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数:3027
参演人物:叶菲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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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视着娇小的少年与海野心葵回到房间,仁看了看手表。
九点刚过一刻,对于在海上的游客们而言时间还不算太晚。
他携着导游所推荐的巧克力与惯常带着的笔记本,顺利向船员打听到了年轻导游的所在处,在能提供小憩的一隅偏厅找到了这名红发的年轻人。
对方正捧着杯热饮在暖白色的灯光下发呆,身侧的圆桌放着些摊开的表格。他的坐姿稍显懒散,不过一看到有人前来就笑着挺直了背脊。
“晚上好,弥生先生。”
啊,他果然非常努力。弥生想。
他只是恰好提过一次自己的名字而已,甚至没有正式的对这位导游做过自我介绍。
“晚上好,叶菲姆,”仁靠近一点,坐到他不远处。“请问船上有能买到书的地方吗?”
“有的,弥生先生想要种类型的?”叶菲姆稍加思索就报出了一长串。“和北极有关的在小礼品店那边,知识都比较有趣,图片也很美丽。其他类型的和更科考的内容在专门的阅读室那边。不过,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您想看的类型?”
仁翻开笔记本,简要地记下这些。
“实际上我想找些基础的俄语书……科普类应该正合适。”
“俄语书吗?应该有的,欢迎和我一起练练俄语,俄语弹舌多听听就能说出来了。”仁喜欢语言,但这并非他来找叶菲姆的主要原因,所以在点头谢过对方后,他并未离开,而是将话题引向了其他方向。
“您看起来还很年轻,却对船上的事情了如指掌。是长期在从事这行吗?”叶菲姆摇摇头,看起来有些开心。“我已经28岁了,刚刚接触这份工作,了解这艘船也是我的工作内容。能让您这样觉得,看了我的功课做的不错。”
也许是因为情绪正活跃,他说英语的语速很快,带着一点点口音。但并不影响理解。
仁对他的年龄稍感惊讶,不过这并不值得特意提起。他继续真心实意地夸奖叶菲姆,并将话题移向真正想问的地方。
"。您对游客们真的很上心——刚才,我们是遇见扒手了吧?"
叶菲姆的笑容被看不见的绳束敛起。
“其实我也认识那个人,他蛮可怜的。不过你们既然是我带的团,也不能让他乱来吧。”
“……能说说这个人吗?”仁看着他,认真地和他解释自己的想法。“我不会告发他、也不希望给孩子们带的东西被窃取。如果遇到他,我可以在能力范围内多给他小费,以此鼓励他积极工作。”
周围很安静。
窗户太低,看不见月与垂星。
这里听不见海浪,只有水波在咖啡杯中轻微起伏着。
叶菲姆停顿了一会儿。
“您,心地很好喃。没关系的,他已经收敛很多了,有时候只是偷几块钱过瘾。船上的工资毕竟比较高,大家人也很好。”
“我替他谢谢您。”
“像监护人一样的说法,”仁摇摇头,十分难得的,没对叶菲姆的道谢说客套话。 “不过如果恰好看到他出手,我想必会严肃对待……他是能做好相应心理准备的人吗?”
“他是不会被人轻易抓到的类型哦?如果您遇见了,这是他应该承担的结果。“
这就足够了。
仁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于是他点点头,将这件事略过。
“对了……长期的船舶生活理应没有我们这些游客想的那么轻松。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希望和您聊聊这些,回去好告诉孩子们。”
面对突然而至的“采访”叶菲姆显得有些害羞,“我其实也才上船……运气不错适应的比较好,暂时不觉得枯燥,而且可以和很多人聊天,能知道很多不知道的事情……”
不过他很快就调整了过来。
“弥生先生,认识很多孩子吗?之前也带了很多伴手礼的样子。”
弥生仁微笑着回答他,“我在一所高中担任教师,和你的工作近似——你在假期丰富孩子们的阅历,我则在学期中教导他们知识。”
“叶菲姆你,是因为对海洋感兴趣选择转到这行吗?”
“我之前就是导游,是一边在各地旅行,一边工作的生活。这次是正好有这个机会,蛮难得的。”
叶菲姆捧起茶杯抿了一口,咖啡的香气蔓进仁的鼻腔。
这么晚喝咖啡没关系吗?仁困惑地看了他的茶杯一眼,没有说话。
而叶菲姆产生了新的感慨。
“是教师啊,看来您很喜欢这一行,能让您当老师,学生们也很幸运。”
幸运吗?
善行恶果、恶行善果。
幸或不幸,抓住的是救命稻草还是蜥蜴断尾,被拉了一把还是推向深渊,这不是能简单判断的事。
仁略过他所说的后半句话。
“——人生苦短,我很希望像叶菲姆你这样体验多种生活,所以常在假期出行……但无法成行的时候,倾听他人的生活而后诉说给对此好奇的孩子们也不错。”
“老师这一行很累,但是很伟大。不过我就不太适合干了。”叶菲姆笑眯眯地说,“您真是名好老师,偶尔会想要等带完这批学生之后稍微尝试其它的事情吗?”
“偶尔在带的过程中也会如此,趁课业尚不紧张时,比如现在。”仁笑着,他的视线掠过自己交叠于笔记本上的双手,指腹有着长期持笔留下的薄茧。“不过,不是只在学校里授业才算从事这行。照我来看,叶菲姆现在就是位好老师——青年团有不少高中生吧?”
“老师吗?我还差的远,自己都还在学习喃。不过听您这样说很开心。”
“您是在教什么科目?说不定您还可以给我补补课”
学无止境。年龄、身份、短暂的转瞬即逝的时间,这些丝毫没有影响到叶菲姆的好学之心,仁的笑容因此更为柔和。
“我教孩子们国语,也就是日语,有时也代上英语课。这两门语言你都掌握的相当熟练了,是在旅行过程中自学的还是……?”
“我在大学是学的语言,当时就有想从事这方面工作的想法了,零零散散学了不少。”叶菲姆搔了搔脸颊,“日语其实我很一般,只是把旅游常有的稍微多学习了一些,其他的其实就……”
说着说着,他将视线转向一边,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
“英语我也有口音,弥生老师有时间可以帮我矫正一下吗?”
确实,叶菲姆的发音听不出是属于英式还是美式,似乎符合两者的重合之处,但又有具备统一的差异性。
仁摸了摸笔记本的书脊。
“只要你不介意英式发音。作为交换……”他看着调整好心态后转回头的青年,“我也很喜欢学习不同的语言,但之前没有机会接触俄语,这段时间叶菲姆愿意带我入门吗?”
“弥生先生的发音我很喜欢。”叶菲姆甚至没有花上几分钟思考,“如果你不嫌弃我在俄语教学这方面完全是门外汉的话。”
“光是有日常对谈的机会就感激不尽了……啊,对了,差点忘了这个。”仁将刚才购入的巧克力轻抛给他,“学费。”
“啊,谢谢您的巧克力。”叶菲姆轻松地接受了,他的点子像溪流一样蹦得飞快。“我可以用一个俄罗斯的故事当做回礼吗?”
这超出仁的意料——他原本只是想为对方做出的推荐回礼。
而叶菲姆已经开始叙述。
“很久很久之前……”刚开口他就轻笑了两声,“非常老套的开场。”
“在某处湖边的草地上,三个木精灵戏弄著湖王,一个湖泊的统治者。”
“湖王的女儿露莎卡是个水精灵。她告诉父亲她爱上了一个来湖边狩猎的王子,所以想要变成人。”
“湖王告诉女儿这是个糟糕的想法,但还是带着她去找女巫洁西巴巴帮忙。”
“露莎卡对月亮歌唱,希望月亮能将她的爱意传递给王子。”
“洁西巴巴告诉露莎卡,如果变成人,她将不能说话,并且不能永生;而如果王子不爱她,王子会死去,她则会永远堕入地狱。”
“露沙卡接受了这些条件,喝下了洁西巴巴的魔药。王子在追逐一头白色母鹿的时候发现了露莎卡,拥抱并且带走了她。湖王与露莎卡的姊妹们相当悲伤。”
故事在叶菲姆心间应已滚瓜烂熟,他只需开口,剧情的溪流便不断流淌。
可叙述突然夏然而止,叶菲姆不再继续。
他看向正记录着关键词的仁,
“你觉得怎么样?”
“是我没有听过的故事,我很好奇接下去会怎么样…稍等。”仁正记录着关键词,“好,请继续吧。”
但叶菲姆带着笑意的声音说:“今天,就讲到这里吧,故事要慢慢听才比较有趣。”
“哎…?”仁有些猝不及防,而叶菲姆对此似乎很满意,他抿着咖啡,朝面带茫然的仁眨了眨眼。
“那我白天试着用俄语翻译出来,作为练习。”仁想了想,站起身,向他微微欠身道别。
“晚安,一千零一夜的新缔造者。”
而这红发的青年笑着回答。
“晚安,国王陛下”
【END】
字数:2616
出演者:海野心葵
*剧情的发展,时常并不如观众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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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灯亮起,音乐断续,立足处正在起伏。
这起伏极其轻微,如不知间隔多少狭长过道的乐曲。
摇曳的灯火打亮驻足者的轮廓,照在摊开于页码42的书籍上。
弥生仁垂着眼,均匀地将书页后翻。
他几乎贴着墙站,食客们往来的身影穿不透书壳,无从打扰到他。他自在极了,像身在自己的房间。只在翻页的间隙抬头,隔着玻璃向餐厅内投去短暂一瞥。
——海野心葵端坐在餐厅一隅,细嚼慢咽。
她在他将离开时来,因此他来得及返回这里,将书交给她。
这比傍晚去敲她的房间门,或相反,要合适得多。
一页,又一页。
弥生仁要等的人在第4个三分钟后站起身。
他维持着这副姿态捏住书脊,等待对方从餐厅的唯一出口迈向自己。
而方才还自在独处着的心葵在看见他的一刹那便“呀”地一声站住了,身体与神情都紧绷了起来,像被上了发条的玩偶般僵硬地弯下了腰脊。
“您——您怎么还在这里?”
“我刚回来。”弥生仁合上书。他像是没听到女性毫无遮掩的惊呼,神情自若地将书递给她,“我想应该来得及,就去把它拿来了。书签在扉页,请随意使用,要折角也可以,不用顾虑。”
“什么?……啊,谢谢您,我会尽快看完还给您的!”
她看上去好像又忘记了一些东西。虽然一转眼就会想起来,但考试或将来答辩的时候这样可不太妙。
她自己知道吗?是不是该找个机会提醒她?
仁为此稍感担忧,看向她,而海野心葵笑得像揣进怀里的是刚被宣布中奖的彩票,连耳廓都泛出细细的红晕。
这可真是……傻笑。
不过,快乐总是好的,不该受到打扰。
“纸质书慢慢看才好,”仁礼貌地避开视线,转身站到她的侧前方。“旅行才刚开始,不赶时间。”
这句话也提醒了他自己。他把步子放得小些,向心葵确认,“海野小姐有饭后散步的习惯吗?”
——从餐厅到电梯之间有好几条岔道,很容易迷路,视线也不开阔,不是个适合散步的好选择。既然遇上了,他就该为她指明更好辨认的方向。
“有!”心葵回答得很及时,不像在走神。 “您也是么?平常吃完晚饭以后就在邮轮里四处走一走?”
“是的,”仁不假思索地回答。
按照逃生路线踩点无疑也是种“走一走”。他已经摸清楚了大致的脱离路线,正以每天一层的方式仔细查看每层具体都有些什么。而昨天所弄清的场所里,有身旁的女性应当感兴趣的。
“——说来,海野小姐知道船上还有电影放映室吗?”
“啊?电影?在邮轮上?这层?……天啊,真齐全,我都想找个时间去看看了。”心葵眨着眼连声追问,她镜片后的眼满是好奇,脚步也不再刻意地与仁保持距离。
他们并肩而行,她像索食的雏鸟,叽叽喳喳地探出头。
“那除了电影放映室呢?我好像只会去甲板上走走……”
“地方不大,放的都是些旧电影。不是这儿,是阅览室那层,出售音响制品的店好像也在那里。这层最多的则是餐饮,有几家店出售点心,我打算回程时捎些回去。”仁一点、一点地回答她。
他们在交谈中踏过第一个岔口,飘忽的音乐声稍微清晰了些,顺着地毯蔓过来。
——“放映厅外面是个小小的圆形门厅,我见过有人在那里跳舞。”
仁回忆起第一天下午所遇见的情侣。
他们面对面无声地微笑,面对东洋人突然间的请求害羞地牵着手应允。
于是他得以将那一时刻藏入心间,照进相片。
“海野小姐有试过双人舞吗?”
仁想推荐这位易于羞怯的女性试试——去舞蹈,去相信自己的舞伴,但不仅仅是跟随,而是与之共谱舞步。
“大一的时候倒是选修过交际舞,可从没有在课外跳过。”心葵说。
“那海野小姐或许更熟练些——那对老人不像常跳。”仁继续回忆着,“也是交谊舞。city of star…那天放的是爱乐之城,他们跟着曲子起舞,很慢,步子也跨得很小,而且不时暂停。”
“那样也好啊……其实我已经不记得上课时学的舞步了,只是记得有一堂课上,老师带一个学生跳了一支探戈,一开始只觉得惊艳,后来在一部电影里听见了才知道,那首曲子叫《一步之遥》。”
满心热切的曲,将人溺毙的爱。
海野心葵的声音是向往的。
他沉默地和她转过第二个岔口,而后接上话。
“我只记得女步。”弥生仁笑着说,“还是大学的活动内容丰富啊,高中里即使学生有兴趣,也没有相应的指导老师。”
“女步?这么说,您会在班里教学生跳舞么?”
“每年的圣诞会在校内举办舞会,在那之前会划出几节课来培训——人数不对等的时候,我们这些老师就得加入了。”
那是难得的,理论上所有人都能彻底放松的时光。
心葵听起来更加神往。
“圣诞节舞会啊,我以前的高中从没有举办过,一定很有趣。能和您跳舞也一定很——呃”忽然间她又打了个嗝楞,“很……很好,我,我的意思是,学生们这么喜欢您,一定都抢着想当您的舞伴吧。”
“抢着让我跳女步,即使是女孩子们。所以我至今没怎么用过男步。”
仁毫无负担地说。
他扮演“跟随者”,实质却依旧在引导他们。
“好开心呀。既然这里有舞厅,也有人跳舞,说不定……说不定这次旅行也会有舞会……呢……瞧我都瞎说些什么呢。”心葵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她又落后于仁了。
他们穿过走道,到达小小的门厅。
乐曲声从脚下的地毯涌来,像有支看不见的乐队。
仁意识到身侧这位年轻女性的憧憬。
她努力学习,认真生活,在充满幻想的高中阶段大概也落在地面。
好孩子,乖孩子。
“确实有可能。不过就算没有也没关系。”他顺着她的话说下去,鼓励她“这里有音乐、场地和人,已经足够起舞。”
——也许叶菲姆愿意组织一场小小的舞会。
而心葵突然停止前行。
“这里?您的意思是……现在?”
她依旧小心翼翼,却没有因这想法的荒谬而将言语半路吞下,假作玩笑。
“……?”
而仁偏过头,立即发现自己想传达的意思出了差错,心葵正因此产生期待。
她的双手捏紧了书籍,面上的红晕在灯光下无处藏匿,她的雀跃与快乐是如此生动,就像……
“……也许海野小姐愿意陪我练会儿男步?”
他笑着,落实她的猜想。
“如,如果您不介意的话……”
她说得没多少信心,细弱得如同梦呓。
——既然这么不确信,为什么不索性咽回去呢?
仁微笑着想,向她递出手。
心葵将它握住。
“海野小姐,书。”
仁听见自己的声音,它平稳得和在课堂上念诵课文时一样,制约着好奇心与其它一切不该展现出的情绪。
女性的眼睫飞快地颤动着,湿润的双眼仿佛要因浇下的灯光要沁出泪。
她的皮肤也如要烧起,握着仁的纤细手指用力蜷缩着,使他感受到一点疼痛。
接着,她瞠目结舌地抬起另一只手——掌心里还攥着那本巴掌大的书——用一种快哭出来似的腔调问他,“……书?”
她握得是这么的紧。
仁于是维持着这姿势,用另一只手自然地抽走那本书,将它搁在一侧的壁灯上。
在这之后,他轻柔地回握她,包裹住她因过度用力而颤抖的指尖。
“海野小姐,你看起来像被抓到作弊的学生。”
远处的乐曲停下,换了舒缓的新篇章。
仁依旧是安静而平和的。
他接着说,“没关系的,这场考试不扣分。”
与此同时,他已心知肚明——
【我当远离她。】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