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伯拉德睁开眼睛,看到突兀矗立在面前的建筑物难免有些恍神。他观察着周遭的环境,这座公寓是浓雾中唯一能辨明的东西,挂着的门牌上用复古的花体字注明“世界尽头男子公寓”,看上去颇为诡异。雾气中影影绰绰似乎还有一些什么,他侧耳倾听仔细辨认,判断应该不是那些行尸(walker),他在生前可吃了他们不少苦头——他确实是死了的,唯有这点是现在就能确认的事情。稍后阿伯拉德突然意识到自己手中还提着一只行李箱,他有些不明所以,掂量了下,决定就地打开,发现里面整齐地摆放着他的消防服、隔热服、帽子,头盔等消防用具。他毫不犹豫地将太平斧提在手里,用斧柄敲了敲门框,又等待了片刻,确认真的没有行尸后,戴上手套推门进入了公寓。
公寓门里门外像是两个世界,阿伯拉德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概念,当门关上的时候,他莫名有种什么东西被“斩断”了的错觉。他转过身看那扇门,门在关闭的时候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就好像它是水或者丝绸做的那样。
“欢迎——”
骤然响起的声音令阿伯拉德快速做出反应,他半弓着身子,以太平斧护在身前,随时都能做出反击。但当他看清来者只是看上去普通的、毫无武装的男性人类之后,又放下了闪着寒光的斧头。
“……抱歉,”阿伯拉德嘟囔着,“我以为……我——不好意思。”
“你看上去有些疲倦,”男人毫不介意平静地开口,他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在斧子上,只是看着阿伯拉德,“需要办理入住手续吗?”
阿伯拉德研究着男人,揣摩对方的用意,他毫不避讳地打量着四周寻找紧急出口。公寓的大厅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线条简洁明了又带着生冷,阿伯拉德觉得这种装修风格应该是简约现代风,但不管怎么说,这里没有血迹和臭乎乎又吵闹的丧尸比什么都重要。
“什么?”阿伯拉德半晌后才回答,“手续?”
“对的。鄙人艾利冯斯•D•沙巴特,您可以在下官的指引下办理入住手续,这样就正式属于公寓的一员了。”
这种说辞很奇怪,无数次的死亡边缘徘徊令阿伯拉德几乎是立刻就觉察到了不对,但要具体说是什么,大抵是那句“正式属于公寓的一员”吧。
但他确实是死了来着。阿伯拉德沉吟了片刻,问:“这里是哪?地狱吗?”
“您可以理解为既非天堂也非地狱,类似于二者之间的夹缝地带。”
“入住需要什么手续?”
“来到这里就证明您有入住的资格。您只需要同意入住,然后我将您带入您的房间即可。”
只是这么简单吗,阿伯拉德想,比砍掉丧尸的头容易多了,但这也就意味着实际上并没有这么容易。
“我需要住到什么时候,在这里排队然后等轮到我上天堂或者下地狱?”
艾利冯斯似乎是发出了一声嗤笑,但他确实又面无表情:“公寓只是公寓。”
好吧,也许是自己不够虔诚,所以那也去不了。不过这个男人却是在避重就轻,但既然他已经死了,倒也无所谓了。
“需要缴纳房租吗?我恐怕没有带钱,或者,不知道我那边的钱能不能在这里使用?”
“这里没有货币的概念,还请您随意。”
阿伯拉德耸了耸肩,都说到这份上了,他哪有拒绝的道理。
“明白了,我愿意入——”
大厅的门再次被打开,阿伯拉德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条件反射,这一次他看清了对方只是个孩子。
有着水蓝色长发的男孩依旧站在门外,只是探着脑袋在打量着内部。他很快就看到了男人们,随即露出忐忑与迟疑的神情。阿伯拉德收起了自己的斧子,率先走向少年,对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但好歹没有逃走。
“嘿——”阿伯拉德蹲下,直视着少年的眼睛,“你好呀。”
男孩看向地面,点了点头。
尽量尝试表现出友善的态度,阿伯拉德笑着说:“我叫阿伯拉德•阿伯特,你呢?”
“泽——布伦……”
阿伯拉德瞬间有些犹豫,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应该邀请男孩进入公寓,但既然能来到这里,应该都已经……对吧?
“你想进来吗?”阿伯拉德快速回忆自己的提包里有什么能让孩子信赖的东西,想来想去取出了头盔展示给泽布伦,“你看,我是个消防员。我现在想要住这间公寓,你如果愿意可以跟我一起看看这里的情况,如果不愿意,我送你出去好吗?”
当然阿伯拉德觉得自己可能也出不去,毕竟外面的雾太浓了,他担心即便是自己也会迷路。
泽布伦盯着帽子看了许久,阿伯拉德主动递给他帽子,他犹豫了一下便接了过来。阿伯拉德对他伸出手:“要一起来吗?”
“……好的。”泽布伦小声说着,把帽子重新递给阿伯拉德,后者接过后戴在了自己头上,然后牵着泽布伦的手。
艾利冯斯全程保持安静,等两个人全部进入大厅并面向他后,才再次开口:“欢迎来到世界尽头的男子公寓。”
阿伯拉德明显感到泽布伦捏紧了自己,他立刻宽慰性质地用指腹摩挲对方的手背。
“如果不介意,还请允许我带领二位进行参观并引领入住。”
点了点头,阿伯拉德沉声说:“有劳了。”
泽布伦抬起头小声问:“我们在哪?”
好问题,其实阿伯拉德自己也不清楚,到底要怎么给一个孩子解释,他们都已经死了呢?也许他还记得大灾变,记得那些丧尸,如果是这样的话,就会轻松很多。真是操蛋的世界末日,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能寿正终寝,希望他死的时候不会太痛苦,也希望他没有尸变。
“像是公寓一样的地方。”阿伯拉德干巴巴地回答。
泽布伦又问:“我死了吗?”
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欺骗对方的阿伯拉德轻声说:“我很抱歉……但是是的。”
“这里……是天堂吗?”
“不是,但也不是地狱,是和这两个地方同时存在的另一个地方。”
“……叔叔,也死了吗?”
阿伯拉德想了下,说:“对的,我们一样。”
接下来泽布伦没有继续提问了,只是沉默地跟在阿伯拉德身侧。艾利冯斯边走边介绍公寓内的设施,他们甚至在院子里还有一个豪华露天泳池和一些水上娱乐设施,以及一个大的不像话的花园。
“基本上就是这样了,公寓能满足住户的一切需求,只要在心中默想想要去的地方就可以。”
艾利冯斯越走越快,到了后来,阿伯拉德不得不一手抱着泽布伦,一手提着俩人的提包,大跨步才能跟上对方。好在泽布伦和他的提包都很轻,这些负重对于从事急救工作的阿伯拉的来说并非难事。
“以上,就是公寓的大致简介,请问是否还有什么疑问?如果没有的话,二位就可以分别办理入住了。”
“我想请问,”阿伯拉德向上颠了一下泽布伦,以便自己抱得更牢、对方更舒适,“这里有那种公共设施吗?类似于学校,或者医院?”
艾利冯斯的目光从阿伯拉德过渡到泽布伦,又切换回来:“在这里医疗设施没有存在的必要,至于学校,可以求助于有能力并且愿意教学的邻居。”
看来只能希望这里有过世的老师了,阿伯拉德心想。
“关于房间,二位还有什么需求尽管提,一定程度上我会最大限度满足你们。”
阿伯拉德看抱在怀里的泽布伦,对方也在看他,他觉得这么小的孩子可能独居能力并不强,并且看他的穿着打扮又像是家境富裕的人,但如果是能在丧尸世界活到现在的孩子,又也许会具备一定的独立生活实力。
“我想寻求下你的意见,泽布伦。如你所见我是一个人,也是刚来这个地方没多久,如果你愿意的话,要不要和我当邻居?也许我们可以互相帮助什么的。”
“公寓同时提供双人间服务。”艾尔冯斯恰到好处地插了一句。
“……或者住在一起?”阿伯拉德征求意见,“你觉得呢?”
泽布伦沉默了半晌,最终轻声开口:“住一起……也行。”
阿伯拉德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谢谢你的信任,泽布伦。”
接着他面对艾利冯斯郑重地说:“我们目前住在一起,后期如果有谁有需求,还可以分开住吗?”
泽布伦在听到这句话后抓紧了阿伯拉德的衣服。
“当然,随时。那么请问你们要选第几层的房间?”
如果没记错的话,公寓外侧应该有20层左右,但阿伯拉德怀疑可能远远不是如此。本职工作令他对建筑的构造十分敏感,他觉察到公寓内部应该比外部看上去更大。
“10层吧……?”他问泽布伦,对方点了点头,“除此之外我希望有个大一点的露台,可以种一些花草。”
啊,这里应该可以种植吧?阿伯拉德后知后觉,艾利冯斯却已经点头,并开始带路了。
他们来到一间挂着标有“Bear Room”门牌的房间,挂牌还是相得益彰的木质棕色熊脑袋形状。艾利冯斯帮忙打开房间,将三把钥匙交给阿伯拉德后便离去了,阿伯拉德站在这间装修整洁的房间门口有些发愣。
以后就要住在这里了,阿伯拉德抱着泽布伦进入房间并关门,对方却突然把脸埋在他的脖颈间。阿伯拉德轻手轻脚放下了提包后,然后抱着泽布伦坐在了沙发上,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男孩的背,直到他真正冷静下来。
“抱、对不起……”泽布伦的声音沙哑,吸鼻子时的吐息吹佛在阿伯拉德颈间。
“嘘——这里没有别人,只有我们。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好吗?”
泽布伦有些哽咽,阿伯拉德身上有着好闻的味道,与他们家洗手液的香味相同。这个男人虽然长着络腮胡子但却完全没有凶恶的感觉,泽布伦认为一定是因为他是消防员。
他们就这样相互依偎了许久,久到泽布伦都有些忍不住犯起了瞌睡,阿伯拉德则是享受着真正的隔世意味的宁静,说不清自己与依旧活着的同伴们哪个更幸运。
“你想先看看你的房间吗?然后我们可以出去走走,认识一下邻居。”
“泽万。”
阿伯拉德扭头看终于把脸抬起来的少年,努力提醒自己不要太过注意对方脸上的印痕。
“我的名字是泽万•泽布伦。”
“好的,泽万。你想先看看我们的房间吗?”
阿伯拉德笑着问。
TBC
此刻在伊夏掌心里安静躺着的无疑是“雾之指环”,年轻的家族守护者沉默地盯着战利品眼神发直,就连匣兽在他的衣服下缓缓移动也丝毫觉察不到。半晌后他悠长地叹了口气,声音在寂静的卧室中反复回荡,他终于听到了双蛇发出的轻微声音,它们一只从他的领口钻出,另一只依旧埋身在他的衣服下。
青年的身材并未完全长开,不少地方依旧显露出少年的稚气,但性格却愈发向着成年人的方向靠拢。他曾经生存在社会的最底层,见识过地狱,知道适者生存与胜者为王的道理,不如说,伊夏有着连自己都偶尔会为之疑惑的慕强心理。
当他还是那个垃圾山的领头人时,他羡慕能够自主生活的成年人,当他成为甘伽家族的成员后,他又向往守护者的纯粹力量,现在他得到了指环,然而家族却跟不上他的步伐。那些曾经指导他、引领他的前辈们纷纷败北,只有他以微弱的优势取得了胜利。
“我们已经不再是那个甘伽了。”
自晴之战过后,四宇伽的话语就久久回荡在伊夏心中。他不理解,也不想理解,他把这样毫无斗志的发言视为年老者的迟暮,同时更加怒其不争。甘伽曾经没落过,现在又重新回归众人视野,他不应该就此铩羽而归,只要继续努力、必须继续努力——
——为什么要说出那样的话?
伊夏又叹了一口气。他很少叹息,他性格争强好胜,决不允许自己在他人面前有半点露怯或者示弱的嫌疑,但是他依旧想要叹气,为了甘伽,更为了自己。
站起身的伊夏来到桌前,他随意扔下了指环,金属的环状物在桌子上立着滚了几圈,终于抵抗不住种种外力,躺倒在桌面上。伊夏瞥了一眼同样躺在桌子上的邀请函,第三次叹气。
说不动心是假的,如果新的家族能让他又更多更好的发展空间,伊夏又何乐而不为?他本以为自己会当机立断地应允下来,却不知为何再三犹豫。
“我们已经不再是那个甘伽了。”
那我们是什么?
我们是甘伽,却又不是甘伽。我们继承了这个名号,想要夺回曾经属于我们的天地,意图开拓出自己的时代,只是这理所当然的想法实行起来却如此困难,难道这些都只是肖想?
我不喜欢这样,伊夏想。他平静地看着那封只针对自己的邀请函,以及几乎快要滚到桌子边沿的指环,目光反复在二者之间巡视。
他的记忆突然间就回到了多年前那个夏季的午后,在他以为自己的计谋会如同之前的千百次那样,或者像是之后的无穷次那般获得成功,他又会因此讹诈无辜的老实人一笔钱款从而逍遥快活一段日子。他永远、永远活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在这里他始终是自己的王,然而名为命运的东西却第二次与他开了个玩笑。
“我听说过你,这一带因为你已经声名狼藉,不过你倒与我想象中的差不多模样。”
彼时伊夏还不曾知晓眼前始终眯着眼睛,并且今后也持续令他不悦的男子名字,但对方接下来的话却足以令他铭记一辈子。
“你看上擅长自给自足,你这样的人也许会有出息,也许不会。大部分类似你的人都没有成功,要想在这里出人头地确实是一件困难的事——
“——所以,你要来我的家族吗?”
伊夏长久叹息着,他可能这辈子都忘不掉这样的相遇。
“我讨厌这样。”
伊夏小声说着,将指环佩戴在左手食指上,随后把邀请函点燃扔进了垃圾桶里。
TBC.
【字数统计:1955】
雾守的对战方式确实有点出乎卡洛斯的意料,毕竟无论是出发之前,还是最后的训练之时,他都做好了尽全力作战的准备。这当然不是说在明白了战斗规则之后卡洛斯就会趁机偷懒,但取巧的方法他却是从听到规则讲解的那一刻起就在不停地思索。卡洛斯此刻正在大脑中快速回忆着各个家族的雾守资料,大家看上去都各有特色,交手起来也必然各有不同,不过从交涉的难易程度来看,甘迦家族的雾守还是排名靠后的,毕竟他在之前打落苹果的时候,因为自己的失误差点失手时迁怒同伴的行为实在是令卡洛斯有点“记忆犹新”。
玻璃的迷宫作为战斗的舞台谈不上好与坏,线索及信息量不足会左右参与者的判断。如果非要说的话,这场对战称得上新颖的同时也有不少局限因素,但比起实打实的正面对战,卡洛斯无疑属于更喜欢理性推理的那一派,不过这并不意味他在战斗方面就会逊色于任何一位守护者。
笔直的走廊不知何时起蒙上了一层浅薄的雾,原本应坚硬无比的玻璃此刻正发生着不可名状的扭曲,卡洛斯停下了脚步,在心里估算着来者会是谁的同时,做好了对战任何人的心理准备。
片刻之后雾气已经浓密到看不清半米开外,他警觉地观察四周,努力辨别空气中气味以及风的变化。他素来精于暗杀之道,知晓如何隐藏自己的同时自然也更精通如何识破“伪装”,他明白来的人不论是谁都一定做好了火力冲突的准备,在这场先行较量中已经处于被动方的他要做到的是尽快转守为攻。
惊觉风向流动有了变化,卡洛斯飞速侧身,还未来得及有更多动作就只觉一股猛烈的气流带着尖锐的哨声迎着自己面门而来。他仰面弯腰躲避,眼睁睁看着自己原本脖颈位置的雾气被撕裂开,甚至发出了犹如爆破的声音。
从攻击的方向可以判断敌人的位置,但现在对方必然已经转移,原本更适合置身暗处的卡洛斯这一次站在明地,他已经明白了自己身处眼下的状况是何等被动。他敏捷地稳住身形,倏忽之间手中已经握住了匣兵器的步枪,下一秒一条巨大的白蛇就腾雾而出,张着血盆大口犹如闪电般逼近。
“稍等!”卡洛斯突然提议,“比起开门见山的战斗,也许我们还有其他更有效率的选择?”
虽然想着成败在此一举,但为了表现诚意卡洛斯并没有放出自己的匣兽,他认为战斗也是赌博,如果输了只能认命地将斗争贯彻到底。然而白色蛇的獠牙在即将碰到他前一秒化作了雾气就这么彻底消失了,紧接着周遭浓稠的雾气开始散去,有人影由远及近影影绰绰地走向自己。
啊,果然,按照资料的匹配程度推测到了是甘迦的雾守。卡洛斯想展现一个笑容,但却发现自己连嘴角都动弹不得,他就像是被人施了“束缚咒”,只能直挺挺地站在原地。
来自印度的青年一步步走向卡洛斯,当他们完全面对面的时候,雾气已经散去得所剩无几。伊夏仰面看着卡洛斯,他们的距离近到可以在瞳孔中看到彼此。
“提前说明,想要攻击我是没问题的,无论怎样我都会奉陪到底,但是在刚才的雾中混入了蛇毒,有麻痹神经的效果,解药只有我有。”
卡洛斯眨了眨眼睛,他发现对方还给他留下了可以自由处置的部位。
“现在给你的剂量只能确保三个小时,时间到了毒效还会复发。”说着,伊夏拉着卡洛斯的胳膊为他注射了某种液体,虽然极其不情愿,但冰凉的药液依旧在卡洛斯的体内扩散。
“感谢——愿意听我说真是太好了,”即便是刚才遭遇了那种事,卡洛斯依旧露出了笑容,“既然给我解药,我是否可以判定你有合作的意向?”
伊夏点了点头:“另外两个人可能也遭遇了,在情报欠缺的情况下,如果他们先行联手的话会对我们很不利。”
卡洛斯注意到伊夏巧妙地将两个人的利害关系放在了同一立场上,不管怎么说,这是一个好兆头。
“合作的话,会给我最后的解药吗?”
“我只想要指环,对杀人没有兴趣。”
“那你是在要求在正式对战之前的联盟关系?”
伊夏退开了点,细细打量着整理衣袖的卡洛斯。他是光着脚的,赤裸的肌肤与地面接触也是他收集情报的一种方式。
“差不多吧,你可以这么认为。”
“我是伊斯梅尔•卡洛斯,请问你的名字?”
用像是看着神经病的目光迟疑地盯着卡洛斯,伊夏现在开始怀疑自己选的这个合作者是不是真的靠谱。
“别这样戒备嘛,虽然是对手,但我们不是敌人啊,你说过不想伤害我,在我提出合作的时候你也有停下攻击。所以为什么不能在正式对决之前好好相处呢?”
“伊夏,没有姓。”伊夏生硬地说。卡洛斯了然,毕竟是印度,曾经种姓制度森严的地方,看来对方出身非常一般。短短几分钟他就一定程度掌握了伊夏的资料,收集情报可不仅仅是对方擅长。
卡洛斯还想再开口说些什么,随即看到伊夏的袖子下有一处不自然的凸起,正沿着他的身体缓缓游走,并向上来到他的脖颈处,最后优哉游哉地从衣领处弹出一个蛇头。白色蛇的眼睛犹如珊瑚石,在暗处闪着光,时而吐出的蛇信无疑被卡洛斯视为某种信号。
“好吧,伊夏你好,虽然这么说很奇怪,但是很高兴认识你。”卡洛斯再次找回了自己的步调,对着自己的对手依旧展示着良好的教养。
“接下来我们就正式交换情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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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尽力了!错了不要打我!
另外卡洛斯真的很温柔,我大概是个野蛮人吧.jpg
前接:http://elfartworld.com/works/696250/
不得不说生活在这个时代自有它的便捷之处,用扫描仪对物体进行扫视,就可以判断内部构造及破损程度,半个小拇指甲盖大小的能量块,即可将已经废弃多年的庞然大物重新启动。泽万曾经在资料中得知过去的人类点火会使用一种叫做火柴的东西,其原理应该与能量块差不多,除了不防水防风、消耗性大、功率差,不易携带外似乎也没什么不同。所以当阿伯拉德终于让发出金属摩擦声的摩天轮重新运转时,就连泽万都忍不住在心中感叹了下。这稍纵即逝的感情无疑被阿伯拉德捕捉,他什么也不说只是转过头来对着泽万笑,泽万佯装不悦瞪了对方一眼。
“缺少维护,”阿伯拉德评价着,他有些惋惜那一小块能量块,想着等一会儿不用了就抠出来带走,“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
泽万抬头看虽然锈迹斑斑,但依旧挺立的摩天轮,他努力用扫描仪找了一个看上去最安全、玻璃保存最完整的座舱,示意阿伯拉德把他们的东西都搬上去。为了保险起见他们并没有锁门,但是给所有的玻璃都喷上了一层防护,这样从外面就无法看到里面的情况,也就减少了被狙击的风险。
两个人分别坐在座舱的两侧,观察着不同方向的情况。随着高度的缓慢攀升,视野也逐渐开阔,阿伯拉德终于在森林的边缘处看到了非自然闪光,他脑内告诉泽万的同时,对方也传来了同样的信息。
【被包围了。】
泽万平静地告诉阿伯拉德,他的胳膊支在座舱的玻璃边缘,撑着脸向下看张望,经初步判定包围小队呈扇形前行,泽万在脑海中快速盘列着各种应对方式,最终将可行性较高的前三种分别告知阿伯拉德。
【了解了就行动起来,运气好的话接下来就不用走路了。】
风险向来与收益成正比,在确定有较大成功几率时,泽万不会吝啬放手一搏的实际操作,以自身作为诱饵吸引“伪敌军”听起来不可思议,但正是这种“不可思议”才让泽万的战术策略出其不意,反而每每斩获不俗的好成绩。至于崇尚自然法则的阿伯拉德,只要自己够强大到可以完全实施泽万的战略就足够了。
僵持的双方都在等待着,等待着一个能支持己方动手并取得胜利的契机,伪敌军在行进到一定程度后就不再靠近,很明显是已经觉察到如此大张旗鼓的“诱敌之计”必有阴谋。泽万好笑地看着森林边缘及障碍物后侧的“敌人”,心里想的却是继续僵持吧,等待的时间越久对我方越有利。
森林更深处突然传出了几声爆破巨响,伪敌军的队形瞬间被打乱,泽万脑内高呼【趁现在!】的余音未落,就被一脚踹开早已被切割开的座舱一侧的阿伯拉德打横抱住跳了出去。阿伯拉德双腿弯曲、重心向下沉,借由下位的座舱做缓冲,同时开启战斗服的滑翔功能,进行二次跳跃后稳稳当当将泽万带回了大地。未完全实体化的棕熊咆哮着,咬住了前来试探的精神体鬣狗脖颈,扭着头甩了出去。重新捡起先前被切割下的铁皮做遮挡,阿伯拉德开始用双管霰弹枪给予敌人迎头痛击,特意射进对方阵地人员分散的地方顺利打散队形,紧接着前后两颗烟雾弹被同时射出,现场愈发变得一片狼藉。
“苏我!!”阿伯拉德咆哮着,敌人后方传出了回应、惨叫及枪声,高大木讷的哨兵在这个战场上最牵挂的人被保护在身后,担忧的友人在敌人后方,他反倒将自己放置在最后考虑。
另一方面泽万用脉冲步枪摧毁了摩天轮的根基,巨大的钢铁造物呼啸倒下,砸进森林的敌群将现场变得更为混乱。阿伯拉德趁机冲了出去,在烟雾中行进的同时全面开放五感,纳米战斗服无时不刻不提供着便利,面罩与呼吸器完美地解决了哨兵过于敏感的感官带来的困扰。阿伯拉德持续向前奔跑,用电击枪放倒迎面冲过来的敌人后忽感余光捕捉到了银色一闪,一个急刹车就想折回头去。
【哨兵而已,我能搞定。】泽万的声音在阿伯拉德的脑海中响起,他毫不迟疑地立刻改变方向,重新冲入了战场。伪敌军中大部分是人类的编制无疑帮了他们大忙,身体素质全面优于人类的哨兵轻而易举就可以结束战斗。
利用阿伯拉德的五感,身处后方的泽万也能在第一时刻同步了解前线全景。完全融入搭档的精神,透过对方的眼睛与耳朵去侦查,与对方同步思考的同时还要兼顾自身周围的变化,这对于向导本身,以及该向导与搭档哨兵的关系有着极其严格的要求。泽万当仁不让地做到了,并且在每次的测评中都会比上一次做的更好,肉体与精神的结合提升了两个人的契合度,日积月累的相处又无疑潜移默化地增强了两个人的默契,每次进入阿伯拉德的思维时泽万都会感到说不出的惬意,就好像褪去了原本的皮囊,进入了新的、却也完全吻合自己的身体。
泽万举着自己的脉冲手枪,瞄准了独自前来索战的哨兵。就在刚才他快速侵入了没有搭档保护的哨兵思维,发现对方的战术与己方相似,都是先清除向导。只是对方企图用自己当做人质,继而威胁阿伯拉德停止攻击,而泽万的方针则是先下手为强,铲除为哨兵提供保障的向导,看似相像的战略已被明确有着本质的不同。蓝环章鱼缠住了佛罗里达豹,两只精神体扭打在了一起。哨兵似乎第一次被向导压制,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家的豹躺在地上被章鱼卷起、牵制,下一秒他就被泽万的电击枪击中,和瞬间消失的精神体之前一样躺在地上抽搐。
森林深处传来由远及近的风驰电掣的声音,泽万听到后立刻背起地上的行军囊,一辆军用越野车从森林中飞驰而出,苏我与搭档分别坐在正副驾驶,后排是远远就对泽万伸出手的阿伯拉德。
苏我的行车开得非常巧妙,他几乎是拐了一个九十度的直角弯,在泽万被拉上车后露琪娜眼疾手快地用脉冲步枪发射了小型火箭,火箭的后坐力过猛差点让在众人看来即便成年了也依旧在成长期的姑娘打个踉跄,苏我眼疾手快护住了露琪娜,一只手开车不稳差点将后排的阿伯拉德甩出去。
“你们疯了吧!”
这是苏我稳住越野车后问候泽万和阿伯拉德的第一句话,他是提前与泽万进行了一系列的作战部署,其中自然也包括了被迫分开后如何尽快汇合,但所有的条目中都没有“抢伪敌军的战车”这一条啊?!
“快点开,我埋了干扰器!”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泽万拍了下驾驶席的靠椅背,同时还不忘回头确认敌军的距离。
苏我听得胃一阵抽搐,干扰器?电磁脉冲干扰器?那他们还抢这车有什么用?
“你——”
“你们,”他对哨兵们说道,“随便怎么做,拖慢他们。”
阿伯拉德与露琪娜对视一眼,与苏我不同,他们并没有多少默契,但士兵的天性又让他们第一时间找到了合作的频率。两个哨兵分别使用闪光弹和烟雾弹向敌人发射,立即被打乱阵脚的敌人们一部分停止了追击,另一部分依旧驾驶着车辆紧追不舍。泽万紧紧盯着计数器,估算着与干扰器的直线距离,随后他按下了开关,干扰器转瞬被激活,以自身为圆心向外辐射着电磁脉冲,除去已经逃出范围的苏我一行人,敌人的电子设备全部瘫痪无法再继续进行追击。
直到这个时刻泽万才松了一口气,他转身坐进后排,开始检查刚才的战斗中的消耗。阿伯拉德仔细观察,发现泽万完全没有受伤后也开始核查自己的行军囊。
“消耗比想象的多,”泽万说,“早知道刚才应该顺几个敌军装备。好在干粮什么的都在,接下来有车就方便多了,我们可以先激活地图,然后找个适合扎营的地方稍作停留。”
露琪娜扶着座椅靠背跪坐在副驾驶,她对着阿伯拉德伸出手,两个人很快通过扫描进行了资料传递,并建立了共同频道。做完这一切的露琪娜还没来得及坐回座位,就被突然加速的车晃了一下,阿伯拉德立刻拽住了她,但他很快就觉得不合适松开了女性哨兵。越野车不知为何突然被开启了防护罩,虽然能起到对外界的防御,但某种意义也算是被“监禁”在了越野车里。三个人同时看着苏我,苏我双手却离开了控制台,从后视镜看着泽万搭档。
“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个?”
阿伯拉德到现在都没有搞明白,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为什么不能同时说成两个坏消息。他只是在脑海里稍稍思索了那么一下,就得到了泽万义正言辞的警告。
失去掌控的越野车按照不知被谁设定的路线将四个人带到了一座建筑物前,爬满了常青藤的未名建筑看上去比同区域的其他建筑更富有年代感,终于被越野车“释放”的两组搭档站在建筑入口面面相觑。
“我拒绝,”泽万瞥了不管哪里都很可疑的建筑一眼,转身便走,“有探险的功夫不如在天黑前找个地方露营。阿德,把车上能用的东西带走。”
阿伯拉德目光来回在泽万和苏我身上观察,他当然不会劝阻自己的搭档,所以只得尝试劝说苏我。
打量了一眼皱着眉头盯着入口的露琪娜,苏我思考了片刻说:“但是通讯器提示我们应该进去,也许这是什么支线副本,触发特殊的剧情才能得到特殊奖励。”
停止了步伐的泽万转过身,紧随其后的阿伯拉德很好地控住住自己不要撞在对方身上,接着两个人神色各异地看着苏我。
“你们看,”在半空中投影出立体影像,苏我做进一步解说,“这是建筑物的地图,四个蓝色的点是我们,红色的点呢?一定是我们任务所需,我们只有完成它,才算通过考验。”
露琪娜拽了拽苏我的衣角,她现在已经不会再面对泽万搭档时不好意思了,但从刚才的劫车事件来说,倒也对他们没有太多好感,不过通过确实来到汇合地点判断得知至少对方是可以信赖的人。
“那投票决定吧?”苏我提议。
“2比2,不用投了,”泽万叹口气,虽然百般不情愿,但抛弃约好一同行动的队友也不是他的作风,“希望你的推断是正确的,苏我。否则任务结束后我可会让阿德揍你屁股。”
泽万瞪了一眼阿伯拉德,见后者傻乎乎地笑着,小声又吐槽了句:“没心没肺。”
先行放入的探路仪很快传回了影像报道,露琪娜将现实影像与资料相结合,立刻计算出最近的一条安全路线。四个人进入建筑后一字排开,两名哨兵分别开路、殿后,两位向导则位居中央随时准备好给自己的搭档建立精神屏障。
“看上去像是科研院之类的地方……”苏我喃喃地说,他转过头对搭档露出一个宽慰性质的的笑容,露琪娜也愉快地给予了回应,现在她的任务是守护好众人的后方,她和雪豹都精神抖擞地全方位监察着。
扫描及重组信息,只要是完整保存下来的东西就可以被质谱仪探测,通过卫星同步上传再与资料库中数据作对比,一行人很快就分别收到了相关资料。分析的工作交给了泽万,配合哨兵的任务则暂时分配给了苏我,这是他们曾经并肩作战时候的惯用模式,再度重启让老组合都有些唏嘘与兴奋。
“我没有在数据库里找到这个研究院。”泽万神情复杂,另一句“我现在不确定是否要终止任务”并没有说出口。
“好像有信号干扰……”走在后侧的露琪娜突然敲了敲自己的腕式电脑屏幕,“接收不到图像了。”
苏我满意地看着自己姑娘即便是担忧,依旧让雪豹好好做着警卫的工作,略带安慰地说:“建筑内部这种情况并不少见,再试试?”
前方的阿伯拉德猛地止住了步伐,完全没有看路的泽万立刻停止了脚步,两个人无以伦比的联系在此刻尤为明显,哨兵与向导的羁绊也同时被衬托的淋漓尽致。
“有什么……”
阿伯拉德按着额头,露琪娜紧接着捂住了耳朵,向导们立刻发挥自己的作用替搭档建立了精神屏障,但紧接着众人就看到光线无法企及的黑暗中有什么宛如潮水般的东西带着嘈杂的声音蠢蠢欲动。以现在的距离而言,即便是向导也觉察到了异样,四个人很快背靠背就围成圈,警戒地盯着暗处。
“上面也有!”露琪娜突然叫喊,众人抬头终于看清了隐藏在黑暗中秽物的真面容,拳头大小的蜘蛛悄无声息地遍布了整个天花板,正用无数的复眼盯着他们。
“该死,跑啊!”
苏我一把从行军囊扯出霰弹枪,露琪娜在墙壁被爆破后率先窜入了墙后的空间,苏我还未来得及进去,就听见地面下方传出了像是指甲抠黑板的声音。阿伯拉德与露琪娜同时身体一震,向导们立刻加强屏蔽,只是这几秒钟的时间,哨兵的后背就被汗水濡湿。
“快进去!”
阿伯拉德对苏我和泽万低吼,顷刻之间地面断裂,一只巨大的黑色蜘蛛挣扎着从瓦砾中挤了出来。苏我被泽万推进了墙壁后,巨大的蜘蛛似是知道入侵者的逃亡路线立刻挥下闪着寒光的螯肢,泽万来不及闪避差点被正面击中,他勉强向后躲闪才让自己没有当场被蛛螯劈穿。
“啊啊啊啊泽万————!!!”
愤怒、不甘与恐惧混合在一起,阿伯拉德此刻像是发了狂的猛兽,边竭尽全力的奔跑,边用脉冲步枪发射小型火箭。他飞跃而起,居然跳到一人多高,对着蜘蛛的面门就是一通子弹扫射,蜘蛛伸出前螯一记飞扫就将阿伯拉德甩到了对面的墙上。
阿伯拉德很快就站了起来,四只精神体都加入了混战为他夺取了片刻的时间。他扶着自己的右胸,嘴角渗出了鲜血,这一撞让他开始耳鸣,不知为何竟与泽万的联系断了一瞬,但下一刻他就感到了某种更强大、更绝对、更纯粹的力量在体内炸裂开来。他犹如转瞬之间踏入了新的世界,拥有了更开阔的视野、更敏锐的感官与更强劲的力量。
“你、竟敢、胆敢……!!”
咬着自己牙齿的哨兵喉咙间发出了怒吼,此刻他居然放弃了武器,像是熊一样四肢着地做出恐吓的姿势,转瞬就朝着蜘蛛扑了过去。
“阿伯拉德!!”
泽万的呼喊这一次却是没有传达到他的哨兵心里。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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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熊在危急时刻开了基因锁,啊,抱歉拿错了台本,总之我们晋升啦,是3A啦~虽然还是被打成了狗……哦对了,对应一下上文……“教练,我想回家.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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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伯拉德和泽万是在东北角被登陆的。说“被登陆”是因为参与本次勘察的组合会被全员随机分配到不同的方位,毕竟将战斗单位尽量缩减到最小是全面考察个人能力的方式之一。但这么一来就给原本约定好组队的人带来了麻烦,比如泽万现在就在思考着如何与苏我快速汇合的同时,使用着GPS定位并用指北针对照着地图反复核对确定自己的方位。
“怎么样?”放下地图,泽万问正在用红外线望远镜勘测地形的阿伯拉德,他们一向分工明确,多年的结合也让二者有着非比寻常的默契。
“至少二十公里内都是平原地带,西北方有看到建筑群,推测是商业区和居民区。”
“辐射值呢?”
“这里是0.67µSv,安全范围内。”
泽万点点头,他喜欢阿伯拉德的雷厉风行,虽然领悟力差一点,但这些年相处下来他已经让对方的执行力变得几乎登峰造极。
“果然无法与苏我他们取得联系,”泽万尝试调频了无线电对讲机,现在显示在频道内的只有自己和阿伯拉德两个人而已,“电子地图也需要实地勘测才能激活……总之先出发吧,幸好之前有商定如何碰头。”
阿伯拉德最后看了一眼登山手表,距离他们开始行动才过了不到十分钟,但他们都知道分秒必争的重要性,长时间停留在同一个地方并不是明智之举。
“海岸线附近的地形起伏大,对负重行走会造成影响,”虽然想将大部分的东西放在自己的行囊中,但担心被迫分散的情况发生,阿伯拉德最终还是没有在战场做不合时宜的事,“森林有可能遭遇伏击,但也便于隐藏,问题是不知道对方对这里的了解是不是也和我们一样。”
“我们需要车。”泽万突然说,总觉得隐隐有些腰疼的他现在开始认真思考,也许在执行任务的前三天都不应该太放纵阿伯拉德,而不是只在头一天晚上禁止他做想做的事。
“一辆车,”阿伯拉德重复着,“我明白了。”
勘察是项沉闷的工作,它要求你时刻保持警惕,但并不一定随时都会发生什么。泽万没有继续和阿伯拉德说话,两个人都沉默着,他们一个稍前、一个殿后,同时将精神体放出在左右两侧,争取最大限度全方位进行警戒。说不清他们的运气是好还是不好,行进了两个小时都只是激活了电子地图。
“这么安静反而不习惯。”
蓝环章鱼原本架在泽万的肩头,在他说完这句后就向后跳到了阿伯拉德的身上,剧毒无比的章鱼像往常那样用全部的触手热情地招待了阿伯拉德的脑袋,然后在没有造成任何影响下移动到了他左边的肩膀。
“这里很好,”阿伯拉德侧耳倾听,虽然在个人五感中听力并没有绝对优势,但比起正常人类而言还是敏锐太多,“是正常的森林。”
“如果不是因为你也在,我会觉得我们走错了战场。按照比例尺推算再加上我们的行动速度,理论上不会这么久都遇不见人。”
对比着脘式手表的自动测量气压功能,泽万发现数据有较大幅度变化。
“可能三个小时内会下雨,比起汇合我们还是尽快找到掩体吧。”
“苏我呢?”阿伯拉德问,泽万抬起了头看着自家搭档。
“不知道,运气好的话能早点相遇,运气不好的话甚至可能两三天都遇不见。这次居然分散登陆了,看起来校方认为执行任务的时候还是两人为佳。你很担心他?”
“我妹妹和露琪娜差不多大。”
泽万点点头,他们都心照不宣地甚少谈及阿伯拉德的家庭,两个人都说不上对它憎恶,但它对他们的排斥又着实让人无法亲近。泽万认为结合是双方的事情,他并不在乎阿伯拉德的父母是否真的接受自己,只要阿伯拉德选择自己,他就能够勇往直前,但阿伯拉德却表现得很介意。起初泽万有些不太明白,他原本以为阿伯拉德对那个家庭即便有感情也不会深刻,毕竟阿伯拉德几乎从幼年期就被放养在了森林。后来他才知道对方难过的是介意自己会因此伤心,这分明不是阿伯拉德的问题,他却由衷的表示歉意。每当遇到这种时刻,泽万就禁不住会联想到自己的父母,即便在现在,他们也对泽万家庭观念产生着深远的影响。
“她应该已经生第二个孩子了,”阿伯拉德低声说,毛茸茸的脑袋耸拉着。泽万刚准备说两句什么,就又听见对方看着自己用思维联系自己,【跟踪者,数量三。】
战场就是这样的地方,猎人与猎物的立场随时都在交换,稍有不慎就会被更强大者猎杀。泽万对于终于有可能会发生的遭遇战充满了期待,毕竟他的原则一向是先下手为强。所以当他知道追踪者不是伪敌军,甚至有可能连人类都不是的时候,还是略有些失望。
“我们会得到的,”阿伯拉德挑起泽万的发辫,“你想要的车。”
泽万笑了,他将嘴角扬起一个微妙的弧度,同样的表情用在别人身上会显得嘲讽,但用在阿伯拉德身上却异常柔和:“我有没有说过不要再随便进入我的思维了,我的大个子?”
“说过,但是我没有进入。”阿伯拉德老实巴交地回答,虽然经常有哨兵评价他“妻管严”,但他本人不仅不在意甚至还有点沾沾自喜,如果泽万能高兴,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泽万佯装瞪了一眼阿伯拉德有些傻气的表情,小声嘟囔了句“知道你没有,笨熊”后就调整了战术眼镜,利用远红外线很轻易地就发现了躲藏在障碍物后的狼只。看上去像是带着两只幼崽的母狼,不知道为什么身体瘦弱得不成样子。泽万对于敌人没有丝毫的恻隐之心,在对方决定站在他对立面的那一刻起,命运就早已被注定。
“交给你了,狙击手,”辐射值已经变成了0.68µSv,虽然是极其微小程度的变化,但依旧需要重视。泽万打量着开始调试脉冲狙击枪的阿伯拉德,觉得对方严肃认真的架势真是百看不厌,【尽快处理,苏我在等。】
综合考虑着风向、风速、障碍物与猎物的运动模式,十字准星被阿伯拉德连续瞄准在狼脖颈下、左前肢的位置,如果没有好的角度宁可放弃,有了合适的时机即便在逃窜过程中也可以一击毙命。首先要射杀母狼,优先铲除领导者与战斗力最强者是战术基本,其次幼狼也一只不能放过,狼是群居动物,它们拥有对于野生动物而言极高的智慧与报复心。阿伯拉德深谙这些动物的生活习性与特征,他知道“如果你对一只狼宣战,那就代表着对整个狼群宣战”,如果真的想后顾无忧,还是全面绞杀为妙。
四声沉闷的枪响,狼匹依次倒地。最后奔跑着惊起了鸟群的幼狼也死于阿伯拉德的枪下,他又透过瞄准镜观察了片刻后,才站起身走了出去,然后依次给狼的脑袋分别补上一枪。
“四次。”阿伯拉德回来的时候,泽万正在确定线路,检查补给,他头也不抬地对提着枪回来的阿伯拉德说。
“失手了,有一枪打在腿上。下次注意。”
泽万点点头,他的阿伯拉德总是最好的,并且也总是争取变得更好。
“走吧,耽误了不少时间,”最后一次确认阿伯拉德的状态,泽万发现对方只是在靴子上粘上了不多的血迹,“可以出发了吗?”
点了点头,阿伯拉德低声说:“随时可以。”
在第一滴雨水的落下后,紧接着就是突如其来的暴雨,完全没有任何缓冲的余地就将两个人都淋成了落汤鸡。好在他们始终按着原定计划前进,终于在暴雨中艰难跋涉了10分钟后来到了之前观测到的建筑群。
战斗服正徐徐散发着热量,两个人的身体很快就变得干爽。他们放下行军囊,做好了阵地防御后才放下心来稍稍享受了短暂的宁静。泽万起先是靠在墙上的,坐了片刻后怎么都觉得不舒服,于是主动站起来走到对面坐着的阿伯拉德面前。阿伯拉德抬起头,神色了然,他将双腿分开点腾出位置,然后对泽万伸出了手。
“严格意义上来说,在掩体内我们不应该距离过近,防止两人同时遭遇不测。”泽万这么说着,却依旧递出了自己的手,同时优雅地转身,然后坐在阿伯拉德的怀里。
“但是我们有四个人。”
阿伯拉德将怀里的人搂得紧了些,他喜欢无时无刻与泽万温存,泽万的体温像是散发着氤氲雾气的毒,从各个角度将他浸蚀。
看着守在其他方位的棕熊与章鱼,泽万忍俊不禁:“你是指精神体?那可不算‘人’啊。”
“他们和人一样有用。”
泽万不再说话了,他向后仰着将自己全部的体重都交给阿伯拉德承担,他知道自己的搭档还能承受更多。
“雨停了我们就去找车吧。”将下巴枕在泽万的肩头,阿伯拉德轻声说。在另一侧,他的精神体——那头巨大的棕熊突然直立了起来向外张望,坐在死角的阿伯拉德的瞳孔中同步浮现了棕熊目睹的景象。享受思维共享的泽万也就看到了,一颗闪烁着金色的信号弹不知被谁放到了空中。
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到半个小时天空就彻底放晴。阿伯拉德与泽万再次踏上征程,这一次有了目标,两个人的心情都稍稍轻松了点。他们依旧按照之前拟定的计划前进,除了之前的狼,接下来也只是遇见了一些小型的脊椎动物,波澜不惊的战场反而从另一个角度刺激着士兵们紧绷的神经。没有伪敌军、没有大型有威胁性的野生动物,甚至连约定汇合的队友也迟迟不见踪影,泽万突然想自己与阿伯拉德是不是无意间穿越了虫洞,那至少自己身边还有搭档也不算是太糟糕。
“阿德——”泽万懒洋洋地呼唤着搭档,从再次出发起那只大蓝环章鱼就一直霸占着阿伯拉德的肩头,“到了中午12点,要是还没有遭遇我们就准备吃饭吧?”
几乎是同时,两个人的电子地图都发出了只有携带者能耳闻的“滴滴”声,这表示新的区域被解锁,也预示着不出意外两个人很快就会走出森林。
“看上去有点废土。”
这是泽万对新区域的评价,两个人站在破败的游乐园门口用红外线勘测器扫描生物,确认安全后才进入游乐场。当然在此之前为了防止发生不可预测的意外,他已经和阿伯拉德在森林的边缘用过了午餐。战斗用餐永远是质量高于一切,味道不可奢求,向导的如此,哨兵的更不用说,泽万偶尔会觉得哨兵们多少有点可怜,没办法品尝美食无疑失去了不少人生的乐趣,但在他想出了“接吻品尝”的法子后,又觉得哨兵的天生敏感除了战斗方面还是有不少好处。
游乐园与之前没有什么不同,依旧是没有什么新鲜事发生,泽万显得兴趣缺缺,阿伯拉德却明显有些好奇。他曾经在电子书里看到过这样的东西,也在追求泽万初期的时候知道了这是约会时情侣们优先选择的场所之一,但真正亲眼所见倒还是第一次。
“免谈,你要是喜欢可以等毕业后我带你去真正的游乐场,只是两个人在这种地方共同搜查敌人可不叫‘约会’。”泽万毫不留情地回绝了阿伯拉德,就算不侵入思想他也能从阿伯拉德的脸上看懂一切,更何况两个人的思维现在几乎相当于完全相连。
阿伯拉德倒是老老实实地“哦”了一声后,就收起多余的想法,他看着游乐场中最显眼的摩天轮,快速描绘了下它通电的样子。
“不过这个到确实可以利用一下。”
摸着下巴的泽万也盯着摩天轮,很快一个大胆的想法就浮现在他的脑海中。阿伯拉德挑着眉毛侧脸看着笑眯眯的泽万,很明显他并不是完全赞成这个提议。
“相信我,不会有问题的。况且,你会保护我的不是吗?
“——我的哨兵?”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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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练我想打架.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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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伯拉德用余光扫视着身旁的人,他闭上眼睛,再一次回想若干年前自己浮出“海面”时的声响,细碎的声音层层叠叠前呼后应。
遇见泽万•泽布伦是偶然也是必然,他与阿伯拉德在同一座塔内进修,在互相身为哨兵与向导的基础上又是同级生,相遇几乎是不可避免。但如果最开始的基数为“零”,那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泡影。阿伯拉德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庆幸,他庆幸自己身为哨兵、庆幸自己来到1537而不是别的白塔、甚至突然开始庆幸自己出生在这个世界上。阿伯拉德没有什么信仰,一向崇尚弱肉强食的他突然觉得有必要感谢不知道是否存在的神明。
泽万•泽布伦。
阿伯拉德让这个名字在口齿间打转,如同第一次发出“海”的声音时那样,他扯平张开了的嘴,用舌尖抵在牙床上才重重地发出这个读音。这可真美妙!儿时的记忆虽不曾远去,但在此刻突然间变得更加鲜活,许久之前发生的事情也都开始历历在目,阿伯拉德含着这么词眼反复地默读,像是在品尝味觉还未进化之前吃到的蜂蜜。
无法抑制的视线追随着恋慕的人,阿伯拉德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动物也许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但它们知道如何愿相守,这次愚钝又纯粹的大个子终于在第一时间明白了这种异样、之前从未产生过的情愫是什么,他想他要得到这个人,并且与他过一辈子。
宛若海之精灵,美好又圣洁的存在啊。曾经遥不可及只出现在梦里,现在真实来到了身边令阿伯拉德怎愿放弃?
梦。
他又开始做那个梦了。原本进入地方白塔后,因为高强度的学习与训练而逐渐淡去的那个梦突然间又重新拜访,阿伯拉德再次走在那条走过无数遍的林间小路上。树林茂密、黑暗但并不使人感到恐惧,深夜中回荡着夏虫的窃窃私语,满月以悲悯的姿态洒下光亮全部都陪伴在阿伯拉德左右,他赤着脚向前走着,走向他知道存在着什么的道路尽头。
阿伯拉德翻过山头,印入眼帘的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他在领略过嬷嬷的海之后,用尽所有办法去了解真正的海,思念也就回应他,在他的脑海里赠予了他这样一片海。他知道从现在开始月亮会越升越高,直到天空的正中央,然后将自己藏在晕之后。阿伯拉德等待着,他的心激动得怦怦直跳,他应该是等了好久,但在突然间这个概念迅速模糊,他也就开始拿不准自己究竟等待的是什么。
月亮升起来了,并且升到了最高。它将自己藏在晕之后,蒙着纱俯视着泛着光的粼粼海面。阿伯拉德也凝视着,他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即便从刚才开始他已经失了一些和更多的想法,但他依旧执拗地等待着。
那个时刻终于来临了。
海面开始泛起涟漪,不知什么时候起那里突然伫立了一个婀娜的身影。来者身披半透明的纱,无暇的身躯在月光下若隐若现,曼妙无限。他的手腕和脚踝都套着层层的金饰,撞在一起会散发出奇妙的香气,引人入迷。阿伯拉德发现自己在吞咽,之前他从未看清过对方的脸,现在那左眼角下的泪痣却无比清晰,清晰到了阿伯拉德觉得自己下一秒就可以亲吻上去。
水蓝色长发的人笑了,他似乎是读出了阿伯拉德的想法,对着他伸出了手,阿伯拉德懵懂地站起身,跌跌撞撞从山上走下。这一路宛若朝圣短小又漫长,阿伯拉德目不转睛地盯着对自己表示出友好态度的那个人,心心念念都是去往对方的身边。
终于他来到了他的身边。阿伯拉德静静地站着,与保持微笑的“泽万”面对面,他突然忆起自己曾经在图书馆的角落偷看这颗泪痣,当时他距离自己如此之远,现在就近在咫尺。
阿伯拉德伸出了手。他痴痴地望着“泽万”伸出了手,他想对方会回应他,再不济他也可以摸摸他。摸摸他的长发、摸摸他的脸,最好能摸遍他的全身,将他搂在怀里、让他嵌在自己的身体里。
然而就在下一秒,“泽万”就化作了透明的水,落入海洋回到了他原本应该去的地方。阿伯拉德猛然间惊醒,闹钟显示还没有到起床的时间,他晕晕乎乎看着被子下不自然的隆起,念叨着一个名字。
“泽万……”
那是不可置信的情感。
是无法理解、不能言说。像是沉浸、像是灼烧,像是窒息。
像是世间的万物,到头来却又什么都不像。
无法捕捉、变幻莫测、莫名其妙与不期而遇。
这才是它的真面目。
青年恋爱了。他对身边的男性一见钟情。
FIN.
那是不可置信的情感。
是无法理解、不能言说。像是沉浸、像是灼烧,像是窒息。
像是世间的万物,到头来却又什么都不像。
无法捕捉、变幻莫测、莫名其妙与不期而遇。
这才是它的真面目。
少年恋爱了。他对梦中的远方一见钟情。
少年属于森林,他的出生与能力都是突如其来的,他的母亲在森林的边缘临盆诞下了他。村子里的嬷嬷是最见多识广的人,她用红泥涂满少年的全身,像为村里任何一个经她手诞生的孩子那样给予祝福。她说他会大有作为,会出人头地。当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在少年的身上时,微风同时送来了问候,它们让光斑在婴儿的身上来回变换出莫测的图案,他们都听到了他哭得更嘹亮了。
“这孩子将来会出远门,去很远的地方,远到我们谁也不曾去过,他会见识与我们看到的完全不同的风景。”
婴孩的父母对视,同时在彼此眼神中看见了担忧,他们不需要他有多优秀,只希望他能健康。
年迈的老女巫像是看透了夫妇的心思,她把最后的红土抹在婴儿的鼻尖,说:“谁也阻止不了,注定飞翔的鸟儿不会被任何事物所束缚。”
夫妻俩在忐忑中迎来了少年的异变,在这个可怜的边远村落,就连这种事情在之前都是闻所未闻。所有的人都在困惑,他们不知所措,少年可能会在不知何时到来的未来成为全部人的英雄,但在那之前他是祸害。
不被在意、不被理解、不被需要,迷茫的少年像是困兽,夜以继日地奔波在村庄与森林。他渴望回归人类,但他与他们格格不入,他的眼睛、他的耳朵、他的鼻子,他浑身上下的每一寸肌理都与他们不同,他敏感又强壮,像是披着人皮的野兽。他臆想投身森林,但他没有爪牙、没有皮毛、没有成群结队的氏族,只有自己。他形影单吊,犹如幽灵游荡于大地。
他无数次地伤害自己,伤害任何想要迫害甚至帮助他的人。他几乎要丧失语言能力,只因为说话没有必要。他是被流放者、是蝙蝠,是羊群中的黑羊,永远与其他人格格不入。他常常思考,如果活着比死去更痛苦,那为什么还要活着?
“因为你是要做大事情的人。”
脸上布满皱纹的嬷嬷说,她看上去依旧像少年出生之前那样,据说在少年的父母年幼时她也是同一副模样。
“你要离开这里,去更远的地方。去找到属于你的森林。”
少年抬起头,露出明显戒备的神情,他像是幼熊一样四肢着地,嘴里发出恐吓的“呜呜”声。
“别毁了你自己,阿伯拉德!”
少年记不清这是多久后再次有人呼唤他的名字。他的父母和妹妹整夜整夜地呼唤他,但是他都远远躲在森林里无法听见。现在这里有个又老又丑的女人叫他的名字,用威胁的声音叫着他的名字,少年却一点也不生气,反倒笑了起来。
“森、林?”阿伯拉德艰难地说,“这里,就是、森林,我的、家。”
“你蠢得无可救药,我的孩子,”嬷嬷说,“去更远的地方,不在这群山之间,不被森林环绕,到更宽广、更明亮的地方去。那里才属于你。”
阿伯拉德偏着头,他显然被搞糊涂了,到底有几个森林?
“出去见见世面,孩子。看看蓝天、看看大海,多看看你就知道自己的心胸是多么狭窄。”
阿伯拉德感到了被冒犯,他朝着嬷嬷吐口水,泛着珍珠白色的小棕熊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左右,后肢站立做出攻击的预备姿势。他们联合赶走了不要脸的老女人后躲在森林深处庆祝,但是阿伯拉德却开始想听到的另一个词汇。
“看看蓝天,看看大海!”
他知道天空是什么,但是“海”?什么是海?
这是一个新奇的字眼,需要扯平张开了的嘴,伸直几乎抵在牙床上舌头,才能发出这个音节。但是阿伯拉德喜欢它,他喜欢新奇的、毫无伤害力的东西,如同他喜欢每一年初春时,千年老树下开出的花。它们都是美丽又惹人遐想的,花是如此,海也一样。阿伯拉德躺在高高的树枝上,给自己嘴巴里塞浆果的同时思考着,最近他做什么脑子里都是这个,它害得他无心再想其他。
他敲响了嬷嬷的房门是在不久后的深夜。鬼鬼祟祟难得回到出生村庄的阿伯拉德这一次没有选择回家,而是去了村西头的石头房子。这是一间由石头搭建的简陋房子,有着巨大的缝隙和遍布的青苔。阿伯拉德在门口徘徊了半晌,终于决定用石子砸木质的门。
【等你学会如何敲门再进来。】
嬷嬷的声音像是径直在脑子里响起,阿伯拉德吃惊地左右环顾,视力范围内找不到任何一个人。他迟疑着做出防御的姿势,甚至唤出了自己的精神体。即便实际上他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但却明白这玩意儿属于他、跟随他、永远不会背弃他,还会总是在需要的时候第一时间出现在他的身旁。
房间内亮着灯,阿伯拉德选择让精神体前去侦察。生长期的熊仔成长迅速,几乎一天一个样,早已从只能跟在他脚旁的小熊,变成比村里最健壮的狗还巨大的存在。
【真是只不错的棕熊。倒是你,如果你还不准备学会点人类的礼仪,那你就永远站在外面吧。】
硕大的、完全不认识的动物穿过石壁而出,衔住了幼熊的头将它拖拽进了房子。阿伯拉德呆愣愣地看着,他理应感到恐惧,在面对未知的时候生物总会采取自我保护措施,但这一次他却完全觉察不到惊恐,反而感受到某种奇妙的暖意。
那是说不出的感觉,宛若阳光照射、犹如微风吹拂,但是更温和、更立体。阿伯拉德好似收到召唤,一步一步走上石阶,抬起右手握拳敲响了门。
“请进,我的好孩子,快请进。”
门被向内侧推开,蓝色的光投影出来,屋子里涌出的水像是拥有意识,卷着阿伯拉德带入进室内。他小声惊呼着,忘记了反抗,蔚蓝的水却也不曾伤害他,只是极尽温柔地带着他前进,甚至为他戴上了泡泡面罩,以便自由呼吸。他看到了很多新奇的玩意儿,各种各样的鱼和不是鱼的东西,漂亮的硬树枝和圆形的带着纹路的白色扁平石块。光亮穿过水障时已经变模糊不清,地面是柔和细腻的白色沙子,时不时有小东西钻出来又游远去。这里没有参天大树与吵闹的动物群,有的只是宁静与柔情。突然间他被一股强烈的水流向上送,浮出水面后就看到了被阳色晕染为暗橙的洋面,波光粼粼。
他终于明确了这里是与之前认知完全不同的世界,当阿伯拉德意识到这点后,水浪突然散去,他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正坐在地火旁的凳子里。而他的小熊趴在嬷嬷的脚旁,享受布满老茧的手的爱抚,在另一边的则是刚才见到的硕大丑陋的怪物,有着看上去坚硬的壳和铲子般的四肢。
【怎么样,这就是海。】
阿伯拉德看的真切,老女人并没有张口,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缝补着破旧的衣服。
【但也是我思想里的海,你不想看看真正的海吗?】
阿伯拉德闭上眼睛,再一次回想浮出水面时的声响,细碎的声音层层叠叠前呼后应,久久回荡在他心底、脑海中与思念里。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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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疑问嬷嬷是个向导,精神体是海龟。这一章虽然没有zz登场,但他在熊的无处不在。
感恩节是什么?
如果你问泽万•泽布伦,他会告诉你是难得能与家人联系的、可以享受休假的日子,除此之外没有不同。如果你问阿伯拉德•阿伯特,他会思考半晌最后憋出一句“有什么区别吗”,所以在大部分人都沉浸在节日前期的兴奋气氛中时,只有这对搭档依旧我行我素,过着教学楼、对战模拟室,图书馆和宿舍四点一线的乏味生活。
当然,该参加的活动或者义务劳动泽万还是有参与的,无非是叫自家搭档过来搭把手。所以有段时间经常可以看到有名深色皮肤的哨兵混在向导堆里,被其中一位趾高气扬的向导指挥着忙东忙西。泽万某种程度很享受指挥阿伯拉德的快感,实际上他喜欢一切能让他的“掌控欲”得到满足的事物,比如说成为向导,再比如说与阿伯拉德结合。苏我曾经吐槽过两个人的关系,也评价可能只有阿伯拉德才受得了泽万的坏脾气。泽万对此不以为然,要不是阿伯拉德听话,他才不会选择他呢!
“豆腐丸子味道不错,下次可以继续做。”
占据了中庭位置好的凉亭,泽万用叉子又扎起一个豆腐包满意摇了摇,他看着饱满的豆腐在光线下呈现出浅黄色的光泽,同时散发着清香的混合味道,忍不住就食指大动放进了口里。这是阿伯拉德学习的新款菜式,据说是古老东方大地众多菜样中的一种,在油泡豆腐里放入混合着肉末和蔬菜的夹心,是味道与营养层次都较为丰富的普通菜样。
阿伯拉德点点头,在心里默默记下泽万的要求,他对于初次尝试就能成功,并获得泽万的赞赏这件事感到十分愉快,满心欢喜地考虑着下次可以再尝试这个菜系的其他菜谱。
“中式料理是完全不同的感觉,”泽万评价着,“虽然我个人还是喜欢……”
注意到搭档在外人看来几乎毫无变化的表情微变,泽万忍不住笑了:“我只是说菜系,没有说你做的,偶尔换换口味也不错。我还没有对你道谢呢,总是变换心思为我准备便当,等到时候威廉说我变胖了怎么办?”
阿伯拉德仔仔细细地看着泽万,泽万微笑着回应他的目光等待着,直到对方看到满足了、收回了视线他依旧在笑。
“你不胖,”像是怕泽万不相信,阿伯拉德又急匆匆补充了句,“真不胖,况且胖点也没什么不好,胖了我也喜欢你。”
实在是忍不住笑了出声,泽万小声说了句:“我可不想太胖,否则坐在你身上的时候一点都不美观。”
阿伯拉德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片刻后才恍然大悟,他刚想说点什么,就被泽万用叉刃的背面挡住了嘴。
“闭嘴,吃饭。”
见对方真的就此闭了嘴,继续低下头去吃自己在常人看来毫无美味可言的水煮蔬菜,泽万百无聊赖地撑着脸看自家哨兵又咕嘟嘟灌下去一杯能量饮料。据说这是特意开发出专供哨兵饮用的,富含维生素、矿物质与所需蛋白质的混合饮料,在泽万看来营养是足够了,但味道实在不敢恭维。
“阿德?”随着泽万的呼唤,阿伯拉德抬起头,看到泽万又用叉子挑起一个豆腐丸子。
“好好看着。”
听泽万如此说,阿伯拉德就真的放下手中的刀叉,仔仔细细地盯着泽万。泽万原本想笑,但还是忍住了。他晃动着手腕让叉子小幅度地打转,豆腐丸子也就随之摇晃。原本饱满的丸子被叉子刺破后泄了气,憋下去一小块,泛着油光的浅色汁水从破口处缓慢淌出,顺着餐叉的尖端向下汇集,阿伯拉德以优秀的视力在瞬间就捕捉到了一切,而这也是泽万需要他做的。
“看着我。”
说罢泽万就将豆腐丸子放置入口中,原本就以视觉见长的哨兵立刻发挥了动态视力的优势,捕获影像、分解、感知移动目标影像,向大脑传递信息一气呵成。老实的哨兵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伴侣,他看看到对方微微开合的朱唇、水粉色的舌尖与偶露皎白的齿端,就在他还想看得更多的时候,豆腐丸子不合时宜地遮住了视线,最后随着闭合的、泛着珍珠色的双唇共同完全隔离了另一个世界。
泽万终于翘起了嘴角,他满意地看到阿伯拉德真的在自己品尝的时候完全没有移开视线,虽然这也在他意料之中,但不知为何,每一次遇见类似的事他都忍不住打心底感到愉快。
“我吃完了。”
像是等对方验证,泽万甚至张开了口,吐出半截舌头,这个姿势的暗示性太强,阿伯拉德连着眨了好几次眼睛。泽万却突然伸手拿过保温杯,用温水漱口后吐在餐袋里。
“现在该你了。”
阿伯拉德了然,他站起身,走到搭档身侧俯下身子开始与对方接吻。他一点点吻着泽万,用舌尖舔过他口腔的每一寸皮肤,像是在品尝罕见的珍馐。
“怎么样,我说好吃吧。”
推开阿伯拉德的泽万舔舔唇角,将两个人的唾液卷入口中吞下。这是他与搭档的小把戏,哨兵因为过于敏锐的五感通常无法食用常人的美食,泽万就选择用这样的方法让对方“品味”到。
阿伯拉德点点头,舔着嘴角闷声说:“丸子好吃,你更好吃。”
“吃我的代价可是很大的,恐怕你要用全部的余生来交换。”
高大的哨兵此刻已经直起了身子,他沉默地紧紧盯着泽万的双眸,直到他消去了笑意才终于一字一顿、坚定地说:“好,给你我的余生。”
泽万就是在这个时候发觉事情有些不对劲的。
这是这周阿伯拉德第四次回到自己的宿舍。他时常独自这么做,虽然除了上课和被校方要求的训练,他很少与泽万分开,但打扫卫生除外。他会隔一天回一次宿舍,给植物浇水、为房子通风,也会每周进行清洁工作,每月开展大扫除。他喜欢按部就班,这令他感到舒适与放松;他也喜欢接受新鲜事物,然后努力熟悉将它们变作自己的习惯。
他坐在没有开灯的客厅里,等待通讯的闪烁信号灯是唯一的光源。泽万曾经叮嘱过他不要长时间停留在暗处,这样会有损视力,但他第一次选择将对方的告诫抛之脑后。
全部的植物都换过了水、桌面也没有浮尘,客厅甚至换上了新干洗的窗帘,阿伯拉德坐在沙发里一件一件清点着未完成的工作。他吃力地回想着琐碎日常,把有关系的、没关系的统统在脑海中快速梳理了一遍。他想到了泽万送给自己的珊瑚绒毯子,现在正好好地放在两个人的卧室里;想到了自己亲手为泽万编的辫子,这已经成了他每日必做的事情;想到了刚入学的时候自己目光追随着对方,想到了远在千里之外、地球另一端的山、森林,臆想中的海与嬷嬷的海龟精神体。最后终于想到了自己的家。
这是第几年家人拒绝与自己联系?阿伯拉德站起身,关闭了持续显示“呼叫中”的通讯器。他忽地觉得曾经熟悉的房间开始变得无比陌生,氤氲的黑暗化作了静谧的海,在寂寞中涨潮,于晦涩中席卷而来。本应无声的计时器也在此刻发出了声响,每一秒的前进都像是直接撞击在耳膜,震荡进心灵。
该回家了。他想。
终于舍得站起身、穿好外套,阿伯拉德最后关上窗户,离开了自己的宿舍。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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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渐揭露的设定,终于开始补完剧情了……其实昨晚就该写完的,果然老了手速不中用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