?”
瓦列莉亚吩咐雅丽蒂亚坐在行李旁边,从行囊当中拿出了珍藏的烈酒,拧开瓶盖,递至她的嘴边。
雅丽蒂亚看起来特别乖巧,就着瓦列莉亚的手,“咕咚——咕咚——”地把酒喝了个精光,然后突然之间伤心地哭了起来。
瓦列莉亚和路路用尽办法,都无法让雅丽蒂亚说出她之所以哭泣的理由。
“醉鬼是没有思考能力的。”瓦列莉亚只能这么说。
路路不停用手拍擦拭着雅丽蒂亚脸上的眼泪:“瓦拉啊,你灌醉她是要干什么?”
“我怕她晚上被噩梦惊醒。”瓦列莉亚说。
猫妖精没好气地说:“她喝醉了不也还是很不开心吗?”
雪精灵和猫妖精不是给雅丽蒂亚用热毛巾擦脸,就是帮她脱靴、脱外衣、整理床铺、哄她乖乖躺好,两人忙得满头是汗,折腾到后半夜,才有空喝一口水。
路路和瓦列莉亚刚一合眼,太阳的亮光又把她们唤醒了。雅丽蒂亚没多久之后,也清醒了过来,她看起来有點憔悴,令人感到安慰的是,她脸上的表情终于恢复正常了。三位人类牧师带着早餐来看望她,她虽然吃的不多,但总算是肯吃东西——猫妖精昨晚曾经表达过自己的忧虑,雅丽蒂亚醒来后可能又要拒绝进食和喝水,成天成天地向瑞图宁女神祷告,并且拒绝与任何人进行任何形式的交流,幸好最坏的情况并没有出现。
三位男牧师当中,看起来最为老成的那个,将他们昨晚的调查结果告知了她们:商队众人听说老板的行为之后,都表现得相当吃惊,他们都竭盡所能地表现出自己的惶恐与不安,拼了命地撇清和老板的关系完全符合一个普通人得知熟人是杀人犯时的反应。
在商队众人口中,老板总是显得相当谨慎,就算在喝酒的时候,都不会谈及自己的私事;加上他们全都是在商队少有规模之后才加入的新成员,对老板的过去真的是半点儿都不清楚;甚至有人猜测,老板之所以那么喜欢聘用复活者牧师作为护卫,是对穿着这种制服的人有着特殊的爱好。
瓦列莉亚瞪了那位男牧师一眼,甚至产生了要去捂雅丽蒂亚耳朵的冲动。
雅丽蒂亚既没有脸红,也没有表现出受到冒犯的愤怒,她看起来似乎并未意识到那句话到底有什么不妥,而且也没有兴趣追根究底。
瓦列莉亚松一口气之余,顺便瞪了说话的男牧师眼。
男牧师尴尬地笑笑,顺势转移了话题:“接下来你们有什么打算?聘用我们的人不在了——也就意味着,我们之前都白忙活了。”
“是时候回家了。”雅丽蒂亚轻声说。
“需要帮忙吗?我们可以想办法为你筹集些旅费。”男牧师说:“保罗是本地人,他会有办法的。”
“不用了。”雅丽蒂亚摇摇头:“我只要在这里种下种子,不用花一个铜币,就能到达我的目的地,到时候给瓦列莉亚的酬金也有着落了。”
三位男牧师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种子?”
“联通之神的种子。”雅丽蒂亚似乎不打算继续开口。
三位牧师当中,其中有两位听闻了第五季的尊名之后,都马上明白了过来,然后开始给还在状况外的交友说明,等剩下那个人也能加入话题之后,原先主导谈话的人又再次开口:“我们可以和领主商量一下,我想大家都会对联通之神的恩泽充满感激。”
“毕竟这里是个商业港口呢。”另外一个人附和说。
总是比较沉默的第三个人都点了点头。
领头的那位继续说:“之前我们已经跟治安官谈过了,他不会追究我们未经允许擅自出城的事。”
“不能随便出城的吗?也太不自由了。”路路撇了撇嘴。
领头人摇摇头:“你也不能怪他们,红莺领和黑鸢领有点摩擦,最近才稍微缓和了一点,守备严密一点也是理所当然。”
“这样啊!”路路看着懵懵懂懂的样子,没人知道她究竟听懂了没有。
领头人说:“治安官今早请精灵之神和海神的牧师出去查探过了,那个邪恶的法阵还在。他们想要邀请雅丽蒂亚牧师,帮忙清除掉那个法阵,免得它被有心人士再次利用。”
“为什么是我呢?”雅丽蒂亚谦卑地说:“我相信这里的牧师,能力绝对不会比我差。”
领头人笑了笑:“毕竟你是击退了准神死灵的英雄。”
雅丽蒂亚的脸颊红扑扑的,瓦列莉亚认为她可爱极了:“我并没有那样的力量。,一切都是女神的恩典。”
瑞图宁的牧师们点点头,赞同了雅丽蒂亚的话。
领头人叹了口气:“迷离的人需要能对抗邪恶的英雄,还需要传奇故事——没有了这些东西的激励,我们根本活不下去。”
“那好吧。”雅丽蒂亚看着兴趣缺缺的样子。
“因为女神曾经在这里降下神迹,我们三个准备趁着这次的机会,抗大教会在这儿的势力。”那个最为年轻的牧师吞吞吐吐地说:“如果可行的话,我们希望可以为女神建立一座神殿——我们希望请雅丽蒂亚牧师主持这座神殿,那一定能吸引很多人前来。”
“在遥远的故乡,我已经有一座神殿需要打理了。”雅丽蒂亚摇摇头。
“那么,可否请雅丽蒂亚牧师主持新年的活动?”年轻人眼巴巴地望着雅丽蒂亚:“大家都很想听你讲道,想知道你对女神的教义有什么读到的见解——这个主要是我们,还有女神其他的牧师。”
领头人补充说明道:“精灵之神的牧师,还有停留在这里过新年的吟游诗人都想听你讲讲昨晚的经历,求知欲都快要把他们杀死了。我们认为这将是散播女神福音的好机会……”
领头人也开始用期盼的目光注视着雅丽蒂亚。
“好。”雅丽蒂亚低下头去。
瓦列莉亚总觉得自己闻到了不情愿的味道,雅丽蒂亚实在是太累了。
不久之后,精灵之神的牧师就来到了这里,邀请众人一起去清理外面那个邪恶的法阵,并且成功用一个主角是瑞图宁和沃玛兹的爱情故事,惹恼了他本来想要献殷勤的对象。
珂宁的造物很少直接表达自己的愤怒,当珂宁牧师询问她对这首曲子的看法时,她还礼貌地问他说:“你是否想要知道我真实的想法呢?”,再三确认后,她就用完全跟委婉沾不上边的刻薄评价,把对方刚才的演奏从头到尾嫌弃了一遍,把好端端的一个人类美少年都弄哭了。
即便如此,雅丽蒂亚好像还嫌不够般,将自己的脾气发在了那个此时已经变得千瘡百孔的法阵上。
“我真的完全没有唱歌的天赋吗?”珂宁牧师眼中写满了委屈。
“不,不是的。”雅丽蒂亚摇摇头:“您需要的是更多的练习,还有精彩而合乎情理的故事。”
“可以请你为我们演唱一曲吗?”珂宁牧师问。
雅丽蒂亚弹奏起了悠扬的乐曲,开始唱了起来。
瓦列莉亚一直觉得雅丽蒂亚可爱,但觉得她从未像现在那么可爱。只要看着她的这张脸,所有的烦恼都会随风消逝。
瑞图宁和珂旭固然是天作之合,但和沃玛兹在一起也未尝不可,反正在瓦列莉亚小时候听到的诗歌里,她就是严冬之父的妻子,是他需要花一生去守护的少女。
但现在,瓦列莉亚突然觉得自己当时的想法完全就是个错误。
能够配得上瑞图宁的,就只有纯白无垢的珂旭!
其他人都不行!
当瓦列莉亚恢复清醒的时候,人已经坐在领主的会客厅了。她本来应该不会被雅丽蒂亚的迷魂曲影响得这么深,但也许是昨天晚上的事情对她所做成的冲击太大,也有可能是她本来就喜欢雅丽蒂亚,就算不需要什么特殊的曲子,都已经喜欢她喜欢到失去一直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会沦陷在她的乐声当中也不值得惊讶。
雅丽蒂亚站起身来,对领主说了声谢谢,然后就告辞离开。
瓦列莉亚连忙跟了上去。
过两天,就能把雅丽蒂亚送回月见草牧师身边了。
在此之后,瓦列莉亚的任务就将宣布结束,下次见到雅丽蒂亚,已经不知道是哪年哪月的事情了。
下次见面的时候,雅丽蒂亚身边可能已经有了能够保护她的人,她将不再需要既不可爱,也没有能力保护她的瓦列莉亚。
“你不舍得这里吗?”雅丽蒂亚问。
瓦列莉亚干巴巴地回答说:“没有。”
“我们很快就要回到菲薇艾诺了,那边没有邪恶的怪物,也没有迷雾,你的神经就不需要那么紧绷了。”
“可是那样就没办法一直粘着雅丽蒂亚了啦!”猫妖精说出了雪精灵的心声,害得她闹了个大红脸。
“如果您找不到想要建立神殿的地方,可以暂时住在我和师傅的家里。”雅丽蒂亚说道。
瓦列莉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可以吗?”
雅丽蒂亚点点头:“我已经和师傅商量好了。”
瓦列莉亚一时控制不住情绪,又把雅丽蒂亚整个人抱了起来。
在新的一年,雅丽蒂亚在新城区的广场上种下了种子,收获了一扇可以通往暗月城的门。
又是重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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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沙暴已经持续了两天,真是稀奇。”
几封信摆在桌上,大多写着日常琐事,冒险者们没去注意那些盈满柔情的文字,把视线与注意投向每封信末尾的时间——最近的一封是一周前寄来的。
“我问了从东边回来的人,也问了受雇于商队的佣兵的本地伙伴,没人知道发生过什么,他……他们就这样没消息了。”
话谈到这里,萨米尔已能断定寄信人隶属于上次那支被卷进纠纷的商队,他没有做出多余的动作或表情,只是耐心等着委托人,也就是商队中某位商人的家属,擦干眼泪。
委托人递过来一支发簪,她的眼眶还是红的,声音已经平静:
“……请你们务必找到我的丈夫。”
萨米尔接过信物,和队友一起离开了商人妻子的家。
这时候离他们回到遗都恰好过去一周。照推算看来,曾藏有沙之魔法石的商队在冒险者们与荒鹫立下盟约时进入伊菲特尔,却没能在冒险者们归返时离开。回去的路上谁也没说话,那支发簪被奇诺娅讨了过去,按她的说法:“信物”是个好词。不过诗人也没有侵吞那根漂亮玩意儿的意思,只是边走边看它。
“的确没料到,”萨米尔感叹,“这趟路还得再走一次。”
听到这话,诗人终于给出一点反应:她皱皱眉头,像对满是黄沙的荒漠表达不满。经过一个任务的磨合,里德和萨米尔已经能了解这不过是诗人在做样子,便没有就着她的反应发起谈话,而是提起另一位同伴。
“也叫上伊利耶吧,新城市,新地图。”
“特地联络荒鹫就不必了,”德鲁伊说,“反正我们这儿有个人写日记似的给人家寄信……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那猎隼总叨你的头吗?”
诗人没理他。
他们收拾一下行李,带着骆驼,很快出发。
一路上黄沙漫漫,没什么新鲜的。他们经过沙暴过后被荒鹫袭击的地方,无人收拾的尸体已被掩埋,看起来和周围没什么不同。相似的剧情反复上演,以后也将继续,而时间指示黄沙吞掉一切,祂将是永恒的胜者。
(二)
“好不容易沙暴停下来,又遭遇了沙虫和荒鹫。领头的死了。好在大多数货品都安稳,这一趟还是能有些赚头的。”
里兹实在有点奇怪。
奇怪不是说这地方的样子,作为一个边境城市,里兹实在不小,建筑物也是常见的那类——以遮阳通风为主要目的,再混合些伊菲特尔的特色;奇怪也不是说这地方的风俗习惯,对于从绿林故都来的诗人而言,这地方的衣着与人们打招呼的动作与其他坎维城市相差不远。
“总感觉不太对。”伊利耶说,他缩缩脖子。“有人在看。”
此时他们刚在旅馆老板的提醒下去接待柜台旁的登记处领取通行票证:一张薄薄的纸片,上面留着填写名字、来处和住宿地址的空当。有了这个,他们才能在城内较为自由地行动。
“或许只因为我们是从遗都来。”萨米尔回答。
“我可不是。”奇诺娅说,她刚给登记人报上普诺娅的假名。
德鲁伊没说话,他伸出手点点名字下方,那里写着“遗都”。诗人看见,很快拿起笔将纸上的内容划去,在旁边挤着写下菲薇艾诺,倒也不是说她有多么热爱故乡。正当萨米尔将要开口、奇诺娅也做好应战准备的时候,里德回来了。
“从记录来看,他们只停留了一天。”
“也就是说,他们的确有出城的记录?”伊利耶接过里德带回来的登记册,“会不会是他们在回程的时候遭遇了什么?比如说——”
绘图者作出“盗匪”的口型。
萨米尔摇摇头:“现在还说不好……再问问?总有那种门道多的人吧。”
“那我先把这个还回去。”里德拿回从旅馆接待处借出的登记册,顺便也将之前当作小费的钱币拿了回来。
“我们该去找独眼扎克,”游荡者又探来消息,“离得不远,走吧。”
他们便动身。
独眼扎克并不难找。他的小屋子背靠西侧市场,因受不到阳光的照拂而显得有些阴沉。情报贩子装模作样地在窗口和门旁的墙壁上挂起彩色的珠串,这些珠串由陶土制成,每三颗陶土夹着一颗透明玻璃珠,倒不算难看。里德伸手掀开这些丁零当啷响的伪装,看见屋里独眼的男人。他靠墙坐在暗红色的编织毯上,正抽着水烟,市场的喧嚣透过墙上的细缝传来,与男人吐出的烟圈一起落在覆满尘土的地面。
“坐吧。”他说。
四人看看彼此,按照指引席地而坐。
“我们想知道些事。”里德开口。
男人点点头,拿烟管指屋外的珠串:“说说看什么事,按类收费。”
“按类?”伊利耶问。
“陶土和玻璃自然不是一个价钱。”
“外来人也分不清里兹的陶土或玻璃。”
“那就仔细听听它们碰撞的声音——你们在找什么?”
“一个商队,”萨米尔回答,“停了一天,再没出现。”
独眼的男人接过诗人递来的货币,又从身边的杂物中拨出三个玻璃珠。他用手指推出一个,那透明的圆球滚向外来的旅人。
“你说的那个商队的确只停留了一天,”他说,“有人看到当中成员在夜晚进入市长的住所,他总四处看,像怕人发现。”
里德看着剩下的两个玻璃珠,问:“那市长呢?他有什么特别的吗?”
扎克又送出一颗玻璃珠:“他是从别的地方调来的,派系斗争的牺牲品,替罪羊。老实说他工作做得不错,可近期内是回不去了。”
“这个城市,”奇诺娅问,“最近出了什么需要戒严的事吗?连旅人投宿都得留下名字与来处。”
“不,什么也没有……”
他们领悟了扎克没有说出口的话:正因为什么也没有,如此的戒备才更显奇怪。
“我平时就呆在这里,”扎克又吐出一股烟,“再来的时候记得摘下房子前面的玻璃珠。”
旅人们很快告辞。他们按照市民的指引,先到兹维,再去艾恩。正如扎克所说,里兹是个平静的城市:成排的房子按照某种规则聚集起来,房屋与房屋之间的小巷干净空旷,没有堆积的杂物与污秽;居民神色平和地走在街上,穿着没有太大差别,不会好得往身上堆砌饰品,也不会衣衫褴褛,所有人都穿得得体整洁;他们走在路上会和相识的人打招呼,对外来的旅人也十分友好……是个比遗都好太多的城市。
“真无聊啊。”萨米尔说。
“刺激就在前方。去吧,德鲁伊!”诗人伸手指着眼前的艾恩。这座酒馆位于城市北侧,与先前去过的兹维不同,艾恩的外墙瞧起来多出些气派,正门也更为高大。带着武器的佣兵走进走出,他们都经过那块贴着字条的木板,字条上用红色的墨水写着“禁止斗殴”。萨米尔瞟一眼奇诺娅,走到前方,脚尖将要跨过门坎。
哐当!
德鲁伊敏捷地避开了这一击,他后退一步,彻底走出狼牙棒的挥击范围。伊利耶回过头,看见几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他们手中都握着武器,面像凶恶。
诗人也谨慎地后退一步,说:“我以为这里禁止斗殴?”
“哈哈,这不是还没进去吗?”
首先作出攻击的男人笑起来,他挡住艾恩的入口。他的同伴们则散开,彻底断绝旅人的退路。里德朝一旁的小巷子偏头,伊利耶闪进去,德鲁伊也缓步后撤。
“对不起啦,小姐,”手持长刀的佣兵不怀好意,“工作嘛,你懂的。人得吃饭啊!”
他在话语结束的瞬间挥刀向前,经过打磨的利刃没能如愿切入人体——诗人抽出腰侧的弯刀格挡,刀柄上嵌着博特勒的神徽。她借着锋刃相撞的力量将长刀推至一侧,又极快地向上一划——
“可我是无辜的。”诗人说。佣兵伤处的血溅在她脸上。
“……女疯子!”
“你这不是还能说话吗?”诗人边说边退,进入同伴们所在的小巷。
(三)
“就快到伊菲特尔了,快了……”
这幢建筑是石头造的,露出地面的部分分为两层,底下还有一个地下室。第一层大都是功能室,比如审讯区、休息室,走道尽头有扇大铁门,得用特殊的钥匙打开;登上铁门前方的阶梯便来到第二层,走道两边治安官的办公室;铁门处往下的阶梯更窄更陡,只容单人通过。治安士兵直接将带回来的人丢进地下那层,说是地下也不完全,此层的天顶较地面高出部分,阳光和热气透过竖条的透气孔进入,还伴随着乌鸦嘎嘎的叫声。
“环境真差。”诗人抱怨。
关着他们的地方算是个大通铺,佣兵在那头,他们在这头,一个阳光和乌鸦的眼睛到达不了的地方。押送他们的士兵和地下一层入口处的守卫交接后就离开,似乎完全不在乎因斗殴被送进来的两拨人会再次冲突。
“是啊,”德鲁伊找了个还算干净的草堆躺下,“那你说说,我们是怎么进来的?”
诗人长叹一口气,她瞪着牢房另一头的佣兵们,暗含威胁地说:
“都怪这群强盗!”
这也是她面对前来问询的卫兵们的说法。
那时候他们在小巷内放倒了这群佣兵,进行一些谈话的尝试。被制住的人拥有远超遗都地痞的素质,他们对明晃晃的小刀无动于衷,对诗人使用技能的威胁不屑一顾(“你当我没见过诗人吗?”)。奇诺娅对这样的场面心生厌烦,于是真拿小刀插进面前佣兵的膝盖,萨米尔配合地点燃另一个佣兵的头发,里德紧跟着用言语煽风点火,伊利耶脸色发白,可能正在适应遗都人的狂野作风。正当他们准备更进一步时,城市卫队适时出现,挽救了袭击者的生命。
“这是在做什么?!”
领头的那个厉声喝道。
诗人手腕一翻,沾着血的凶器不知所踪。她指着晕倒在地的佣兵说出那句话:
都怪这群强盗!
我不过是来这里寻找久未归家的姐夫。她与姐夫感情很好,担心得不行,又从未出过远门……可等着我的是什么?一群强盗!真吓人……坏东西!要不是这几位先生及时出现,我……我只是个柔弱的诗人啊!
奇诺娅在牢里将这番话复述一遍,倒是吸引了原本就呆在这里的一个囚徒。他是个醉汉,眼睛眯得睁不开,满嘴酒气;他脚下躺着另一个醉汉,眼下一片乌青,打鼾七拐八折,唱歌似的。
“出去,嗝,得看运气……”
“什么意思?我没时间等呀,出去后还得找人呢!”
“哈哈,急也没,嗝。只要没得罪上头,很,嗝,呕呕……”
幸好他只是干呕几声。
“那上头是什么意思呢?”里德接过话,“我还以为自己是见义勇为,至少算得上热心市民呢。”
“不清楚……嗝。”提起这个,醉汉来了精神。他像任何一个爱在酒桌上东扯西拉、从宁古拉发源说到遗都势力变化的男人一样开口:“谁知道呢!我们也不知道上头的人到底在想啥,就是那个谁,那个……之前上任的市长!总觉得怪阴沉的,笑都不笑。”
“哈哈……”里德配合地笑一下。
趁里德和醉汉套话的时候,诗人看着德鲁伊,小声说起精灵语:【我还以为他是酒后斗殴扰乱治安才进来的呢。】
萨米尔看她一眼,又拿眼睛扫一圈牢房里的其他人,也用精灵语回道:【饭桌上谈的政治也算政治啊,这可是位大人物。】
【行吧,】银发半精灵话题一转,【窗外那个跳着脚的乌鸦好像跟了我们一路。】
【它身上有水烟的味道……猜猜如果快完蛋的是我们,勇敢而忠诚的士兵们会不会出现?】
“那么,”里德诚恳地问,“我们就坐着等?也没人来了解情况?”
“这得看你们的重要程度了。”
说话的是另一个单间里的人。他气息平稳,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发言吸引了牢房中全部人的注意:“如果你们十分重要……市长会亲自前来。”
他说完便再次沉默。于是冒险者们想起,他们只在进入牢房时让目光扫过这寡言的人,如同他们让目光扫过砖石与枯草。
“好吧,”萨米尔换回通用语,“看来只能等着了。”
他们休息片刻。
转机很快到来。佣兵们被人提走,他们似乎早料到这样的情况,很是顺从地跟着配有武器的士兵走上通往一楼的台阶。没过多久便有惨叫声传来。囚室里的三个半精灵直起身,里德看着伊利耶泛白的脸色,明白了当下正发生的事。两位长久以来的伙伴对视,很快作出决定。里德毫不费力地撬开锁,走向外面;萨米尔在乌鸦看不见的地方低声叮嘱奇诺娅。
“等会儿你和伊利耶赶紧出去,”德鲁伊说,“老大和我会解决他们……你们尽量离远些,去追那个乌鸦吧。”
“等等,我……”
“这里太危险了!”
奇诺娅扬起一边眉毛,不可置否地看他一眼。她尚未说出的话语被一阵哄闹打断——里德放倒了地下室的看守,两旁的犯人们快乐得像过节。事已至此,游荡者干脆打开所有的牢门,伊利耶则伸出双手拼命下压,试图和吹口哨起哄的囚徒们商量出一个还算像话的计策。
喧闹中,寡言者凭借气息而不是脚步声察觉。他抬起头,看着走向自己的诗人。
银发的半精灵问他:“您刚才说市长会来……大概是什么时候呢?我可真想快点出去。”
“他在该来的时候来。”
“听起来不是我能决定的。”诗人半真半假地抱怨,“那您呢?就在这儿坐着吗?”
他看起来兴致缺缺,没有投入到谈话中的打算。
“或许我可以跟着您?您似乎懂得很多……”
“请自便。”
奇诺娅相当确定自己是在自找没趣,恰好里德在栏杆外朝她挥手,诗人顺理成章地告退,回到自己该在的地方。
“下面怎么回事!”
叫喊过后是成串的脚步声。靴子踏在铁制楼梯上,他们专心听着,试图判断人数。来人先是检查被游荡者摆在桌上的看守,接着走向地下最深处关着冒险者们的房间。
“你们搞的鬼,是不是?”他恶声恶气,“不闹点乱子就不舒坦!他们头上的淤青——”
他的话停在他的手搭上锁的那一刻。
里德朝他笑了笑。
两旁的囚犯们不再忍耐,他们涌出监牢却不急着逃跑,站在里边的守卫几乎被拳头给埋了;靠外头的那个反应倒快。只是他没能成功走上地面:单间牢房的犯人悄声无息地追上他,利落地拗断他的脖子。寡言的人捡起看守掉落在地的佩剑,在台阶上停留片刻。
“如果不想扯进麻烦事,”他没有回头,“就尽快离开。”
(四)
“明天就能入城。这批香料宝石正是现下流行的……王国的样式和遗都的区别不小,听说他们将甲虫的翅膀缝在布料上,阳光能将裙子照得闪闪发亮。”
“里尔多会杀了我……里尔多会杀了我……”
治安官重复着这一句话,他肥硕的下巴抖动着,冷汗不停地从额角沿着下巴滴下,汗味和排泄物的腥味混在一起,熏得他身后的诗人直皱眉。
单间的寡言犯人、被暗箭吓破胆的治安官、只是来找人的冒险者们,一行六人通过密道,从休息室走向城外。他们离开囚室后分成两拨,里德和伊利耶去档案室翻文件,剩下的径直走向二楼,前往治安官办公室。窗外送进的冷箭打断约翰——寡言的囚犯如此自称——对治安官的审问,冒险者们被楼底成堆的士兵当作反叛的同伙,只能一同逃走。
他们先下坡,再往上;地下室惯有的霉味与潮湿的水汽混在一起,阴暗的气息畏惧光与热,躲避火把,徘徊于地道。萨米尔发现了火把,它们被安置在两侧的墙壁以方便取用,供人抓握的部分仍有木材晒过阳光的气味,是新换上的。伊利耶走在最后,他仔细审视地面:那些脚印和拖曳的痕迹。他蹲下身,用手指触摸几道抓痕中的血迹,地下的潮湿或许模糊了部分时间,但不管如何,这些痕迹都算得上新鲜。地图测绘者数着自己的步子,他边走边对比,在心中计算。
他们停在了应当是城外的地方。
此处是密道的尽头,铁质梯子向上延伸,消失在火光不及处。里德敲敲梯子,第一个上去;约翰没作声,跟在后头;半精灵们留在下面,凝神听着通道那头可能传来的声音。梯子尽头是一扇金属门,门没有锁,只能推拉。里德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会儿,接着将门推出恰能穿过的缝隙,在约翰眼前融入阴影。
地道的出口连通山洞,这解释了之前仿佛没有尽头的爬坡。清新的空气与微风对刚经历一段探险的游荡者而言不亚于沙漠中寻得的月牙泉,他不敢冒险去往洞穴边缘,将自己暴露在日光的照耀下:洞穴中坐着不少人。其中一位引起里德的注意,游荡者认出他的脸——一个档案中已宣告失踪的犯人。游荡者接着黑暗的遮掩移动过去,没人对他的突然出现有反应。所有犯人都安静地低下头,肩膀垮着,待在自己所在的一小寸土地。他们眼中没有任何活力,没有远大的目标或低劣的欲望,只是空茫地望向某处,好似受日照过多的植物草叶。区别只在于笼罩他们的是不知名的黑暗。里德大着胆子将手放上最开始那人的肩膀,他动也没动。
在游荡者转身时,约翰推开那扇金属造物,身后跟着冒险者们,他们押着治安官。萨米尔和伊利耶共同搬动石块,用这些阻碍物堵住门,奇诺娅对里德解释。“我们在下面听到脚步声。”,说话期间,德鲁伊使出神术,他随身携带的植物种子被撒在地上,它们在短时间内发芽抽条,覆盖在堆叠的石块与门上。这扇门暂时没法从里面打开了。
“那只乌鸦。”
洞穴外是低矮的树丛与杂乱生长的野草,那只通身漆黑的鸟就停在一根突出的古怪枝桠上,歪头看着他们。
嘎嘎。
随着粗哑的叫声,一阵鼓音响起。
咚、咚、咚——
原本安坐的人们如听到笛音的蛇,从臆想的陶罐中抬起头。
嗒、嗒、嗒——
他们迈着僵硬的步伐,将目光转向站在山洞最深处的冒险者们。
德鲁伊因似曾相识的画面而迟疑,他闪身避开来自前方的攻击。一道银光自斜后方闪出,约翰挥剑斩断最前方那人的腿,他倒下了。浠沥沥涌出的血液没有阻挡其他进攻者,他们仍浑浑噩噩的,倒下的人也很快爬起,伤痛不再阻挡他。
诗人开始反击,她拿手打起拍子,为自己构筑出合适的节奏。
一首轻快的诗歌响起:
“哒哒啦,哒啦啦,
夜幕落下啦!
星星点起来,火也烧得旺;
落羽耳边垂,裙摆如花绽,
小伙和姑娘,打扮正挺当。
琥珀、合欢和菖蒲,
放入臼中捣;
琥珀、合欢和菖蒲,
粉末随风扬。
关上门来行乐宴,
朋友忘一旁;
小小翅膀多闪亮,
誓要给点苦头尝!
呼噜噜,咕嘟嘟,
全都喝下啦!
摇摇晃晃陷座椅,
一觉到天亮。”
诗歌的力量发挥作用,这些失踪的囚犯相继倒下。
萨米尔站在阴影下,说:“你完全可以温柔一点。”
“温柔并无作用。”约翰回答。
或许是料到这样的回答,德鲁伊不再多言,他和伊利耶一齐化作飞鸟,向树枝上缠人的乌鸦飞去。乌鸦惊吓离枝。它翅膀扇动发出的声响掩住弓弦的动静,奇诺娅射出利箭,正中打鼓人的膝盖。他跌倒在地,逃不了了。诗人走上前,拿镶嵌着博特勒神徽的弯刀作威胁——一行人的武器在收押犯人随身物品的地方被找回。她先用地道尽头发现的绳子将他的两手反绑在身后,这些绳子大概是用来押送犯人的,现在倒是便宜了冒险者;再从打鼓人身上搜出了鼓和谱子。诗人简略记下乐谱。她没理躺在地上蛄蛹的打鼓人,回到山洞。里德和约翰正询问恢复到原先状态的犯人们。
“伊莱·帕特森,编号968032。”
“说详细点。”
“伊莱·帕特森,编号968032。”
里德叹一口气。约翰上前,抬手打向自称伊莱·帕特森的人,他仍重复自己的名字与编号。
“他们只是武器,不会再说别的话了。”
约翰总结。
“那么你准备怎样处理这些武器呢?”
“他们已经连交流都做不到……用完丢下即可。”
自称赞颂爱(爱情破灭后留下满地鸡毛)与美(美显然多见于悲剧)的诗人显然不满意这样的回答,她皱皱眉头,感叹道:“真是冷淡!”接着她发出一声呼哨,荒鹫的猎隼从林子上方降落,停在一旁。奇诺娅从腰包中扯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掏出已被用得很短的炭笔写下些字。荒鹫的猎隼没老实待在旅馆,它在城市上空伸展自己的羽翼,又因追踪乌鸦的德鲁伊们的指引来到城外的树林。银发半精灵在心中祈祷,对自己的信使送出祝福:
“愿你的双翼胜过离弦羽箭,去吧!到你四处旅行的主人身边去!”
此时日已西斜,橙红的云拢在天上,尾迹却沾染夜色。黄昏就要过去。里德腰间的弦月先于天上的那个亮起,他在约翰饶有兴趣的注视中开始同萨米尔交谈。
“商队里曾经有人去找过市长,那只倒霉乌鸦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似乎是有什么东西丢了,没有如约带到。整个商队都在离开城市后被灭口。除此之外,我们还在市长办公室找到几卷文件。”
“又是那石头惹的祸。”
“真是祸害。”里德感叹。
接下来,城外的二人跟着约翰绕过驻守城下的军队,由一条隐秘的小路进入城市。他们在路上通过小食补充了些体力,最后到达市长住处。
萨米尔与伊利耶等在那里。
(五)
“你想要什么?猜猜我会给你带什么?哈哈,先卖个关子吧。”
他们聚集在一起,接着夜幕的掩护绕到建筑一角。两旁的墙壁挡住可能的视线,树冠隔绝天空,形成遮罩。约翰在动手前说:
“我不知道你们的目的是什么,但你们与他应当不是同路人,只要不协助他,接下来就随你们吧。”
“这是你对我们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奇诺娅惊奇道。
“同行一路,”萨米尔点评,“你想说的就是这个?”
里德则说:“我们真的,的确只是来找人的。”
伊利耶点头,补充:“多个帮手也没什么不好。”
“随你们。”他说。
约翰没回话,他撬开锁,翻进没有灯光的房间。冒险者们跟着他。一行人屏息,杂物间外传来佣兵们交谈的声音。他们正在往某处移动,谈话模糊不清,他们只能听到个别词语:无名冒险者、闯进去、转移、紧要关头。这些已经足够。约翰在足音远去后拆掉门锁离开房间。
“起居室在二楼。”
冒险者们没有对约翰生硬的提示多说什么,他们凝神观察周围。市长居住的地方有两层,走廊分为两个部分,由客厅前方的绒毯连接直角两边,一边通向正经入口,一边正是冒险者们来的方向,走道两边分布着闲置的房间;客厅需要推门进入,里边有交谈与笑声,可能是继续对光辉前程的谈论,没什么值得注意的。他们没在一楼多做停留,迅速切安静地沿着客厅旁边的阶梯到达二楼,直奔里兹市长卡兰·里尔多的起居室。
迎接约翰的是一支由门内射出的利箭。
寡言者躲闪不及,右手手臂被擦伤,他立刻将长剑换到左手,挥剑劈开另一支朝他面门飞来的羽箭。放箭的是巡林客,诗人早些时候在治安官的办公室外见过他,那时他也从窗外放出冷箭,差点结果治安官的性命;走在最前的是一个身高大概两米的巨汉,肌肉虬结,未着护甲;他们身后还有两人,一人抛接自己的双匕,另一人盔甲上有梵的圣徽。
约翰越过一众护卫看向房间里被护着的市长,用冷淡的声音发问:
“卡兰•里尔多,半年前起,里兹市以维持治安为名囤积士兵及兵器,这样做的人是你吗?”
市长从容回答:“正是。”
“将里兹市内罪犯改造为兵器,也是你做的吗?”
“对于犯罪者,这才是最好的做法,伊菲特尔的做法太温和了。”
“所以你打算让里兹脱离伊菲特尔?”
“的确如此,王国之剑——我听说你们一向独来独往,这次居然有了帮手吗?”
约翰只是回道:“无需多言。”
以巡林客射出的利箭为信号,战斗在狭窄的走廊上打响。梵的信徒握着双手剑,首先向冒险者们冲来,约翰没理会他,反而毫无畏惧地迎上以自身肉体为武器的高大武僧。里德接替王国之剑的位置,轻快地滑向着甲战士,他闪过一击劈砍,在战士身形的掩护下将小刀投向使双刀的人。突如其来的攻击打断了另一个游荡者战斗的节奏,伊利耶的缠绕术正中目标,里德趁机结果了他。诗人凭借自身的轻盈踏上走廊外侧的栏杆,躲过战士的劈砍,她张弓搭箭瞄准巡林客,两支羽箭在半路对撞。萨米尔抓住机会,用德鲁伊的语言祈祷:一团雷云聚集在屋内,电光穿梭其中。
“放开剑!”他喊。
约翰立刻放开手中的剑柄,他刚将剑身插入武僧的心脏。在轻微嗡鸣后,闪耀的电光挤成一点,随后奔涌而出。梵的信徒几乎立刻就倒在地上。奇诺娅在鸣闪结束后放箭,她的动作紧跟离弦的羽箭——诗人抽出荒鹫首领作为信物交予的弯刀,自下而上斜斜一划。
一声爆响与巡林客的尸首一同落地。
约翰制住卡兰·里尔多的前一刻,里兹市长掏出一管东西向地面扔去。
“是报信器。”寡言者解释。
楼下的佣兵们很快离开,没人试图上楼。冒险者们靠在墙壁上休息,看约翰打晕里兹市长,再把他捆起来。
“好吧,”诗人轻飘飘地说,“后会有期。”
她丢下这句话,顺着走廊打开了起居室的门,房间内传出翻箱倒柜的声音。
“……”
萨米尔没有评价同伴的行径,他转去问约翰:“接下来你准备去哪儿?”
“我自有去处。”
行,真会聊天!
无言的沉默持续到约翰带着卡兰·里尔多离开。卡兰·里尔多本是位正直善良的人,他的妻子和女儿在一次事件中遇害,凶手没能得到严惩。痛苦与愤怒烧着他的心,他的头脑与心灵在这股烈火的燃烧中发生了改变。卡兰·里尔多对待犯罪的态度越来越严厉,市民们一开始觉得是好事,直到他离界限已经太远。“犯下罪孽的人不会悔改”,行凶者获赦后的微笑仍会在梦中出现,他的行为越发偏激。这是冒险者们不知道的事。
“外面好像发生了什么。”伊利耶说。
(六)
“等我。”
更厚、更雄浑的鼓声响在城门处。
守门的卫兵不见踪影,那些只剩编号的可怜人轻而易举地地闯入。而跟在这些完全不知疼痛、只懂得进攻以索要药物的囚犯身后,众多卡兰·里尔多为对抗伊菲特尔而准备的士兵迈着整齐的步子行进,准备接管这座城市。里兹的居民紧闭门窗,打算等这场巨变过去。
诗人没有多做犹豫,她沿着街边堆放的货物攀上屋顶,跨过好几条小巷,终于找到一个适合的地点。奇诺娅瞄准打鼓人,羽箭被在旁警戒的持盾武士拦下。巨大的塔盾立刻集中到打鼓人身边,形成一堵坚实的墙。
“你也整点儿带劲的!”萨米尔冲她喊。
两位德鲁伊试图催生植物形成阻挡,特殊的士兵离他们已经不远;里德深知对抗他们没什么作用,干脆借建筑的遮掩前进,试图直接前往城门处找到行动的指挥。在山洞外被搜出的小鼓被敲响,磕磕绊绊的节奏只缓解了他们的动作,德鲁伊们趁机完成自己的构想。打乱节奏的鼓声引起敌人的注意,随军的弓手在指令下瞄准诗人——她之前为射杀打鼓人冲得太远。奇诺娅当机立断,抛下先前在治安官处随意挑选的弓,奔跑起来。一小队士兵搭着梯子攀上屋顶截断后撤的道路,她只能前进。诗人在屋檐尽头跳起来,又在落下时翻滚,她在起身的片刻抽出长剑向前劈刺,正中守卫。她已然在城墙上。弓手将箭头对准她。
匕首从背后刺入,里德从阴影处出手,帮队友缓解一次危机。可进攻的人实在太多,更多的士兵向城楼进发,诗人的长剑不再如冒险开始时那般锋利;德鲁伊尽心维持的植物墙也被无痛觉的进攻者撕开小块豁口。
——天空中传来游隼的鸣叫。
一支骑兵从后方突袭。他们侧着身子,借马匹的奔跑穿行在反乱的士兵间,他们冲散了原本的阵型,将规整的队列分割为不规则的小块。已有不少士兵伤于马蹄和盗匪们的弯刀——荒鹫的队伍如利刃般插入。为首的正是柯洛·格利泽,她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军阵,此刻正调转马头准备第二次冲锋。红色的血液顺着刀锋滑下,她将弯刀举过头顶,眼瞳耀眼炫目如火光。
“荒鹫应誓言前来!”
乌发的首领将刀尖指向打鼓人,锋利的目光投向诗人——打鼓人身旁的持盾武士分出心去对付荒鹫的盗匪,此刻孤立无援。奇诺娅微笑起来,她拾起无名士兵的长弓,抽出箭筒中最后一支羽箭,从城墙上一跃而下——
诗人的一箭在夜空中划出一道银光,径直射穿鼓手的胸口。失去了信号,那些不会疼痛的士兵就像是切断引线的人偶一样呆立不动,失去行动力。
剩下的部分很快解决。
里兹的叛乱如热刀划过黄油一般被镇压。
沙漠的夜晚很短,朝阳自东方升起,一切将亮未凉,呈现出朦胧的感觉。荒鹫的人马集结在城门,他们在叛乱过后的第二个黎明离开,再过一天,新的市长就会到来。这座城市当前由国王指派的人接管,他顺从国王的命令,但也告诉冒险者们,由于他们的活跃表现,遗都来的商队将获得部分关税上的减免。诗人猜测荒鹫的首领也同伊菲特尔王国的使者达成了某种协议。
在离开前,柯洛·格利泽与诗人有过一段简短的谈话。当时荒鹫的首领已骑在马上,诗人来送她。
“若是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请不要客气,尽情驱使就好了。”银发的半精灵抬头看着与自己交换过信物的笔友。她看着柯洛的眼睛,说:“你拥有我的誓言。”
荒鹫的首领没说什么,她看向远方,那是她必须注视的方向。
“在那之前,不要停下你手中的笔。”
说完,她便离开。
(七)
——
“王国之剑……”伊利耶骑在骆驼上,“我听过传言,据说伊菲特尔王国里的确存在这样一种组织,他们巡游各地,针对对王国的不利行为展开调查和攻击,其他的就不太清楚了。”
萨米尔回想着:“但那个卡尔多市长说过他们通常单独活动……如果我们没有跟上约翰,那他不就得独自面对一整个军队?”
“对于王国之剑来说,生死是不重要的。”伊利耶回答。
这个话题到这里就打住了。他们等里兹的一切都结束后才踏上回程。等冒险者们再次敲开委托人家的门,已经是二十天之后的事。
希望短暂地在委托人眼中燃烧,她看着眼前的四人,明白了丈夫的命运。她倚在门框上,拒绝诗人的搀扶。呜咽从她的指缝中漏出,明明是十分克制的哭声,听来却惹人心碎。商人的妻子最终平静下来,她用了无生气的眼睛看着冒险者们,问道:“是怎么回事?”
萨米尔和奇诺娅对视一眼,最后奇诺娅开口了:“您丈夫所在的商队不小心卷进里兹的内乱,所有人都没能逃过。”
委托人没动,等她积攒够力气,才起身回屋。她收拾一番,将一些精巧的首饰塞进诗人怀里。
“这些是我现有全部的盘缠,当做报酬收下吧。”
萨米尔拦住她的动作,问:“您打算怎么办?”
“回去。”
“回去?”
“我们说好了一起回去。”
德鲁伊看不下去,他将那些保养得当的、来自各地的饰物塞回商人遗孀的手中。
“钱都给出去了,您怎么回去?”萨米尔看着她说,“收下吧。”
第二天,她就离开了遗都。
End.
晚饭很丰盛,但几乎没有肉菜,对此牙显而易见的不太高兴。
精灵们对肉类兴趣不大,就以前和叙泽特同路的经验来说,牙觉得他们大约只要吃蔬菜水果就能保持生龙活虎。莫德看起来倒是对那些肉很渴望,但他没能抢过牙。这家伙吃相太斯文了,活像有谁在他边上举了把尺子丈量他每一次吞咽的幅度似的。
活该抢不到!
牙自长出乳牙后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如果吃饭时你不去抢,就什么也吃不到,谁能指望海盗学会有序谦让呢?他早就习惯和别人抢食,无论是木板搭成的餐桌上还是别的什么斗争中,他总是会去抢其中最好的那部分,而且总是能抢到。
就像此时,他看了两眼叙泽特,似乎担心她会因为看不下去自己这么得意的样子而动手抢肉。
叙泽特也吃得很斯文,她将垂落的金发别回耳后,叉起一小块切好的蔬菜饼放进嘴里,细嚼慢咽,动作和她打架时一样优美。对于牙的行为,她以嗤笑进行了回应。
牙眉毛一抽,腿在桌下一个横扫,除了目标人物以外的几人也遭飞来横祸,桌子下顿时传来一阵叮铃咚隆的响声。
莫德:?
他低头一看……什么也没看到,就是牙的长靴上好像多了几个鞋印。
晚饭很快就被解决一空,牙扫荡了剩余的水果。它们看起来都新鲜而饱满,还滴着清洗过的水迹,看起来像是在清晨的露水中刚刚摘下。
虽然最终他只又吃了一个苹果。
房间很充足,可以每人分到一间,虽然好像有两个人进的是同一间,不过牙并不是很想去关注这件事。他抱着没吃完的那堆水果进了自己房间。
牧师每天有固定的祷告时间,牙的祷告方式是他自己摸索出来的。
毕竟坎通斯是在海上漂泊的渔民、商人和强盗,他们讲求实用性,没有太过多余的精力去考证费尔法尔无尽深渊旁最原始的祷告仪式应该如何进行,对他们来说只要有用就好,他们甚至还会把宵银和梵的祭祀仪式合并在一起创造出一个新仪式来。
但无论如何,神给予回应,即表明这份信仰被予以认可,信者即成为牧师。
起初,那个女人是以诗章来进行祷告的。
每天,她在夜色、海浪声与她所制造的血腥味中虔诚地赞美宵银,赞美战火与鲜血,赞美能够死而复苏的不死生物,并允诺会将更多鲜活的血液敬献予神。
在牙还小的时候,她让牙背诵后也跟着祷告。不过在很多年的时间里,这种亦步亦趋的行为并没有让他获得宵银降下的回应。 这大概也不难理解,牙背诵那些赞美的话的语气,堪比岸上学堂里被老师喊起来背书的学生,磕磕绊绊又干巴巴,宵银不理会也是理所当然。
不过那个女人不这么想。
“看来朔月的孩子不受祂的青睐。”那个女人叹息道。她长长的头发拖曳在地上,月光给她镀上一层银色的轮廓。“因为精灵吧。”
那时候牙已经很讨厌被和精灵扯上关系,他也一直觉得自己已经足够不像精灵。虽然他本人没有见过那种生物,但许多人都用各种各样的词汇向他描述过他的父亲。
将其中最不粗俗的部分总结起来可以概括出,那个精灵纤细美丽、举止优雅,并且是个素食主义者。
真是个听起来就脆弱无比的形象,随随便便就能被咬碎咽喉吧。
牙不能理解。
为了维持体力,自然是多吃鱼和肉类更好。
“好看”这种特质根本屁用没有。是能用好看打败敌人,还是能用好看填饱肚子?美丽的艺术品只会被当成战利品掠夺。适当的无害可以降低别人的防心,但最终还是要靠实力决定一切。
其实没有人要求他必须和那个女人一样成为牧师,他的战斗技能已经受到认可,成为战士一样能够发挥他的实力。但他已经看到神赐力量的强大,那是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被通向死亡与鲜血的寂静所萦绕。
他向往那片空无一人的静谧。
——“啪嗒”。
血珠沿着刃尖滚落,击打在地上。
被铁链环绕的囚人猛地抽搐了一下,额间缀满冷汗,被堵住的嘴让他只能剧烈喘息。赤红的涓涓细流不断滴落在地。
“献给宵银。”牙默念。
一个人不够吗?没问题,还有。
尖锐的匕首刺破一个个囚人的皮肤,血流交织在他的脚下。
我向神祈祷,依神的教义行事,传播神的福音——请赐予我力量。
锃亮的匕首平放桌上,牙从包裹里掏出一个细颈小瓶,打开瓶盖,血腥味就飘散了出来。
他习惯在祷告时伴随血液,但血并不是时时都能随手取到,所以他平日里储存鲜血,正是为了在祷告时使用。这个小瓶子里装的血是他早上捕捉了两只野鸭后放的,顺便一提放完血后那两只鸭子被他烤了吃了,正是与莫德初次见面时吃的那些烤野味。
在暗月城要获得人的血是难了点,要动物的还是挺简单。
他用血在地上画了一个五角星和套在它外围的圆形,将随身那把带有宵银之力的匕首放在圆心。双目微阖,脑中一遍遍回忆着、推演着各式各样战斗的场景。
他曾经从哪些人身上汲取过鲜血?
他如何才能在对战中更快地令对方丧失战斗力?
如何才能用更便捷的招数削开对方的皮肉、割断对方的血管?
他以这样的推演作为自己向宵银的祷告方式。
而在他祷告的同时,另一幅耸人听闻的画面缓缓浮现。画在地板上的血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向匕首的方向缓缓爬行。赤红在银刃上蔓延,寒意越发弥漫。鲜血在匕首上越聚越多,却并没有滴落,反而竟然像被吸收了一般渐渐消失!
待到牙再次睁开眼睛时,地面上已经一丝鲜血都不剩了,只余下空气中逐渐散去的血腥味,以及那隐隐透着血光的银色匕首。
他这时才听到有人在敲门。打开反锁上的门,外面站着的是切洛。
“我在厨房里看到了几包肉脯,”切洛举了举手中的东西,笑眯眯道,“我想你可能会需要一些——”
“哦?那可真是谢了。”牙挑了挑眉,不客气地接过。
在抬眼的瞬间,切洛的视线不动声色地把房间的角角落落打量了一圈,他没有在这个动作中流露出任何异样,自然地点点头:“那我也回房间了,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情,可以喊我。”
牙敷衍地点点头,等伸手反扣上门才继续开口。
“我想不会有这个需要的。”
半夜,窗外的风似乎越发大了起来,并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牙在陌生的地方不习惯睡在床上,所以索性将窗帘合拢,侧坐在窗台上浅眠。这样如果有人想从窗外闯进来,他就能第一时间发现动静,如果有人从门那边进攻,他也可以打破窗户跳到外面,拥有更宽广灵活的空间,可谓是得天独厚。
这样坐着当然睡不沉,他几乎是在风声大作的同时就被吵醒了。
这风不对劲。
他睁开眼,偏头去听,草木的沙沙声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些别的什么。
“回去!”一个细细的声音说道。
“离开这里!回去!”这是另一个声音。
牙勾开一丝窗帘缝儿,抵着窗户侧目向外看去,下午还郁郁葱葱的竹林和果树此时就像一团被打了结扔在那里的蛇,一抽一抽地扭动着。
看来想“守卫”法什矿的人已经行动起来了。
不过就这样等了一会儿,外面的人似乎并没有准备进一步行动,只是吹风喊话。
光靠这些就想吓跑他?
他的视线在匕首上顿了两秒,稍微移远,停留在放在桌上的果盆。
夜色沉沉,从竹林里看去,这栋暂住了客人的小房子安安静静,没有来人想象中惊慌失措的动静,甚至没有任何行动带来的声响。
“你说,这样会有用吗?”一个声音被刻意压低。
“怎么会没有用,半夜里听到声音又看不到人,那多可怕啊!不可能会有人不怕的!”另一个细微的声音语带颤抖,像是被自己的话给吓到了。
“那他们怎么没有声音,灯也没亮。”
“可能是……可能是还没醒?”
“是我们声音太轻了吗?我们异口同声,再喊得响一点试试?”
“好……哎哇!好痛!”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有人打我!”
“谁?是谁!”
“房子里有人往外扔东西!”
“哇!”
混乱中他们接二连三地被打中,迅速溃逃而去。
牙颠了颠手上的苹果,随手往后一抛。果盆里的水果还没扔完,窗外已经没了动静。
牙:“……”
……太菜了吧。
他推开窗,一脚跨上窗台,手撑窗框一跃而出。后院寂静空旷,方才不断扭动的树木此刻已经恢复了正常,就像刚才所见都是幻象一样,只有地上留下了一串凌乱的脚印。
“哟,你也来了?”
叙泽特的脚步悄无声息,但牙感受到了动静。其他人应该也早在风声响起时就醒了,只是选择了按兵不动观察情况。
牙蹲下身,拨开草丛。
脚印看起来明显不是人所留,而是兽类的爪印,乍一看和毛德的足迹一模一样,只是稍小一些。“看来这里有人不太欢迎我们。”
“那也多亏你把这条线索给吓跑了。”叙泽特瞟了他一眼,伸手捻下一根挂在树枝上的线——应该是狸猫人逃跑时留下的。
牙耸耸肩:“我左等右等,他们也没有靠近的意思,我就先下手为强了呗。”
“你的耐心恐怕只有芝麻粒那么大。”
“那又怎么,我总不能白白被吵醒。”
“祝你睡成莫德。”
“……?莫德怎么回事?”
牙撩了撩袖子,这倒是个好时机,也没有人打扰,他准备把想了一路的架给打了。
诺艾尔的声音适时传来:“观察得怎么样,两位?能追踪吗?”
她和切洛也从房子里走了出来,莫德摇摇晃晃打着哈欠跟在后面,三人一串走了过来。
牙:“……”
追踪是没问题的。
后院为了种竹子和果树,有大量泥地裸露在外,逃跑的狸猫人的行走路线在上面看得一清二楚。他们跟着这脚印从竹林里穿出来,即使上了石板路,那泥泞的足迹也在继续给他们指引方向。他们甚至能看出脚印的主人怎样慌乱地跑错了方向,急急忙忙地回头,途中还摔了一跤。
最终,脚印延伸进了一处小木屋。
屋内,烛火暗淡,阴影掩盖了一阵阵窃窃私语。
“怎么办!我被他们攻击了!”
“好可怕好可怕!我都没看清楚是什么东西在打我!”
“外来的冒险者原来这么厉害吗?”
“竟然能识破我们的幻术!”
“就算这样我们也一定要阻止他们!”
“对!一个人不行就两个人,两个人不行就一群人!”
“赶跑他们!”
“可是要怎么做呢……”
深夜寂静,冷风穿过窗缝发出呼呼的声音,实力难测的外来者就像阴云笼罩在了他们的头上,令他们担惊受怕。
就在这时。
——“笃笃”。
“有、有人敲门?”
“半夜有谁会敲门?”
“是鬼吗?”
“是他们!是他们来了!”
“救命快跑!”
窗户被大咧咧地推开,几个毛茸茸的团子像下汤圆似的一个接一个从窗户往外跳。
守株待兔的牙一把捞住一个:“我看谁敢跑!”
“咿呀!我们拼了!”
这群窃窃私语的毛团子果然是一群狸猫形态的狸猫人。他们见被发现,一不做二不休呐喊着冲了过来,颇有几分视死如归的气势。
然而他们的实力与气势却远远不对等。
没等跑到牙跟前,他们就因为混乱的队形自己绊倒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二中,一半好不容易跑到了牙的面前试图攻击他,但不是拿反了刀差点戳到自己,就是手上的绳子自己绕住了自己;另一半则像没头苍蝇一样乱窜,被叙泽特、诺艾尔抓住了好几个,她们顺手用狸猫人自己带着的绳子把他们意思意思捆了一下。
诺艾尔摇摇头:“……我都觉得有点可怜了。”
切洛也哭笑不得:“怎么好像我们才是作恶的一方似的……莫德呢?”
莫德在刚才的混乱中被一个狸猫人绊倒,两个人一起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此时正晕头转向地爬起来,一抬头,正好大眼瞪小眼。
莫德:“……不许跑!”他一把薅住对面。
“救、救命!”狸猫人拼命挣扎。
总而言之,没跑掉的狸猫人都暂时被顺利镇压了,几人围成一个圈,把狸猫们围在了中间。毛团子们挤作一堆,瑟瑟发抖。
“那么,”切洛温和道,“各位可以说说看为什么如此慌张吗?”
狸猫人纷纷别过头去,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们,还发出了轻微的“哼”声。
坐在切洛对面的牙危险地笑了笑,威胁道:“不老实交代的话会有什么下场你们知道的,毕竟我们可是危险的外来冒险者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抽出匕首,慢悠悠地在几个狸猫人的鼻尖前转悠着。
“咿!!”狸猫人发出受到惊吓的声音。
他们不是人类状态,所以个体之间很难辨认,但与毛德变回原型时的体型相比,这群狸猫显然要幼龄很多。
莫德似乎被幼崽毛茸茸的模样迷惑住了,急急忙忙地劝阻道:“牙……不要这样吓到他们!”
牙无视之,继续享受小朋友们瑟瑟发抖的样子。
肉眼可见的,所有的幼崽在默默挪动身体远离牙的方向,悄悄挤向切洛和诺艾尔的方向。不过片刻,牙和幼崽们之间已经出现了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
切洛无奈叹气,试图安抚:“不必慌张,我们可是约定好来帮助你们的。”
“是呀,你们为什么要阻止我们呢?”诺艾尔的语气也前所未有的温柔,如果无视她不停地在幼崽脑袋上揉来揉去的话。
被她揉的幼崽一着急:“我、我们才没有和狐狸合伙阻挠你们呢!”
牙、叙泽特、切洛、莫德:“……”
“……哦,”诺艾尔淡淡,“你们和狐狸合伙了。”
“笨蛋你说出来了!”
“呀!”狸猫人惊恐。
虽然得知了搞事情的真正幕后黑手,但眼下的氛围实在让人难以严肃起来。
诺艾尔摸完毛又捏了一把幼崽的脸:“毛德知道这件事吗?”
这一问,毛堆里可谓是炸了锅,“不要告诉毛德大人啊啊啊啊啊!”的惨叫此起彼伏。
切洛又是好一顿安抚,保证绝不会把今天的谈话内容告诉毛德,这才开始下一步的打听:“那么,你们的计划是什么呢?你们不是需要彩虹吗?”
这群狸猫人幼崽在他们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的煽动下,不仅没要他做出什么实在的保证,连象征性的毒誓也没让他发一个,就七嘴八舌地把事情都讲了。
“需要彩虹的是人类!我们才不需要!”被莫德薅住的那只生气地蹬了蹬腿。
“所以狐狸们打算用那个啥啥矿,和佩特洁克交换东西。”
“他们说,以后彩虹出不出现应该由我们来决定。”
牙皱眉,不太懂:“狐狸想交换就和佩特洁克商量呗,这和让你们大半夜来鬼叫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们是不会把矿石交给你们的!”
他们的喊声很有气势,可惜这件事不是靠气势所能决定的。看来狐狸是想先把教会找来的冒险者吓跑,再慢慢进行谈判,这主意倒是打得不错,可惜找错了打手。
叙泽特似乎不能理解:“你们居然敢相信狐狸的合作,难道不怕狐狸在骗你们吗?”
有一个被抓住后就很少开口的幼崽忍不住辩驳:“但、但是,我们从小就玩得很好啊!他们怎么可能骗我们!”
牙对这句话的真实性表示怀疑,就今天所看到的场景而言,他觉得所谓的“玩得很好”可能是狐狸把狸猫耍得团团转,而狸猫被卖了还帮数钱。
叙泽特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她进一步分析道:“可是和佩特洁克打交道的是你们,不是狐狸。佩特洁克拿不到矿石,只会向你们追责,你们也不在乎吗?”
现场一时静默,幼崽们好像被吓住了,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呜……这……”
“……他们应该不会这么做的吧……大概……!”
也不知道这份自信是哪来的。
“然后呢?”牙不耐烦看人犯蠢,他就想知道接下来还有什么花招,“现在你们的计划失败了,还有什么后续计划吗?”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幼崽们一个个脸上露出了迷茫的神色,仿佛在问“什么后续计划?”。
牙、切洛、诺艾尔、莫德:“……”
“看来是从来都没想过呢。”叙泽特一锤定音。
牙用手掐了掐眉心:“最后一个问题,狐狸的战斗力和你们比怎么样?”要是狐狸也这个样子,他对未来战斗的挑战性也不抱什么期待了。
幼崽们眨眨眼睛,天真无邪:“他们很厉害的,一个狐狸能把我们几个都打倒。”
那好像听起来还行。
……不对,还行个鬼!就刚才那样,就算狐狸什么都不做只站在那儿,这群幼崽都能自己全军覆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