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求救信号,已经没有人能接到了。
【未接来电 :2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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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菜第二天一早就被一阵悉悉索索的轻微声响惊醒。
她费劲的睁开眼,就见到阳菜蹑手蹑脚的从她的床前经过,手里还拎着毛巾,见她眯着眼睛躺在床上面无表情的看自己,阳菜放下手上的洗漱用品,朝妹子摆了摆手。
“不用起来,今天是我们小组出去探索,结菜你留在旅馆就好……可恶啦所以到底为什么我们会被分在不同组嘛……”
她说着说着,就又抱怨起来,结菜闭上眼,翻了个身,抬起一条胳膊朝阳菜晃了晃。
“……去吧去吧……我再睡……一下……”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晃动的胳膊也软软的搭在了自己身上。
阳菜对同胞姐妹的表现相当习以为常的报以微笑,自己晚上入睡时自家妹子还在读书或做些什么其他的事情,而自己早上起床后数小时才能看到妹子满脸呆愣的从床上爬起来……这对于她们来说都已经是日常茶饭事了。
远坂家的双子之一轻手轻脚的收拾好自己随身的零散物件,在退出房间时,小心翼翼的合上了房门。
*
等到结菜揉着额角来到餐厅,已经是十点过后的事情了。
昨天一直读书到凌晨,这个时候起来脑袋仍旧隐隐胀痛,餐桌上放着一人份的早餐,只是白饭味增汤,加上煎蛋小香肠的组合,要说简单,倒是再简单不过了。
不过对于现在身无分文的人来说,这无疑还是让人心满意足的一餐。
餐盘底下还压了一张纸条,上面以清秀的字迹写着:
‘远坂 结菜小姐,这是留给您的早餐。’
结菜将纸条抽出来,又重新看了一遍,这是条相当简单的留言,她视线余光瞟到一边的墙上挂着一块木制的手写板,上面写着菜谱和一些一些杂乱的评价,甚至还有些小涂鸦。
略略挑了挑眉,结菜将纸条收进口袋中,坐下来安静的享用起有些迟的早餐。
这个时间的餐厅静悄悄的,A组的人早已出发去市里探索不用提,不过连留守组的人也不见了踪影,这不免让人感到有些不安。
由于实在无趣,结菜一边吃着饭,一边打量着餐厅——这里的装潢看起来简洁且温馨,虽然装饰很少,但也因此看上去多了几分整洁——她的视线自然而然的再度落在了墙上的那块手写板上。
菜谱,有些奇怪的是上面写着的并不是早餐的内容……会是中餐的菜谱吗?这样想着,她一边无言的咀嚼一边挨个去看菜谱下面各种各样的留言,大多是些诸如‘盐烧青花很好吃’‘厚蛋烧味道很棒哦’‘太贴心啦’之类的赞美,甚至还有人写了一句‘我会再来的’,对于旅店来说,这大概是最让人高兴的评价了吧?
结菜一边喝完最后一口味增汤,一边有的没的胡思乱想,不知怎么,她突然觉得背后有点发凉。
她放下碗,顿了顿,突然伸手将塞进口袋里的小纸条又掏出来看了看。
纸条上的字迹,同手写板上的全然不同。
“……猜错了吗?”
她低声自言自语,神色略微有些困惑的将纸条又塞了回去。
出于一点小小的在意并且想到自己带着的小说已经读完,在吃完饭后,结菜没有直接回房间,而是转到了售货处,不过她想要找的老板娘却并不在那里。
她正皱着眉,从背后传来了些许响动,似乎是从楼梯上踏下的声音。
没一会,老板娘就同金发蓝眼,叫做莱迪•布里萨克的青年一同走了过来。
青年神色有些冷淡,不过在看到结菜时,还是友善的朝她微微笑了笑。
“日安,远坂小姐。”
他简短的打了声招呼。
“日安,布里萨克先生。”
结菜同样淡淡的回应,转过头去看已经回到了售货台后的红发老板娘,心思一动,还是掏出了口袋里的那张纸条。
“纱萝小姐,谢谢你替我留早餐。”
老板娘略略扫了一眼,面上没什么表情冷淡的回道:“游客的三餐是不会少的,这是旅馆的基本待客之道。”
虽说态度冷淡,但是却也并没有否认纸条出自她手。
结菜突然心情就有些明朗起来,收起纸条,转而提出了另一件事,“昨天看到楼下的休息室里好像有些书,请问我可以借来看吗?”
“请随意借阅。”
“带回房间看也没问题?”
“只要不带出旅店,都可以。”
结菜对于这个回复感到心满意足,她昨晚到达时就注意到了这个一楼的公共休息室,书架上有好些她颇感兴趣的书——似乎是侦探悬疑类的居多,不过也有些经典例如太宰治和夏目漱石之类,甚至还有一些外文书籍,但是这个房间的灯却好像有点毛病,白天倒还好,昨晚看起来要比其他房间昏暗许多。
同老板娘以及站在柜台前挑选着什么的金发青年简单的打了声招呼,结菜还没走到公共休息室,就在半路上被突然冲出的少女(?)撞了个满怀。
“哎呀呀呀结菜桑!”
对方亲热的一口叫出了她的名字,海蓝色的大眼睛眨啊眨,“留守好无聊啊~我们一起去玩吧?”
“诶?等、等等,我是要去看书……”
对于少女(?)的自来熟,结菜在感到有些不自在的同时,也不免稍稍觉得对方天真的摸样有些可爱,总觉得有点像自家的那个双子……
嗯,不过果然还是阳菜要更加可爱一些。
虽然是个笨蛋。
“一起去……可以吗?”
面对对方露出的宛若小鹿一般湿漉漉的期盼神色,结菜抿了抿嘴,发现自己说不出半个不字,只好轻咳一声,撇开视线点了点头。
“……当然可以。”
“太好了~!”名叫三叶川的少女(NOoooo)开心的一把挽住远坂家妹妹的胳膊,整个人贴在结菜的手臂上向前走,略微有些奇妙的触感让结菜不禁愣了愣,随即若有所思的偏头看了一眼对方的胸部。
她沉默了片刻,突然开口。
“…………假的?”
“………………哈哈讨厌别说出来嘛。”
露出了可爱的笑容轻轻拍了结菜一下,女装的少……年手上稍稍松了松,在看到公共休息室的书架后欢呼一声放开结菜扑了上去。
他一眼就发现了自己感兴趣的一册书籍。
“是王尔德的《道林•格雷的画像》!太好了~”
结菜无语的挑了挑眉,也将注意力放到了书架上,一共五层的书架基本被填满,她随手从中抽出几本来翻了翻,发觉这些书虽然保存完好,但都能看出被不止一次翻阅的痕迹。
到底是店主人的兴趣或是游客借阅,这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说到店主人的话,岂不就是在说纱萝小姐……?
结菜立刻想到了一头红发神色冷淡的旅店老板娘,同时,餐厅里手写板上的菜谱和压在餐盘下的小纸条同时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之中。
她小小的摇了摇头。
也许同纱萝小姐无关,是前主人的兴趣也不一定。
转着些不找边际的念头,结菜再度定睛细看书架上的书籍,虽说推理小说居多,但实际上书架上的书摆放相当杂乱,她不禁饶有兴致的细数起来。
从太宰治到梦野久作,还有阿加莎•克里斯蒂,再接着跳到川端康成,一些不知名的作家的悬疑小说,芥川龙之介还有夏目漱石、梦野久作——
……咦。
双马尾少女的目光猛地定住了。
她好像看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略略按耐住自己继续往下看去,这一丝些微的古怪便越发被放大了。
并不是她多想。
的的确确有一本书的名字,多次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之中。
因为仔细的检查每一层的书籍而不得已抱膝蹲在书架前,结菜从二层取出一本让自己颇为在意并感到古怪的书,若有所思的翻阅起来。
那是由梦野久作所著,在评价上能与《罗生门》比肩的《脑髓地狱》。
若要说名气,这倒也不是最为人熟知的一部作品,之所以会令结菜感到奇怪并重点关注,主要还是因为在查找过程中发现的某个奇异的现状。
这部《脑髓地狱》,似乎不断出现在书架的各个角落。
结菜数了数,一共有八本。
为什么会在旅行正式开始之前就弄丢了钱包?
不。在关心这种事情之前,更加应该在意的是另一件事吧。
没错。
目前遭遇的情况比钱包丢失手机进水身无分文只能靠脸活下去还要更加让远坂结菜难以接受。以至于在一切稍稍安顿下来之后,她忍不住咬牙切齿的表达出了心中的烦闷与不满:
“因为迷路外加鬼打墙而被困在死城里什么的,作为恐怖游戏的开场倒是不错,但真的发生也未免太扯——说起来为什么我们会这么倒霉啦!”
对于她近乎自语的质问,一边趴在旅馆售货处的柜台上,对着架子上摆放的各种零食流着口水的远坂阳菜头也不回地答了一句,“唔?难道不是因为我们姓远坂,而且还是幸运E吗?”
“………………”
结菜一时竟感觉无言以对,沉默着深吸了一口气缓和了一下心情。
她平静了一下,伸手扯了扯双胞胎姐姐的辫子,然后就看到这个和自己长着同样一张脸的家伙满头问号的转过头来,眨巴眨巴眼睛询问的看她,还顺带一歪头卖了个萌。
……卖你个大爷的萌哟。
每天从醒来到闭眼都能看到鱼唇的姐姐顶着和自己一样的脸卖萌犯傻,结菜面无表情的用手上抓着的小说糊了这家伙一脸。
“别看了,反正我们也没钱买……”
她话一出口,就如愿看到了对面阳菜瞬间哭丧起了脸,而自己也同样被这个残酷的现实一箭穿心,两姐妹作为双胞胎,在同一时间感受到了心痛。
“嘤嘤嘤呜呜啊啊啊我好想吃蛋糕泡芙小甜饼啊……”
他们一车人入住的这个旅馆,是在叫做凝津的死城中唯一还有活人经营的地方,这里的老板娘纱萝虽说也同意为他们提供三餐,但除此之外的食品和物品,都是需要自行购买的。
身无分文的阳菜已经开始为她今后不知道要维持多久的失去了甜品的生活而痛哭起来。
结菜看了一眼抓在手上的小说,轻轻叹了口气。
他们这次计划去温泉旅馆,同车旅行的共有十三人,再加上两位导游、司机、现在这家旅店的老板娘以及市内的医生,整个凝津市,仿佛只有他们十八个活人。
整个城市同在它外围阻断他们去陆的迷雾一样,被笼罩在一片死寂中,一直到找到这个旅馆顺利住下,结菜绷紧的神经才真正放松了一些。
她猜大概同车的人也是一样的心情,在死气沉沉的城市中,似乎总有异样的视线从复数个角落隐秘的投向自己——啊当然阳菜这个天然乐观的家伙除外,结菜觉得姐姐大概凭借她动物般的直觉察觉到了什么,但这不安显然还没有盖过她对于吃不到零食的悲痛……
阳菜对于自己正在被妹妹腹诽毫不知情,她恋恋不舍的又回头看了一眼货架上的零食,握了握拳,突然间振奋起来。
“不要担心,结菜!”
她双眼放光,豪气万千的一把搂住妹妹的肩膀,“手机坏了我的借你!想要什么我帮你买呀!”
“……你哪来的钱买。”
“我赚!我去问问老板娘还要不要清洁小妹……我可专业了!”
“……”
结菜虎着脸一把将这个人推开,刚想张口说点什么,就听到从背后传来了一个相当冷淡的女声。
“如果你来打工,我当然会付你工资。”
年轻的红发旅店老板娘站在两人身后。
对于用老板娘这个称呼来说,面前的这个女性不免显得太过年轻了,一头偏红的长发,秀气却冷淡的面容,单肩的上衣配上短裙,手中还古怪的拎着一根球棒……
远坂家姐妹对视一眼,都对对方比她们高出一个头的身高感到了一丝敬畏。
“纱萝小姐!”
阳菜首先缓过神来,欢快的开口打了声招呼,在得到了老板娘的点头回应之后,眼珠转了转,突然间提问道:“纱萝小姐!那边的售卖处,也是纱萝小姐一个人经营的吗?”
老板娘也略略偏了偏头,跟着阳菜一起看了一眼货柜,然后小幅度的点了点头。
“没错。如果有想要的商品的话,可以和我预定。”
阳菜的表情更加欢快了一些。
“那么,冰淇淋和蛋糕也可以定吗?”
她话一出口,站在一边的结菜就对着她露出了一个早有预料的无语神色。
红发的老板娘倒是相当平静的点了点头。
“可以。”
她顿了顿,走到货架旁,从柜子里翻出了一支笔和一个小本子,在上面记了起来,“有想要的商品我会记下来,统一进货。”
“纱萝小姐万岁!”
阳菜高声欢呼起来。
结菜倒是略带怀疑的看了对方一眼。进货?如果能够进货的话,是不是也能够将他们带出这个地方……?
她暂且将这个疑问按下不表,望了一眼老板娘手上的小本子,犹犹豫豫的张口道:
“请问……火锅底料也可以定吗?”
“…………可以。”
虽然因为这个有几分古怪的要求而稍微愣了愣,但老板娘还是答应了下来,在本子上又记上了一笔。
远坂家姐妹一同雀跃起来,妹妹虽然表现得含蓄一些,但眼睛也终于同姐姐一样闪闪发起光来。
这对双胞胎虽说长相相同,但实在是很好区分。单马尾的姐姐乐观开朗有精神,而双马尾的妹妹则更加骄傲内敛一些,她听见妹妹心情颇好的和姐姐说:
“等攒够了钱,我们烫火锅吃吧!”
“好啊,但我要吃白汤……”
阳菜这么回复和自己口味截然不同的结菜,转过头来又去问老板娘,“纱萝小姐!到时候一起吃火锅吗?”
结菜也看向老板娘:“对啊,纱萝小姐,到时候一起来吃吧?”
“啊,不、不用了……”
难得的露出了两分汗颜,老板娘有些意外的回绝了热情的两姐妹,不由得想起刚刚决定好的探索小队的分组名单,心下觉得有些想笑。
为了尽早离开这里,两位导游决定将十三名游客分为AB两组,每天一小组到城里探索,另一小组则留守在旅店。
她几不可查的微微弯起唇角,提醒还在小声说着悄悄话的两人。
“关于探索小队的分组结果已经出来了,现在可以到导游那里查询……你们不要去看一下吗?”
“哦哦哦好好好要要要!”
阳菜立刻点头如捣蒜,拉着结菜就向前冲,“纱萝小姐我们去看一下一会见啊~!”
她边走还不忘同老板娘挥手,而措不及防被拉走的结菜只来得及抱歉的朝红发老板娘点了点头,嘴里抱怨着阳菜,“笨蛋、笨蛋你慢一点啦!”
“啊哈哈结菜你不想早点看到结果吗!”
“……哼,反正不想跟你一组就对了。”
“别这么说嘛~我想和你一组啊~”
“……笨蛋啊啊啊走开啦不要靠上来!”
纱萝一路目送着远坂家姐妹打打闹闹走远,再想想那个分组结果,总觉得已经预见了片刻之后就会在旅店中上演的某一幕——
“啊啊啊呜呜呜呜啊啊啊啊为什么我和结菜不在同一组啊嘤嘤嘤!!”
没错。这是她意料之中的悲鸣。
他们不再饥,不再渴,日头和炎热也必不伤害他们,因为宝座中的羔羊必牧养他们,领他们到生命水的泉源,神也必擦去他们一切的眼泪。
——《启示录7:16-17》
1770年7月7日
白色的长袍,冰冷的手术床,糖果的甜味,药物的苦涩,耀眼的灯光,刺骨的疼痛。这些是我对活着最初的印象。
1770年的7月7日,我出生了。这些日记都是我在后来写下的,因为在我十五岁之前,我都不会写字。当然这个十五岁,和普通人意义的十五岁可能不太一样,让我说下去。
我出生在伦敦郊区的一个实验所。我可以凭借他们对我的称呼来判断他们的心情和工作进展程度,喂,就是没什么进展,心情一般。废物,就是计划受到阻碍,心情很差。你,就是工作得到突破。
我听到你的时候很开心,因为他们会给我一根CICO的棒棒糖。
我是个药人。
因为培养一个药人成本很高,所以我是这个研究所里唯一的药人。从我出生开始,陪伴我的便是各种各样的药。东方的草药,西方的化学药剂,非洲的巫医。所有能找到的药是我每天的食物。
就这样我长到了三岁。
三岁的时候我第一次见到了我的母亲。他们并没有告诉我我的母亲是谁,但是我还是个正常人类,有寻母的天分。我找遍了我住的小屋子,终于在门口看见了一块牌子。上面写了些东西。我指着这牌子问来喂养我的工作人员。他们烦了才告诉我,这是名字。
名字。
我把指甲咬尖了,在手臂上抄下这些名字。因为不会写,所以写的又大又难看。两条手臂上全是血痕。
第二天他们打开门时,我便蹭着缝隙冲了出去。终于在一个地方,我找到了一块所有职员的介绍。对照着刻在手腕上的名字,我找到了母亲的图像。
也许是血脉相连,我认出了她。
她是我的母亲。
1773年7月7日
我的三岁生日。
这天我例外地得到了两根CICO的棒棒糖。他们一天都没有叫我废物。
并且第二天我就第一次看见了我母亲。
醒来的时候我就在手术台上,双手双脚被分开束缚着。我不安的看向四周,一群穿着白色袍子,带着面罩的人围着我。
我看见了妈妈。她也在那群人当中,拿着手写板在哪里远远地看我。
“妈妈!妈妈!”
医生们惊讶的看着我。他们没有教过我这个词。
“妈妈!”
母亲向后退了一步,在纸上写下了什么,然后说了一句话。
“开始。”
注射器的针管插入手臂,明黄色的液体被推入体内。过了一会我感觉到呼吸困难,并且肺部剧烈疼痛。
妈妈说了什么,但是疼痛已经导致了耳鸣,嘈杂的声音几乎冲爆我的大脑。我蜷缩着翻滚,一下滚在了地上。
一边一个医生上前蹲下问了我什么,完全没听清楚。我只是用着可以用的,所有感觉的到的肢体来爬行。
我终于爬到了她身下。她愣了一会,蹲下来轻轻把手放在我头上。
“告诉妈妈,哪里疼了?”
好温柔。
好温柔。
我极力笑着,慢慢告诉她:“肺部疼痛,灼烧感,耳鸣,疼痛四级,呼吸困难,四肢无力,头晕。”
她记下了这些,微笑着问我:“还有吗?”
“没有了……妈妈。”
她站起来,拍了拍被我弄脏的袍子,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1778年12月3日
八岁。
在这种环境下,我生活到了八岁。
从开始的痛不欲生,到后来已经可以风轻云淡的告诉医生们疼痛的感觉。因为免疫力的不断增加,有时也会服用降低免疫力的药来保持准确的测量数据。
他们并不是做一个实验。
有一种血清的提取方式是给一只兔子注射毒素,然后在它体内取到抗体。动物的始终没有人的好用,我有时也会被注射毒素,并且提取血液。
但是他们在尝试着一种什么,应该是实验中最高级,最优先的。那种血红的药比普通的药难受好多。
那是什么。
是什么呢?
开始的时候,我一定要在妈妈在场的时候才可以配合医生实验。有一次母亲因为紧急任务被调出去半个月。那半个月之间所有实验停滞,注射药物之后房间里所有东西砸烂,就算被人强制压在地上也不肯说。
最后妈妈赶回来,一脚踢在了我肚子上。
这就是我一直依赖的母亲。
这就是我半个月坚持换来的母爱。
呵。
总之就这样。每天的生活除了吃药以外什么都没有。我学会了在没人来的时候把自己的电源默默切断来度过所有的隐约疼痛。
但我为什么会单独记着12月3号?
为什么。
午餐照例是褐色的药,散发着不明的气息。这些药吃完后还有三根注射器和一瓶不知道是什么的点滴。
在我喝药时,突然听见送药来的两个医生聊天。
“马上就要圣诞节了,你准备去哪里吗?”
“哈……想带着妻子和孩子去伦敦看看呢。”
“伦敦吗?我倒是想带着孩子去法国,不知道能不能得到批准。”
“世界上有那么多地方,去法国做什么?英法百年战争的影响还没消除呢。”
“哈……我本来就对法国比较感兴趣。”
世界。
世界是什么?
我所有的活动范围就是我的小房间和送药时偶尔露出的外面冰冷机械建筑。
世界是什么?
1785年7月6日
明天生日。
生日会有两根棒棒糖。
CICO的,苹果味棒棒糖。
这时候房间的门打开了,所有的医生都走了进来。妈妈也在。他们露出的眼睛里是一种极度期待的眼神。
一个医生让我坐在了床上,然后将血红色的液体缓缓注入。
没有什么感觉。
我看到他们眼中的狂热都慢慢冷却了下来。
突然剧烈的疼痛!
如同火焰在身体之中燃烧的疼痛,传至五脏六腑,四肢百骸。超越了我之前承受过的所有疼痛,几乎要昏死过去。但是由疼痛导致的眩晕却因为疼痛要被强行禁止。
不知道持续了多长的时间,我感觉有一年那么长,疼痛终于停了下来。我甚至没有力气眨眼,只能瘫软在地上。
又休息了一会,我才能睁开眼睛。他们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问道:“能动了吗?”
我勉强点了点头。
然后有一个男医生将我抱到床上,妈妈放下写字板,拿起一把锤头颤抖着对我说:“现在,妈妈需要……需要对你做一件事情,你乖一点好吗?”
我沉默着,算是默许。
她拉起我的手放在边上固定住,然后举起锤子狠狠砸着。我低着头,感觉手上的所有骨头全都粉碎。
等她砸到那只手已经成烂泥状终于住手。她拿起一块毛巾擦了擦汗,然后转头问大家:“我在这里守着,你们有人要去休息吗?”
所有人都没有动。
我终于可以抬头看看我的右手。它里面骨头粉碎,外面却没有什么伤口。只是完全提不起来了。
第二天,第三天。
他们就这样看了我三天。
直到第四天。
我是被他们的欢呼声叫醒的。他们在拥抱欢呼,极力尖叫,一个个排队上来看着我的手。虽然我完全看不出有什么不同。他们用手术刀到我手上划了口子来观察里面的骨头,然后更加兴奋地尖叫着。
妈妈难得一见地笑了,她挥挥手让那些医生出去。一个医生走的时候转头问她:“娜林主任,我们想开个庆祝会,可以吗?”
“可以。”妈妈挥手“你们先去,我等等过来。”
等所有人都走后,妈妈走到我面前,半蹲下与我同高。
“……你。”她似乎不知道怎么称呼我。
“妈妈在进行一个很特殊的研究。
“这是古往今来,所有人都在追求的梦想。我们可能成功了。你的手是粉碎性骨折,照理来说不可能自动修复,就算修复也可能是畸形的。
“但是……”她的声音颤抖起来“你的修复能力是正常人的一倍,并且是完整部分正常向受损部分修复……也就是说,你的细胞,可能是会完全保持现在的样子并且不断复制。
“也就是,你不会死亡,不会老去,你会得到永生。”
我平静的看着她。我知道前面只是铺垫,这个女人不可能这么好心地来告诉我这些。
“这些,是我们实验室研究的成果,并且你……你只是个试验品,我们不能……”她似乎不知道怎么说下去,我冷冷看着她,接道:“所以我得死。”
她的所有表情凝固住,并且长长舒了一口气。面色憔悴的像抗争了一辈子一样:“是的,你得死。你是个好孩子,一个懂事的孩子。”
我沉默了一会,抬起头来对她说:“妈妈,我能……抱一下你吗?”
她眼神复杂地看着我,终于还是上前来抱住了我。我感觉她浑身不自觉的僵硬,尽力不和我接触。
“妈妈。”
“妈妈。”
“妈妈。”
我在她耳边小声的叫她。
“嗯。”
“妈妈。我爱你。”
然后我咬破了她的大动脉,同时用左手的指甲抠破了她的气管。
我爱你。
因为你赐予我生命,让我来到这个世界。
但因此,你不可饶恕。
不可饶恕。
不可饶恕。
杀了你!
杀了你!!
杀了你!!!
腥甜的液体比起任何药物都让我作呕,地上的女人终于停下了挣扎,我从她身上拿下了钥匙
【中间几页被撕掉了】
我那时第一次见到阳光,第一次踩在路上,第一次看见除了白色衣服之外的衣服。墙上全是我不认识的奇怪符号,除了医学专业名词什么都不会。
怪物。
【模糊,下面被撕掉,不可阅读。】
“年龄只有十五岁吗?”边上穿着白色衬衫的导游问着我,然后笑道“十六岁以下需要有大人陪同的下才可以出来玩哟。”
我想了一下,说道:“其实我已经活了很长很长很长的时间了。”
“哦?”
“你知道Neverland吗?彼得潘的家乡。那里的孩子不会长大。”
“是吗?”他低头再看了一下“活了那么久,一定很辛苦吧,愿神怜悯你。”
然后他便从我身边走了过去,到了下一位旅客身边。
我看向大巴车外面,黑色的云压着天际。
愿神怜悯我。愿神怜悯我们。
有Neverland参与的地方,永远不会有什么好事。
神要擦去他们一切的眼泪,不再有死亡,也不再有悲哀、哭号、疼痛,因为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坐宝座的说:“看哪,我将一切都更新了。”又说:“你要写上,因这些话是可信的,是真实的。”
祈祷吧。
话说,如果祈祷有用,我能不能祈祷每天都有美味的素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