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68字
瓦列莉亚握住了雅丽蒂亚伸向头盖骨的手,郑重地对她说:“我不忍心看到雅丽蒂亚做这样的事,你的手那么好看,不应该用来捡拾人骨,只应该用来画画和弹琴。”
瓦列莉亚本来以为雅丽蒂亚会因为这句话而生气,继而开始发挥她身为牧师的本领,开始运用文字作为武器与她搏斗,但是并没有。
雅丽蒂亚用空出来的手,包裹住了瓦列莉亚的手指,轻声温柔地说:“瓦列莉亚女士,您不也是艺术之神的造物吗?既然我不应该去做这些被你认为不好的事情,难道身为你的同胞,我在接受您的好意时,就不会抱有类似的感情吗?那么,事情应该由谁来做呢?”,她的语气温柔得让瓦列莉亚想起了菲薇艾诺宜人的天气,就怕自己回话事一个不留神,又会使她的态度突然变得像深冬夹带着冰雪的狂风般冷冽。
瓦列莉亚看向剩下的两名同伴。
猫妖精将自己整个人包裹进她的小毛毯里,只露出脑袋,像头猪崽子一样睡得正香。瓦列莉亚并不认为将她吵醒,再请她用不甚灵活的肉垫将人骨捡起来放进袋子是个好主意,她可能会把骨头弄得到处都是,但她在被吵醒过后更有可能只懂得大哭大闹乱发脾气,根本没想起来要帮忙。
森芙半靠在墙边,眼睛警惕地注视着门口的方向,手握战斧。假如有什么风吹草动,瓦列莉亚毫不怀疑她会瞬间扑向来犯的敌人。这个人类女孩在经历过激烈的战斗之后,已经大方地将休息的机会让给需要一整夜的休息才能再次使用神术的牧师了,如果再要求她处理尸体,多少有些不公平。
“瓦列莉亚女士,您难道就没有想过,和我一起做完它吗?”深绿色的明眸注视着瓦列莉亚的眼睛,使雪精灵的心不由得漏跳了一拍。
“这……”瓦列莉亚一时之间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即使面前的少女全身上下都充满散发腐臭的污垢,除了一双依旧动人的明眸之外,凡人根本无法透过肉眼看出她的美丽,但她还是成功魅惑了严冬之父的雪精灵牧师。
雅丽蒂亚握住了瓦列莉亚的手,捡起了距离她們最近的一块骨头,放进了袋子里。瓦列莉亚低下头去,完全不敢看向雅丽蒂亚的脸,却因此而看清楚了她們两此时正紧贴在一起的双手。
雅丽蒂亚带着笑意问:“这样不是很好吗?”
“是的。”瓦列莉亚说。
雅丽蒂亚放开了瓦列莉亚,开始快速而不失温柔地捡拾着地上的人骨。瓦列莉亚在心里大喊:“中继了!”,但在这个时候再试图阻止雅丽蒂亚已经太晚,只好加快手里的动作,以求减少雅丽蒂亚的工作量。
在两人的同心合力下,事情很快就做完了。
人骨都进入了雅丽蒂亚的口袋之后,她們忽然有了新的发现。
一个灰扑扑的金属吊坠。
一截已经生锈的铁链,以及明显是由指甲抓挠出来的痕迹。
雅丽蒂亚甚至发现,这些抓痕上还有着干涸的血迹。
“啊,瑞图宁,我的瑞图宁。”雅丽蒂亚捂住了胸口:“那些人究竟对这个孩子做了什么呀?”,她垂下眼睛,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轻轻地——轻轻地向着自己的指甲吹了一口气,仿佛那个曾经在这里拼命抓挠挣扎的人是她本人。
倘若瑞图宁忽然想要看看她的女牧师过得如何,结果却在无意之中见到了面前的惨况,一定会因为猜想到它生前遭遇到的虐待而感到伤心,这时候薇洁娅和她邪恶的盟友一定会在黑暗中偷笑。
雅丽蒂亚忽然感到自身责任重大,她就像诗歌里的康斯坦斯,跟随在一位美丽、纯洁、善良而尊贵的女主人身边,眼看着她的女神因为过于完美招致他人的嫉妒和怨恨,这位虔诚的牧师能够感觉得到,瑞图宁的敌人——那些库瑞比克的公敌,正在暗地里将他們邪恶的蛛网铺展开来,想要网住那只能够带来春风的蝴蝶。
瓦列莉亚想要安慰她那位比绝大部分精灵都还要敏感纤细的同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最后倒是对方自己先冷静了下来。
雅丽蒂亚告诉自己:“如果想要挫败反派角色的阴谋,她首先得让自己的心境平静下来,不要因为面前的境况乱了阵脚。”,于是她拉紧了袋口,将撞着人骨袋子和她其它的物品放在了一起,对瓦列莉亚说:“这里实在太冷了,您仍然愿意和我分享您温暖的兽皮吗?”
“当然。”瓦列莉亚点了点头,从行囊里取出了兽皮,将雅丽蒂亚和自己一同包裹住了。
“师傅还睡在地上呢。”雅丽蒂亚提醒。
于是,瓦列莉亚就将睡得正熟的猫妖精抱了过来,放到了雅丽蒂亚怀里,然后再用力地抱住了她。
瓦列莉亚在充分休息过后,张开了眼睛,察觉到雅丽蒂亚依旧在自己的怀抱里之后,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
雅丽蒂亚眨了眨眼,迷糊了一阵之后,低声说:“日安。”,她的声音因为长时间缺水而失去了平时的清亮,但听在瓦列莉亚耳朵里却有着另一种风情。
“日……日安。”瓦列莉亚紧张得结巴了起来。
“日安!”路路试图用她脏兮兮的肉垫去揉眼睛,但在中途就被雅丽蒂亚眼明手快地拦截住了。
“昨天辛苦您了,森芙。”雅丽蒂亚对一夜没睡的人类队友说。
森芙点点头,表示自己听见了。
雅丽蒂亚想起她临睡前的那个猜测,现在想来还真是荒谬绝伦,复苏者也许没有虐待过“装在袋子里的小孩”,他只是在那个孩子死后,用他的力量,把它转化成了不死生物。
这位有一半是怪物的神祇,在做这一切的时候,脑子里可能根本没有想到瑞图宁,甚至可能跟什么阴谋诡计都没有关系,他只不过是按照邪恶的本能行动而已。
不过那个猜测的确为雅丽蒂亚带来了一个灵感,她想起了诗歌里柔弱的康斯坦斯,最终如何挫败敌人险恶的阴谋,守护主人的生命和名誉——她觉得自己也可以试试看。
“我知道您一定很累了,但这里着实不是一个适合好好睡上一觉的场所,我们先回道旅店,然后再休息吧。”雅丽蒂亚支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但在离开这里之前,我有一个请求,希望能够得到诸位的同意。”
“你最近奇怪的想法实在太多了,我得鲜听你说了,才知道应不应该答应你。“猫妖精从雅丽蒂亚温暖的怀抱里爬了出来,这对胃寒的她来说是个相当艰难的选择,她快速地挪动到了森芙身边,缩进了人类女孩的怀抱里头,再握住人家的手,半强制地让对方抱紧了自己。
”这并不会对诸位造成太大的妨碍,我在这里恳请大家,千万不要在外面向别人提及我用来和那个孩子沟通的神术。“雅丽蒂亚眼睛里含着晶莹的泪水,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我在冒险期间惹上了一个足以危及身家性命的大麻烦,倘若被我那个强大到几乎无可匹敌的敌人得知了我的存在,恐怕……“,她低下头,掩藏住了自己的表情,只有身形细小的猫妖精才能窥见她的不安。
”我们向瑞图宁女神祷告。“路路返回到了徒弟的怀里,抬头看着她说:”女神很喜欢很喜欢你,她会给你想办法的。”
”我每天都在为此事祷告。“雅丽蒂亚说:”但是……”
“我能帮助你吗?”瓦列莉亚关切地问。
“世上恐怕只有全盛时期的沃玛兹才能妥善地解决这个问题了。”雅丽蒂亚叹了一口气:“所以我恳请各位,无论如何都不要在外面提及我使用那个神术的事情,希望能够尽量延缓那位女性追逐我的脚步。”
“那是一位像瑞图宁一样强大的女神吗?”路路双手拼拢在一起,满怀担忧地问:“你是怎么惹上她的?”
“请不要再去猜测那位女性的身份了,我是不会说出来的。”雅丽蒂亚说:“总之,不要告诉别人。”
“好的,没有问题。”出乎意料地——第一个答应的人竟然是森芙。
“谢谢您。”雅丽蒂亚虚弱地说。
“我也不会告诉别人的,高兴点儿嘛。”路路说。
雅丽蒂亚勉强地露出了一个微笑。
“我会保护你的。”瓦列莉亚说:“为了你的安全,我自然不会说出去。”
雅丽蒂亚的肩膀终于完全放松下来了。
她是那么的柔弱,就像槲寄生一样,没有自己的根,必须依附着瑞图宁才能存活。
她一向为自己身为珂宁的造物而自豪,同时她也清楚明白,对神祇来说,她只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
罪之女王也许会在针对瑞图宁的时候,在不知不觉间伤害到她,但这位邪恶女郎绝不会把心思放在她的身上。
但是,眼下她比任何时候都需要一位强大到无法战胜的敌人,否则她的这个传教小队怕是真的要散了。
在这个地下室里头的人,除了她,恐怕再也没有人日夜盼望着亲眼目到珂旭英俊的脸庞,听见他美妙的声音,体验一下被他震慑的感觉。她不认为让其他人与她一同穿越无穷险阻,前往“幸福的彼岸”是个好主意。当她为了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主动去招惹各种麻烦的时候,多少都会感到良心不安,为此她曾经满心期待这个小队的解散,那么不论她做什么,都不会连累到其他人了。
但当她将自己的美好愿望告诉她們的时候,她的护卫明确表示将会强制把她送回故乡,就算她顺利逃离了这个顽固不化的雪精灵,她的师傅恐怕也会费尽心思将她带往其它更为安全舒适的世界——反正除了无人之地以外,任何地方都能成为宽恕者牧师传教的场所,只不过,在那些充满欢声笑语的世界,她的愿望就几乎不可能实现了。
经过昨天一连串的战斗,她察觉到自己的确需要他人的帮助,才有可能存活到遇见光之子的那天。既然她无法使她所关心的人们远离险境,哪她只能切法使她們变成自己的助力,并想方设法使她們都能平安地活下来。
首先,她要将她們这个小队的人心凝聚起来,刚才的那个不完整的小故事只是个开始,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不过这些事情还是等回到旅店,吃饱喝足之后再考虑吧。
女佣伸展了一下僵硬的肩膀,使它们发出了阵阵抗议。她走进厨房,动作利落地拿起了散发热气的肉汤,还有香喷喷的精制面包,以及好几瓶葡萄酒,拿去给住在楼上的精灵、猫妖精与人类。
这些从大城市来的女孩子,不知道是有什么毛病,有干净舒适的旅店不待,偏要跑到那些脏兮兮的地方玩乐,回来时整个人都是馊的,女佣还以为来了几个讨饭的乞丐呢,幸好她还能认得她們手里的钱币,不然她們怕是要在外头受冻了。
一切能用金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看在万能的金钱份上——女佣这一整天,几乎都在她們的房间和旅店各处来回奔忙,首先是给她們抬来几个装满热水的木桶,接着是给她們拿来各种洗浴用品,然后把她們换下来的装衣服拿去清洗,再去吩咐厨房给她們准备膳食。她們当中那个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雪精灵,千叮咛万嘱咐,要她准备这个镇子最精致的甜点,说是雅丽蒂亚牧师想吃。
雅丽蒂亚牧师是这个小队的队长,她們所有的钱几乎都在她的手里,更为难得的是,这不仅是个有钱人,还是一个对服侍她的人相当慷慨的大好人。既然是她想吃的话,多准备几款漂亮又好吃的甜点,根本算不上麻烦。
“雅丽蒂亚牧师,我是宋晚餐来的。”女佣敲了敲门,调整了一下手里托盘的位置,露出了一个迷人的微笑。
前来开门的并不是那位出手阔绰的高等精灵,而是她的雪精灵同伴,可能是她背后那把寒光闪闪的战斧威慑力太强,或者是她的眼神过于 锐利、表情过于冰冷,女佣甚至在呼吸的时候都不敢发出太大声响。
雪精灵伸出手,女佣想都没想就直接把托盘递给了她,甚至不敢开口提及小费这个单词。
“请她进来吧。”有个温柔如水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尴尬的沉默。
雪精灵退后两步,做了个手势,示意女佣进屋。
高等精灵伸穿新绿法袍,坐在床上,笑盈盈地望向来人。女佣虽然跟她隔着一段距离,仍然能够隐约闻到她衣服上的熏香,甚至还能看见她腕上佩戴的宝石手链。
“你为我们忙活了一天,真是辛苦了。”雅丽蒂亚眼神示意雪精灵将食物阁在一旁的桌上,态度和蔼地向女佣招了招手:“我们来聊聊天吧。”
那个叫路路的猫妖精,仿佛能够瞬间转移,上一秒她还在床上滚来滚去,下一秒人已经出现在了餐桌旁,开始享用起了厨师精心烹制的肉汤。
这时候女佣才发现,那个沉默寡言的人类女性,目前并不在这个房间。
“您想要聊些什么呢?”女佣爽朗地笑了笑:“我只是个女佣,完全没有读过书,只能认得几个数字,您和我说话怕是会觉得很无聊吧。
“总有些事情是你知道,而我不知道的。”雅丽蒂亚笑着说。
“例如呢?”女佣忽然有了一个预感,她恐怕又能赚到一笔小费。
“比如说:在这附近有否祭祀瑞图宁的神殿或者祭坛?”雅丽蒂亚歪着头思考了一下,慢条斯理地说:“又或者说,除了市政厅的办公场所之外,还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那座有吸血鬼出没的城堡有什么好玩的呀?”女佣大吃一惊道:“您们几位昨天晚上该不会就是在那边过了一夜吧?”
雅丽蒂亚拿出了一个锈迹斑斑的小东西,在女佣面前晃了晃:你看我们找到了什么,你现在还会说那个地方不好玩吗?”
女佣看见雅丽蒂亚脸上那个无忧无虑的愉快表情,不禁心道:“我这个二十六岁的老女人,已经搞不懂那些一百多岁的小姑娘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了,不过精灵的一百多岁,大概相等于人类的十七八岁,这位牧师小姐还真的是个小姑娘哪。”
“我想在那个地方应该还存在着更多这种宝贝,只要我们努力一下的话,应该能够找到更多它的同类……”雅丽蒂亚说:“附近有人擅长侍弄这些古物吗?”
“介意我多嘴问一句,您为什么会想要找到更多这些东西吗?”女佣忍不住扶额。
“瑞图宁教会需要更多的金钱,才能帮助到迷离的居民,所以我们要努力赚钱呀!”雅丽蒂亚回答说:“有钱人都喜欢收集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我想他們会花重金去买它和它的同伴。”
女佣看向雅丽蒂亚牧师放在矮几上的瓶瓶罐罐,虽然一个在小镇旅店干活的女佣,未见得多有见识,但东西贵不贵总是能看得出来的。只要春之女神忠诚的仆人,愿意少买一两瓶昂贵的香料,或者少做一套长袍,恐怕就能让十个穷苦家庭马上吃饱穿暖。
雅丽蒂亚将几个钱币拿在手里,玩起了抛接游戏,似乎是想要透过这种方式,唤起女佣的记忆。
女佣想来想去,都想不起来在这附近有谁是这方面的专家。毕竟夜亚不过时一座边陲小镇,商业又不算特别发达,整个镇子最有钱的就是领主及其家人,而贵族想要维护他們奇怪的收藏,只要一皱眉就会有人自动请缨,根本用不着求助于外人。至于其他振民,几乎没日没夜都在为生计操劳,哪有闲情逸致去折腾这种破铜烂铁啊?
女佣清了清嗓子:“我想铁匠铺的老板应该可以帮得上忙。”
雅丽蒂亚仔仔细细问清楚了铁匠铺的名字和所在位置之后,终于高高兴兴把抛接游戏的小道具交给了女佣。
瓦列莉亚送走了房间里唯一的外人之后,雅丽蒂亚就马上收起了脸上过于天真的表情:“我们今晚先好好休息,明天再去找那个铁匠吧。”
路路软绵绵地躺在床上,无论雅丽蒂亚再如何好言相劝,甚至让厨房准备了好几道她最爱吃的菜,始终都无法使铁了心的猫妖精离开温暖舒适的被窝。
森芙走了,她走得十分决绝,甚至连路路整个人挂在她身上,都无法使她离去的脚步放慢半分。猫妖精许诺,在解决了这里的事情之后,就拉着徒弟和徒弟养的雪精灵,陪她去找她不知去向的哥哥,但决意离开的森芙对此毫不动容。
路路只要想到这一点,就要哭出来了,但她已经是个有徒弟的女牧师啦,所以她觉得自己必须坚强起来。不过好不容易才熬到了白天,那个幽灵男孩终于闭上了它的金口,不再呜呜咽咽地哭个没完,长期睡眠不足的猫妖精想要舒舒服服睡上一觉,也不过分吧?
路路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命令徒弟和她的小尾巴不要吵她,然后就闭上眼睛开始补眠。
没多久之后,睡懒觉的猫妖精就听到门打开又合上的声音,没多久之后她就睡得人事不知了。
雅丽蒂亚和瓦列莉亚一同离开了旅店,按照女佣的指点,来到了夜亚唯一的一家铁匠铺门前。她們还未踏进室内,就已经被迎面而来的热气弄得开始擦汗,眼看着铁匠铺老板和他的徒弟在红红延烧的熔炉旁辛勤劳作,大汗淋漓的样子,即使是相对没那么怕热的高等精灵,都觉得自己要被烧融了。
“有什么事情啊?”铁匠的徒弟站直了身体,用半湿的汗巾擦了擦脖颈上晶莹的汗水:“是需要保养一下你们的武器吗?”
瓦列莉亚先一步开了口:“旅店的女佣说,你们可以帮忙处理古物。”
铁匠铺老板用锤子击打着一块金属的表面,甚至没有转过头来看向来人:“要看是什么东西了。如果是金属,哪当然没问题。如果是什么破碎的瓷片,或者残破的卷轴,你们就得另找他人了。”
雅丽蒂亚说:“是一个金属吊坠。”
“等一下,等我忙完了看下能不能搞。”铁匠铺老板说完,就继续手头上的工作。
雅丽蒂亚和瓦列莉亚就在铺子里东看看西看看,时间过得很快,铁匠铺老板用水洗了洗手,来到了她們身边:“是个什么样的吊坠?”
雅丽蒂亚从口袋里拿出了在城堡里找到的小东西,放在掌心,递到了铁匠铺老板的眼前。
铁匠铺老板沉吟了一会,问身后的徒弟:“我们今天还有多少件东西要打呀?”
“就我们正在弄的这一件了。”徒弟回答说。
“你们是想要看清楚吊坠上面的图案是吗?”铁匠铺老板问。
雅丽蒂亚点了点头。
“你把东西留下来,明天早上来拿,我们的服务会令你满意的。”铁匠铺老板说。
两人商定了一些细节之后,雅丽蒂亚就领着瓦列莉亚回去了。
少女注意到同伴似乎有话要说,但当她主动询问的时候,对方却说:“这是你的错觉。”。她认为对方说了谎,但又苦于没有证据,于是也就不说话了。
路路早上醒来时,感觉自己的鼻子仿佛失去了用处,不能呼吸,也不能闻到味道,看来只剩下装饰一个用处了。她揉了揉眼睛,想要叫一旁的森芙给她拿点水喝,才想起她早在前一天就表示,她有了哥哥的消息,需要离开她們这个冒险小队。
路路移开了雅丽蒂亚的手,晃着晕眩的脑袋,脚步不稳地来到矮几旁,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咚——咕咚——”地喝干了之后,就重新缩回雅丽蒂亚的怀里,继续睡觉。
这一觉睡的不太安稳,路路本来以为自己才睡了没多久,直到瓦列莉亚开门的声音惊醒了她,她才发现自己已经想不起两个精灵是什么时候下床离开的了。
“师傅,你感觉好些了吗?我请女用给你做了些肉汤,多少喝点吧。”雅丽蒂亚抱起了路路,瓦列莉亚将一盘红色的汤底给了她。
路路晃了晃脑袋,没好气地说:“有好吃的,你什么时候看我不愿意吃?”
只不过在闻不到食物香气的当下,食物对猫妖精的吸引力的确降低了不少,她张开嘴,认命地让徒弟把尝不出味道的肉汤,一勺一勺送进她的嘴里。
一碗汤喝完,路路感觉暖和了些,混沌一片的脑袋终于恢复了点思考的能力。她伏在雅丽蒂亚的怀抱里,问:把东西要回来了吗?”
“铁匠铺并没有开门。”雅丽蒂亚补充说道:“店主好像是说临时有事,希望他明天能够回来吧,不然那孩子都要着急坏了。”
“它不是一直都那么心急吗?”路路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雅丽蒂亚揉了揉路路的脑袋。
瓦列莉亚走到她們身边,冷不防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为什么要到迷离呢?我想除了传教,还有别的理由,我希望你能如实地告诉我,等我可以做个准备。”
“瓦列莉亚女士,您认为牧师的天职是什么呢?”雅丽蒂亚放松地把手放在琴弦上,瓦列莉亚以为她会弹奏简单的乐曲,给自己的小型演讲做个伴奏,但她却连半个乐音都没有弹。
“自然是服侍神祇,在一言一行之间体现神祇的意志。”瓦列莉亚说。
路路艰难地离开了雅丽蒂亚的怀抱,围绕瓦列莉亚转了一圈,饶有兴味地观察着她:“难道沃玛兹本人也非常喜爱我们的雅丽蒂亚吗?”
“我从未询问过沃玛兹这个问题,但如果他认为自己的信徒当中不能缺少雅丽蒂亚,即使摆在他面前的是最炽热的熔岩,他也会无畏无惧地穿越无穷险阻,将她争取过来。”瓦列莉亚脸颊一红:“既然他本人没有表现出这方面的倾向,我也不方便妄加推测,我唯一能明确地对你们说的是:我对雅丽蒂亚的爱护完全是发自内心的。我第一次见到她,就想和她做朋友了。”
雅丽蒂亚听了瓦列莉亚说的话,忽然就害羞起来了,这种感觉对她来说十分新鲜。即使是阿尔芒·巴塞隆纳法师,也从未为她带来过这种特别的感受,这个土里土气的雪精灵何德何能使她产生出这种陌生的情感呢?她单手支着下巴,歪头看向瓦列莉亚,对方那双漂亮的淡蓝色眼睛一眨不眨地回望着她,最终倒是她先一步移开了视线。
“那么,雅丽蒂亚,你觉得什么才是牧师的天职?”瓦列莉亚问。
“库瑞比克的未来是由神祇和他們的造物共同创造出来的,每个神祇都有属于自己的教义,越多人在生活中奉行他們的教义,世界就越会往他們锁期望的方向发展,而我们——牧师的职责,就是协助我们的主宰,使他們的话语在这个世界变得更有分量。”雅丽蒂亚收拾心情,不急不缓地说:“我虽然身为瑞图宁的牧师,但我并不希望世界变成宽恕者的一言堂,您能想象这会发生什么吗?”
“丰饶之年代的再次降临。”路路举起双手,笑嘻嘻地说:“世界将会变得非常美好。”
“即使当时女神的神力达到了巅峰,但世界仍然存在着其他的声音。”雅丽蒂亚摇了摇头:“所谓一言堂是整个库瑞比克只能够听见她一个人的声音,其他人都在她的每一次呼吸声中保持沉默。”
路路双手捧着下巴:“你为什么要想这些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呀?”。
“每当我闲下来的时候,就会开始思考,这不是很正常的吗?”雅丽蒂亚问。
瓦列莉亚反问:“雅丽蒂亚,你是怎么想的?”
“每位神祇都有狂信徒,这些人除了信仰,脑子里就装不下其他东西了。”雅丽蒂亚叹了口气:“他們可能会对受害者一遍又一遍地讲述女神的教义,促请他們宽恕那些对他們造成过(或者正在造成)伤害的人们。这个例子可能不太恰当,我的妹妹被人抢走了,我好不容易抓到了那个恶徒,得知了他在带走我妹妹之后,对她实施了怎样的暴行……”
雅丽蒂亚用力地吸了一口气,瓦列莉亚将她抱入怀中,轻轻地拍着她的脊背。她不安地动了动身体,忽然整个人放松了下来:”女神的教导自然时正确的,但是……”
”如果这使你感到如此痛苦,就不要再说了。“瓦列莉亚把下巴搁在雅丽蒂亚的头顶上:”我想我懂你的意思。”
“女神可以慈悲地包容一切愤怒与悲伤,我不敢说那些虔信者办不到这一点,但是他們太想要帮助那些陷于黑暗的人了。”雅丽蒂亚落下泪来:“他們的本意绝对是好的,只不过他們不够谨慎的劝慰却可能会使我千苍百孔的心灵变得更加残破。我会想,我这个人太不宽容了,我应该像女神一样原谅这些罪人,这仿佛是……这仿佛是……强迫我将本来对着罪人的愤怒之剑,掉过头来,刺向自己。”
“女神也不是一味地让人宽恕那些曾经伤害过我们的人啊!”路路反驳道。
路路努力地从乱哄哄的脑袋里寻找着说辞,急得满头大汗。
“万一那个人真诚地向女神忏悔了呢?万一那些人也像我一样得到新生了呢?难道我连责骂他、拒绝和他说话甚至只是在心里讨厌这个人都不行了吗?”雅丽蒂亚用力地抱住了瓦列莉亚,好似想从她身上获得力量:“你看吧,在这种时候讲女神的教义,只会造成反效果。”
“是师傅的错。”路路缩回雅丽蒂亚的怀里,摸了摸她的头:“你别哭啦!”
“像我这种不够虔诚的徒弟,应该另师傅很头疼吧。”雅丽蒂亚叹息道:“我仍然是个普通人,我期望自己有足够宽大的心胸,可以宽恕那些误入歧途的可怜虫,也拥有足够的慈悲与智慧,可以引领他們返回正途。同时,我也希望世界存在公义,有人会为黑暗中的人带来黎明,为那些死不悔改的人带来惩罚。即使是神祇,也需要互相合作,互相监督,才能把世界变得更好的。”
瓦列莉亚在少女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如果想要实现我内心的愿景,我们就要使出浑身解数,尽己所能,拼命消除恐惧之主、复苏者、恶之花以及悲荒继承者等恶神对世界造成的影响,将他們造成的悲剧化为喜剧,令一切的阴谋都失去温床,使紧跟在他們身后四处为祸的恶徒失去作恶的条件……”雅丽蒂亚进一步补充道:“善良以及中立的神祇是天然的盟友,只要消弱了邪恶势力对世界的影响,就能使我方的影响变大,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会和你一起努力的。”瓦列莉亚拍着雅丽蒂亚的脊背:“以后我不再提强行把你带回菲薇艾诺的事情了,你能高兴起来吗?”
雅丽蒂亚轻轻地点了点头。
楼下传来的琴声将路路从睡梦中唤醒,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她根本想不起来琴声是什么时候响起的。她跳下床,跑到窗边,终于听清楚了曲子的内容。
这首歌肯定会激怒雅丽蒂亚的——路路心想。
有人从外面推开了门,雅丽蒂亚和瓦列莉亚先后走进室内,雪精灵看起来比平时更不好接近,好似是她本人不喜欢那首曲子一样,但路路知道她真正在意的是别的事情。
雅丽蒂亚从小就对沃玛兹抱有偏见,即使瓦列莉亚奇迹般地获得了她的爱情,但她仍然不打算放下一直以来的成见,重新评价这位一直在童话故事里扮演坏蛋角色的神祇。
不过爱情的确使某些东西改变了!
雅丽蒂亚开始注意瓦列莉亚脸上的表情,也学着思考自己的一言一行会为对方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当雅丽蒂亚注意到雪精灵心情似乎有点不痛快的时候,她认为自己应该为对方做些什么,于是她捧起了瓦列莉亚的双手:“瓦列莉亚女士,您仍然认为,我之所以讨厌宽恕者与冬雪结为夫妇的荒谬之谈,是因为您的关系吗?”
瓦列莉亚露出了受宠若惊的表情,迟疑着点了点头:”既然你问了我这个问题,我想你并不打算告诉我,我的猜测完全正确。“
”我的所作所为令您误会得那么深,我想我需要向您道歉。“雅丽蒂亚握紧了瓦列莉亚的双手:”从我还未认识您之前,我就没办法接受此类故事——这么说可能又会使您产生另外一种误会——但我仍然不得不说,这是对瑞图宁女神的侮辱。”
“沃玛兹就那么惹你讨厌吗?”瓦列莉亚露出了受伤的表情。
“您果然误会了。“雅丽蒂亚叹了口气:”倘若当年犯下大错的是珂宁甚至珂旭,而我对他們的感情尤甚于当下,我仍然会反对他(们)与瑞图宁女神的爱情颂歌。”
”珂旭也……“瓦列莉亚惊讶极了。
”是的,即使他是珂旭。“雅丽蒂亚斩钉截铁地说:”瑞图宁不同于您我,她并非凡人,而是一位如假包换的女神,她是众多凡人女子(包括我)的榜样,我们都想更像她一些,使自己变得更加完美。“
”雅丽蒂亚不需要这样。“瓦列莉亚开始结巴起来了:”即即即……即使是讨讨讨讨厌沃玛兹的雅丽蒂亚,还还是很可爱的啊!“
“我很感谢您,瓦列莉亚女士,但请听我把话说完。”雅丽蒂亚拍了拍瓦列莉亚的手背:“有一个男人,他不但长得就像沃玛兹一样英俊而强壮,平时总是对您关怀备至,为了您甚至可以连命都不要——只不过,有一次,您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毁掉了您们的家,甚至还差点杀了您……”,她停顿了下来,绿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尽了瓦列莉亚的眼睛里:“如果您是瑞图宁忠实的信徒,而且您从小到大听的都是她和沃玛兹多么如胶似漆的故事,您会怎么想?”
路路举手抢答:“首先首先,在跟这个人谈恋爱之前,我要让我爸爸嬷嬷给我生个弟弟!”
“顺便在谈恋爱之前让弟弟把那个男孩子打个半死吗?”雅丽蒂亚故作天真地问。
路路用力点了点头。
“好了,我们不要开玩笑了。”雅丽蒂亚揉了揉路路的头顶:“我会想当初沃玛兹谋杀了女神,甚至侮辱了她的尸体,女神都还是宽恕了他。我的情人只是插了我几刀、用烧红的棍棒打了我几下,偶尔拿着马鞭抽打我,但他最后都真诚地向我道歉了,甚至还马不停蹄地为我请来了牧师——我身上虽然多了不少伤疤,但我已经没有大碍了啊!我为什么就不能宽恕他,再继续跟他重修旧好呢?”
瓦列莉亚握住了雅丽蒂亚的双肩:“答应我,不要跟这种人在一起。”
“您现在懂了吗?”雅丽蒂亚抬头望着瓦列莉亚:“他不是沃玛兹,而且那些听故事的小姑娘也不是瑞图宁,她們死了就真的是死了。”,少女垂下眼睛:“我这个凡人的脑子都能考虑到这一步,瑞图宁只会比我想得更远……”
“是的啊!瑞图宁可聪明了。”路路用力点着头:“如果她选择了沃玛兹,兀烈卡卡会大发雷霆,珂宁肯定也会拒绝和她说话,甚至连我们的雅丽蒂亚也不可能成为雅丽蒂亚,后果太过严重,这么一想就突然不想跟沃玛兹谈恋爱了,只能说一声「我一直都把你当成弟弟,你和兀烈卡卡都是我最重要的宝物,所以你一定要幸福啊!」了呢。”
当路路说到精灵少女的名字时,雅丽蒂亚的脸突然就红了起来。
“我真的很好奇。”瓦列莉亚双手抱胸:“你为什么认为东风和宽恕者理应走到一起?”
“因为珂旭从未犯错,他是白璧无瑕的。”雅丽蒂亚的绿眼睛忽然变得闪亮亮的,仿佛蕴藏着天上无数繁星:”u只有他,才有资格获得瑞图宁的芳心。”
“瓦拉,我的瓦拉。”路路握住了瓦列莉亚的手腕,摇了摇:“这个话题该结束了,不然的话,你难道很想了解库瑞比克最帅的珂旭到底有多帅吗?”
“这一点我已经几乎充分地了解过了。”瓦列莉亚说:“只要他出现在我的面前,我肯定能把他认出来。”
“牧师都能轻易认出面前的是神祇还是凡人吧,只要对神话有些了解——雅丽蒂亚你为什么那么心虚呀?”路路跑到雅丽蒂亚身边,好奇地望着她。
雅丽蒂亚看起来好似快要晕过去般,瓦列莉亚马上扶住了她,让她在旁边的靠背椅上坐下:“是跟那个恶女有关的吗?”
雅丽蒂亚点了点头。
“好啦好啦,是师傅不对。”路路用脸颊蹭了蹭雅丽蒂亚纤细美丽的手:“你们今天在外面有什么收获呀?”
“他們没有开门。”瓦列莉亚回答说。
“那你们找到铁匠铺老板吗?”路路把两个肉垫拼拢在一起,歪着头说:“找到他的话,你们不是也能把东西要回来吗?”
“不行。”瓦列莉亚补充道:“他不主宰店里,所以我们找不到他。”
“我已经听够那些哭声了。”路路嘟起嘴:“要不你们找到铁匠铺老板,尽快解决了它的问题,要不你们就驱散了它,没有别的选择了。”
“师傅。”雅丽蒂亚虚弱地说。
路路坚定地说:“不要对我撒娇,没用!”
“我们尽力了。”雅丽蒂亚张开眼睛,勉强着坐直身体:“那些人说:这家店偶尔会像这样关门几天,他們也都习惯了。”
“那你们打算怎么办?”路路歪着头问。
“明天再往那边走一趟吧。”雅丽蒂亚回答说。
瓦列莉亚“嗯”了一声,表示同意。
路路没好气地说:“如果明天在没有结果,我们就该放弃了。”
路路伸了个懒腰,感觉整个人都神清气爽的。雅丽蒂亚转过头来,问了一句:“师傅,你今天感觉好些了吗?”,说这人已经来到了她的跟前。
“好很多啦,你们今天打算吃点什么啊?”路路主动抱住了雅丽蒂亚的脖子,对方听话地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嗯?”雅丽蒂亚歪着头,做出一副认真思索的模样:“难得师傅病好了,心情又那么好,你们我们就挑你喜欢的吃吧。”
尽情把好吃的东西都吃进嘴里之后,路路主动提出要陪两个精灵一起去铁匠铺拿回那个死小孩的吊坠。雅丽蒂亚显得十分高兴,出门的时候嘴里都是哼着歌的。人们常说精灵是个豁达的种族,路路看了看瓦列莉亚,对方脸上没什么表情,路路并不知道她心里是不是正为无法与雅丽蒂亚独处而感到遗憾。
三位女牧师站在铁匠铺前,路路探出脑袋观察者紧闭的店门:“我仔细听了听,里面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雅丽蒂亚茫然四顾:“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有一大群“叽叽喳喳”的小姑娘刚巧经过这里,雅丽蒂亚抱着露露快不追上了她們:“你们好吗?”
小姑娘们忽然都安静了下来,沉默地注视着她和她怀里的妖精,似乎是在等她把话说完。
“你们知道这儿的老板住在哪儿吗?”雅丽蒂亚示意了一下铁匠铺的方向。
为首的女孩反问雅丽蒂亚说:“你为什么像知道这个呢?想要找他的话,等他开门不就好了?”
“可是他們并没有开门啊!”雅丽蒂亚耸了耸肩。
“总会开门的。”那个小姑娘冷漠地说。
雅丽蒂亚苦恼地叹了口气:“我有足够的时间可以等,但是我的同伴——”,她举起了怀里的猫妖精,又往雪精灵的方向比划了一下,“她們都没有足够的耐性。”
“那又怎么样?”小姑娘作势要走。
“我之前交给那位可敬的铁匠一件古物,请他帮忙处理,那是别人留给我的信物。”雅丽蒂亚说话的语气待着一份哀愁:“那对我来说太重要了,但我的小队不只有我一个人,无论我今天是否能够拿回我的东西,我们明天都要离开这里,而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回到这里。”
小姑娘们起初并不相信这个莫名其妙跳出来的人,但只要雅丽蒂亚愿意多付出一些耐心,绝大部分人在跟她谈上一会儿话后,如无意外都会对其放下戒心,过程中她的手甚至不用碰到琴弦。
“其实我和铁匠也不熟,但我之前听说他住在镇子的北边,你到时候再去问问别人吧。”小姑娘邀请道:“我们也要道那边去,你们跟上来吧。”
雅丽蒂亚从小姑娘们口中得知,有个商队在几天前来到了这里,她們现在就是要道那边看看,有没有什么她們能够用得上的东西。
“他好像就住在那边。”有个小姑娘指了指右边的那一排房子。
雅丽蒂亚微笑着向她們表示感谢,小姑娘们跟雅丽蒂亚说了再见之后,就嘻嘻哈哈地走开了。
一个穿着羊毛斗篷的年轻伙计站在临时搭建起来的摊位前,对前来瞧热闹的人讲起了身后那幅画的来历。据说这幅画出自于菲薇艾诺的精灵之手,有人问起这个陌生的地名,他就开始眉飞色舞地介绍起艺术之神送给造物们的美丽城市,他口中的绿林故都,美好得宛如梦幻,不少人都听得入了迷。
年轻伙计对人们的反应非常满意,当他开始讲述起这幅画背后的故事时,却有个七八岁的男孩指着人群当中一个新绿色的身影喊道:“瑞图宁从肖像中走出来啦!”
人们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纷纷看向孩子指着的方向,有个宽恕者的精灵牧师正努力把自己藏进另外一个精灵的阴影里。她有一头柔顺的深褐色秀发,以及一双会让人联想到初春森林的绿眼睛,纵然她并不是金发蓝眼的水妖精,但人们都能轻易认出,她正是画中的春之女神。
孩子们回头看向那幅肖像,春之女神自然还站在荒芜的土地上,悲悯地注视着千苍百孔的世界。
年轻伙计感到有点尴尬,然后一不小心与同样尴尬得感到无地自容的精灵少女眼神相撞,接着两人都默契地移开了视线。
“把画卖给我的同行的确是说从菲薇艾诺买来的啊!”
“菲薇艾诺是真实存在的!你们难道没有从路过的吟游诗人口中听说过它陷落的哀歌吗?”
“居住在菲薇艾诺的精灵也可以到其他世界冒险嘛。”
年轻伙计在同伴们的协助下好不容易才打发掉了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以及那些只挑便宜货买还诸多挑剔的人,摊位前就只剩下那个“画中少女”和她的同伴了。
少女脸颊红扑扑的,当她的同伴走近摊位的时候,她也跟了过来。年轻伙计注意到,少女怀里抱着一个紫色头发的猫妖精,妖精睡得很熟,刚才场面闹哄哄的,居然都没有吵醒她,年轻伙计居然感到了一丝佩服。
“你有见过这幅画里的吊坠吗?”发问者是少女的同伴,一个眼白色长发,淡蓝色眼睛的冰美人。冰美人说话的语气冷冰冰的,看起来就不好接近。
年轻伙计现在听到“画”这个字就头痛,但看了看对方强健的体魄,以及身后背着的那把巨大的战斧,就努力地回忆着近几天经手过的物品。他对另外一个摊位的同伴招了招手。
有个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两人快速地交谈了几句,交谈完毕后,中年人转向三位女性,说道:“你们需要这样的饰物吗?嗯,看来这应该是一件古物,的确是我们会感兴趣的商品。”
“嗯?”冰美人目光炯炯地看着中年人。
“我们手头上所有的古物都在这里了。”中年人指了指他来的方向。
冰美人走过去,一件件翻看着陈列在摊位上的老物件,对一直紧跟在她身后的少女摇了摇头。
少女皱眉思索了一会,将手里抱着的猫妖精交给了冰美人,自己动手寻找起来,结果仍然是一无所获。
“你们之前有把这个饰品卖给过别人吗?”少女问。
中年人摊了摊手:“我们在这几天里,卖出过很多东西,也买回来了不少东西,我们无法确定是否经手过你所说的那个物件。”
“那我们该怎么办呢?瓦列莉亚女士。”少女把猫妖精抱了回来,将下巴搁在她的头上:“难道真的要放弃吗?”
“可否请你们帮忙留意一下这件东西?有消息的话,我会给你们相应的酬金。”名为瓦列莉亚的冰美人看向中年人:“这关系到一件大事,希望你们能帮忙。”
“我也很希望能够帮上你们的忙。”中年人摇了摇头:“可是我们明天就得离开这里,你们恐怕得寻找其它的商队了。”
“看来这是神祇的旨意。”少女摸了摸胸前的春芽圣徽:“你们接下来打算往哪儿去呢?”
中年人微笑着说:“据说有人在这附近发现了新的无雾区,我们打算过去碰碰运气。”
“真想去看看啊!”少女说这话时脸上的神情,使一直在旁注意着她的年轻伙计联想到一头初生的幼鹿:“可以告诉我是在哪儿吗?”
“听说是在东边,但究竟在哪儿,我们就不清楚了,只能一步一步仔细探索。”中年人说道:“如果你对此感兴趣,可以准备好食物和其它的必需品,明天早上到这里来跟我们汇合。”
“瓦列莉亚女士,您有什么建言要提供给我吗?”少女眼睛里写满了恳求。
“我是你的护卫,你去哪儿,我就去那儿。”瓦列莉亚好似心都要化了般,仍然勉强着装出一副严厉的样子:“不过你迫切想要调查的那两件事,恐怕就要放一放了。”
“最初促使我向您求助的那件事,我敢肯定不是复苏者的人做的,就是冰之王女的人做的,遇到他們的时候,我们问一下他們有没有事情要对瑞图宁说就好了。”少女抬头注视着她的护卫:“至于那个孩子拜托的事情,我们眼下不是没有办法了吗?”
“你都不问一下你的师傅,到底想不想去那个地方吗?”猫妖精用手背揉了揉眼睛,跳到了地上:“我当然是不想去了,但恐怕你都不会听,算了!你爱怎样就怎样啦!”
少女从怀中拿出了一个散发香气的纸包,递给了证像一只真正的猫一样闹脾气的猫妖精,猫妖精又屁颠屁颠地回到她的身边来了。
少女和商队众人道别过后,就带着她的人离开了。她的步伐轻盈,年轻伙计看着她长袍的下摆,情不自禁地想象起她在祷告时跳舞的样子。
“回神了回神了,那位牧师小姐怕是已经回到旅店房间啦,旅店的人动作足够快的话,她也许都吃上晚餐了。”年轻伙计的朋友拍了拍他,着实把他吓得不轻,正当他想要打人的时候,对方却开始讲起了正事……
不知道是对明日的出行太过期待,还是夜亚晚间的鬼哭太过扰人,年轻伙计一整晚都没有睡,睁着眼睛等到了天明。他食不知味地吃完了早餐,好似感觉不到寒冷般坐在外头,凝望着少女昨天离开的方向,他想起了儿时干过的一件傻事。
他不过时听了大人们在外游历的故事,就想要前往迷雾区一探究竟。他将这个疯狂的计划告诉那个护卫的时候,对方拍着胸口保证:“虽说迷雾区存在着不少可怕的怪物,但只要有我在的话,当晚您绝对能够毫发无损地返回家中。您先等我一下,我得为这次出行准备些东西。”,然后他的父亲就知道了他的全盘计划,他的这次冒险当然也就泡汤了。
他想起了少女那个冷若冰霜的女护卫,如果她受雇于少女的家人,她可能会认为这趟出行太过危险,而强行将她的受保护人送回家中,此举绝对会使她得到大大的嘉奖。他一方面觉得事情理应如此,一方面又希望那个护卫足够自信,使他有机会与美丽的少女一起踏上旅途。
正当他还在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的时候,有个沃玛兹牧师驾着一辆马车向他靠近,随着两人的距离逐渐缩短,他终于看清了对方漂亮的脸蛋。
“瓦列莉亚牧师,下来喝杯茶吧,我们还有一段时间才会出发。”年轻伙计走上前去,对车上的人说。
瓦列莉亚点点头,动作利落地跳下车,拉开车门,首先将身材娇小的猫妖精抱了下来放到地上,接着伸手去搀扶那名犹如春芽般娇嫩的少女,还用上了一种与她的外表毫不匹配的声音,询问起她們是否感到疲累。
猫妖精突然就岔开双腿坐在地上:“累死啦!累死啦!”
“师傅。”少女想要抱起猫妖精,却被对方及时躲开了。
“我要有牛排吃才起来!”猫妖精躺倒在地,还打了个滚,把自己弄得浑身都是雪。
年轻伙计从屋里将自己还没有来得及吃的早餐拿了出来。
猫妖精闻到煎牛排的味道,就马上跳了起来,眼巴巴地望着年轻伙计。
“你刚才不是才吃过吗?”少女无奈地说。
年轻伙计把餐盘和刀叉递给了猫妖精,接着站起身来,连连说着:“没关系,吃了也可以在吃嘛。我得妹妹也是这样,怎么吃都吃不饱,还怎么吃都吃不胖。”
在出发之前,年轻伙计简单地和少女交谈了几句,得知她叫做雅丽蒂亚,居住在菲薇艾诺,几个月前才经历了一次惊心动魄的大冒险。当他问她究竟有多惊心动魄时,她微笑着说:“在那几个月里,我一直和悲荒之神的信徒待在一起。瓦列莉亚女士刚听说的时候,几乎都要吓坏了,现在每每提起此事,她都会忍不住要把我教训一顿。”
年轻伙计嘴巴张得可以塞得下整颗煮鸡蛋——他本来也不知道自己竟然感到那么惊讶,直至猫妖精拿起一只明显煮得太久的鸡蛋,用行动告诉了他这一事实。他拼了命地咀嚼着,想要尽快把这爱是的东西咽下肚子,结果却在还没切底把东西咬碎的情况下,就不慎把它吞了下去,噎得他几乎喘不上气。
虽然商队并没有雇佣三位女牧师作为护卫,但装载他們钱袋里的小东西,还是“叮叮咚咚”地落入了猫妖精的手中。
雅丽蒂亚是一位吟游诗人,人们在看见她背在身上的七弦琴时,就已经知道了这一点。只不过由于她牧师的身份,众人最初都以为她只懂得唱诵春之女神的赞美诗,为了告诉大伙儿这是对瑞图宁牧师兼职诗人的偏见,于是她马上为众人演奏了一首从头到尾都在盛赞光之子的曲子,演奏完毕之后似乎还意犹未尽的样子:“这里有秩序之主的信徒嘛?是否还想多听一首赞美诗?”
年轻伙计给了雅丽蒂亚一个银币,请她即席演唱绿林故都陷落的哀歌。
雅丽蒂亚好似感到遗憾般望了望天空但金钱的魅力显然超过了那些她所热爱的诗歌,于是她拨动琴弦,唱起歌来。
瘦人大军仿佛缺堤洪水般涌入精灵们的皇都,这个野蛮的种族根本不懂得欣赏美丽的事物,即便身上插满了珂宁造物们射出的箭,只要有一根手指仍然能够动弹,也会凭着本能夺取一条小草的生命。
在众人几乎陷入绝望之际,艺术之神珂宁出现在了战场之上,鼓舞着他的孩子们,那些认为自己已经无力再战的战士都从地上爬了起来,拿起染满鲜血的短剑,迎向了那些肮脏丑陋的入侵者。
精灵越战越勇,打得瘦人节节败退。
这个时候,秩序之主珂旭出现在了精灵之神的身边……
年轻伙计觉得这首曲子有点不太对劲,菲薇艾诺就要在瘦人们的强攻下切底陷落了,然而诗人却忘情地赞美起了珂旭的外貌和风姿,不知道结局的人怕是会以为他是拯救精灵于水深火热的英雄。接着,剧情开始急转直下,这位刚正不阿的神祇,近乎冷酷无情地强行带走了精灵们的希望,将这个美丽的种族推向了黑暗的深渊……
“你们听到了吗?”有个小麦色皮肤的大块头不安地搓着手:“有个孩子在哭,就像是……”
“你傻了吧,这里有孩子吗?”
“猫妖精。”
“人家的年纪都可以当你奶奶的奶奶的奶奶了。”
“到底是谁在哭啊?”
有人把食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你们也是从其他世界过来玩的吗?”
那个哭泣的孩子好似瘦了天大的委屈般,呜呜咽咽一路哭到了天明。
几天后。
年轻伙计坐在三位女牧师的火堆旁,唾沫横飞地向雅丽蒂亚讲述着他出外经商时的趣事。
那个小麦色皮肤的大块头走了过来,他甚至不用开口,年轻伙计也知道他想说什么了,不外乎是在这些天里一到晚上就会响起的哭声,听着就跟他們待在夜亚时听见的那个似的,还说什么搞不好哪只不死生物就跟在他們身边——搞得其他人都和他一起紧张。
大块头结结巴巴地讲完了他的猜测,满怀希望地望着瓦列莉亚,结果一旁的雅丽蒂亚却先一步证实了他的想法:“别担心,它并没有伤人的能力。”
“这……你是怎么知道的?”年轻伙计问。
雅丽蒂亚讲起了她們在夜亚城堡的那段经历,年轻伙计听得入了迷——他甚至没有注意到大块头究竟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当天晚上,年轻伙计睡得特别沉,当他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他跳下马车,想要问问雅丽蒂亚今天想要吃些什么,却发现她和她的两位同伴都已经不在这个商队当中了。
注释:
Althea说的康斯坦斯,是《三个火枪手》里面的房东太太,同时亦是王后的侍女。
库瑞比克一期,加瓦尼坑掉的终章的重写。 我应该放在哪个tag……
搭配bgm:
《今、歩き出す君へ》http://music.163.com/song?id=26209670
=====
【那么让我给你祝福吧。
愿有一天,
关于你的诗篇能够跨越世界之间的壁垒,
流传到我耳中。
这样我就能够知道,
在某个遥远的世界里,
有一名勇敢的同族实现了她的愿望。】
“小加瓦尼不留在无名之城吗?”薇塔塔扁扁嘴。
大战终了,选择回到原来世界的人在进行最后的告别后,就会被星海中的神祇送离无名之城。
希望之光小队的成员也将各奔东西。
一丝不舍萦绕上她的心脏。
和其他最初就建立起来的队伍不同,这个后来才建立的小队,只有队长亚修一人拥有能够跨世界联系的“弦月”,所以一旦回去,一旦回到那个连普通地生活都需要躲躲藏藏的城市,加瓦尼就要和他们彻底失去联系了。而这个期限,也许将是“终其一生”。
虽然这短短的几个月里大家一直四处奔波,大战中更是见证了无数流血与死亡,但与队友们相处的时光是她过去人生中从未感受过的轻松惬意。她不用时时控制幻术把自己伪装成别的种族,即使将真实种族告知他人也不必担心会被鄙夷被杀死……
但是……
“薇塔塔,如果有一天,那提耶尔打开了‘门’,欢迎来自各个世界各个种族的旅人,那时候那里一定已经成为了一个更加温柔的国度。到那时,薇塔塔要记得来找我玩哦。”加瓦尼露出一个腼腆的微笑,认真说着。
那一天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够到来。
但是精灵和侏儒的寿命都很长,所以,总会有这么一天的吧。
毕竟这支队伍的名字,就叫“希望之光”,当然得充满希望不是吗?
·
加瓦尼回想起前几天从同族那里学习到的事情。
因为从来没有见过除了自己以外的侏儒,她实在是很想在离开之前去和曾经见过一面的侏儒小姐姐说说话,想了解那提耶尔之外的地方侏儒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出乎意料的是,在无名之城转了好大一个圈终于找到人后,她惊讶地意识到那个她以为穿着裙子的侏儒其实并不是小姐姐,而是裹了一件大袍子的侏儒小哥哥。
总感觉好像有一点怪怪的,真的要上前打招呼吗?
她兀自纠结着,没想到刚一出神就被一片阴影笼罩。
“你是在跟着我们吧?有什么事情吗?是要找我?找蓝?找半梦妖?找叙泽特?找……”
加瓦尼一紧张,还没想好怎么打招呼就大声地脱口而出:“您好!您……您是侏儒对吗!!!”
粉发的侏儒小哥哥被她的音量震了一震,后退半步,一脸懵逼地看着她:“……是没错啦!你冷静一点,你不也是吗??”
是侏儒。
是活生生的、会走路会讲话的侏儒!
加瓦尼平生第一次与同族进行对话,激动得语无伦次,颠三倒四地说清了自己的来意。
“原来如此,也存在着这样的世界啊……”小哥哥的语气里包含着一丝复杂。
他的队友站在一旁,那个队伍里存在着各种各样的种族,当加瓦尼小心地看过去时,看起来是人类的女孩子冲她露出甜美的笑容,另一个人类的眼神看起来不是很愉快,半精灵和半卓尔先生都客气地向她点头致意,还有一位高等精灵小姐偏头淡淡打量着她——加瓦尼下意识地升起警觉,不过很快又发现,虽然高等精灵小姐的眼神锐利而冷淡,但其中并不含无来由的恶意和轻蔑,她因而轻轻松了口气。
最后侏儒小哥哥用手一锤掌心,仿佛下了某种决定:“加瓦尼你是想知道关于侏儒的事情,对吗?要听故事的话可真是找对人了,我叫奥列格·尤里西斯·谢尔格南斯,来吧,让我们找个地方坐一坐。”
大战刚过的无名之城到处都是废墟,他们所谓的坐一坐也只是找了两块比较平整光滑的石头,拍了拍上面的灰土,就这么坐了下来。正是在这样简陋随意的场景下,他们进行了一场对少女而言影响深远的人生会谈。
奥列格说,他来自的地方,叫作“苏古塔”:“那是一座五芒星形状的城市。”
苏古塔……苏古塔!
加瓦尼在心里重复着这个词,仿佛这样就可以体味到这个地方的生活。
奥列格指指天上。
将晚的天色下,萤火般的星星镶嵌在深蓝穹顶上:“你看……天上那么多的星星,其中有一部分其实就是其他世界哦!虽然我天文学得不好,也不知道其中哪一个才是啦,但是苏古塔也许就在我们现在看到的其中一颗星星里!”
奥列格向她描述自己在苏古塔的生活,在语言讲述的同时还辅以幻术。幻术还原出的迷你场景里,很多侏儒同族平凡地在世界某处生活着,平凡地和谁一起吃饭、平凡地外出郊游、平凡地发生了小小的争执。
“爷爷他啊,总是觉得自己的发明创造无人能及,很巧的是,住在我们隔壁的矮人先生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们两个每天都在争论谁的手艺更好,争相制造出更多的东西来打败对方……哎呀,明明他们的作品在不同的方面都很优秀啦。你也没见过矮人是吗?他们长这样,无论是男矮人还是女矮人都长着胡子哦,那可是他们的宝贝呢!”
在名为“爷爷”的幻术小人旁,又多出了一个略高一些、身体壮实的小人,手里举着一个锤子,一脸吹胡子瞪眼的生气表情。
加瓦尼睁大眼睛非常吃惊地看着这场景。
“……我从来没想过能用这个能力做出这么有趣的东西来……原来这个能力还有隐藏自己以外的用途……”
奥列格调整了一下语气:“幻术是侏儒的天赋技能,你想怎么用它都可以!你听我说啊,苏古塔是一个非常友好的城市,这里的人类、精灵、侏儒、矮人都平安自由地生活着。过几天就到了由第五季送我们返回的时候,你如果想来的话,就选择去苏古塔。那里的侏儒一定都会很照顾你的。”
加瓦尼愣了好一会儿,随即笑了一下。
这实在是一个无比诱人的邀请。她仿佛看到有许许多多和她一样的侏儒站在奥列格的身侧,友好地向她伸出手。
她获得了这样的机会,去一个温暖、幸福的世界,那里有许许多多她的同族。
只要同意,她从此再也无须为生存而日夜烦恼,她无须做任何事情就能获得平等和尊重,就能迈向自由和光明。
只要她点头。
但是不行。
但是不行……
那里才是……她的世界。那里才是她必须回去的地方。即使那里的天空灰暗,即使街道上充斥着硝烟与恐怖。但仍有那么多同伴在那里不惧流血和死亡,竭尽全力地抗争,她必须回去加入他们。
她竖起手指,一团微小却难以忽视的火焰从她的指尖燃起。
这是兀烈卡卡的意志,也是她的意志。
奥列格焦急起来:“你还这么小呢,这些流血啊战斗啊,交给大人就好,去安全的地方不好吗?”
加瓦尼摇头。
这真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受——她当初被困于鲁内特的时候她没有哭,她在坎加无数次遇到生命危险的时候没有哭,她深夜里看着天空内心无比绝望的时候也没有哭。但当同族关心她时,她却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的眼泪。
她觉得很开心,非常开心。
“因为我……是一个笨蛋嘛。”
她抹去泪水,笑了笑。
“因为是个笨蛋,如果每个人都告诉我,我是低等的、肮脏的,我被讨厌被杀死都是活该,我就会信以为真,觉得‘大概确实是那样’也说不定。
“可是现在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不是那样。在我以前不知道的那些地方,侏儒们平凡地生活着,像矮人一样,像妖精一样,像人类一样,像精灵一样。
“这真是……太好了。
“我也是有资格拥有那样幸福的生活的。能知道这一点,实在是太好了。”
这样就足够了。
她不会再逃避属于自己的战场,哪怕改变一点点也好,她希望那提耶尔的同族和其他种族也能自由自在地生活,她希望坎加的明天也能成为她所听到的故事里那样幸福的城市。
·
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的时候,薇塔塔还在不高兴地鼓着嘴巴。
是呀,世界上也有像这样可爱的卓尔精灵存在呢。
在加瓦尼刚刚踏上旅途的时候,偶尔还会梦到鲁内特的事情,半夜里从噩梦中醒来,然后就沉浸在惊恐的余韵中再也睡不着。
有一天当她惊醒的时候,薇塔塔不知道为什么也醒着,正在坐在窗前看月亮。薇塔塔看到她也醒了,就顺手抱起睡得很沉的咪泽拉,将这小小的一团塞到加瓦尼怀里当抱枕。
银色月光的笼罩下,薇塔塔嘴里轻轻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她的声音流露出平日里不易察觉的柔和,顺着风慢悠悠地飘向远方。
非常神奇的,睡眠总是很容易被惊醒的加瓦尼在软绵绵的温暖触感和这个曲子声里安心地睡着了,早上醒来的时候三个人都东倒西歪地躺着。
从那天开始,加瓦尼再没有做过噩梦。
再之后,亚修队长毫无保留的信任筑起了她的自信,养成了她在产生自卑想法之前先竭尽全力的习惯,也成为了她想要追逐的目标。
和折途的关系一直不好,但对彼此的能力仍然十分信任,而且折途的冷言冷语往往能指出问题的核心,让她不至于头脑发热。
她曾经憎恨自己拥有着场景再现般清晰无比的记忆力,这使她永远无法忘记自己曾遭受的折磨与疼痛,总是轻易就被拉回那段恐怖的回忆。如今她却感谢这记忆力使她能够永远记得与队友们相处的分分秒秒,不会忘记他们曾经将后背交给彼此共同作战的时光。
她的个子很小,心脏也很小,小到一次旅途就能将它填满。
即使将来孤身一人身陷绝境,只要那些记忆仍在,无论多少次,她都能从心灵深处迸发出击碎一切的勇气。
·
已经感受过数次的白光将加瓦尼包裹其中,再次消散的时候,出现在眼前的是她无比熟悉的坎加街道。
“……我回来了,坎加。”她用极轻的声音说道。
此时仍是深夜,街上空无一人,远处有卫兵巡逻的脚步声。她裹紧了披风,隐去自己的身形,踏着无声的步伐向前走去。
过去,她曾无数次在这里瑟瑟发抖,满心迷茫,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出生在这样的地方,为什么要经受这样的遭遇。
那时候即使加入了“不死鸟的羽翼”,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前路该怎么走,所以当她看到了“门”,她想去看看其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想去寻找一条路。她小心翼翼地跨出了那尝试性的一步,而世界给予她的回报丰厚得超乎意料。
她知晓了坎加之外的大千世界,她成为了勇者的同伴,她拥有了想要努力的目标。
漫天星斗将细碎光芒洒满她的前路,数万光年之外的世界温柔地闪烁着,她知道也许她的伙伴就在其中一团温柔的光芒里,她猜想自己也在某一团这样温柔的光芒里。
她所珍重的、无可替代的队友们,纵使世界之间相隔万里,她将也打从心底里祈愿他们都能平安幸福。
“我永远都会记住,我是勇者亚修的同伴,我的队友是薇塔塔、阿泽拉、折途,我与米克、BLANK、丽奈德,还有许许多多的伙伴曾经共同作战。”
漫长而又短暂的、拯救世界的旅途结束了。
但是未来还有更加漫长的旅途需要去走。
=====
一开始确实是在写奥列格那边的,不知道为什么写着写着填完的变成了这篇,明明加瓦尼都已经不知道哪去了x
结果和沉默者道谢的那段剧情没地方放了OTZ
因为提到队友的部分比较少就只关联一下薇塔塔吧
字数:6032
芬,出狱了!
(其实就搞得很敷衍(你
——————————————————
瑞里城郊。
通常来讲,一位珂旭的信徒打定主意要做什么事情的话,他们的效率总会非常可观。是以,在芬德尔升起前往瑞里一探究竟的念头之后,短短一天过去,这一行人就已经站在了瑞里的城郊,也并不是什么特别值得惊讶的事情。
就像他们此前便已经得到的情报所说的那样,这座小镇显然已经荒废已久:三位旅人站在干燥皲裂的戈壁上,以耸立在地面、风化成不规则形状的巨石作为掩体,远远地向萧索的镇子里眺望——可以简单地看出,瑞里原本也是个具有一定规模的小镇,而现在,大多数建筑物都受到了时间与风沙的侵袭,倾颓了大半,而在这之中仅有的那些还能完整地伫立于地面上的,则或多或少都有明显的被修葺过的痕迹。“海鸥”的入住的确使这座被遗弃的鬼城多少有了些人气,但一个佣兵团的人口显然没法填满一个曾经因为水脉富集而繁荣过的小镇的规模,是以,除开最中心、或许是被整个佣兵团真正用作驻地的部分之外,城市之中其他的部分仍然显得颓败死寂。
“我们都很幸运。”里昂纳多·埃文斯说,“身手足够好,都没受伤,也没有引起另一边守卫的警惕。”
这位突然出现的沙漠精灵是在瑞里郊外当地与芬德尔一行不慎撞上的,而且实话说,整个故事的开端很不友好。双方一开始都把对方当做了“海鸥”的成员,并且迅速爆发了武力冲突——直到几分钟后,他们都意识到对方完全没有向城镇内部呼叫增援的举动为止,这场误会才算是初步解开。
此后就是相互表示歉意,并且互通姓名等一系列正常的社交流程。这位先生几乎全身都被防风斗篷遮挡,仅能从缝隙中瞥见其肤色黝黑,发梢是金色的,腰间挎着如同新月般的弯刀。他自我介绍为“国王特使”,并称他前来此处是因为朗吉尔王国方面已经注意到了“海鸥”的动向有可疑的地方,但因为牵扯众多,所以只派遣特使前来进行秘密调查。在听过艾伦叽叽喳喳讲完的“瑞图宁牧师的冤屈故事”之后,特使先生表示,鉴于在“取得‘海鸥’的犯罪证据”这一点上目标一致,那么接下来他们或许可以共同行动。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在特使先生提出自己的姓氏是“埃文斯”时,艾伦很明显地做出了“见到大人物了”的反应;而在接收到对方恶狠狠地甩过来的一个警告的眼神之后,他又很乖觉地做出了“我什么也不知道”的表情——只可惜,即便作为一个诗人,他的演技也太浮夸了。
空地上剩下的三个人交换了一下无奈的眼神,最后由埃文斯先生先开了口:“别多问。”
芬德尔从善如流:“每个人都会有秘密。”
Kk也跟着耸了耸肩:“我们不是很在意和保有一些无伤大雅的秘密的人成为同伴,就像艾伦先生一样。”
“嘿!”
“我打赌‘艾伦’绝对不是你的真名。”在短短两天内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和诗人混熟了的瑞图宁牧师笑着打趣,“赌十块钱,你敢答应吗?”
诗人原本气鼓鼓的样子立刻肉眼可见地瘪了下去。
无视掉另外两人酝酿起的欢乐氛围,芬德尔依旧以公事公办的态度面对这位新的同伴:“而且我想我们中没人想要横生枝节。共同行动对我们都有好处。”
埃文斯先生没说话,不过从表情上来看,他也对此深以为然。
这是个双赢的局面:芬德尔一行人会获得初来乍到者所必定会缺乏的相关情报,国王特使则会在遇到冲突时多出一些可以对敌傍身的人手,同时又避免了双方在分头行动时因为沟通不畅而可能出现的互相妨碍的情况。在当事人脑子清楚的情况下,这是很容易达成共识的。
鉴于在场的几位都不具有异于常人的思维,已经在附近地区埋伏了一段时间的埃文斯先生很快便开始向他们交代一些后来者该知道的情报:“海鸥”的首领去了别的城市,至少在今天之内绝不可能回来,守备力量会因为他的离开而变得松懈,但雇佣兵们还是会以三人一组的形式定时在城区之中巡逻。至于可以令Kk脱罪的证据,特使先生会想了一下,表示在戈朗投毒案中造成损失的毒药十分特殊,原材料并不产自沙漠。如果他们能够在“海鸥” 的地盘里找到那种毒药,便可以确定罪魁祸首。
很幸运的是,这一队人之中,所有成员多少都有些支持他们爬上爬下的冒险经历,而瑞里,作为一个荒废了有一段时间的城市,它的城墙显然已经有些破败了。夯土垒砌而成的城墙由于荒漠的风沙形成了很多凹凸不平的缺口,就连最不擅长体力活的Kk也能相对轻松迅速地爬到城墙顶端去。是以入侵这座废弃后再次被启用的城市并不是很困难——埃文斯先生显然已经这么做过许多次了,这位沙漠精灵甚至已经总结出了“海鸥”成员的巡逻规律,他带领其他人躲避巡逻时熟稔得就像是回家了一样。
“这里的所有人身上都有海鸥的纹身。”走到一半的时候,Kk突然说。
“瑞里很早之前就被废弃了,这里的土地荒芜,根本没有任何出产,想要驻扎在这里,除开水源之外的一切物资都要依靠进口。”埃文斯解释,“住在这里的成本太高了,所以除了他们之外,这里没有别人在——看见那栋最高的房子了吗?那是亚兰的住处,整个城市里防守最为严密的地方。如果‘海鸥’要藏起什么东西,最可能的就是那里了。”
“那里有守卫。”芬德尔向着那栋建筑唯一的出入口眺了一会儿,得出结论。
——瑞里的建筑和大部分建造在沙漠中的房屋一样,为了规避白日里强烈的日光和夜晚中凛冽的寒风,窗子都开得很小,仅仅用来透气,所以翻窗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特使先生点了点头:“那里总是有两个人守着。要是想进去,我们得同时干掉他们两个——”他用余光瞥见了兴致勃勃地拿出鲁特琴的艾伦,于是立刻补充道,“——迅速且安静地,不然他们会呼叫增援。整个镇子里都是他们的人,我们会被困死在这里。”
诗人悻悻地收回自己的乐器,而芬德尔和Kk相互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这件事完全可以交给我们。”猎魔人说。
——————————————————
“谁能告诉我刚刚发生了什么?”艾伦有些迷惑地问。
“外来人们‘迅速且安静地’解决了门口的两个守卫。”埃文斯以平铺直叙的语气回答,“非常利落,在好的那方面令人震惊。”
在国王特使的带领下,整个小队潜行到了目标建筑的侧面,躲在隔着三栋房子的阴影下方。特使先生认为他们应该再走近些,但Kk在这时出了声:“我觉得这个距离已经够了。”
于是芬德尔从斗篷下面拿出了弓箭。
埃文斯刚刚张口想要阻止,但森精灵搭箭引弓的速度显然超出了他的预料:特使先生还没来得及伸手,箭矢带着倒钩的铁尖已经指向了距离他们稍远的那个守卫的头顶,紧接着便向着目标电射而出。在弓弦震荡的轻微余音中,瑞图宁的牧师做出了一个施法的动作;猎魔人毫不慌张地从箭囊里取了另一支箭搭在弦上;那位被瞄准的可怜守卫哼都没哼一声便像个麻袋一般地倒了下去;他的同伴尚未意识到攻击的来向,但显然也被一个生命突然消逝的事实吓了一跳,大叫起来——从她的肢体语言和口型来看是这样的的,但实际上,她根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显然,她自己对此也感到困惑和强烈的恐惧,可惜她没法进行更多思考了:芬德尔的第二支箭已经到达了终点,这位女士的生命也令人遗憾地离她而去了。
此时距离森精灵取出自己的弓箭,仅仅经过了八秒。
“我说了,这件事完全可以交给我们。”芬德尔将手中的长弓再次藏回到斗篷下面去。
艾伦假装打了个寒颤:“这有点吓人了。后头那个人为什么没能叫出声来?”
“一个沉默术。”Kk回答,“消除目标周围的所有声音——有时候挺有用的一个小神术。”
“我现在非常庆幸是我先遇见你们的了。”埃文斯的语气有点阴阳怪气,芬德尔选择充耳不闻——在敌营深处和同伴起冲突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更何况,躲在暗处放箭是巡林客的基本操作,森精灵对此没有丝毫心理压力。他只是淡然地走上前去掩藏尸体与血迹,并且回收箭矢(倒不是为了重复利用,只是整支箭上都明晃晃地写着“菲薇艾诺产”,他不想留下证据)。
据埃文斯所说,“海鸥”成员会每个小时以小队的形式在路面上巡逻,但在首领不在家的情况下,这个间隔已经被"适当"地拉长了。考虑到在他们进入城市时恰巧遇到了一波定期巡视,粗略地保守估计,他们在这栋建筑里有大概四十分钟不受打扰的时间,随后还完全来得及从后方的城墙上撤离。
这个时长显然是足够的。国王特使轻易地弄开了门上的锁,因为首领本人的离去,这栋小镇中最为高大的建筑里现在空无一人——这也为搜索提供了很大的便利:他们没花多少时间就在主人的书房里发现了一个暗格。
“为什么所有的故事里反派总会把暗格藏在卧室或者书房里。”艾伦半是开心,半是抱怨地说。
暗格并不是很大,但也足够放下里面的几个瓶瓶罐罐和一厚沓文件资料。那些不透光的玻璃瓶上贴着标签,埃文斯看了一会儿,拧起了眉头,但没多说什么,只是指着其中的一个,表示这个标签上写着的是当时在戈朗被使用的毒药。他将会把这些东西带回去请神殿进行相关的检验,如果内容物没错的话,就说明当年的投毒案很可能是“海鸥”的手笔,作为无关人士,Kk的通缉将会被撤销。
“不能再次进行公审吗?”芬德尔仍然不死心地发问。
特使先生摇了摇头:“很遗憾,但在我看来,这一系列的案子都不会有公审——一切都将秘密地进行。”埃文斯将暗格里的几乎所有东西都一样样地收捡在一起,放进斗篷内侧的口袋里,说。
事主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艾伦便立刻瞪大了眼睛:“但这不公平!人们应该知道他们冤枉了好人!也应该知道‘海鸥’在这里都做了些什么!”
很难说这位没救了的诗人是在因为罪犯不会被当众宣判他们的罪行而愤怒,还是因为他将要谱写的诗歌不会有一个大快人心的结局而恼火。他看起来还想要对里昂纳多进行进一步的申辩和劝说,但在那之前,特使先生就以一声叹息打断了他:
“年轻人,这就是政治,尤其是在这片沙漠里。”沙漠精灵平缓的语气之中透露着无奈,“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够被放在阳光下讨论的——很多时候,我们承受不了那些后果。天底下是有一套规则的,可暗地里却有另一套,如果我们用我们的规则审判了他们,在珂旭看不到的角落里,他们就用另一套规则审判我们——谁也不知道到时候会发生什么。”
艾伦仍旧气鼓鼓地:“为什么不把那些捣乱的家伙们都抓起来呢?”
埃文斯确实因为这过于天真的发言而笑起来了:“小少爷,您打算凭什么去抓呢?和那些胡作非为的混球们不一样,我们抓人是要讲证据的——就像这位远道而来的先生所致力于的一样。”
艾伦缩了缩脖子,显得有些害怕。Kk有点担忧地看向了非自愿被扯进话题的芬德尔,然而后者稳如泰山,注意力依旧集中在窗外是否有人靠近这一点上,就好像完全没意识到屋子里正有两个朗吉尔原住民在吵架一样。
“你不清楚这暗格里的东西牵扯到多少:除开毒药之外,剩下的还有曾经被朗吉尔禁止了的药物——过去曾经有些贵族在这里进行非法实验,后来那些实验应该是被叫停了,但在‘海鸥’来了之后它们显然已经重启:这些——”他拎起了那沓羊皮纸挥了挥,“——里面是禁药的走私地图和名单,猜猜有多少个煊赫的姓氏跟这件事有牵扯?这些文件公布出去,整个王国就是一场地震!”
更何况,逮捕和关押罪犯并进行审判也是需要大量人力物力的。朗吉尔是个沙漠中的王国,虽然与周边地区相比情况总归是好些,但归根结底,她还是由一块块物产贫瘠的沙地组成的,只能提供叫生活在上面的人勉强过活的资源的王国。比起让长期居住在国土境内的所有人都能吃饱,处理这些只能算是“锦上添花”的问题的优先度实在不高。
埃文斯没有将剩下的这些论点付诸于语言,在敌方的大本营里发起一场辩论显然不是一个很棒的想法,只可惜艾伦——一个尚还有些鲁莽的诗人——已经忘记了这一点,并且似乎打定了主意要为整件事情讨一个公道:“又或许那些办事的人只是嫌麻烦,这样尸位素餐的官员我可见了不少。”
“——难道你以为我不想这样做吗?”特使先生的语气也显得有点恼火了,“我以为我才是这个房间里最想让这些渣滓们站上法庭的人!我多想整顿朗吉尔的法律!我多想清理那群吃里扒外的贵族!我多想把这群趴在国稷上吸血的害虫挨个儿清理掉!但是我不能!就像我之前说过的,现在‘海鸥’牵扯到太多东西了,没人承受得起连锁反应!”
艾伦卡了一下, 似乎被吓住了,并且看起来很委屈。他仍然想要说话,只不过在那之前,Kk先出声打了个圆场:“呃,我想,我们不如先收拾好证据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在回去的路上详细讨论这个问题?”
他想了想之后,又补上了一句:“其实我无所谓的,我只是希望能和以前一样,在各个城市中都能自由通行。能取消掉通缉已经很好了。”
苦主已经这样表态,艾伦便也没有了继续与埃文斯争辩的理由——而且看起来他的确也不想再继续下去了。诗人立刻顺着台阶溜下来,偃旗息鼓,在接下来的一段旅途中安静得像是不存在一样。
——————————————————
逃出瑞里的过程乏善可陈。甚至可以说,他们不是逃出瑞里,而是光明正大地翻墙离开的:城市后方的墙壁内侧因为有建筑物挡着,风化得没有那么严重,因此稍微难爬了一点。Kk从半中腰不慎溜下来过一次,他们花了比预计的要久的时间才离开城市内部,不过无伤大雅——因为他们全程都没有遇见城内的巡逻队。
等到了距离城镇足够远,后来者也难以追踪的戈壁上后,这个队伍中的两方决定就此作别。直到这时,艾伦面上的表情依旧显得讪讪的,就好像惹埃文斯不高兴是一件多么严重的事情一样。
“‘海鸥’一定很快就会发觉出了问题,但我想得要等到亚兰回到驻地,他们才会意识到资料失窃了。”特使先生总结道,“即便如此还是事不宜迟,我将连夜赶回王都中去,向陛下汇报相关事宜。你们可以在附近的城镇稍微滞留几天,取消通缉的公告应该不日就会发往各地。”
这些话是对着同行的三个人一起说的,在这之后,他又单独转向Kk:“我很抱歉,不能在法庭上彻底清洗您的冤屈。”
瑞图宁的牧师无所谓地一摊手,笑着回答:“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其实我无所谓的。而且这件事确实听起来有非常复杂的情况。”
芬德尔也点了点头:“各有各的难处。在执行秩序与局势稳定之间取得平衡是很困难的事情。”
埃文斯困惑地又关注了一下森精灵身上的圣徽:“这句话听起来不像是一个珂旭信徒该说的。”
“总有人说我或许该向优泽祈祷。”猎魔人不甚在意,“但我只是清楚我们都不过是凡人,只能尽力做到最好。”
特使先生叹了口气:“只是尽力做到最好显然不够。这个逐渐朽坏下去的国家需要的比这些更多。”
“我还清楚事在人为,至少我们今天做的一切不会让事情更坏下去了。”面对沉闷下去的气氛,芬德尔干脆说了一个根本不好笑的笑话,“不过更多的部分,或许还是得问问兀烈卡卡神殿的意见——他们才是领导变革的专家。”
埃文斯莞尔。无论如何,他还是做了一个表示感谢的手势,随后以口哨唤来等在附近的马匹,与众人作别,向着王都的方向飞驰而去。剩下的人结伴同行,要回到他们来时的那座城镇,需要用去一天的时间赶路。
等到有了落脚的地方,艾伦立刻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声称是要把这个故事写成诗歌。然而直到一段时间后,Kk的通缉已经被解除,并且准备和芬德尔继续他们的旅途时,这首诗还是没被写完。
“但将来有一天,你们肯定会听见这首诗的!”在道别时,艾伦这样忿忿地说,“我写的诗肯定会出名到整个坎维都知道的!说不定还会通过‘门’流传到别的世界去!”两位精灵没有太当真,只是笑着应了。
不过,到他们真的从路边的诗人口中听见那个以他们俩为原型的故事为止,除开惊讶之余,他们倒也突然间想起来:在那之后,他们也再没见过里昂纳多·埃文斯。
—END—
关键词:不明符号,幽闭,异响
1547(躺平
“……醒醒。”
在他的摇晃之下,风元素裔慢慢睁开眼,重若千斤的困意挂在他的眼睫,让他将抚摸的动作变成了对同伴柔顺头发的摧残。
“怎么了……又是那个噩梦吗?”
“抱歉……又是这些不着边际的事情。” 水元素裔的眼中似乎还浮着一层水汽。手掌终于找到了正确的地方,传递给了他一些温暖,
“放心吧,我的背上除了那时候的伤和烙印应该没有其他的……最近也没有用过魔焰。不过,也快到天鹅堡了,不行的话我们去问问祂……吧。”
回应他的是沉默的颔首,察觉到了对方的心绪,风元素裔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静默再次笼罩在岩洞里。水元素裔看着头顶的暗色。
现实世界中的黑暗是有形的。你可以用微弱的光,猫头鹰的咕咕,同伴的睡梦中的呼吸声去定义它,拘束它。而梦境中的黑暗不同,失去了桎梏,如同所有水元素裔族群记忆中那片幽深的海洋,无法抗拒,无处可逃。在他的梦中,他总是从海底向着漆黑的高处看去。巨大的怪物们在黑暗中优哉游哉,不时还能看到蠕动爬行着的巨大海百合将鱼类一口吞下,慢慢消解成骨渣。海底本身也并非安全,在鲸落之处偶尔会有巨大的裂隙张开,将鱼骨与腐肉,还有依附在上面的食腐动物一口吞下,只剩下扬起的细沙和地底深处的咀嚼声。
而总在他仔细观察着其中某只巨兽的行为时,海水会突然开始沸腾,再变得冰冷。在急速变化的温度中,巨兽们哀嚎着,扭曲着。蜷曲成薄薄的图样。他大口喘息着,这似乎是水元素裔第一次尝到几近溺毙的滋味。而在他喘息着的间隙,鲜艳得扎眼的颜色让他快速清醒过来。
“——!”
在同伴的背上,那些巨物像是强行压扁成薄薄的一片,再被熨合在皮肤上。而在他惊恐万分之时,那些图腾慢慢地消融了。
开始的几天他只是将其作为某种想象和记忆的重复,并且严肃地退回了风元素裔的各类恐怖小说,并难得强硬地勒令同伴暂停使用魔焰。但他的幻觉完全没有好转,那些图腾出现的时间越来越长。
十几天的转瞬即逝的幻象,或许也已经是现实,还是他已经开始精神错乱了。
不,不能再想了。
他努力地让自己头脑放空,而睡梦也趁虚而入。
——————————————————-
大地如同白垩,而脚掌踏足在上的时候传来的是温暖的质感。远眺而去是白色的原野,而在更远处,地动声在连绵的纯白色山脉远处响起,像是湖泊破冰,也像是鲸类的鸣叫。
水元素裔顺着山脉,向声音的始发地跑去,或许因为清楚自己身在梦中,他不像在平日里那般瞻前顾后。蓝色的身影在无垠的大地上穿行着,快过了风,快过了闪电,最后快过了人们一闪而过的念头。空间的概念似乎也在渐渐消失。天空中交错着青白色的微弱光球,而耳边的风带来了海边潮湿的气味与火焰吐出的热浪,而只有逐渐清晰的地动声提醒着他越发靠近的终点。
“就是这里了……吗。”水元素裔环顾着周边。风灵灯般的光点绕开了这片天空,而风声驻足在几尺之外。一切近乎于死寂,唯有地动之声越发清晰。 疲倦突如其来的涌上,把他压倒在地上。
“先休息一下……唔,其实也快醒过来了吧……诶?”
地面仿佛承受不住这常年的撕扯,陡然开裂。白色的山体中,雪白色的岩石之下是深红色的水流。这几十天的噩梦已经迫不及待的破土而出,没等水元素裔反应过来,潮水已经将他淹没。熟悉的窒息感觉又包裹了住他,与水相似,比冰更冷,比火更热。在反复的煎熬中他又看到了那个幻象。暗红色的巨大腕足从腰侧蜿蜒盘旋包裹而上,苍蓝色的鳍足和森然利齿也刻在同伴的皮肤上,魔焰从战锁身上爆发出来,那些鲜艳生动的图腾也在烈焰的灼烧下褪去了部分颜色,变成了干枯纵深的黑色。
包裹住他的“水”变得更烫了,在极端的折磨下水元素裔的意识慢慢抽离,而在水中蜷缩的身体,也如同凶兽的身躯般,被硬生生剥离拓印到战锁的身体上。色彩逐渐被剥夺,身躯逐渐消失,扭曲,暗色的涡旋图案盘踞在风元素裔的胸口。
“□□——”
想要张口,无法发声。想要逃离,无处踏足。
暗色的涡旋将他的意识吸入,尖刀般的边沿切割着他的思绪,破坏着他的理智。水元素裔在无边的暗色中匍匐着,消失着。
没有人知道他最后的所思所想。
4014字
瑞图宁:你的热情难道不应该都是我的吗????
不过女神只要一想到这货传教的时候,一直在世界频道疯狂刷瑞图宁美颜盛世,就觉得……还是珂旭你来吧。
*********
老人气喘吁吁地跑回了家,从怀里摸索着掏出了一块打火石,折腾了好半响才点亮了桌上的油灯。在光芒亮起的瞬间,他注意到自己的手一直在发抖。他拿起了桌上的茶壶,抖抖索索地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这壶茶是他出门之前泡的,等他忙活完了之后已经凉透了。
他一面喝茶,一面注视着时不时微微摇曳一下的灯火,一晃眼茶壶里的水就已经被他喝了个干净。
某个人轻轻地敲响了他的家门
“谁啊?”他若无其事般地前去开门,但他不住发抖的腿却出卖了他。
猛然间——一只猫飞扑到他的面前,他被吓得急忙摔上门,缩到房间角落里瑟瑟发抖。
“迷途的羔羊呀,你为什么那么惊慌?有什么是我们可以帮得上忙的吗?”说话的是一位女性,她的语气中带有一种属于牧师这个职业的温和。
“雅——雅丽蒂亚牧师?”他拼了命将自己的身体塞进已经被杂物塞得满满当当的壁橱里,瞪大眼睛注视着正一步步往他走来的新绿色身影:“你、你们还活着?!”
“你为什么那么惊讶呢?”精灵女牧师露出了少女般纯洁而天真的好奇表情:“刚才我们发现你不见了,一直很担心呢,没想到你竟然已经先回家了。”
“你们——你们应该死在那片墓地的才对——”老人用耳语般的音量说道,但那位高等精灵已经将他的这句话完完整整、一字不差地收入了她的尖耳朵里。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是在骗我们的吗?”猫妖精愤怒地向老人亮出了她的利爪。
老人无力地作出辩解“我只是受人所托……!”
“那个人是怨恨之女吗?”雅丽蒂亚继续一派天真地问。
“怎么可能?!”老人惊讶得一时之间甚至忘记了恐惧。
“我希望你能主动把事实告诉我们。”雅丽蒂亚注视着他:“瑞图宁教会一向都是个温和的宗教,我们热爱和平,如非必要都不希望伤害任何人……”
站在雅丽蒂亚牧师身边的众人不难发现:在这位柔弱得好似风一吹就会倒下的牧师身上,忽然爆发出了一种无法抵挡的凛然气势,就好像一个认为只有春主才能配得上春之女神的偏执者,偶然听见了沃玛兹和瑞图宁的爱情叙事诗般,有一瞬间她的气场压迫得周围的人几乎喘不上气。
这一刻,不仅是从一开始就沉默地握紧斧头,随时准备充当打手角色的森芙,甚至是因为遭受他人出卖——刚刚失去一位同伴的牧师门,都眼神凌厉地盯着老人。
老人仿佛完全忘记了该稍作犹豫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开了口:“就是昨天,有人拿了一袋金币给我,让我带你们去墓地。”
“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雅丽蒂亚再次戴上了温和无害的面具然而不但哪位在不久前才刚直面过她那双仿佛能够洞穿人类心房的绿眼睛的老骗子不会再次受骗,甚至一直被她温柔对待的黛比和森芙,都不会再被她故意表现出来的温柔锁迷惑。
“他穿着斗篷,我也看不清他的脸,不过肯定不是我们村子里的人。”老人说道。
“嗯?”雅丽蒂亚似虎陷入了沉思。
“他说‘明天会有个商队到这里,你把那四个瑞图宁牧师带到北边墓地里去,这些钱就都是你的了’。”老人说道。
“你仔细想想,还有没有什么关于这个人的细节。”雅丽蒂亚用出了她最轻柔的语调追问道。
“这个……”老人把手按在额角上,苦思冥想了起来:“呃,他手上有个很大的宝石戒指……”
“你在这个商队的成员手上见到过这只戒指吗?”路路问道。
“这……没有。”老人顿了顿,然后才谨慎地说:“不过我可以向你们形容一下哪只戒指。”
“请说吧。”雅丽蒂亚说道。
“那是一块看起来很贵的紫色宝石,被雕琢成漏空的样子,里头还有蓝色的水晶”老人拿出手帕拆了拆一脑门的冷汗、。
小队众人面面相觑了起来,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我还有一个问题:哪位几年前死去的牧师,也是你的过失吗?”雅丽蒂亚说:“只要诚心忏悔,并且真心诚意地作出补偿的话,是可以获得女神的宽恕的。”
老人用力地摇着头:“不,那个我没有说谎。”
“好,我没有问题了。”雅丽蒂亚转头看向自己的同伴:“既然我们不能从这位老者身上获得更多的信息了,那我想我们应该前去找我们的朋友——劳瑞·弗雷德先生谈谈。毕竟犯人就在他的商队当中,我认为我们应该给他一个提醒。”她微笑着说:“至于这位老人,我想把他交托给我最可信的师傅还有我亲爱的黛比,看在瑞图宁的份上,请你们无论如何都要看好这只迷途的羔羊。”
“你接下来打算拿他怎么办呢?”黛比问。
“发生了那么严重的事情,我认为应该让更多人知道,等众人可以有个防范。”雅丽蒂亚安抚性地拍了拍老人佝偻着的背:“他事很重要的证人,我将会把他送到神殿去,但如果你们有更好的提议也可以向我提出。”
?”
老人在听见“神殿”两字的瞬间,顿时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表情。
雅丽蒂亚的脸上闪过了一抹神秘的微笑,她只说了“神殿”这个单词,但却从未明确表示过哪是供奉瑞图宁的神殿。很多人都会有一种错觉,当一个首饰店的雇员说要到首饰店走上一趟,人们总会想她事要回自己受聘的那家店去了,难道她就不能前去光顾其他的店铺吗?雅丽蒂亚收起了这个不适合出现在瑞图宁牧师脸上的微笑之后,就和森芙一起离开了。
雅丽蒂亚决意要到迷离——这个常年备迷雾笼罩的世界来,有一个只有她自己和瑞图宁才知道的隐秘目的——她无论如何都想见春主珂旭一面。
只要能够目睹他的真容,她那颗属于艺术家的心将会被闪耀的光之子所俘获,眼中再也容不下那些不够他完美的人——不论是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面的阿尔芒·巴塞隆纳法师,又或是从一开始就事敌人的兰蒂尼亚 格拉尔小姐——这两位只属于过去的逝者将不可能再为她脆弱的心灵带来任何的负担。
雅丽蒂亚并不是没有尝试过放弃对阿尔芒的思念,她甚至尝试着将对他的这份热情投放到别人身上,但她的尝试往往都会在一顿午餐的时间之内宣告失败。那时候她想,也许阿尔芒事无可替代的,不过兰蒂尼亚难道并没有在身份大白于众人面前时成功俘获了她的整个心灵吗?
只要能够找到比他們都要完美的存在,她这颗由珂宁所赋予的艺术之心就一定能够得到一个稳定的寄托。
何况,她对珂旭的热情早在一百多年前就已经萌芽,她只是暂时忘记了那种全心全意的热情罢了。
虽然说,一位侍奉瑞图宁的牧师希望将所有的热情都投向珂旭,听起来实在是太过疯狂,不过情况其实并没有听起来的那么难以理解。
雅丽蒂亚之所以会下定决心一辈子服侍女神,是因为出于对复活者教义的仰慕,希望在生活中的各个方面践行女神的思想。但她对珂旭抱有的情感却要温柔得多,她敢肯定如果珂旭信徒锁喜欢的那种呆板的、无趣的、秩序井然的思潮占据了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她肯定会是第一个站起来奋起反抗的人。她承认规则的重要,但她厌恶过度的速博,所以她永远也不可能成为这位不苟言笑的神祇的信仰者,
只不过不认同她的教义不代表她就不能为他倾倒,人总是会被那些与自己截然不同的人锁吸引,比如:比任何一位珂旭信徒都更像珂旭信徒的阿尔芒法师,还有站在冰冷黑暗之中的兰蒂尼亚,在雅丽蒂亚眼中都是能够让人疯狂迷恋上的人类。
雅丽蒂亚知道,身为非信徒,想要接触珂旭是多么的困难。不过如果有人对她能够成功表示怀疑,她肯定会请对方千万不要少看任何一位精灵的决心,珂宁保佑!这个出类拔瑞的种族几乎拥有了凡人所能具备的一切优点,只要他們愿意为了自己的目标而努力,没有任何事情是他們办不到的。
然而,雅丽蒂亚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她的计划竟然那么快就有了进展。
“哪位信徒呢?”
雅丽蒂亚认为自己只是稍微把注意力从老人身上移开了一会,但在战斗结束之后,她一回头就发现她的被保护人竟然不见了踪影。
“对哦,刚才忙着对付坏蛋复苏者弄出来的不死生物,都没注意到那个老爷爷呢。”整个小队里最为年长的成员说道。
人类们都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注意到老人事什么时候消失的。
“我们一起找找看吧。”露露提议:“我想他不会走得太远的!”
众人把墓地周边所有能藏人的地方都找了个遍,始终连老人的一片衣角都没有看见——他恐怕从战斗打响的瞬间就脚底抹油溜走了。雅丽蒂亚注意到,除了村子的方向之外,所有的地方都被浓雾锁笼罩,看来那个老人应该是撇下一群好心的牧师一个人回家去了。
“难道……”雅丽蒂亚说到一半,就把话吞会肚子。
“什么?”众人异口同声地问。
“难道这从一开始就是复苏者的阴谋?”雅丽蒂亚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问。
未明处的成员早已对牧师这种仿佛整个库瑞比克只有宵银一个邪神的论调习以为常,但黛比显然并没有参与过这个团队,于是便认真地询问道“你为什么会这样认为呢?”
“不论是黛比还是艾德——你们一直以来都为了让更多的人能够认识瑞图宁而到处奔走,你们又怎么会一直遗留掉这个村子呢??”雅丽蒂亚将自己的推论娓娓道来:“即便你们都刚好没有机会经过这里,但其他人呢?”
雅丽蒂亚醉忠诚的支持者——露露拼了命一样用力点头。
“雅丽蒂亚,你高估了宽恕者信仰在迷离的普及程度。”艾德说道。
黛比想了想,若有所思地说:“不过,我之前跟随的商队都没有经过这里……”
雅丽蒂亚想起了艾德之前曾经说过,他本来并不是走这个方向的,而路路、森芙和她自己也是受到被猫妖精为百分之五先生的商队负责人的邀请才会踏上这条道路,她不仅喃喃自语道:“哪位什么我们会走到这里来呢?”
“不同的商队往往会选择不同的路线,你知道的……因为路上村落不同,方便做生意,半色宝石是最近才开始在这条路线做生意的,可能他们找到了别的道路……但是也的确有可能像你说的那样……”黛比沉思了好一阵子,“不管怎么样,我们除了回村子这条路以外,也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
雅丽蒂亚用神术的光芒照亮了他們所走的道路,众人满怀心事地走向刚才的那个村子。
然而——
突如其来的“扑通”声划破了这份寂静。
雅丽蒂亚的好奇心此时仿佛陷入了沉眠,但她的冒险经历让她了解到一个生存法则:不能放过任何不寻常之处——这可能是危机的警示。
˚“听说在这种好像有鬼的地方,听到任何声音都不要回头呀!”路路瑟缩着躲进了雅丽蒂亚的怀里。
黛比惊叫道:“艾德!”
雅丽蒂亚转过头去,只见艾德倒在地上,血流不止,似乎是从背后被人捅了一刀。她未经思考就按照一位牧师的本能,为他施放了一个治疗中伤。
刚才艾德一直走在队伍最后,敌人恐怕是趁着众人都不留神时,冷不防从背后袭击了她。雅丽蒂亚注意到,他似乎中毒了,这个可怜的男人在接受道女神的慈爱之后,稍微缓过来一些,就拼命抓着雅丽蒂亚的手臂,吐出了一些话:“他们是……怨恨的信徒……”
在留下了这句遗言之后,艾德就合上了他的眼睛。
“怨恨?”雅丽蒂亚疑惑地问。
雅丽蒂亚从黛比口中了解到,怨恨指的是怨恨之女,她是迷雾中被人抛弃的死者的化身。虽然她并不是一位标准的神,但是薇洁娅赋予了她一些力量,使她可以向那些仍然存活在这个世界的人复仇。
“我们有办法帮助她吗?”雅丽蒂亚问:“用复活者的方式。”
“很难,听说她已经在登神途中了……。”黛比摇了摇头:“不过我从未听说过她有信徒啊?”
“瑞图宁在上。”雅丽蒂亚捧着圣徽:“即便成神,她也没办法得到幸福吧?”
“那已经不是单独的一个人了,所有人的怨恨都集中在了她身上,着实非常可怜……”黛比说道。
“哪我们应该哪她怎么办呢?”雅丽蒂亚垂下眼睛:“其实复苏者一开始也很可怜的,但他现在已经回不了头了,我不希望更多的人变得像他一样。”
“我也不知道,我甚至没有见过她……”黛比耸耸肩:“希望我们能够多多传播复活者的信仰,来消弭她的怨恨吧。”她说,“但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杀死艾德的人。”
“嗯。”雅丽蒂亚点了点头
她感觉自己距离太阳又近了一步。
23014字
1
“如果……”瓦列莉亚回忆着雅丽蒂亚说话时的发音,一个单词接着一个单词,终于成功说出了这个问句:“瑞图宁嫁给沃玛兹,你怎么办?”
雅丽蒂亚“砰——”的一声,将喝空了的酒杯摔在桌上,叨叨囔囔地说了声:“抱歉。”,然后就用她纤细优雅的手托住她的下巴,仔细思考起来。
瓦列莉亚喝光了剩下的半瓶酒,吃光了桌上的小面饼,当她以为自己不可能得到回答的时候,雅丽蒂亚却轻轻地呼唤道:“女士——”
瓦列莉亚注视着雅丽蒂亚的眼睛。
“如果瑞图宁和沃玛兹在一起了……”雅丽蒂亚的眼眶忽然盈满了泪水,但她的嘴角却微微向上扬起,露出了一抹虚弱的微笑:“你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作为春之女神的牧师,我当然会支持她的每一个决定……打从心里……”
春之女神的女牧师,用一条绣花手帕捂住了脸,转过头去,抽抽噎噎地说着:“我会像这样,因为女神终于找到一生挚爱喜极而泣……”
瓦列莉亚觉得自己似乎找了一个错误的话题,干咳了声:“这……不都说瑞图宁……”,她想对雅丽蒂亚说的是:“众所周知,瑞图宁是不会跟任何人谈恋爱的。”,但当她差一点就要说出口的时候,雅丽蒂亚却自顾自说了起来。
“爱情一向是很奇怪的,我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我们的造物主明明像珂旭一样俊美,但情路总是不顺。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明明这么漂亮,又是珂宁的造物,但阿尔芒却娶了任何方面都比不上我的雅迪亚?更奇怪的是,珂旭是最好的,为什么瑞图宁还要喜欢别人?”
“雅丽蒂亚牧师,你喝多了。”一个穿着新绿法袍的中年女性人类来到了她們的身边,搀扶起开始讲起珂旭到底有多耀眼的雅丽蒂亚,温柔地说:“我们都知道光之子是一位很伟大的神祇,我想整个酒馆的人都知道了。”
“可是瑞图宁不知道啊!”雅丽蒂亚哭得更伤心了。
“瑞图宁和珂旭是青梅竹马,她肯定比我们更了解他。”瑞图宁的人类女牧师瞪了瓦列莉亚一眼,继续劝说着明显已经喝多了的同伴:“我们先回家吧!你休息一下,明天就没事了。”
“可我和阿尔芒都是一起长大的伙伴啊,他就看不出来我有多完美。……”雅丽蒂亚抓住了木桌的边缘,双脚仿佛在地上生了根,任凭她的较有怎么拉她,她都依旧纹丝不动。
“让我来!”瓦列莉亚走到雅丽蒂亚身边,用蛮力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
雅丽蒂亚一面抱怨着说:“你快要把我的叶子弄掉了!”,一面拼了命一样挣扎。
瓦列莉亚以雪精灵方言,低声温柔地对雅丽蒂亚说道:“我看得出雅丽蒂亚是个完美的姑娘,我们的造物主一定也以你为傲,春之女神也一直在眷顾着你,乖孩子,跟我回去吧!”
不知道是瓦列莉亚的恭维发挥了影响,还是雅丽蒂亚自己没有了继续折腾的力气,她把脑袋靠在瓦列莉亚胸前的战甲上,仿佛死了一样,不再动弹了。
事情看似已经告一段落,至少瓦列莉亚认为,雅丽蒂亚酒醒之后就会忘记了这个玩笑,继续做她的好朋友。但比起常年在冰原上艰难求生的雪精灵,高等精灵真的要纤细得多,也更加开不起玩笑——当瓦列莉亚带着亲自制作的甜点,前往宽恕者神殿,想要求得雅丽蒂亚的原谅时,却只见到她留给教友的亲笔信。
瓦列莉亚在当地停留了一段日子,盼望着雅丽蒂亚的归来,但她的直觉告诉她:雅丽蒂亚怕是已经认识了很多比她更加懂得寻找话题的新朋友,也找到了别的能够为瑞图宁服务的途径,很有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瓦列莉亚女士,可以请您帮我一个忙吗?”雅丽蒂亚的声音把瓦列莉亚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瓦列莉亚抬起头,马上跟猫妖精同伴四目相对了起来:“你不是说要让路路跟商队的人一起进城的吗?”
雅丽蒂亚叹了口气:“我往前走了几步,看清楚了商队负责人的脸。”
“怎么了?”瓦列莉亚疑惑地问。
雅丽蒂亚红着脸,吞吞吐吐地说:“那个商队负责人似乎是黛比小姐的好朋友。”
瓦列莉亚耸了耸肩,她确定自己并不认识什么黛比小姐。
“你知道,我并不擅长战斗,想到他们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就感到非常害怕……”雅丽蒂亚心有余悸似的说:“想要赚钱而已,去一些远离迷雾的地方不好吗?”
瓦列莉亚想起了雅丽蒂亚写给她的信,也终于想起了黛比是谁。
一个多月以前,有两位瑞图宁牧师,死在了护送商队“半色宝石”的途中,同行的雅丽蒂亚和路路之所以能幸免于难,一方面是由于瑞图宁的垂爱,一方面是她们一察觉到事情不对,就马上逃回了维莱德堡,寻求珂旭神殿与治安官的帮助——当然,也要感谢敌人的谨慎,否则按照这两人(加上一个森芙)那低下的战斗力,怕是已经被艾瑞克带走了。
之前瓦列莉亚的视线一直停留在雅丽蒂亚身上,这时候她才注意到那个披着羊毛斗篷的年轻男人,证伸长了脖子往她们这儿张望。
“我不想被那个商队的人认出来。”雅丽蒂亚可怜兮兮地说:“听闻对人类来说,几乎所有的猫妖精都长得一模一样,只有师傅一个人的话,应该是不会被认出来的。”
“所以呢?”瓦列莉亚问。
“您可以帮我送师傅到他们那边,再待我向他们提出请求吗?”雅丽蒂亚从钱袋里拿出了几枚钱币:“这是给予他们的酬劳,我想他们是不会拒绝的。”
“你要留在这里,什么地方都不要去。”瓦列莉亚接过了钱,顺手把猫妖精抱了过来:“即使你跑了,我还是有办法追上你的。”
“您为什么不愿意信任我呢?”雅丽蒂亚叹了一口气:“我想即使是冰之王女的牧师,都比我更值得信任。”
“你不是第一次离家出走了。”瓦列莉亚说:“这里太过危险,我要一直看着你才能放心。”
“我不跟您争论。”雅丽蒂亚摊了摊手,回到了马车上:“如果您动作不快一点的话,就要赶不上了。”
“留在这里。”瓦列莉亚重复了一遍,眼看着商队似乎真的快要离开了,终于快步跑了过去。
瓦列莉亚的担心不是毫无理由的!
瓦列莉亚在暗月城遇到了另外一个少女。她半边脸上覆盖着一个银质的面具,身上披着深紫色的连帽斗篷——薇洁娅牧师没什么好值得稀奇的,悲荒继承者的信仰在雪精灵当中并不少见,但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正专注地绘制着一幅瑞图宁牧师的肖像画,画中的哪位牧师还是瓦列莉亚认识的人,那就显得相当不寻常了!
“你也觉得她很漂亮吗?”薇洁娅牧师放下画笔,站起身来,伸展了一下四肢。
瓦列莉亚仔细观赏着薇洁娅牧师的画作,画中的瑞图宁牧师手捧着一个长着一对紫色翅膀的小人儿(瓦列莉亚不知道这个种族的名称,只知道他们是妖精的一种),脸上的表情就像获得了一件稀世珍宝一样兴奋。
瓦列莉亚本来想问问那个薇洁娅牧师,她到底是在哪儿遇见雅丽蒂亚的,但料想她不会说真话,所以就没有开口。
后来,瓦列莉亚又在酒馆里遇见了哪位薇洁娅牧师。
暗月城的酒馆经常挤满了来自不同世界的冒险者,这一天,酒馆里的每一张桌子几乎都挤满了人类、半精灵和矮人,瓦列莉亚刚踏入酒馆,众人带着探究的视线就都落到了她的身上,这个时候,有个黑色长发的精灵诗人对她招了招手——他身旁的两位精灵同伴同时对瓦列莉亚举杯致意,于是瓦列莉亚就走了过去。
没多久之后,又有一位精灵走进了这家酒馆。她是一位半边脸都被银质面具所覆盖的薇洁娅牧师。虽然没有人招呼过她,但她还是选择了瓦列莉亚的这一桌:“又见面了,我问过你们神殿的人了,他们都说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难道这也是秘密吗?”
沃玛兹的牧师可能真的不知道瓦列莉亚的名字,但也有可能只是不想跟一个薇洁娅牧师说话。
瓦列莉亚其实也不想理她,甚至都要站起身来了,但她接下来所说的话,又让瓦列莉亚改了主意:“我看到你画的瑞图宁画像了,为女神做模特的那个少女是我的姐姐。”,薇洁娅牧师用食指搔了搔下巴:“如果你的模特不只有我姐姐的话,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画的那个女孩子就是我姐姐。”
“世界上很难找到像她一样漂亮的姑娘了。”瓦列莉亚红着脸,为了掩饰自己糟糕的通用语水平,而故意把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慢:“我见过那么多女孩,只有她符合我对瑞图宁的想象。”
“我姐姐是我见过的,最受珂宁宠爱的一位精灵。”薇洁娅牧师点了一瓶玫瑰酒,才喝了半杯,就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了自己的姐姐:“像我姐姐那样的女孩,就应该一辈子待在故乡的珂宁神殿,服侍我们的造物主。她可以弹弹琴、唱唱歌、画画画,给信众讲讲珂宁的教义。像是冒险啦、谈恋爱啦、生孩子啦——这种事,理应是和她无关的。”
“你姐姐现在还安好吗?”吟游诗人的声音里充满了同情:“你现在是薇洁娅的牧师,是因为她吗?”
“不完全和她有关。”薇洁娅牧师接着问:“你们想听听我姐姐的故事吗?”
瓦列莉亚顿时有种不详的预感。
薇洁娅牧师隐去了当事人的姓名、改动了一下他们的背景,讲起了她姐姐的一些往事:“我的家庭一直备受一位身份尊贵的大人物所照顾,尤其是我的姐姐,人人都说她长大了一定能够成为主人的左膀右臂……”
在她们姐妹居住的城市里,有个拥有极高声望并且手握大权的男人,不知道从什么途径得知了她姐姐的存在。她的姐姐是个心思单纯又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很快就折服于那个男人的英雄气概与翩翩风度,甘愿为他做任何事情。可是,她的家人很快就察觉到不对劲,就在她快要做出无可挽回的蠢事之前,及时跳出来阻止了她。
“那个男人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放弃呢?”薇洁娅牧师忧郁地叹了口气:“他找来了他的朋友R女士。众人皆知,R女士是一位温柔美丽,出身高贵并且作风正派的女性……”
瓦列莉亚对雅丽蒂亚——这位当事人并非一无所知,她按照自己拥有的情报,重组了一下这个故事。
故事的情节非常简单,珂旭的牧师向雅丽蒂亚传教,但由于家人的反对,雅丽蒂亚并没有成为珂旭的信徒。后来瑞图宁的牧师开始向雅丽蒂亚传教(按照这个妹妹的说法,雅丽蒂亚是不应该被瑞图宁所“诱骗”的),但雅丽蒂亚却出乎意料地——离开了珂宁神殿,成为了瑞图宁的牧师。
跟瓦列莉亚比起来,薇洁娅牧师简直是个优秀的语言艺术家。她只是略去了一些对听众来说无关紧要的东西,又掺入了一些调味料,就成功用一段平平无奇的往事,调动起听众的求知欲。
众人听完了这个故事,都禁不住唏嘘感叹,甚至情不自禁地痛斥起敌人的无耻。
瓦列莉亚撇了其中一位精灵酒客佩戴着的春芽圣徽一眼,完全不知道究竟该发表什么意见,想了想,决定闭紧嘴唇,继续当个沉默的听众。
瓦列莉亚和哪位薇洁娅牧师的最后一次相遇,发生在悲荒遗孤对暗月城发动突袭的那一夜。薇洁娅牧师手捧着一件深紫色的罩袍,急冲冲地跑向瑞图宁神殿的方向。瓦列莉亚追上了她,她微笑着说:“天气太冷了,春之女神的牧师怎么受得了呢?我要把衣服送给我的姐姐,免得她生病。”。
瓦列莉亚觉得薇洁娅牧师脑子大概出了毛病,但仔细一想,她这么做真的出于好意吗?假设瑞图宁不会因为雅丽蒂亚暂时披上了薇洁娅牧师的衣服而恼怒,但哪位疑似雅丽蒂亚好姐妹的薇洁娅牧师,会不会出于“爱护”而在衣服里下毒呢?毕竟邪恶者爱人的方式,很有可能是杀了对方,让对方不需要在这个充满污秽的世界苦苦挣扎……
瓦列莉亚马上跑回了沃玛兹神殿,拿出了一套全新的御寒衣物,跑向了瑞图宁神殿。然而,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在人潮之中看到薇洁娅牧师的身影。她拉住了一位瑞图宁牧师,用她有限的通用语询问对方,有没有见到一位薇洁娅牧师前来给雅丽蒂亚送衣服。哪位瑞图宁牧师就像看疯子一样看着她,但仍然出于礼貌地回答她说:“她们能那么好心,你可能是遇到了一个假的薇洁娅牧师吧?”
不久之后,瓦列莉亚就在神殿门前遇到了一个冷得瑟瑟发抖的雅丽蒂亚。
瓦列莉亚忽然想起留宿在夜亚城堡的那个清晨,雅丽蒂亚心有余悸地对她们说:”我在冒险期间惹上了一个足以危及身家性命的大麻烦,倘若被我那个强大到几乎无可匹敌的敌人得知了我的存在,恐怕……”。
整个库瑞比克的智慧种族都曾经耳闻瑞图宁和薇洁娅两位女神的不和,即使雅丽蒂亚在冒险期间没有破坏过薇洁娅的计划,她穿上新绿法袍的那天,就已经注定是这位女神的敌人。虽然雅丽蒂亚有时候显得十分天真,但瓦列莉亚不认为她会连这点都想不到,所以她那天为什么要说得那么隐晦呢?
但瓦列莉亚更为关注的是:那个称呼雅丽蒂亚为“我的姐姐”的薇洁娅牧师,究竟为何会如此关注雅丽蒂亚?是出于私心,还是由于女神的特别指示?
瓦列莉亚在心里呼唤起严冬之父的神名,马上感受到了一种能够击破一切障碍的力量:“我会保护好雅丽蒂亚的!”
有人拉了拉瓦列莉亚的衣袖,瓦列莉亚低头一看,猫妖精症对她眨着眼睛。
瓦列莉亚现在已经走到了那个名为“半色宝石”的商队跟前了。
“你好。”瓦列莉亚对一个中年男人说道:“你就是这个商队的负责人吧?”
“是的。”中年人微笑着点点头。
“我想委托你们商队,把我的这位朋友带进城。”瓦列莉亚举起了路路:“没什么特别的原因,指示她看见那么长一条队伍,就开始闹脾气……”
路路收起爪子,拍了拍瓦列莉亚的脸颊“我哪有闹脾气?我已经成年了,是大妖精!”
瓦列莉亚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苦笑:“你们可以办得到吗?”
“可以是可以。”商队负责人说:“但这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呢?”
瓦列莉亚将路路放到了地上,从口袋里拿出了雅丽蒂亚给她的几枚钱币:“只要你们带着她入城,就能拿到这么多。”
“这么多钱?”商队负责人显得有点惊讶:“请原谅我的冒犯,牧师小姐,你没有把什么违禁物品放在你同伴身上吧?”
“你觉得太多了?”瓦列莉亚把其中一枚钱币收了起来:“我的时间不多,我的被监护人和我们的货物还在后头,我得尽快知道你是否愿意帮我解决问题。如果你不愿意,我就要找其他人帮忙了。”
商队负责人看了看在后面排队的人,耸了耸肩:“我恐怕是唯一能够帮助你的人了。”
“那你愿意帮我解决这个问题吗?”瓦列莉亚再次重复了她的疑问。
“当然。”商队负责人从瓦列莉亚手里接过了钱,伸出手来,想要和她握手: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瓦列莉亚用力握住了商队负责人的手,使劲地摇了摇,对方露出了一个吃疼的表情。
伤人毕竟是伤人,商队负责人很快就露出了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
“失陪。”这时候,瓦列莉亚已经转过了身:“我要回去找我的被监护人。如果找不到她,我就拿不到酬劳了。”
“你们记得要来找我!”路路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瓦列莉亚回过头来:“入城之后,去看一下有没有神殿。如果没有,就去最大最舒服的旅店住下来。”
“嗯。”路路用力地点头,接着挥了挥手:“拜拜。”
“再见。”
瓦列莉亚大踏步往回赶,很快就会到了队伍的末尾,找到了她们的马车。
马匹还在,她们的行李也都还在,雅丽蒂亚症对她微笑。
2
路路目送着瓦列莉亚逐渐远去,这下又剩下她一个人了。
有个瑞图宁牧师走到了路路身边,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外面冷,你还是到马车里休息一会吧。”,说着,拉开了马车的门帘,把路路放到了车上。
路路迈开小短腿,爬到了座位上,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表示:“有点困,到了叫我。”
牧师从他自己的东西里,翻出了一块干净的毛毯,盖在了路路身上。
路路说了声:“谢谢”,就闭上眼睛,放缓了呼吸,动也不动,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
不久之后,又有两个人上了车。他们安静了片刻,就开始聊起天来,他们的话题一直在瑞图宁的教义、瑞图宁的诗歌还有瑞图宁的传说三者之间打转,但他们对女神的了解,甚至比不上雅丽蒂亚,路路听着听着就真的睡着了。
有人拍了拍路路的肩膀,路路张开眼睛,就见一开始跟路路搭话的牧师证对她微笑:“我们入城了!你想和我们一,还是直接在旅店里租一间房,等你的朋友?”
“这儿有女神的神殿吗?”路路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如果有,我就住在那边了。”
牧师摇了摇头:“如果你打算在这儿为女神建一座的话,那下次我们再经过这里的时候,也许能看到神殿的地基。”
“那么这里的信徒要在哪儿聚会?”路路用肉垫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她感觉昏昏沉沉的,没啥力气,这种感觉还真是有点讨厌。
牧师开始和同伴一起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有专门用来祈祷的场所,你出去之后转过两个街角就能见到了。”
“能住人吗?”路路不抱希望地问。
牧师哑然失笑:“你还是找一家旅店吧。”
路路拿起了自己的包袱(那个小男孩的遗骨就装在里面):“我去看下还有没有房间。”,然后就跳下了马车。
“如果不想住旅店的话,可以和我们一起住。”另外一个牧师说道:“刚才老板说了,我们这几天都会留在这个区域,有什么事回来找我们就好。”
“谢谢。”路路真心实意地说。
“不用客气,毕竟我们都是女神的牧师。”第三个牧师说。
这个时候,太阳已经开始西斜了,珂旭并没有为逾矩者留下太多时间。路路必须要再黑夜到来之前,把那个“死小孩”的骨头,藏到一个足够隐蔽的地方,才能保证自己不被怀疑。
路路走进了一家酒馆,点了一杯果酒,学着雅丽蒂亚的样子,跟里面的吟游诗人还有盗贼攀谈起来。可是猫妖精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对人类来说雅丽蒂亚是一位美丽动人的少女,而她在人类眼中不过是个孩子,雅丽蒂亚能用的方法,她用就不太合适了。
当路路问起这个城镇的怪谈时,人们不是不太乐意搭理她,就是拿一些明显是胡编乱造的故事想要糊弄她。
路路气呼呼地把酒杯扔到桌上,装在里面的果酒流了出来,弄湿了桌面。
这时候,终于有个人愿意把流传在冒险者之间的一些传闻告诉了路路。
路路请对方喝了杯酒,然后就拿着自己的东西离开了酒馆。
路路蹑手蹑脚地来到了一个曾经闹过不死生物的花圃,将装着人骨的袋子拿了出来,用小铲子挖开泥土,将它埋了下去。
路路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赶在太阳切底消失不见之前,敲开了旅店的大门。旅店老板叹了口气:“客人,怎么说这么晚了还在外面晃悠实在太过危险了。我又个亲戚也是干旅店这一行的,如果天黑的时候才听见敲门声,他一般是不会开门的……”
旅店老板十分热情,就是唠叨了一点,幸好这家店的东西还挺好吃,不然路路真的要落荒而逃了。
一到了晚上,那个小男孩的哭声再次响起。路路动了动耳朵,歪着头问:“谁家孩子在哭啊?”
老板摇了摇头:“我们还是不要讨论这个话题了吧,你还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
路路又给自己点了一盘烤羊排,她摸了摸自己的钱袋,发现了一个可怕的现实:她的胃袋子还没满,但她的钱袋子真的要空了!
吃完了烤羊排,路路就飞奔回自己的房间,跳到床上,开始不停地滚来滚去:“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没钱真的是太可怕了!”
等到所有人都睡着了之后,路路轻手轻脚地打开了窗子,悄悄地流出了旅店。她小心地避开了巡逻的士兵,来到了她埋葬“死小孩”的那个花圃。
“死小孩”不停地哭着,哭得稀里哗啦的,看起来比之前更加委屈了。
路路戳了戳“死小孩”的肩膀,手果然从它半透明的身体穿了过去,然后问它:“这里是你家吗?”
“死小孩”摇了摇头。
路路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转身就走。
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返回旅店房间,对路路来说就像离开一样容易,但想要睡觉却没有那么轻松。“死小孩”的哭声粗暴地灌入她的耳朵里,即使她用手捂着双耳,还是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路路闭紧双眼,躺在床上,尽量放空自己的心灵,很快就迷迷糊糊地失去了意识。
“妈妈……妈妈……我想回家啊!”
这个声音陌生得令路路感到畏惧,她捂着胸口,缓缓坐起身来,那个人还在不断地呼唤着她:“妈妈!你不要我了吗?”
路路觉得有点奇怪,房间里怎么那么安静呢?但大半夜的,全世界都睡觉了,还会听见什么声音?她觉得自己大概是睡糊涂了。
路路跳下床,喝了一大杯凉水,终于清醒了些。
“师傅,我好冷!有人把我关起来了,关在一个黑漆漆的地方,这里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我好害怕!”雅丽蒂亚的声音出现在路路的耳中,惊得她心脏都要停跳了。
“雅丽蒂亚——!”路路坐起身来,这才发现,刚才只是一个荒唐的梦。
那个“死小孩”的哭声又回来了,路路竟然为此而感到了一丝安心,她用肉垫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决定在雅丽蒂亚回来之前都不要睡觉。
3
雅丽蒂亚刚一跳下马车,旅店老板就快步走了上来:“客人是要住店还是想吃些什么?”
雅丽蒂亚控制着自己的脸皮,露出了一个浅淡的微笑:“我想找个地方安置我的马车,也希望能请你给我找个温柔细心的年轻人,照顾我们的马匹。”
旅店老板大声招呼了一声,就有个满脸雀斑的小伙子走了出来,从瓦列莉亚手里接过了缰绳。
瓦列莉亚拿着行李,利落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走到了雅丽蒂亚的身旁::“我们还要向你打听一件事,有没有一位名叫路路的猫妖精住在你们这儿?”
”她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坐在这儿,不断往门外张望。“旅店老板笑容可掬地说:”你们哪一位是雅丽蒂亚小姐?”
雅丽蒂亚点了点头。
“她看起来一整晚都没有入睡,我看她实在是太过疲倦,就答应她说:只要你一踏进这家店,我就马上带你去见她。她确认了好几次,我不会因为工作太忙忘记了这件重要的事情,才肯上楼休息。”旅店老板侧着身,示意两位精灵跟他进门:“这儿的环境还不错吧,要吃点什么吗?”
雅丽蒂亚在距离壁炉最近的一张桌子旁坐了下来,瓦列莉亚低声对她说了几句话,但她并没有仔细在听,只是一直在点头、点头和点头。
瓦列莉亚跟在旅店老板身后上了楼,然后又迅速而不失优雅地回到了雅丽蒂亚身边:“路路还在睡。”
雅丽蒂亚:“嗯”了声。
两人享用完了丰盛的晚餐,就一起回到了楼上。
黑夜来临。
凄厉的哭声再次出现在了雅丽蒂亚的耳里。
路路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从床上爬了起来,一阵风似地扑入了雅丽蒂亚的怀里:“雅丽蒂亚,你终于来啦!”
“那个小孩呢?”瓦列莉亚的声音透着一种冰冷。
雅丽蒂亚看了看周围,那个半透明的身影并没有出现在这个房间:“那个孩子呢/”
“我把它藏起来了。”路路抱住了雅丽蒂亚的脖子。
雅丽蒂亚把路路放回床上:“我去找他。”
“都这么晚了,我们又不知道这个地方晚上会不会有怪物,你就不要出去找他了吧。”
“我要问问它,这里是不是它的家。”雅丽蒂亚说。
“我问过它啦,它说:这里不是它的家。”路路跳到了雅丽蒂亚身上,摸了摸她的脸颊:“你是不是没有吃饱?怎么看起来那么苍白?是瓦拉虐待你吗?”
“我吃得很饱,请你不用担心。”雅丽蒂亚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我还是想去看看它吧。”
“就算你去找它,它也只会跟你说:‘这里不是我家,你快带我回家。’。”路路抱紧了雅丽蒂亚:“你既然都知道它要跟你说什么了,你还去找它做什么?瓦拉,我是不是说得很有道理?”
“很有道理。”瓦列莉亚点点头:“那么,你可以告诉我,把它埋在什么地方了吗?”
路路把埋骨的位置说了出来。
“你们留在这个房间,什么地方都不要去。”瓦列莉亚握住了雅丽蒂亚的胳膊,凑近了她的脸,轻柔而缓慢地说出了她的问题::“相信你已经注意到,它的存在会为我们带来不少麻烦,你还要坚持吗?”
“您尽管去做您想做的事情。”雅丽蒂亚的绿眼睛里,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热情。
“乖乖待在房间里等我回来”瓦列莉亚继续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当她再一次张嘴说话的时候,两人的鼻尖甚至直接碰到了一起::“你沐浴在春之女神的眷顾当中,只要你不主动招惹麻烦,就不会有危险。你无论看到了什么,或者听见了什么,都等我回来再一起行动。”
“我说:您尽管去做您想做的事情。”雅丽蒂亚辉开了瓦列莉亚,使劲把她往房门的方向推。
“雅丽蒂亚?”路路拉了拉雅丽蒂亚的衣袖。
雅丽蒂亚低下头,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纤细的手。
“听我的话”瓦列莉亚站在门边,深深地凝望着雅丽蒂亚:直到对方点了点头,才离开了房间。
在幽灵男孩的哭声戛然而止的瞬间,雅丽蒂亚抱起了路路,将脸颊埋进了她的头发里。
“雅丽蒂亚。”路路抱住了雅丽蒂亚的脖子:“瓦拉这么做是没有错的,我们一开始就应该这么做了。”
“嗯。”雅丽蒂亚的声音闷闷的。
路路轻拍着雅丽蒂亚的头:“那你为什么对瓦拉那么粗鲁?她看起来很受伤,待会儿你要向她道歉才行。?”
雅丽蒂亚沉默了下来。
“雅丽蒂亚!”路路呼唤道。
雅丽蒂亚没有出声。
“雅——丽——蒂——亚——!”路路故意把每一个音节都拖得很长。
雅丽蒂亚毫无反应。
“雅丽蒂亚雅丽蒂亚雅丽蒂亚——”路路不停呼唤着雅丽蒂亚的名字。
雅丽蒂亚始终保持沉默。
“你再不回应我,我可就要生气了。”路路挣扎着要逃离雅丽蒂亚的怀抱。
“师傅。”雅丽蒂亚忽然悄声说:“要接受自己是个平庸的人,实在是太难了。”
“那和你又没有关系,就让那些平庸的人自己去烦恼吧。”路路收起了爪子,用肉垫拍了拍雅丽蒂亚的脑袋:“你是个富有同情心的好孩子,但也不需要把别人的烦恼全部变成自己的烦恼啊!”
“你误会了,我的确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平庸,并且为此而感到绝望。”雅丽蒂亚叹了口气:“你们都说我长得漂亮、歌声动听还具备艺术天赋,这些都是珂宁送给精灵的礼物。我相信自己比绝大部分的人类都要完美,但对精灵来说,我这样的女孩实在太普通了。”
路路从雅丽蒂亚的怀抱里挣脱了出来,跳下了床,将她们三人的枕头都搬到了雅丽蒂亚的身旁,再把它们堆叠起来,再站了上去。
路路把两个肉垫放在雅丽蒂亚的肩膀上,专注地凝望着她美丽的绿眼睛:“你一开始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是特别的呢?”
“在我小的时候,只要我下定决心,就能把事情做好。人人都夸奖我,说我是受到珂宁特别眷顾的。”雅丽蒂亚的双颊红彤彤的:“我很感恩,所以我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决定要终身在神殿服侍我们的造物主了。”
雅丽蒂亚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当中。
“所以呢?”路路张了张嘴,然后突然做了一个用针线把嘴巴缝起来的动作。
雅丽蒂亚叹了口气:“那个时候,春之女神和春主的牧师,总是对我关怀备至,我天真地以为他们之所以会对我那么好,是受到了神祇的吩咐,要将我争取过去。”
“我实在是想得太多了。雅丽蒂亚用脊背对着路路,双手捂脸:“那些把我抱到膝盖上,给我讲冒险故事,还为我准备美食的珂旭牧师,是我的母亲和她的教友。我只是个平凡的小女孩,没有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逾矩的程度也不及那些遭到流放的罪犯,我当然不会惹他讨厌,但他也不会关心我、欣赏我……”
“没关系啦,你又不信仰他。”路路绕到了雅丽蒂亚面前,扑进了她的怀里:“女神关心你、欣赏你,不就好了?”
“对女神来说,我不过是……”雅丽蒂亚低头看着路路胸前的春芽圣徽,又把话吞了回去。
她喜欢诗歌,诗歌里那些伟大的英雄,身上仿佛发着光,即使是强大的诸神也无法忽略他们的光芒。
她曾经以为自己是特别的。
每当她伤心难过的时候,瑞图宁的牧师总会在她的身边。他们为了使她高兴起来,会温柔地安慰她、用鲜花为她编织花环、知道她喜爱甜食,就每天换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还找来一些可爱的小动物和妖精,陪伴她度过那些孤独的时光。
她打算死在森林的时候,路过的猫妖精强势地将她带回神殿。她一直以为,瑞图宁怜惜她,于是故意让猫妖精找到她,其实只是她想得太多。
那些关心她的牧师,有人是想要做一件好事的热心路人、有人是她兄长的恋爱对象,有人是她的亲戚和邻居,还有一个想要和丈夫的青梅竹马做朋友的雅迪亚——他们每个人都有关心她的理由,但恐怕没有任何一个人是受到了瑞图宁的叮嘱。
诗歌里那些深受诸神眷顾的英雄,从出生的那天起,遭遇到的磨难就比普通人要多。这是神祇给予的试炼,唯有通过了考验的人,才有足够坚韧的心灵,成就哪些别人想都没想过的伟大事业。
妹妹的失踪,在珂宁神殿门外遇到阿尔芒、阿尔芒夫妇遭到杀害、遇到了以太——加入了兰蒂尼亚的那个冒险小队……
她曾经以为,这一切都是瑞图宁给予她的艰难试炼,事实是,她太希望自己与众不同了。
“我开始服侍女神的时候,你都还没有出生呢。”路路粗鲁地揉乱了雅丽蒂亚的秀发:“你下定决心要服侍她,也不过是这几年的事情吧,但你已经可以使用哪些高深的神术了,应该流眼泪的难道不是我吗?”
雅丽蒂亚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早已泪流满面。
“我太蠢了,你和我本来都不需要遭受到那么多的磨难。”雅丽蒂亚狼狈地用手帕擦拭着眼角:“任何一个世界都可以传播女神的教义,我也想去那些风景如画的世界啊!我想去妖精荒野,我甚至想过要去寻找碧春之弓——亲眼看一看它,如果能摸一摸的话,一定很幸福……”
“那你为什么不去啊?”路路歪着头。
“我由于太过自负,将事情想得太过简单。雅丽蒂亚抽抽噎噎地说:“我无论如何都想见珂旭一面,我知道它会前往那些黑暗和混乱的地方,为人们带来光明与秩序。我以为只要我稍微努力一下,就能见到他,甚至为我心中的英雄做些什么,但是我把事情搞砸了……都搞砸了……”
雅丽蒂亚泣不成声。
有人敲了敲门。
“是谁啊?”路路大声询问。
“瓦列莉亚。”来人回答道。
路路看了看雅丽蒂亚,又看了看木门,五官都纠结再了一起:“你先出外走走,过段时间再回来啦!”
瓦列莉亚推开了门,大踏步走到了雅丽蒂亚的床前。
“现在还不是哭泣的时候,我会帮你。”瓦列莉亚半跪下来,近乎虔诚地握住了雅丽蒂亚冰凉的手:“我们从今天起,尽己所能消灭不死生物,他会看见。”
雅丽蒂亚脸色苍白,虚弱地往后倒去,瓦列莉亚连忙扶住了她。
“喘不上气吗?”瓦列莉亚把鼻子凑近雅丽蒂亚的脸:“你别太激动,先冷静一下。”
“谢谢您的关心,瓦列莉亚女士。”雅丽蒂亚有气无力地说:“我想休息一会。”
瓦列莉亚让雅丽蒂亚平躺在床上:“我吩咐女佣给你煮些汤。”
“嗯。”雅丽蒂亚应了声,然后就闭上了眼睛。
瓦列莉亚离开之后,雅丽蒂亚忽然嗤笑了一声:“两个都不信仰珂旭的女人——她们还是其他神的牧师,竟然为了讨好他而猎杀不死生物,真是荒唐。”
“我呢?”路路摇晃着雅丽蒂亚的肩膀:“我呢?我呢?我呢?”
“三个。”雅丽蒂亚有气无力地补充道。
路路疑惑极了:“你在笑什么?你不是跟我说,你来这里,是为了能够看到珂旭的吗?”
“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刻意讨好他。”雅丽蒂亚摇了摇头:“我到这里来,是为了传播女神的教义,并且将这里的居民从恐惧当中拯救出来。”
路路歪着头,露出了一个傻乎乎的表情。
“那理应是从严寒的冬季迈入百花盛开的春季般自然的事,只要我用心服侍女神,为改变迷离的境况而到处奔走,女神会把我的作为看在眼里。”雅丽蒂亚说:“女神会指引我,帮助我找到问题的症结。”
“任何事情都瞒不过诸神的耳目,宵银察觉到有人要动摇他在迷离的根基,一定会想办法阻挠我和盟友的行动。”雅丽蒂亚的脸颊红扑扑的:“我大胆猜测,珂旭绝对不会对迷离的人置之不理,当他发现迷离将要恢复如初,但阻隔在迷离与光明之间的黑暗将要进行最后的反扑,他一定会出现——”
“他的化身会降临在珂旭骑士团的战场上,他会为快将陷入绝望的人们带来神示。”雅丽蒂亚的眼睛闪闪发光,明亮得就像天上的繁星:“而我,刚好就在现场。我们的相遇,那仿佛是命运的馈赠。”
路路把话接了下去:“原来你在这里。”
“我不在乎他是否察觉到我的存在。”雅丽蒂亚摇了摇头:“我指示想知道,大家说珂旭是完美无缺的,但完美到底是怎样一种状态呢?我知道我永远无法达到他的境界,只能尽力使自己变得更接近完美,这样才更有资格服侍女神。”
“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路路叹了口气:“我年纪太大了,都搞不懂你们这些孩子在想什么了。”
雅丽蒂亚坐起身来,摸了摸路路的头。
路路的表情看起来比之前更加疑惑了。
4
三人在旅店里休息了一个晚上,吃完早餐之后就结了帐,驾着马车前往商队扎营的那片空地。路路聊起窗帘,想把昨天对她多有照顾的那位牧师只给雅丽蒂亚看,但这比她的想象要困难不少。
跟随“半色宝石”的瑞图宁牧师一共有三个人,他们无一例外都是人类男性,长相身材普通到丢在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出来的那种。再加上他们三个全身上下都穿得一片绿油油,想要透过衣着将他们区别开来,难度也不低。
路路打算走到他们身边,闻闻他们的味道,于是她就像个小淑女一样,伸出了手,等着瓦列莉亚搀扶自己下车。
瓦列莉亚抱起了路路,将她放到了地上,然后就马上去扶雅丽蒂亚,把路路气得拉长了脸。
路路快步走向了那三个牧师,他们正一心一意地招呼着前来帮衬的顾客,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路路的靠近。
摊位上的香料气味实在太过浓烈,害得路路打了好几个喷嚏。
“路路牧师?”绿油油三人组中的其中一个,露出和蔼的笑容:“看起来你已经找到自己的同伴了。”
这人一开口,路路马上就把他认了出来:“戴维牧师。”
两个精灵已经来到了路路身边。
“你们好。”雅丽蒂亚拿来了三瓶酒,分别交给了那三位牧师:“昨天麻烦你们照顾我的师傅了,猫妖精的天性就像孩子一样,她跟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没有顽皮吧?”
“她几乎都在睡觉,我们还没有机会见到她爱玩的一面。”另外一位牧师说:“我叫彼得,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雅丽蒂亚。”雅丽蒂亚示意了一下旁边默不作声的同伴:“她是瓦列莉亚,一位无论品行还是能力都相当值得信赖的朋友。”
第三个牧师拿来了三个木箱,请三位女性落座。路路从记忆的角落翻出了这个人的名字,他叫保罗,昨天戴维和彼得讨论女神的教义时,他几乎就没有说过一句话。路路本来以为保罗会继续保持沉默,但他却主动做了自我介绍。
这个时候,摊位前刚好没什么人,六个牧师不是无事可做,就是想打听些情报,于是就开始聊起天来了。
彼得饶有兴趣地问起雅丽蒂亚成为冒险者的原因,雅丽蒂亚理所当然地说:“不是每个人都能透过向神祈祷而获得力量,既然女神选择赐予我恩典,我就要负担起相应的责任,而我能做的就是把女神的教诲传播到众人的心中。”
“我要和雅丽蒂亚一起传播女神的教义。”路路举起了肉垫。
瓦列莉亚呢?”戴维问。
“我要保护雅丽蒂亚。”瓦列莉亚说。
绿油油三人组也谈起了自己踏上这次冒险的理由,戴维想要不择手段传播女神的教义,彼得刚好手里缺钱,保罗指示单纯想要去港口城市探亲。
“你要怎么不择手段地传教呢?”雅丽蒂亚歪着头问:“你有什么计划吗?”
戴维微笑着说:“我想把侍奉女神的弟兄姐妹聚集在一起,利用团队的力量,四处宣扬女神的教义。”
雅丽蒂亚的眼睛忽然变得闪闪发亮:“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脑海里有很多不太成熟的想法,但我仍然不知道可以如何使它们实现。”戴维说:“可是没关系,我已经和这么多弟兄姐妹待在一起了,相信女神将会在适当的时候给我指引。”
“祝你成功。”雅丽蒂亚说:“所以,这个拥有三位牧师的团队,是你建立起来的吗?”
“我加入这个商队的时候,彼得还有保罗已经在了。”戴维拍了拍彼得的胳膊:“那一刻,我就知道,女神听得见我的祈祷,并且决定帮助我。”
“经常有商队会邀请好几位牧师一起旅行吗?”雅丽蒂亚疑惑极了。
“很正常。”保罗点点头:“我十六岁就开始出来冒险了,十年来也有了好几个固定合作的商队,他们为了保证安全都喜欢同时雇佣几名牧师。”
雅丽蒂亚和瓦列莉亚面面相觑起来。
雅丽蒂亚转过头来,眼睛里写满了好奇:“全部都是服侍同一位神祇的牧师吗?”
“被你这么一说,‘半色宝石’还真的是与众不同啊!”彼得说:“我跟随过一个商队,整个商队绝大部分的人都是珂旭的信徒,但他们的老板还是邀请了我,不过那次的合作绝对算不上愉快就是了。”
彼得抚摸了一下春芽圣徽,一脸你们不要问我我完全不想回忆的表情。
“他们对餐桌礼仪非常讲究吗?”雅丽蒂亚问。
彼得看起来简直生无可恋:“你怎么知道?”
“我的母亲是狂热的珂旭信徒,她做任何事都是一板一眼的,甚至连用餐的时候——”雅丽蒂亚露出了心有余悸的表情:“只要我们拿错餐具,拿餐具的姿势不正确甚至只是拒绝把青椒放进嘴里,都会遭到她的严厉斥责。”
路路回忆了一下雅丽蒂亚和她的哥哥们吃东西的样子,看起来都相当赏心悦目。按照小姑娘的脾性,如果她认为这套礼仪毫无必要,肯定就不会去遵守了,所以她可能只是在自嘲吧。
彼得用力点头:“他们虽然没有要求我变得跟他们一样,但和他们相处,压力还是相当大啊!”
路路把两个肉垫并拢在一起,用来支撑她的下巴:“吃东西也那么多规矩,还能感受到乐趣吗?”
“遵守用餐礼仪,是对跟你一同用餐的人表示尊重的一种方式。”瓦列莉亚说。
路路又回忆了一下瓦列莉亚用餐的样子,虽然不能说她粗鲁,但她所遵守的那套雪精灵的规矩,绝对不是菲薇艾诺人一直以来所遵守的那一套。
戴维拍了拍彼得的肩膀:“你们说的那种情况,应该只是特例吧?”
刚好有顾客要来买东西,几人只好暂时停止了交谈,等到客人离开了以后,他们又继续聊了起来。
不知道是谁先说起那些流传在街头巷尾的传闻,路路瞟了雅丽蒂亚一眼,故作不安地说:“我们经过亚蓝崖领的时候,从士兵那儿听说了相当可怕的传闻。”
“什么样的传闻呢?”戴维问。
“近来有一些和我们一样的瑞图宁牧师死了,没人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总之人就这么没了。”路路扑进了雅丽蒂亚的怀里:“我和雅丽蒂亚都很害怕,所以雅丽蒂亚就写信回家了。”
“真的感到害怕的话,难道不应该直接回家吗?”彼得问。
“雅丽蒂亚不是在离家……”路路话说到一半,就被雅丽蒂亚用手封住了嘴巴。
“我的兄长担心我又危险,就雇佣了瓦列莉亚女士,请她保护我的安全。”雅丽蒂亚微笑着说:“但是他也给了我一个考验:瓦列莉亚女士的一切开资必须由我负责。她一顿饭能吃掉四只野兔,战斗过后武器也需要维修,想要满足她的需求也不是那么容易。”
路路从雅丽蒂亚的手掌中挣脱了出来,眼泛泪光地问:“所以你们商队还缺人吗?”
“这个吗?你要找我们老板才行了。”彼得耸耸肩。
雅丽蒂亚站起身来,抱起了路路:“与诸位交谈使我获益良多,希望能有幸与你们一同上路。”
“我想老板会答应的。”戴维说:“我有种错觉,他似乎想把路上遇到的瑞图宁牧师都吸引进来似的。”
“我认为这不是错觉。”雅丽蒂亚小声说。
“欸?”戴维看起来疑惑极了:“你和老板认识吗?”
“我曾经短暂加入过他的商队。”雅丽蒂亚说。
瓦列莉亚提醒道:“时间已经不早了。”
路路抬起手,轻轻地挥了挥:“拜拜。”
雅丽蒂亚拜托绿油油三人组帮忙看着马车,就抱着路路来到了“半色宝石”负责人——劳瑞·弗雷德的跟前,对方看见雅丽蒂亚的时候,显得十分惊讶:“好久不见了,雅丽蒂亚牧师,真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见到你。”
弗雷德伸出手,跟雅丽蒂亚握了握手。
“这位女士原来是你的朋友?”弗雷德笑容可掬地问,仿佛曾经的不欢而散根本从未存在。
“这是我的朋友瓦列莉亚。”雅丽蒂亚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师傅路路,我想你们之前已经见过面了。”
弗雷德点了点头。
这两个人忽然开始了无休止的互相吹捧,这个夸赞一下对方的能力,那个又反过来称道一下对方的手腕,说了老半天都没说到重点,路路无聊得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呵欠。
“雅丽蒂亚牧师,你可否答应我的一个请求?”弗雷德问。
“是什么呢?我的朋友。”雅丽蒂亚微笑着问。
“你愿意再次成为我们‘半色宝石”的随行牧师吗?”弗雷德进一步补充道:“你知道的——迷离遍布各种不死生物,多一个同伴总是好的。”
“这是我的荣幸。”雅丽蒂亚露出了她最好看的笑容:“我这次来找你,也是想请你给我一个为你效劳的机会,没想到你居然先说出来了。”
两个人快活地笑了起来。
“在此之前,我有一个问题。”雅丽蒂亚歪着头,脸上写满了天真的好奇:“我看在你的商队里,就只有瑞图宁的牧师,‘半色宝石’难道是我们教会的产业吗?”
“这是一场误会。”弗雷德发出了爽朗的笑声:“呵呵,我们只是比较相信瑞图宁牧师的能力而已。”
“所以你不会拒绝沃玛兹牧师的加入了?”雅丽蒂亚看了看瓦列莉亚:“就像你所说的一样,迷离实在太危险了,所以我的兄长特意为我请来了一位护卫。如果要让我负担起她的食宿,跟你跑这一趟我就赚不到多少了。”
“当然没有问题。”弗雷德伸出手,再次和雅丽蒂亚握了握:“我们共计会在这儿停留三天,到了明天就要动身前往下一个地方了,这方面没有问题吧?你知道——商队不能在同一个地方停留过久。”
“我诚挚地为上次的不愉快向你致歉。”雅丽蒂亚说。
两人谈妥了之后,雅丽蒂亚就抱着路路会到了她们的马车旁。
5
路路呼出了一口气,明明应该看不见的废气,却因为寒冷而变成了白色的雾气。
在迷离,雾总会让人联想到一些不太愉快的东西,比如“咯吱——咯吱——”地缓缓走近的骨头架子,或者晚上哭个没完的半透明小男孩,还有什么呢?还有那些身上散发着腐朽气息,以尸体为食的怪物……
路路只是在这个灰蒙蒙的世界生活了两个月,就已经克服了对于不死生物的恐惧,但她宁愿自己还是听到恐怖故事就会吓得抱着尾巴瑟瑟发抖的小猫咪。
雅丽蒂亚和戴维有说有笑地回到了他们今晚扎营的地方,路路裹紧了身上的毛毯,跳下马车,跑到了雅丽蒂亚身边。
雅丽蒂亚将路路抱了起来:“我出去的时候,你有没有乖乖听话?”
路路摇了摇头:“没有,我是雅丽蒂亚的师傅,应该听话的是雅丽蒂亚才对。”
雅丽蒂亚和路路回到了马车上,拿出了她们用来烹制猎物的陶罐,然后一块儿回到了正在噼啪作响的火堆旁。瓦列莉亚正在那儿休息,绿油油三人组——戴维、彼得和保罗正在给猎物剥皮,瓦列莉亚两手空空地在一旁烤火,但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对她表示不满。
这几只瘦骨嶙峋、小得可怜的动物,全都是瓦列莉亚一个人的功劳——没有人比从小在雪原上生活的雪精灵,更擅长在万物凋零的严冬寻找并捕捉猎物的了。
雅丽蒂亚把冰块放入陶罐,再将陶罐架在火堆上,不久之后水就被烧开了。
六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彼得帮着雅丽蒂亚一起,将其实没几口肉可以吃的猎物制作成美味的佳肴。
“这种露宿野外的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头啊?”路路叹了口气。
“快了快了。”彼得把干柴仍进火堆:“如无意外的话,我们将在明天下午之前闻到伏勒的海腥味。”
“还能吃到香喷喷的炸鱼。”戴维补充。
虽然瓦列莉亚和雅丽蒂亚一直神经兮兮的样子,但直到她们的头发被伏勒散发着咸味的大风吹乱,都没有发生过什么足以被吟游诗人谱写下来的大事——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都一样没有。
他们到达伏勒的时候,刚好是该吃午餐的时间。路路撒泼打滚了好一阵子,雅丽蒂亚才从钱袋里拿出了几个钱币,向旅店老板购买了一些海鲜。
迷离的人对辛辣的食物可以说是情有独钟,众所周知猫咪是不能吃辣的,但猫妖精却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烦恼。路路对那些经过油炸后变得酥酥脆脆的小鱼小虾分外偏爱,吃得肚子滚圆都还是忍不住要把食物塞进嘴里。
雅丽蒂亚把路路抱在怀里,轻轻地揉搓着她的肚子:“师傅,下次别吃那么多了,把肠胃搞坏了怎么办?有好吃的食物都只能看不能吃,不是太遗憾了吗?”
“各位可敬的牧师们,这儿的午餐是否能使你们感到满意?”弗雷德脱下他那顶宽大的帽子,笑容带有一种讨好的意味:“我知道保罗牧师之所以会答应暂时加入我们‘半色宝石’,只是想在旅途当中有个伴,现在差不多是该说再见的时候了,但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个提议,一个无论是对你、对瑞图宁教会、对‘半色宝石’来说几乎都是有益无害的提议。”
“是什么样的提议?”保罗问。
“还有几天就要跨年了,先前我们购入了大量的货物,打算值此期间卖给这里的人。”弗雷德从口袋里拿出了两三个花花绿绿的护身符:“我想我们的顾客非常乐意在春之女神的牧师手里购买几个护身符。”
瓦列莉亚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只见绿色的护身符上绘制着瑞图宁的春芽圣徽,弗雷德一直扮演着一个对女神充满信心的人,他会卖这样的货品根本不值得稀奇。可是,在这几个样板当中,还有着一个绘制着尺规圣徽的暖黄色护身符,还有一个被前两者给压在了下面,根本看不清楚。
“你希望我们售卖这些护身符的时候,为信众祈祷吗?”彼得双手环胸。
“当然。”弗雷德点了点头:“到时候,诸位可以提醒一下他们,为教会捐献一些钱财或者物品。”
“如果不想遭受复苏者的支配,比起购买这些东西,停止使用自己的恐惧去喂养他还比较符合实际。”雅丽蒂亚的声音听起来相当冷淡。
瓦列莉亚拍了拍雅丽蒂亚的手背。
“我完全同意你的说法,雅丽蒂亚牧师。”弗雷德笑眯眯地说:“但绝大部分的穷人都没有条件研习宗教知识,他们只想在迷雾当中摸黑前进的时候,能够得到一点心灵上的慰藉。你愿意帮一帮这些人吗?”
雅丽蒂亚并没有说话。
弗雷德开始说服在场的其他人,彼得马上开始讨价还价,得到了一个满意的结果之后,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然后是保罗,他表示:“只要你愿意给我相同的待遇,在你这里多留几天也是可以的。”,于是他也流了下来。
接着是戴维,他看了看保罗,又瞧了瞧已经自动自觉帮忙整理货物的彼得:“那么我也来帮忙吧。”,他看着雅丽蒂亚:“有那么多人会来买东西,我想这是个传教的好机会,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被路路私底下称为绿油油三人组的戴维、彼得和保罗都决定留下来之后,他们就开始帮助弗雷德说服雅丽蒂亚。
绿油油三人组(主要是戴维)开始讲起了他们的计划,他们打算在帮助它们的忠实的朋友弗雷德先生的同时,为瑞图宁女神以及在迷雾当中失去方向的羔羊们做些事情。
瓦列莉亚把它们说的内容翻译成了人话,也就是将这些其实没什么用的护身符卖出去的同时,强行把瑞图宁女神的教义塞进买主们的思想当中。
雅丽蒂亚一开始表现得兴味索然,戴维说了半天都要说不下去了,彼得只好说些无关紧要的俏皮话想让气氛热络起来,保罗也跟着附和了几句,瓦列莉亚不擅长所谓的“阅读空气”,但也多少体会到空气中的尴尬。
瓦列莉亚看了眼弗雷德,本来以为他也会拼了命一样是图说服雅丽蒂亚,结果他却说:“在你们加入的时候,我的确没有提及过会请你们帮这个忙。如果你实在不愿意的话,在我们下次出发之前,你们就随便在城市里玩几天吧。”
虽然弗雷德本人已经放弃了,彼得和保罗也有要放弃的迹象,但戴维的嘴巴还是上下动个不停。
最终雅丽蒂亚还是被说服了。
当初,瓦列莉亚之所以会来到迷离这个地方,只是为了保护雅丽蒂亚——他们说服了雅丽蒂亚留下,就等于也说服了她。
“师傅?”雅丽蒂亚轻声呼唤怀里的猫妖精。
路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瓦列莉亚从口袋里拿出手帕,给她擦了擦嘴角边的口水。可能是瓦列莉亚的力气有点大,路路举起了娇小的肉垫,拨开了她的手。
雅丽蒂亚笑了笑,又用手捏了捏路路的脸颊:“师傅也同意了吗?那么,我们就一起努力吧。”
“我在你们这儿买了好几包迷迭香,你能把这个护身符送给我吗?”
“迷迭香已经比平时便宜一些了,这个护身符需要另外购买。”
“请你们祈祷还要收钱的吗?小姑娘,你能不能免费帮我向女神祷告,请她帮忙祝福这个护身符?”
“为了帮助更多贫苦的可怜人,教会需要信徒们的捐助,多少都可以的。”
那人又纠缠了雅丽蒂亚好一阵,始终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于是就黑着脸离开了。
“你们到这里来帮忙,商队应该有送东西给你们吧。能不能从你的那份里,拿出一包辣椒粉送给我?我儿子很喜欢吃辣,收到这样的礼物一定会很高兴。”那人为了把她想要的东西只给雅丽蒂亚看,于是伸出了她的食指。
那人的手指上佩戴着一只戒指,瓦列莉亚不知道这件饰品到底值多少钱,既然还有闲钱给自己购买首饰,想要给孩子送礼物为何又要舔着脸向别人讨要呢?
“商队并没有给我们送任何东西。”雅丽蒂亚说。
“那你能不能买给我?就可怜可怜我这个穷人吧。”
瓦列莉亚继续打量那个自称“穷人”的女人,她衣着光鲜,手里提满了从各处买来的东西,一看就不是穷到必须风餐露宿的可怜人。
接下来又来了这样的一群人,他们把东西拿起来瞅了瞅,问雅丽蒂亚:“卖多少钱啊?有没有便宜点的?这么便宜该不会是往年卖不出去的吧?你说多少钱来着?”,然后又拿起旁边的东西,又把上述的问题重复了一遍,问了一圈之后又重新拿起了最初的那件东西,再次问起了一模一样的问题。
这样来回问了好几次之后,他们撞开了旁边的人,转向了‘半色宝石’那边的一个年轻小伙子,又把同样的事情做了一遍。
没多久之后,那几个人又挤开了雅丽蒂亚面前的一个瘦弱的少妇,把钱币塞到了她的手里,吩咐她把他们要的东西塞进他们的篮子。
雅丽蒂亚的注意力显然在那个刚才被人推倒在地的女人身上,她疼得龇牙咧嘴,甚至连眼泪都飙出来了。她不断地抽着气,用手支撑着身体,想要从冰冷的土地上爬起来,但任凭她再怎么努力,始终都没有成功。
雅丽蒂亚都还没有开口,瓦列莉亚已经小跑着来到了少妇的跟前,将她搀扶到一旁的椅子旁,请她坐下来休息一会。
雅丽蒂亚解下了挂在腰间的水囊,这里面装着女神赐予她的“涌泉”之水,扔给了瓦列莉亚。
瓦列莉亚给那位少妇检查伤口的时候,竟然听见那几个人向牧师讨要起那些“泉水”来了。女神的恩赐当然不能成为香料的添头,但那几个人就是不肯离开,甚至说了一些相当难听的话,连雅丽蒂亚都被气红了脸。
少妇抬头看着瓦列莉亚:“牧师小姐,你回去帮帮你的朋友吧。我没什么大碍,休息一下就好了。”
那几个人当中的一个,听见了少妇的话,又开始嚷嚷了起来。
彼得对瓦列莉亚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示意雅丽蒂亚抱着猫妖精到瓦列莉亚身边去,然后就和颜悦色地跟那几个蛮横无理的人说起话来。
雅丽蒂亚站在这儿不到半天,就遇到了这么多粗鲁无礼的人,但瓦列莉亚却从未遭遇过什么不愉快。这些前来采购的人,只要和瓦列莉亚眼神接触,或者在不经意间看见她背上那把寒光闪闪的战斧,就会吓得双腿发软,根本不可能还有心情在摊位前挑拣货物,世上怕是只有雅丽蒂亚还有那些喜欢寻求刺激的人——才敢在头脑清醒的情况下,前来挑衅沃玛兹的牧师。
瓦列莉亚吓跑了好几个来买东西的人之后,弗雷德就客客气气地请她站到瑞图宁牧师们的身后,担当护卫的工作,注意着是否有人手脚不干净,或者在东西快要卖光的时候补上一批新的。
瓦列莉亚对这项安排十分满意,这样她就能更好地观察雅丽蒂亚的一举一动了。
在他们售卖物品的摊位旁边,有一位精灵吟游诗人演唱起了瑞图宁的赞美诗,雅丽蒂亚转过头去看了她好一会,直到一位前来购物的中年妇女戳了戳她,她才回过神来:“你想买些什么呢?”
雅丽蒂亚的声音透露出了一点疲惫,瓦列莉亚完全能够理解雅丽蒂亚内心的失望,但也不会怪罪于那些使她感到失望的人们。
传播神祇的话语,是牧师的天职,但那些走到摊位前的人——他们只想利用一年当中辛苦积攒下来的金钱,购买一些平时根本不舍得使用的好东西跟家人一起分享。他们来的时候带着一笔“丰厚”的钱财,走的时候带着一大堆“贵重”的物品,根本经不起任何的意外,他们的心灵当中已经没办法装得下瑞图宁和她的教义了。
——当然,沃玛兹的也不行。
瓦列莉亚打开箱子,将各式各样的护身符放到了桌上:“弗雷德说天黑了或者卖完这一箱,我们就能回去吃晚餐了。”
“哦。”雅丽蒂亚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的。
瓦列莉亚一时之间不知道还能和她说些什么,只能沉默地在一旁保护她的安全。
6
路路坐在雅丽蒂亚身边,用爪子拨弄着被人放置在一旁的木炭。
“雅丽蒂亚牧师,我现在可以进来吗?”商队负责人的声音从帐篷外面传了进来。
雅丽蒂亚马上坐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长袍:“请进吧。”
“抱歉,打扰两位休息了。”商队负责人撩起门帘,走了进来,他漫不经心地扫视着周围:
眼睛扫视着帐篷:“瓦列莉亚牧师呢?”
“她有事出去了一会。”雅丽蒂亚双手环胸:“都这么晚了,你来找瓦列莉亚做什么呢?”
路路在商队卖东西的时候,已经睡了一觉,但她还是夸张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吗?”
“不,我不是来找瓦列莉亚牧师的,我们也没有马上动身离开这里的打算。”商队负责人摇了摇头:“我这次来,是想请雅丽蒂亚牧师和路路牧师帮我个忙,这件事非常的重要,而且只有瑞图宁的牧师才能办得到。”
雅丽蒂亚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弗雷德先生,你难道是想多了解一下女神的教义吗?”
“这件事若是成功了,一定能够将女神的教义弘扬开来。”商队负责人说:“我是出于对女神的尊敬,还有对两位牧师的信任,才特意把消息告诉两位的。”
“真的吗?”路路并不认为这个人真的对她们还有女神怀有善意。
“当然是真的,我可曾说谎欺骗过两位?”商队负责人的表情那么真诚,路路几乎就要相信他了。他叹了口气:“我听到了一个消息,据说有一伙匪徒,将一些本不属于伏勒的不死生物,带到了这里。”
雅丽蒂亚和路路对视了一眼,然后又很快移开了目光。
“我曾经跟你们说过,活在迷雾当中的人需要寻求希望。”商队负责人说:“一个小小的护身符,所能带来的慰藉有限。如果有人能为他们清除掉盘踞在这里的不死生物,一定会被他们视为英雄,到了那个时候,你说什么,他们都会仔细聆听的。”
“我非常乐意为这里的人带来希望。”雅丽蒂亚抱起了琴,弹奏起一首动人的乐曲:“不过弗雷德先生,这个消息你是从哪里得来的呢?可靠吗?”
“是城中的信息来源。”弗雷德回答说:“我在城里有一些值得信赖的朋友,他们可以把一些别人不知道的消息提供给我们。”
“我和师傅毕竟只是两个柔弱的女人,女神给予我们的能力也都偏重于治愈方面,我们根本没有信心完成你的嘱托。” 雅丽蒂亚叹了口气:“有一些牧师比我们更加擅长消灭不死生物,你为什么不去找他们呢?”
“上一次发生了那么可怕的事情,我都要吓坏了,就回到维莱德堡请求珂旭神殿的协助。为了确保我和师傅在旅途上的安全,我的家族又雇佣了沃玛兹牧师瓦列莉亚女士,作为我们的护卫。”雅丽蒂亚真诚地说:“你为何不考虑一下其他神祇的牧师呢?即使不喜欢上述的那两位,不是还有兀烈卡卡和艾瑞克的牧师吗?”
“我相信唯有重生者瑞图宁的力量才能真正安抚那些从死亡中复苏的灵魂。”商队负责人语气坚定地说:“上一次的确有些凶险,但两位牧师不是顺利返回维莱德堡了吗?这话有我来说也许不太合适,雅丽蒂亚牧师,请相信女神的力量。”
“我对女神一向是很有信心的,但只有一位女神,库瑞比克不可能变得像现在一样繁荣。”雅丽蒂亚说:“使我感到忧心的是另外一件事,上次兩位牧師的死,和你有關嗎?”
商队负责人的表情忽然变得严峻,看着甚至有点凶恶:“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雅丽蒂亚问:“後來黛比牧师獨自跟你們上路,她是怎麼死的?”
“这我就不清楚了。”商队负责人夸张地耸了耸肩。
雅丽蒂亚把琴放回原来的地方:“既然是这样,请告诉我那些不死生物在什么地方吧。”
“就在城外不远,如果你们现在动身的话,应该能爱明天开卖前回来。”商队负责人微笑起来:“如果雅丽蒂亚牧师仍旧感到不安,可以等瓦列莉亚牧师回来再一起出发。”
“这是个很好的提议。”雅丽蒂亚也跟着笑了起来:“在出发之前,我们还需要预先准备一下,我们还是明天见吧。”
得到满意的答复之后,商队负责人就离开了。
瓦列莉亚拉开门帘走了进来。
路路抱起了雅丽蒂亚的琴,假装自己是个吟游诗人,将刚才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告诉了瓦列莉亚。
瓦列莉亚听“故事”的时候,并没有流露出任何感情,路路甚至猜不出她到底有没有在听。
“瓦拉,你有什么要说的吗?”路路放下琴,跳到了瓦列莉亚膝上,拉了拉她的袖子。
瓦列莉亚盯着由始至终都一直保持沉默的雅丽蒂亚:“既然你们都已经决定了,作为雅丽蒂亚的护卫,我自然只能跟着你们一起去。”
“如果我当时不答应下来,明天我们就只能看见戴维牧师三人的尸体。”雅丽蒂亚近乎无所畏惧地直视瓦列莉亚的眼睛:“身为瑞图宁的牧师,我不可能看着其他比我更加柔弱的弟兄姐妹以身犯险。”
“你刚才不是说你和我都只是柔弱的女人吗?”路路歪着头问。
“师傅,你也曾经对我说过:我一直备受女神宠爱——我虽然在不久之前才刚成为女神的牧师,但我现在已经可以使用不少高深的神术了。”雅丽蒂亚说:“既然我得到了女神的厚爱,我就有有义务承担起相对的责任。”
“不过师傅。”雅丽蒂亚摸了摸路路的头:“我希望你能够留下来,帮我监视弗雷德的一举一动:白猫是你的眼睛,黑猫是你的耳朵,橘猫是你的舌头——我希望我们搞定不死生物的同时,也能得到他与邪恶勾结的证据。”
“你又要抛下我?”路路的小脸蛋顿时皱在了一起:“在你口中的师傅,难道就等于一个没什么用的包袱吗?”
“我不希望再有人像艾德牧师和黛比牧师一样,死在敌人的阴谋当中。”雅丽蒂亚将路路抱在了怀里:“这件事只有师傅一个人能做,我是信任师傅的能力,所以才会想将你留下来。”
雅丽蒂亚温声细语地说了好多好话,保证自己一定会毫发无伤地从城外回来,路路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她离开。
路路和两位精灵一起到了城外,亲了亲雅丽蒂亚光洁的额头,然后就悄悄地回到了城内。她并没有马上回到商队众人休息的地方,反而跑到了旅店的附近,用猫语呼唤道:“有小猫咪要吃鱼吗?”
在旅店的屋顶上出现了一双散发幽光的瞳孔,接下来在小巷的末尾也有一只黑漆漆的小动物逐渐靠近,路路的双眼眯缝了起来,她的鼻子告诉她:还有好几只猫正在角落窥视着这里。
她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纸包,先事格着纸包嗅闻着它,慢条斯理地拆开这个小小的包裹,小心地拿出了一条小鱼放进嘴里,最后才满心不舍地把剩下的那些放到了地上。
“我需要你们帮我做一件事……”猫咪帝国的路易皇帝陛下对她的子民们说道。
——————————与正文无关的彩蛋——————————
假设库瑞比克有网文产业,而且神话题材并没有被和谐的话……
瓦列莉亚可能觉得雅丽蒂亚会以瑞图宁为主角写一篇种田文:养养花、养养小动物、没事捏几个妖精出来玩玩,调戏一下自家弟弟,跟好基友的双胞胎哥哥談戀愛——啊,敬爱的未写之神,我简直爱死了这个世界!
雅丽蒂亚的确会写文,但她的脑洞是这样的。
珂旭重生了,回道了他刚出生的时候。由于未写之神创造他的时候,只用了半团能量,所以他刚生下来的时候显得非常弱小。但在他不懈的努力下,终于在诸神當中站穩了腳跟。
他利用先知先覺,规避着那些可能导致库瑞比克发生动荡的风险。当珂宁和兀烈卡卡提出自己对建设世界的主张时,珂旭凭着上辈子的记忆,提出了让他们都感到满意的方案,结果众神并没有在这个时候发生争吵,导致梵未能在未写之年诞生。
装逼完当然就要泡妞啦!虽然全世界的女神都爱上珂旭,但瑞图宁却是他心里的唯一。然后就见这个装逼打脸各种拿手,而且对打打杀杀特别热衷的男频写手,大篇幅地让瑞图宁花式宠爱珂旭,两人的互动要多肉麻有多肉麻,简直不忍直视。
读者:“又一个没有女朋友的单身狗?”
作者:我有女神就够了!要什么女朋友?“
洛尔迦的个人线。
标题是冷笑话(。)
——————————————————————
看到那个白色的影子时,洛尔迦第一反应是远离,把它留给神职人员或者别的什么能对付死灵的人。在老祖母的故事里,幽灵、鬼魂这类玩意儿实在不是活人应该接近的。
他们是邪恶的不死生物,会蛊惑人心,阴魂不散,降下厄运和诅咒、吸食活人的生命力,总之,和它们扯上关系就没好事。
比如现在,“它”已经搞得一整个镇子鸡犬不宁了。
事情要从当天更早一些的时间说起,当时鸮形人游荡者洛尔迦刚与队友们驾着马车进入这个名为乌关的镇子,天阴沉得分不清是下午还是傍晚,镇民们的脸色也阴沉得让人分不清是身体不好还是刚参加过葬礼。
经过一番打听,冒险者们得知这是出于睡眠不足,而让镇民睡眠不足的罪魁祸首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夜半哭声。据说一开始只是谁家房前屋后有个零星几声,有的人以为是猫咪发情,有的人以为门外有弃婴。但后来哭声的嗓门越来越大,竟能从东嚎到西,从半夜抽泣到黎明。
洛尔迦第一反应是建议镇民们从此白天睡觉晚上活动,好在他思考该如何用生涩的通用语表达这个意思需要时间,这段时间让这个鸮形人小少年想起人类的眼睛不适合在夜间做事,而蜡烛和灯油都是要花钱的,于是他把这个建议咽了回去。
到了半夜,负责守夜的他果然听到了传闻中的哭声,声音不如想象中的大,洛尔迦本以为会是那种中气十足、如霹雳般响彻云霄的哭号,如此方能让整个镇子的人不得安宁。但这哭声却低低的、绵长而轻柔,就像细雨,落下时悄无声息,却切实地将这片土地润湿成带着水光的深色,任谁第二天推门往外一看,都能察觉到下过雨的事实。
洛尔迦侧耳倾听,发现自己竟能分辨出哭声传来的方向,于是他跨上窗台往外一跳,扇动他粗短的翅膀飞向那边。
在接近声源的过程中,不但哭声越来越清晰,里面蕴含的悲伤也越来越浓重,洛尔迦不由得吸了吸鼻子,因为鼻腔里突然酸酸的。
当他到达建筑群外沿时,已经能听清哭声里夹杂的语言了,那两个词汇十分简单,连学习通用语没几天的他都能听懂——“妈妈!爸爸!”
洛尔迦握紧腰间的匕首,睁圆了他们种族擅长夜视的眼睛四处扫视,发现一缕白烟般的什么在街上挪动着,虽然飘忽不定,却不受夜风的强弱影响,始终维持着将散不散的样子蹒跚行走。
鸮形人小少年在离对方有一段距离的地面降落,冲对方挥挥手。
这个幽灵有着男孩的外表,而且干瘪瘦小,活像颗在枝头挂了一整个冬天的果子,任何一个有父母庇护养育的孩子都不该瘦成这样,也难怪他会喊爸爸妈妈了。
“你在找,爸爸妈妈?”洛尔迦尽量语气和缓地问道。当妹妹犯了错躲起来时,他就会用这种语气哄她出来。
“爸爸……妈妈……想回家……”男孩啜泣道,看起来就像个孤苦伶仃的虚弱孩童,只是脸色太过苍白和飘忽不定。
“家,在哪?”
“家……家……家很近……都到这里了……呜呜、呜呜呜……”
他们是邪恶的不死生物。洛尔迦提醒自己,无需费时思考,他也能确信这件事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幽灵不是能正常交流的对象,也不是旅途的良伴,它们单纯又固执,全靠某个执念赖在人间不走,所以别指望它们有理性、良知或者别的什么活人都不一定有的奢侈玩意儿,总之,别指望它们能讲道理。
讲道理,无论什么活物,死后除了尸体就不该留下什么。
骨头不是关卡放行的对象,冒险小队已经要头疼怎么在保证那个诡异的箱子不被打开检查的前提下运出去。
洛尔迦自己又不是神职人员。
他事后还要指望队友接纳他擅自捡回来的麻烦,欠下队友的人情。最坏的发展是他将不得不退出队伍,拿不到或者只能拿到一小部分佣金,然后自己带着一个幽灵回它自己都说不清具体方位的家。
就算事情顺利解决,能回家的是这个幽灵男孩,能睡安稳觉的是镇民,而他,游荡在异乡的鸮形人男孩依旧无家可归。
还是少惹麻烦为妙,我们只是这片土地的过客,明天一上路,男孩哭得再大声也不会传到我的耳中。
理智也在提醒他,这事儿很蹊跷,一整个镇子的人都被哭声骚扰,他们就没有一个人去寻找哭声的来源吗?为什么自己循着声音就轻易找到了?
还是想想怎么摆脱这个幽灵吧,洛尔伽没有告诉他自己的名字,没有把羽毛或鲜血送给他,没有与他立下约定,没有做一切老故事告诫人们不要和幽灵做的事情,还来得及,现在抽身就走还来得及。
“我也想家。”洛尔迦长叹一口气,为自己的傻,“既然近,我送你。”
他随即补充道:“但,不是立刻,不是直线,也许绕路,可以吗?”
男孩看着少年,大滴大滴的眼泪落了下来,就像水底的珍珠,在黑暗中闪着微弱的莹光。
“我只是、想回家……只要能回家……”
“那就,来。”少年冲男孩招招手,示意他跟自己走。
男孩抬起毫无圆润之处、只有直线和角的手臂,指向另一个方向:“我在这里。”
“嗯。”洛尔迦随他往那个方向走,同时不忘与男孩保持距离。
很快,男孩停在了某个地方:“这次……一定要……”他注视着洛尔迦,身体开始消散,待那双含着泪水的双眼也隐没于黑暗,洛尔迦才点点头,蹲下挖土。
土壤较为疏松,洛尔伽连脚爪都没用上就刨到了他想要的。
为什么能找到他?为什么答应帮他?大概是因为两人都是被谁丢下的孩子。
他不仅仅是个幽灵,还是个孩童。
这个男孩就像另一个自己,洛尔迦曾想过,如果不是全家人只有自己活下来、而是死的只有自己会怎样,反正左右都是他与其他家人天人永隔,区别只是谁在这头,谁在那头。
扯住他的不是男孩的话语,而是他对家的渴望。
最先从泥土里露出的,像摔出裂纹的瓷碗,那是头盖骨,然后是松脱成几节的颈椎骨、散乱的肋骨,上面遍布伤痕,让洛尔迦不禁思忖怎样的虐待会留在骨头上。
等他从土里数出脚趾骨,这场挖掘工作才算结束。
他帮骨头抖抖土,将自己的斗篷扯下,平铺在地上,然后将男孩小小的骨架放在上面,小心包起来,用的是就算被谁看见也不会立刻惹来麻烦的那种包法。然后他抱起这包骨头,突然回忆自己第一次抱起妹妹们的襁褓时的情景,就连刚出生的婴儿都更沉一些啊……于是他轻轻拍了拍怀里的小包裹,然后展翅飞起。
如果这样就能解决镇民们的睡眠问题,也许我该向他们收取报酬。洛尔迦突然想到,但他随即否定了这个念头,他自知一个通用语都说不利索的鸮形人小孩的社会信誉是个什么水平,最差的结果是男孩的骨头被镇民夺走交给哪个牧师,然后驱魔失败,男孩从此不相信任何活人,问题打成死结。他不想节外生枝。
他落在旅馆的窗台前,轻轻敲了敲窗户,半精灵诗人奇诺娅开窗将他放进来,洛尔迦拍拍抱在怀里的东西,他不知道自己眼圈已经红了:“我捡到了,呃……”他犹豫了片刻,实在找不到更含蓄委婉的说法,只好说:“别怕,哭泣男孩,的骨头。”
“看来我们得带着他离开了。”半精灵诗人接受和处理现状的速度总是令人咂舌。
洛尔迦感激地点点头:“我和他的约定,我履行,你帮忙更好,谢谢你。”
“咯嗒!”有什么猛地震动了一下,随即传来一声咆哮,是那个不安分的箱子,洛尔迦立刻操起桌子压向它,杯子和桌布被掀到地上,发出清脆的碎响,预料中的木头相撞声没有响起,箱子里居然窜出一只鲜红的手顶住了桌子,是被剥了皮只余肌肉的那种鲜红,与此同时男孩尖叫道:“那个东西!它会吃了我们!”话里满是恐惧。
奇诺娅再次发挥了她处理现状的决断力,已然掏出匕首刺向手:“先带他离开!”
洛尔迦两脚一跳,将全身重量压到桌子上,然后扑向包着男孩骨头的包裹,将它抱离这个房间。
手似乎有痛觉,它被刺后立刻缩了回去,暂且老实起来。四人连忙七手八脚地用手头的绳子把它捆了个结结实实。为了以防万一,洛尔迦还把床单扯下来割成布条,一条条地系起来,让箱子活像个包扎过度的伤患。
第二天,冒险者们根据洛尔迦夜里看到的小镇地形,商量出了一个既能绕开关卡检查、又不会让箱子或男孩无人照看的方案。
洛尔迦和奇诺娅看守箱子和男孩的骨头,另外两人先空手出关,虽然不确定骨头能不能听人说话,洛尔迦依旧认认真真地对着它说明自己只是暂时离开,在这个白天之内就会回来。随后他带着箱子从丘陵上方飞出去——这可不是个轻松的事情 ,箱子原本就有一定份量,上面还捆了绳子、布条和一大早就从铁匠铺买下的锁链,洛尔迦不得不多次落地休息。等他绕过关卡,将箱子交给守在关外的两人,又飞回奇诺娅身边,抱走男孩的骨头。就这样顺利过了关。
之后的日子便一帆风顺——才怪,一到夜里,男孩就会在布包里闷闷地哭泣,箱子也随之躁动,发出饥兽般的咆哮,仿佛被死灵的馨香挑起了食欲。
为了兼顾保护男孩和守夜,洛尔迦已经习惯于坐在窗台或高枝上,边隔着玻璃或树影注意着队友和箱子,边与男孩交谈。尽管要操心的事情变多了,但守夜时能有个人陪着聊天的感觉很不错,更棒的是两人词汇量和语法水平并不悬殊,交流起来竟十分通畅。
唯一的问题大概就是死人的思维方式与活人不同,但洛尔迦觉得活人之间的想法已经够差别够大了,这不算什么。他的小妹还坚信自己能找到让翅膀变大的法子呢,有段时间她天天带着从各种犄角旮旯里发现的稀奇古怪让洛尔迦吃下去,然后瞪圆了清澈的眼睛要见证奇迹的发生。而洛尔迦的收获就是知晓了森林里最大的那棵杏仁桉最顶端叶子的香和苦、品味到和他岁数一样多的瓢虫做的瓢虫饼(想起这个他整张脸都愁得扭曲了),尝过兀鹰飞羽烧出来的灰烬,吃过冰雹,谢天谢地,这个味道最普通,但妹妹坚持要他把里面的小沙粒也都咽下去。
现实教给洛尔迦的是短翼不能变成巨翅,死者也无法苏生,他的小妹再也不会一头飞进他怀里,然后从包里掏出什么专门为他带回来的稀奇古怪了。
“我讨厌她。”男孩的声音满怀怨怒。
“嗯。”洛尔迦自从遭遇剧变后就学会了闭紧嘴巴少说多听。来到语言有沟壑的外界后,更是学会了观察话语以外的东西,眼神、表情、动作、甚至呼吸频率。
所以他从镇民口中打探到男孩哭声时注意到身边有人倒抽一口冷气,打听到关卡盘查得很严、对于和死灵沾边的货物更是视为违禁品时注意到某个游移不定的眼神,以及男孩目标明确的敌意——要注意到这点倒很容易,上次洛尔迦单独外出回来时,发现屋里明显被弄乱又收拾过了,一问之下得知男孩竟然在大白天现身并试图攻击某个人。
总之,从此,洛尔迦就没再离开过男孩身边。
他对此心里有数,但也仅止于此,他知道有人无法忍受这种情况,宁可耗费心力调和双方的关系,但他不会。
大家都是活过几年甚至几百年的智慧生物,又只是彼此旅途中的短暂同行者,为什么要勉强彼此合得来呢?
当两个个体之间产生不合又不想弥合时,有的人会一言不合就动手,有的人会拉开距离甚至拍翅飞走,有的人忍耐,让不合消弭,或是在未来爆发得更加猛烈。
洛尔迦也注意到了有的人会避开他讨厌的人去讨好每一个他不讨厌的人(天啊,这句话光想想就绕得叫人头疼。)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选择这么做,当他还小的时候就拿这个疑惑问过家里的老祖母,老祖母告诉他:“他认为这样就能攻击到自己讨厌的人,使对方的心情或是利益蒙受损失。”
他觉得比起一言不合就动刀子,这种攻击方式十分无害,但他不认为这种做法能有效。
“这的确很难真正攻击到对方,有些人还相信在正午时分切烂插有仇人羽毛的泥偶能给仇人降下厄运呢。”老祖母舒展开皱巴巴的嘴,粉红的牙床上有几颗长长的黄牙。
“这是弱者的反抗方式。任何人面对痛苦都需要反抗,不然等待他的就是消亡。”
“哥哥,你千万不要也那个样子呀……我们约好了的,你会带我回家,对吧?如果连你也……”男孩的不安都快从话语中溢出来了,空气突然重得叫人呼吸困难,这让洛尔迦想起故乡暴风雨前夕的沉闷,他舒展开翅膀,好让羽毛根部透透气。
“我会带你回家。”
“上一次也有人这么向我保证过。”
“她是她,我是我,送你回家,我做得到。”
“为什么她做不到,为什么?”
类似的问题洛尔迦也想过,只不过他的问题是“为什么我做不到。”
他在做流浪儿的那段时间里打发孤独的办法是思考,其实他更想靠睡眠度过,或者沉浸在往日的温馨回忆里,但他不敢让自己长时间处于无知无觉的状态,也很难让自己的回忆维持在美好的时光中,一旦回头,充斥在脑海的全都是血、惨啸和呻吟。痛苦使他无法停止思考,思考起来又免不了痛苦,但这已经是他手心里最好的选择了。
“为什么我做不到?”
这个问题并非是指复仇,为什么不能立刻复仇,洛尔迦很清楚,因为他还不够强大。
飞得比别人高是一种强大,考虑得比别人周到是一种强大,能让很多人追随自己也是一种强大,是不是可以说,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强大?那卑鄙能算是一种强大吗?洛尔迦在来到新世界后见识了一种叫“骑士精神”的东西,拥有那个的人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偷袭一个呼呼大睡的酒鬼,但洛尔迦能。
他曾无数次在心中向复仇女神祈祷,请求她给予自己复仇的力量,他想要的是更巨大的翅膀、更粗壮的手臂,结果女神送给他的是一个机会,一个仇人完全失去了防范的机会,意外,但更有效。他从没听说过短翼恢复如常,却见过不少醉成烂泥的酒鬼,人们警惕刀剑,却欢迎美酒。
所以强大的标准着实多样。
他问的是另一层含义。
“为什么我做不到?”
“只要放弃复仇,就不必再为无法复仇而痛苦了,可为什么我做不到?”
他曾无数次发问。
最痛苦的那段日子里,折磨他的不仅仅是失去家人的悲伤和对仇敌的恨意,也不仅仅是形单影只的孤独和生存的艰苦,更可怕的是复仇的无望——仇人强大到能以一敌四,洛尔迦连翅膀都没发育完整;仇人亲族繁盛好友众多,洛尔迦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仇人颇有威望地位崇高,洛尔迦的家族就算不说声名狼藉,也与公道仁义关系不大……
拦在他面前的阻碍和艰险无边无际,支撑他复仇的只有自身的心愿。就这么放弃,心甘情愿夹着尾巴活下去是最轻松的选择,但每当他冒出这个念头,都觉得像是在切割自己的翅膀和心脏,在撕裂自己的灵魂,他不甘心,即使现实把他踹得在地上滚来滚去,理智拽起他的头发在耳边低语着放弃,怯懦拽着他的裤腿拼命摇头,他自己的心也不想放弃。
他比从前更理解老祖母话中的深意了:反抗就意味着痛苦,不反抗则意味着消亡。
如果当时屈从、放弃,现在的他多半会变成一个活着游荡于世间的幽灵,与这个哭泣的男孩无异。
洛尔迦有些后怕地抱紧胳膊,尽管他刚才想了许多,但那都是他的想法,无法成为别人的答案。
所以他摇摇头:“不知道。”然后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反问道:“你的家,什么样?”提前问清楚环境特征,等到了附近也更好找些。
男孩的阴郁和怨怒一下子消融了大半,开始给洛尔迦描述自己家屋前的牵牛花丛、铺有厚实稻草的房顶、屋檐下的燕子窝以及妈妈最拿手的炖菜的香气,脸上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怀念与平和。
第二天黄昏,太阳还没落山,男孩却突然现身了,“家。”他指着不远处的一处小山丘这样说道。
“顺路。”洛尔迦颇感意外,然后咧开嘴巴笑道,“那就回家。”他和队友们打了个招呼,抱起骨骸就飞。
山丘上植被繁茂,看起来完全没有人类住过的痕迹,没有铺着厚实稻草的房子,没有屋檐和炖菜,只有攀附在一棵枯树上的牵牛花丛,挂着已经开败的花和将于明早盛放的花苞。
“家?”洛尔迦毫无头绪,问向男孩。
“爸爸、妈妈让我被贵族带走,然后,过了这么久。”男孩脸上毫无诧异和失望之色,“终于,回来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与他本就稀薄的形体一起消散于绚烂的夕阳之下,“这样……就能够和爸爸妈妈在一起了……”
“恭喜。”洛尔迦注视着男孩,直到以鸮形人的锐利眼神也无法发现一丝幽灵男孩存在过的迹象,才在牵牛花丛附近挖了个坑,将骨头埋了起来。
当洛尔迦回到同伴身边,发现包里多了个哨子,看形状是截指骨,轻轻吹一下便能发出嘹亮的声响。
如果我想让什么人睡不安稳,有这个就方便多了,洛尔迦被自己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给逗乐了。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与男孩的这段邂逅意味着什么,但他的心已经因此得到了一次救赎和抚慰。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共6126字
“心之所向,身之所往。而我,又是因为什么,而向往远方?”
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孩,总是喜欢待在图书馆。因为书是特别的,那么她即使不特别,也不妨碍她淹没掉自己的渺小。
书总是在讲故事,它有着远古的气息,又或者带着轻浅的见识,又或如一汪泉水探下去却是深渊般拥有复杂的哲思……总之林林总总,总比她待在街上被小混混骂“矮个子,矮个子”地舒服多了。
她出生在格拉菲共和国的南端一个与贸易大城相邻的旅游城市茜切梅尔。由于风景宜人,也有着居民在尽力维护的一些古建筑遗址。所以吟游诗人、艺术家、舞者等等,甚至有些许精灵也会慕名而来光顾。而居民也因此而自豪,诞生出了记录世界存在之物的念头,所以图书馆藏书颇多,成为了她每个闲暇的午后必来的场所。
记得她记忆中,没有什么特别的好友。每一个与她相处过的孩子都曾经或多或少说过类似的话:“你望向我的眼神,像望着一个异类。”还有的,用的形容词甚至是“怪物”。他们说她望向他们时的眼神像看着怪物……可她毫无察觉。她只是,她只是觉得,每一个人身上的气息和气场,都像繁复的花朵,又像独特的花火,无法触碰。仿佛一触碰就会凋落,一凝视就会消逝——那样格格不入。
所以,图书馆是她的最佳去处,它可以让她看到这个世界有多么惊艳,或者残酷。毕竟,那都是以后去往远方,必须要经历的,好与坏,善与恶,荣与亡。
还好,这个世界,孤单的人并不是不被允许存在。即使她没有朋友,依旧简简单单平平凡凡地活到了二十岁。但在二十岁的某一天,她突然在思绪飘远,再拉回来的某一刻,意识到——她是妖精,彻头彻尾地不是人类。
嗯,也对,没什么。
等会儿……妖精?
妖精?
妖精???
等等等等,等等等等……那她这到目前为止的一生算什么?体验人类灵魂思想?渗透进他族潜行埋伏?被人类召唤完善族内多样性?什么鬼呢……显然这些都不是。
她或许,只是,被遗弃了。又或许,妖精们,有着她目前还不知道的愿望和想法。
但她一瞬间有点想哭,因为,她从这一刻起,真正意识到,自己是独立一人了。以后,如果她说出去,就没人帮她了。
为什么会向往远方呢?这个问题曾经困扰了很久书海里的她,因为她在书海里很开心,想到远方也很开心。但是,如果向往远方仅仅是为了逃离近处,那远方还有意义吗?
有的吧,或许。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因为,自己的天下,要自己闯出来。要自己努力找到自己的归所,自己努力找到自己的同伴,此地不容我,自有容我处。
要去和父母说声再见了呢,伊·瑟莫诺。
再见,茜切梅尔。
【字数:1003】
和《魔盒5》http://elfartworld.com/works/2133529/同一段剧情,角度不同。
——————————
长达两个月的旅途终于要走到尽头,但洛尔迦不敢放松警惕,事实上,直到离开这个迷雾重重的地方之前他都不打算让戒备心有喘气的机会。不幸是个狡猾的东西,它最喜欢选在人们以为终于结束了的时候突然投下浓重的阴影,就像一只终于等到捕猎时机的猛禽。
所以洛尔迦选择先行一步去做探查。目标很好找,在约好的地方有个东张西望的人和一栋孤零零的大房子,房子和委托人的房子以及任务要求护送的箱子一样关得严严实实,每扇窗户外都钉了木板木条,难透一线光进去。人和任务委托人一样有着虚弱的身板和略带神经质的表情,面色苍白,双颊凹陷,看起来一副常年没吃饱饭的样子,穿得却很昂贵,里面的布料轻飘飘地套了好几层,外面的大衣用亮晶晶的细线缝出了繁复的花纹,背面的花纹尤其明显,隐约能看出大圆里有两个圆,两个圆里有很多小圆,大圆顶上撇起两条树枝,下边两侧又各有一大丛枝叶繁茂的树丛,洛尔迦觉得有些眼熟,但没等他仔细分辨,载有怪箱子的马车便到了。
现在冒险小队只剩三个女孩子,干净优雅,看着就叫人放心。并不知道还有个鸮形人小子蹲在自己房顶的收货人扫视了一圈,脸上浮现起一丝疑惑,但很快又被迫不及待的欢喜给盖过了。他像个刚学会飞翔的孩子,毫无保留地与三位冒险者分享着自己的喜悦:“既然你们也是迷离的冒险者,就一定能够明白它的意义!它能够帮我们夺回被迷雾夺走的土地!”
听到这里,洛尔迦庆幸自己躲起来了,若收货人看到他这个明显不属于迷离的外来种族,绝不会做出这种掉以轻心的结论。
下方的几人继续着交谈,让洛尔迦意外的是,那三个队友并没有立刻收钱走人,反而是收货人打开房门,对三个女孩子比了一个“请”的动作。
洛尔迦便拆开二楼一扇窗上的遮挡物,偷偷溜了进去。
自从遭遇那场不幸后,他便没法忍受所有人顺着一个固定路径一起行动,所以就算“未经主人允许擅入其窝巢”这事本身就有风险,他也绝不想和队友一起在那个收货人的注视下,鱼贯进入这个黑漆漆的封闭环境——这和挨个丢进沸水里的蛋有什么区别?
屋里不仅黑,还充斥着腐烂的气味,活像个戴胜的巢——主人光鲜亮丽,住处却任由食物残渣和粪便发酵发臭。
小猫头鹰人撩起左边的头发,用一直被遮盖的适应黑暗的左眼扫视一圈,发现这是个放满书籍和卷轴的地方——他想起作为定金的那一大袋金币,这帮人舍得把这么大的巢变成垃圾场,又舍得用垃圾场储存这些贵重物,难怪在运费上出手阔绰。
屋子里没有收货人以外的智慧生物存在的迹象。奇诺娅颇有默契地在楼下用比平时更高的音量与收货人交谈,帮助洛尔迦确定她们的方位。
洛尔迦蹲到楼梯的扶手上,俯视着收货人大衣背部银丝绣出的花纹,揉揉有些发痒的鼻子,想起一个笑话:潜行者身上最宝贵的部位是什么?一个绝不会在关键时刻打喷嚏的鼻子。
一层的臭气比楼上浓烈多了,就算这房子有个藏了尸体的地下室都不奇怪,洛尔迦正这样想着,收货人便扯开一条纹样精美但褪色严重的毯子,露出通往地下室的小门。
洛尔迦绷紧了肩膀,半展开翅膀紧盯着收货人,如果这个人敢把他的队友推下去或者做出别的什么会危及队友的动作,他就会像掷出的长枪一样迅猛地刺穿他。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忌惮一个病鸡似的家伙?
对自己随时会被一只鸮形人空袭这件事毫不知情的收货人兴高采烈地、甚至可说是友好而耐心地为三个冒险者解说演示这箱子要如何使用,在扔进地下室的箱子一通大吃大嚼后还率先爬了下去。当他与三个冒险者爬上梯子回到一层时,洛尔迦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我们只需要夺回足够多的土地,然后再消灭它就好了。我计算过了,即便是以领主骑士团的力量,”收货人继续兴致高昂地解说着:“也只需要几千人……最多不过一万人就能够消灭这东西,而它留下的土地可以让数万人居住!”
洛尔迦觉得这段话里有个毛病,尽管他通用语磕磕巴巴,生涩得像花萼处刚鼓起的青果子,尽管收货人看起来知识渊博,有整整几墙的书和卷轴。
不是“只需要几千人”,而是“只需要 牺 牲 几千人”吧?
奇诺娅用一个手刀结束了收货人的滔滔不绝。然后把洛尔迦叫下来,一起商量该怎么办。洛尔迦才落了下来,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老实说,洛尔迦并不讨厌这位收货人,或者说,学者。
人类比鸮形人更习惯让不同的人去做不同的事,他们有强壮不逊于鸮形人的战士,有手巧不亚于侏儒的工匠,有博学不输给精灵的学者。所以他们当中的许多成员可以一生都与战斗无缘,平平安安地衰老到瘦小干瘪,这也是洛尔迦来到新世界后倍感新鲜的一点,他那活到五十二岁的祖母已经是族人之中难得的长寿个体了,在人类这儿却普遍到每个村都能找出几个,还多半能精神百倍地带孙辈忙劳作。
而鸮形人虽然也各有擅长的事情,却几乎人人都是战士和猎手,洛尔迦最喜欢的吟游诗人“黑舌”就是个出色的强者,他杀死的优秀战士和他传唱过的几乎一样多。大多数鸮形人没来得及变老就死于伤口或疾病,所以在亡灵节里,祭奠孩子和青壮年的幼灵日总比祭奠老人的成灵日要热闹。
这个人虽然富有,看起来却连饭都没好好吃,鸮形人中很难找到一个像他这样纤弱的成年个体,也很难在研究领域上有他这样的成就。从那个馋嘴箱子做出的实绩来看,他完全值得更多更多的骄傲。也许这就是洛尔迦从他身上感受到的与力量无关、却值得敬重的某种特质。
该怎么处置这个了不起的学者和他厉害的发明物呢?按奇诺娅看过二楼书籍和卷轴后作出的结论,这场实验没有使用活人,所以到目前为止,这个学者没让任何活人受苦,没有制造出哭泣男孩那样悲惨的孩子。
如果是洛尔迦的族人遇到这种事,首先是派遣信使前往各个部落,将他们的酋长召来,然后开启中心大厅,由大酋长主持商讨这件事情,商讨“要如何处置一个能吞噬无处不在难以逃离的威胁但自己也将壮大到需要牺牲一万战士才能铲除的工具”。
但这之后呢?全都是少年的小脑瓜想象不出的。
首先,对于会飞的鸮形人来说,“无处不在难以逃离的威胁”本身就很难想象了。毕竟,只要翅膀还在,有什么是甩不掉的?
其次,一万条生命对洛尔迦来说太庞大了,他的家庭人数最多时足足有八个,但最大的聚落人数也不过是一百个八,而一万——从日出之山飞到日落之海,从羽翼未丰的乳儿到斑秃凋零的老者,将苍天之下所有鸮形人召集到一起只怕也凑不出这个数。一个念头决定万人乃至几万人的命运,或者说,自己与其他几万人的命运无意间被一个陌生人的一个念头决定,无论是哪边,洛尔迦都打从心底反感和抗拒。
和洛尔迦的族人相比,迷离这片土地上有力量发声的太少,只安于自己小日子的人太多,绝大多数人难以参与进来,就连那些迷离酋长(人类管这个叫领主)也不知情,他们四个冒险者有资格替迷离诸多居民作出决定吗?
谁的土地,谁说了算。
所以最终他只是摇摇头,站在昏迷的学者和仿佛穿错衣服的狂热信徒之间,展开短短的双翅护住那个瘦巴巴的人类,给出短短的一句话:
“不杀。”
当学者醒来时,奇诺娅正和布鲁搜索值得变卖的贵重物品,而洛尔迦认为一切都该有个定量,所以谢绝了她两分赃的好意,专心看守学者。
不是为了自保而一口气收割走七条命的,自己也活不长,将箱子护送到目的地的,就该只收取护送的酬劳——反正那也很丰厚了,足以让洛尔迦下次能从容选择,避开这种语焉不详的可疑任务。
学者睁大眼睛勉强抬起脑袋,盯着洛尔迦暗色的皮肤和翅膀看了一会儿,然后力竭似的让脑袋重重落回旧地毯上,喃喃道:“难怪,信上说,这次负责护送的冒险者里有个……好兆头,是啊,我族家徽、智慧的信使夜枭……你们,根本不是迷离人……你们不懂……”
此时洛尔迦也终于看明白学者大衣背面由金丝银线编织出的图案是什么了——一只长耳鸮,除此之外,他门口顶端的装饰上、戒指上、信件的封蜡上也都是同样的图案,真奇怪,人类比猫头鹰懂的多多了,为什么还要赋予猛禽以智慧的特性?
他在学者的旁边蹲下,以通用语问道:“你能,牺牲自己,消灭箱子?”
“啊?”学者愣了,在这个话都说不利索的小蛮子一通比划加解释之下,收货人才弄明白对方的意思是:“你已经想好了牺牲几千人去消灭箱子,那你有连自己都牺牲的觉悟吗?”
“开什么玩笑,”学者又愣了一下,“我都以家族的财力和个人的智慧发明出这么伟大的工具了,为什么还要我拿命把战士的活儿一并做了?”他又左右看了一眼,听到隔壁房间翻墙倒柜的声音,忙问道:“你们在做什么?我的造物呢?”
洛尔迦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他已经做到大部分人做不到的事情了,与其让这个虚弱无力的读书人上战场,倒不如直接抹了脖子丢一旁,免得在战场上绊了自己人的脚。他想了想,直接回答对方的问题:“杀了。”果然看到了对方一脸绝望和心碎。
尽管那是一只不死怪物,但洛尔迦很难用“消灭了”来形容他们在学者昏迷期间做的事情。当箱子终于在阳光下打开,里面的“那个”就像个剥了皮又叠吧叠吧硬塞进去的人,难以想象它就以这个畸形残缺的样子忍饥挨饿跟着冒险者们颠簸多日。
没有哪个活人经历了这些还能不被疼死,但它吃饱后打的饱嗝里带着一股满足的滋味,在阳光下嘶叫挥舞巨爪的样子充满痛苦和愤怒,被两把匕首刺穿心脏割开喉咙后的抽搐和哀鸣,又和活人有什么区别呢?
对洛尔迦的小脑瓜来说,这世上有太多不明白的事了,尽管他已经成年了,但外面的世界比家乡复杂太多。陌生的种族,陌生的土地和住在其中人们的陌生念头,让洛尔迦感到冲击和困惑的同时又产生了许多思考,离开家乡后这短短的时光里,他个头没怎么长,但思考的份量却已经要超过过去十四年的总和了。
在回去的路上,他向自己的半精灵队友提出了一个疑问:“如果……不是我们,它吃饱了……会怎么样?”
对方以对语言高超的掌握理解了洛尔迦的意思,或许起作用的还有身为年长者的丰富经验,尽管她没提过自己的具体年龄,但她偶尔间流露出来的某些特质会让洛尔迦想起自己的祖母。
她不在意洛尔迦话语的简陋,认真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想,而且说了许多,大部分都很通俗易懂,那干净如初雪般的声音直到多年后还清晰如故,但有些话对此刻的洛尔迦来说略显晦涩,只是记下来,一直到未来他更熟识通用语的某天里,突然回想起这段话,才得到本该有的更多感触。
“……握紧自己的风帆不被命运的河流吞噬就已经艰难,把这些‘如果’当成闲暇时的消遣吧,还有很多值得追寻的东西呢。”
当时的小鸮形人只是点点头,已然期待起下一条河流岸边的风景和河道重新汇流的那天。
——————————
4068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