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正x少女歌剧
文画/主线/强制打卡/
撕卡/投票排名/适龄18+
「在约定之地,
将此花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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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无星无月。虽然对于舞台来说,完全的黑暗不是什么好事,但对于如今的渊上白鸟来说,没有光亮再好不过了。她走出地下舞台,并未前往宿舍的方向,而是一路去往水边。人工湖的边上没有任何人,白鸟得以沿着湖走上一圈又一圈,让自己沸腾的心绪平静下来。
……然而,湖水上的波光与夜晚的凉意并未扑灭那团火焰。她以为自己可以哭出声来,却发现自己的双眼干涸,声音嘶哑。白鸟蹲下身来,与其说是看着湖水不如说什么都没在看。演出服已经消散在白雾里,院服不具备它的硬度,只能在地上安静地铺展开来。刚刚握在手中的胁差,不能用来作为身体的支撑。
过了一段时间,她听到耳畔传来呼唤她名字的声音。然后,她才注意到有人站在自己身后。是她的室友……雾崎三津枝。礼仪告诉白鸟,她应该起身来为自己没有及时回到宿舍、以及让室友担心道歉,但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做。白鸟只是回过头去,对仍在说着“渊上同学”的三津枝比了个嘘的手势。
于是三津枝蹲了下来,视线与她持平,仅用目光问“你还好吗”。白鸟试着组织语言,但最终只变成了一阵咳嗽。她完全是下意识地朝室友伸出手去,直到三津枝握住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手好像太冷了。
白鸟没有道歉,反而毫无铺垫地问:“如果发现自己没有才能,或者说才能不够,要怎么办?”
严格来说,她并不是想要得到答案,只是想要将疑问通通吐出喉咙。三津枝仍在思考,但她的话语一刻不停:“才能也好,闪耀也好,终究都是会消失的东西……没有什么可以一直留下。再怎么成功的女演员,也没办法敌得过年纪……真讨厌啊,这种事。这是没有任何办法改变的,我自己也知道,所以,我——”
“渊上同学。”三津枝开口,切断她已经不可抑制地发起抖来的声音,“如果说闪耀的话……你现在还是很闪耀啊。”
现在这样?被击败、被挫伤、连自己的情绪都无法控制的这样的她?白鸟紧紧咬住嘴唇,她不应该再说任何失礼的话了。那样只会显得自己更加凄惨而已。但,三津枝继续说了下去:“渊上同学一直都很努力,不是吗?你有时候会来湖边练歌吧。声音和发声的方式,都非常出色啊。虽然说了很多难过的话,但那应该……不是渊上同学真正的想法吧!”
被白鸟压在口中的话语,忽然就随着一声吸气,低低地漏了出来。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不甘心!不想输,也不想输给任何人……”
仿佛小孩子闹脾气一样,她不断地重复着。如果每一句话语都是石子,她投入湖面的数量估计已经能堆出一个小岛了。三津枝拍着她的肩,轻声宽慰:“那就赢吧。”
……这是什么话。白鸟扑哧一声笑了,卷起袖口擦了擦脸。
“我会赢的。”
水面上将头颈伸入羽毛的天鹅探出头来,看了一眼岸边的两个人类,又警惕地睡去。
“你在这儿干什么?”
九条百子的背后响起一个声音。是个年轻的女声,悦耳,优雅,离她不算太远。她从废楼的门口转过头,看到巷子里走出一个人影。青绿头发的少女,偏偏有着鲜红的眼睛。短裤和短袖看上去就是个正当年纪的女大学生,只是这副打扮在夜间未免会有些冷。
“哎呀,这地方看上去挺好玩的。”百子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几步跑到对方的面前,“怎么?要一起去探险吗?”
“不了。”少女谨慎地退开一步,“你不觉得有点渗人吗?还是早点回家吧。”
“哎?那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呢?”
“我在夜跑。从附近经过的时候听到这边有人声,所以过来看了一眼。”
百子盯着少女,盯到对方想要开口说话,猛然绽出一个笑来。
“啊~是这样啊!那你能陪我回家吗?”
“……啊?”少女一时间张口结舌,仿佛想要拒绝,却一时间找不到理由——实在是百子的态度太过理所当然,让人下意识觉得应该接受。她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于是百子高高兴兴地来挽她的手,再次被她躲了过去。但百子终于在走到自家门口前问出,她的名字叫白鸟。
白鸟在把百子送进门后,终于叹了口气。对她这样新生的血族来说,抛却作为人类的习惯还是有些难的。比如,她应该对送上门来的食物满怀喜悦地取用,而不是把她从可能被袭击的地方带回安全的家里。
她再次接近废楼,而后潜入阴影。血族们有时会在这里集会,好在今天没什么人在。白鸟刚刚推门上楼,就撞上一双同样血红的眼睛。
“是白鸟啊。”白发的少女眯起眼睛,虽然外表看起来和白鸟的年龄差不多,实际上却已经当了不知多久的长老;何况,她属于那个居于统治地位的氏族——不只是说秘盟,统治这座城市的亲王正是Ventrue,他们大多身居高位,被称为蓝血也是名副其实。略千极在其中属于相当低调又温和的那类,因此她的下一句话在白鸟耳中才更加石破天惊:
“你什么时候和猎人有交情了?”
“……猎人?”
白鸟愣了片刻。她知道猎人们致力于追踪或摧毁怪物,但她还没有见过任何一个猎人。说到底,他们也只是人类而已,外貌上不会有什么表征。不像血族们,即使有那么些特例可以拥有正常的体温、与活人无异的灵气、饮食的能力,大部分也只是会动的尸体而已。所以她才避免和活人碰触啊。
“刚刚被你送回家的那女孩。”千极出言提醒。白鸟一个激灵,突然明白了什么。
……所以说,那家伙是来调查的猎人?明明一副那么无害的样子?既然那么善于伪装,是不是已经察觉到她的身份了?糟了糟了糟了……她下意识地抱住了头,迟迟地听到自己已经把这一切说了出来。在一位长老面前,这是何等的失态!他们总说暴徒这一氏族(Brujah)易怒又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现在自己岂不是把指控坐实了吗?白鸟哀鸣一声,开始为自己的抓狂而道歉,忽然感觉肩膀上被拍了拍。
“没关系的。现在你知道她的住处了;而且,有头脑的猎人们不会贸然开启战端。你没有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
白鸟终于松了口气。忽然,她的头顶落下一点重量;是千极抬起手,顺了顺她色泽鲜亮的头发。
这是冬天。火焰在壁炉中温暖地烧着,时不时发出木头开裂的轻响。架子上摆着古玩,墙上挂着版画,房间的一角还摆了一棵装饰好的圣诞树。中所有一切都相映成趣,并不奢华,却很雅致。一名虽然已经结婚数年,却仍旧带着天真烂漫神情的女人掀开幕布,走上了舞台。
她喜悦地看向自己精心布置的房间,自言自语道:“啊,圣诞节马上就要到了!孩子们一直吵着要圣诞礼物,幸好我早就准备好了。”
幕后传来了孩子们的声音:“妈妈!你还得和我们玩儿!”
女人帽子上的羽毛随着她头颅的摆动摇了摇;精致的洋装层层叠叠,如同收拢的翅膀般在她身后展开。看到自己这身打扮,白鸟就感到一阵恶寒。在前一晚的revue后,白霞葉莫名其妙地给她送来一个礼盒,她一头雾水地接下,打开看过之后,发现里面是对方曾建议过她穿的洋装。但她没办法对洋装产生什么好感。白鸟斩断了这缕不好的联想,面朝幕后回答:“就来,就来。”
然而她还没迈出一步,坚韧的细线就从上方吊着一个身体落下,将梨梨奈平稳地从天顶送到台上。后者同样身着洋装,每一颗扣子都以宝石与丝带装饰,声音却冷淡得像吹落花瓣的寒风:“你已经忘了那个律师的话了?”
白鸟从拳头里伸出一根食指,对她摇了摇:“洋娃娃,别对我学。我记得清清楚楚。”
梨梨奈清了清嗓子,以完美的男人腔调开口:“你怕不怕你的家庭从此鸡飞狗跳?你的丈夫再也看不起你?”
无论看多少次,这精湛的演技都会让白鸟感叹。但她现在是共演者,只能顶着压力说出辩解的台词:“我借了他的钱,而我也还清了!”
男人腔调的女声这时惟妙惟肖地逼迫起她:“可你伪造了你父亲的签名。那时你父亲应当已经病死了,怎么会在死后为你的借据签名呢?”
“如果不借那笔钱,我丈夫就会死;如果在我父亲重病时让他签名,他走得不会安心。”
这是天下的道理,却不是法院的道理。通过梨梨奈的喉咙,律师的话语一字不差地压了上来。
“法律不考虑动机。要是我拿着这张借据去告你,法院就可以惩办你。”
白鸟终于忍无可忍:“住嘴!”
就在她出言打断玩偶的重复时,孩童的声音又在幕后呼唤她:“妈妈——”
那话语几乎将她压垮。三个诞生自母亲体内的孩子,从呱呱坠地起就一直以它们的声音控制她。母亲疲倦地回答:“不,现在不行。”
幕布忽然完全拉起,两人都下意识地看向身后。她们的视线交汇处,勾勒出一个黑色的人形。黑影走进房间,也走上舞台。梨梨奈不再说话,白鸟迎了上去:“这么快就回来了?”
那一团乱麻般的黑影热情地开口,发出的是男人的嗓音:“亲爱的小鸽子!我等不及要见你了。”
然而白鸟并不会为这态度而高兴,只是忧心忡忡地看向他手中那一团白色的物质,尽力装作平静地发问:“你……你手里拿着的那是什么?”
身为玩偶的梨梨奈却仿佛能看清那团白色的正体,仿佛一个尽职尽责的旁白般高喊起来:“是信!是律师寄给他的信!”
那么,丧钟即将敲响,毁灭的时刻马上就要来到了。白鸟按住自己的额头,半是因为剧目,半是出于真心:“我、我有些头晕。我要上楼去。”
玩偶与黑影一起转向她,后者怀疑地发问:“你知道这信里说的什么事?”
那些黑色的线团颤抖着,好像马上就要裂开。梨梨奈向前一步,看向已经打开的房门:“快逃吧,逃吧,去他们无法束缚你的地方。”
白鸟转回身,与黑影正面相对。影子在一瞬间伸出无数黑色的线条,缠缚上她的四肢与躯体,如同长而无脚的毒虫。她怔怔地看向阴影裂口中的镜面,对自己的倒影坦言:“但我是……我依旧是有罪的。”
一把薙刀忽然凭空出现在梨梨奈的手中。她提刀砍向白鸟,将后者身上的洋装撕裂,露出简洁的、深蓝缀金的衣装。梨梨奈身上的丝线牵着戏服向上升起,身上仅剩一抹浓到化不开的绿。
“我会以无声之名击溃你的闪耀。”
薙刀的斩击就像流水与水面上的落花一般,源源不绝又多有变化,足以斩中每一片凋零飘飞的花瓣。与之相对,白鸟的反抗就显得生涩而无力,如同控制丝线的人慢了一拍,忘了应该如何对敌,只是躲闪、招架、逃向一边。她脸上的表情茫然而不安,仿佛有什么不可见的东西将手搭在她的肩上。面对梨梨奈如同精密机械般的招式,白鸟的落败只是时间问题。梨梨奈完全看不出她在想什么,而白鸟也一样。实在称不上是让人心情舒畅的打斗,不够坚决,不够美丽,甚至不够痛苦,只是空洞,一片空洞。她们重复着将刀刃砍向彼此,空气却越来越沉重,压迫着肺让呼吸难以为继。忽然,白鸟吐出一口气,没有去看自己的对手,反倒抬起了头:“千堂院同学……”
梨梨奈上前一步,刀刃停在白鸟的扣子前。她或许应该对白鸟的态度生气,却发现自己没有什么可说的话。白鸟依旧一无所觉地抬着头,仿佛正念出一个神秘的咒语或预言:“……我身上的线,你也有啊。”
被什么控制般地,梨梨奈抬起手,刀刃割断了白鸟的穗带。她抬起头,只见天幕中的每一颗星星都落下一根透明的丝线,在光下偶尔闪出金色,无形地绕在自己周身。只要还留在舞台上,就必须彼此争夺。一颗星落下,一颗星升起。观众在注视她们,舞台在塑造她们。无论是谁,都没有扯断这些束缚的能力。
白鸟的目光没有追着落地的纽扣而去,她望着虚假的夜色,用平板的语调念出娜拉最后的台词:“我现在不信世界上有奇迹了。”
咖啡厅打卡!
其实这部分本来打算放在第一章的revue里的,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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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光临!请问您决定好要点什么了吗?”
每当有客人走进Rose Crown咖啡厅,和平时不太一样的招呼声便会此起彼伏地响起。
开学试演结束之后的半日时花活动,仿佛是为了让少女们舒展一番身心而来。
虽然是名门出身,真音倒也不介意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扮演为他人服务的角色。
此刻她在一身和服外面套上白色围裙,正轻巧地穿梭在客席之间。
虽说今天的客人都是经过严选的,但难得可以与时院的学生——未来的明星们接触,整个咖啡厅仍旧被挤了个水泄不通。
“感谢您的光顾!”
真音中气十足地送走一桌客人,刚回头观望一下有没有需要服务的客人,身后门上的小铃铛又叮铃铃地响了起来。
“欢迎光——”
已经变成习惯的职业用语刚喊出口,却又戛然而止。
刚刚走进咖啡厅的,是一个看起来和真音她们差不多年纪,一头金发飞扬的少女。
看到真音瞪大双眼,惊讶到说不出话来的样子,少女俏皮地笑了。
“怎么样,吓到你了吗?好久不见了,真音。”
“明、明理……!”
多年前,曾约定要一起实现梦想,却突然断绝了音信的儿时好友——玄月 明理。
这么多年来,真音一直在拼命寻找她的下落,甚至为此考入了时院。没想到苦寻不到的她竟然会突然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
一等到自己休息的时间,真音慌慌张张地脱下围裙就又回到了店里,生怕那个坐在窗边的少女已经变成了幻影消失无踪。
然而明理还坐在刚才的位子上,正笑吟吟地对她挥着手。
“明理,这么多年你到底……”真音拉开好友对面的椅子坐下,看着那张熟悉的笑脸,本想问出口的话却突然显得没那么重要了,“不,没什么。能见到你实在太令人开心了。”
“嗯,我也非常高兴和真音再会哦。”
明理把玩着已经喝完的咖啡杯口,像是回想起了那遥远的过去,怀念地眯起了眼。
“明理,那我们……”
“不过,还真令人吃惊。”
真音刚要继续开口却被明理打断,她有些不明就里地等着好友的下一句话。
“没想到,真音竟然一直没有放弃那时的梦想,甚至考进了时院。”
“那、那当然了!”不知为何,面前的“明理”的态度让真音有些疑惑,“我们不是约好了吗!”
“是呢,真音从那时起就一直这么认真。”明理却不接真音的话茬,也不再和真音对视,“从那时起,真音就一直在为了别人而活呢。”
“明理……你在说什么……?”
那种违和感越来越强烈,不安的波纹在真音心头一圈一圈扩散开来。
“真音,你差不多该察觉到了吧?”明理抬起头,那双碧色的眼瞳却仿佛一池深滩,深不见底,“那根本不是你的梦想。”
“……哎?”
“为了让母亲重拾梦想,为了找回失踪的朋友,所以要成为闪耀的明星……可是那真的是真音想要做的事吗?那真的是真音的梦想吗?”
“那……”
那当然了!
真音想要这么回答,却发现声音像是卡在了嗓子眼里。这么简单的四个字,她竟然说不出口。
“真音,你还记得我们许下约定的那天吗?”
“我、我当然记得……我们觉得,如果我们能成为照耀他人的明星……”
“不对吧?”明理的声音越发冰冷,“不是‘我们’,而是‘我’。”
真音觉得自己要被明理的目光刺穿了。
“是我提出,如果我们能让伯母看到精彩的演出,就能让她重拾梦想。所以我们才决定,要一起成为最闪耀的明星。”
“那、那又如何呢?我也……”
“真音,我就实话实说了吧。”明理的声音低了下去,却比之前更为清晰、沉重地回荡在真音的心头,“那天,我说谎了。”
我只是很害怕而已。
害怕变成只有自己一个人。
所以,我要让真音成为我的同伴。
所以,我说谎了。
一切只是为了让真音能一直留在我的身边。
“但是,我仍然是孤身一人。”
明理直勾勾地看着真音。
“真音并没能拯救我。”
“因为,真音的星光实在是过于弱小了,根本无法绽放出足以留在我身边的光芒。”
“明、理……”
“加油考进了时院,真是辛苦你了。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吧。”在真音眼中,明理的身形慢慢变得模糊起来,“你应该很清楚吧,只凭你那微弱的光,应该没办法继续前进了吧。”
那似乎变成了半透明的身影靠了过来,贴近了真音的耳边。
“真音,是时候让我听听你的‘本音’(真心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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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这篇里发生的事究竟是真实,还是幻想呢?
PS:虽然时代感不太对但是真音的儿时玩伴是这丫头:https://elfartworld.com/characters/91412/
“教主,有访客要见您。”
和纸拉门后映出女人行礼的影子,以及沉静温和的声音。即使知道自己的全貌不会被看清,教徒的表情也十分恭敬,礼貌得没有一点瑕疵。
“她说是您过去在时院的同学,旧姓渊上,名字叫做白鸟。”
听到这个名字,略千极原本落在书上的视线倏然抬起。对于白鸟遭遇的事情,她知道得并不多。同学们间的传言是,她受到了什么刺激,或者干脆是见到了鬼魂,才会从天台上跳下去的;没有人信所谓意外的说辞,那只是为了华族的脸面蒙的遮羞布。而就千极个人而言,她对发生在白鸟身上的事很遗憾。作为樱班的班长,原本应该有更光辉的未来的。
千极拉开门,亲自走到玄关去迎接曾经的同学。白鸟已经盘起了头发,看上去没有上学时那么消瘦了;然而,在带着暖意的灯光下,她凸出的小腹显得格外醒目。
“班长,”千极体贴地用旧日的职务称呼她,并如愿地在她已经黯淡的眼中看到一点亮起的光,“真高兴再见到你。请进来吧。”
白鸟有些无措地迈步。身旁的教徒见状走近过来,但千极已经先一步伸手扶住了白鸟的手臂,并带着她走进一间仅点了蜡烛的谈话室。椅子上铺着柔软的垫子,因而不需在蒲团上正襟危坐。见室内这么昏暗,白鸟反而松了口气。不用开口,不必作出任何交流,千极就知道,白鸟不以自己如今的状态为美,也不希望被昔日的同学看到这副样子。她向白鸟推去一杯温水,问:“已经忍耐了很久,对吧?你可以讲出来的。不用着急,我会等你。”
仿佛一个紧闭的蚌壳被迫为了换气与进食而张开般,白鸟的嘴唇动了动,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略同学……现在已经完全是一个优秀的教主了。真抱歉这时候来打扰你。”
“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欢迎你的,班长。”
“你还是在叫我班长……真怀念。我常常想,要是能回到那时候就好了。”
“意思是,你现在的生活并不如意吗,白鸟同学?”
以这句话为起点,白鸟开始尽量平和地叙述。因为腿伤的关系,她出门时必须有人跟着,在怀孕后更是没办法走得太远。其他人要么觉得她太任性,要么觉得她很麻烦。久而久之,她选择不再出门,这次拜访还是数月以来的第一次。她没有说起丈夫,看上去对孩子的到来也没有什么盼望。不如说,她对那样的未来感到恐惧。千极想了想,先让她把手中捧着的杯子放下,再朝她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白鸟几乎是本能地将手放了上去。千极握住那只仍未暖和起来的手,问:“让你烦恼的,是你的丈夫和孩子吗?”
白鸟下意识地想要否认,却没能抽回手。或许是因为对方的手很温暖,她点了点头。
“那么,如果他们不在了呢?”
被握住的那只手一瞬间颤抖起来,仿佛马上就要渗出细密的冷汗,并摆脱千极收拢的手指一般;但白鸟只是抬起头,不安地、寻求确认般地看向对方,红宝石对上朱砂,在其中见到了血色。
“没关系的。现在没考虑好的话,也可以等到之后。只是,不要让自己再这么痛苦下去了。”
耳边的声音十分温柔,足以抚平内心的惊惧。白鸟定了定神,才说:“……我会想想的。现在,我就……先告辞了。”
千极照旧一路将她送出门,将她交给随行的仆人。她知道,白鸟已经明白,想要什么的话必须自己去争取。而作为九条夫人,作为渊上家的女儿,这些身份对教团也有很多价值。她安静地期待着这根蛛丝会铺展至何方。
这一天白鸟并没有休假。无所事事总给她不安的感觉,昨晚又难得地睡得很好:或许是头一次,她想,没有revue的夜晚是如此清闲,都快要忘记这种感觉了。在为生活而忙碌了一整天后,她才把自己捡起来看了看,觉得裂缝没有加深,但也没有合拢。
今天狂夜也在表演魔术,她只是远远地望过去一眼,觉得自己不该总期待别人的开解。天歌也好、狂夜也好、千极也好,她们或许可以短暂地拉起她,却不能真正带她离开深渊。是自己向上爬的时候了。好吧,就从笑起来开始。白鸟捏了捏自己的脸颊,却忽然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
“别勉强了。”
白鸟惊愕地回过头去,视野边缘闪过一粒夺目的红。爱娃正用那双紫色的眼睛看着她,语气是一如既往的自傲,却又带着真实的关切,让她胸中的火苗晃了一下。
“可别说什么你没有之类的话;稍微让自己喘口气吧。”那只手滑了下来,拉住她的手腕向湖边走去。白鸟茫然地跟着爱娃走到废墟边上,后者依然紧紧地拉着她,好像她会跳下湖去似的。这团金色的火球耀眼而温暖,已经远离了一度栖身的神座,散发着某种近乎魔力的活力,反倒比从前更像一轮太阳。
“啊,是的。看到你就知道,什么是没在勉强。真是……非常耀眼的存在方式。”白鸟垂下头来,看着湖水。晚霞给它染上枫林般的颜色,让人恍惚间觉得夏日已经结束,秋天近在眼前。
爱娃忽然扳正了她的脸,像捏一块软绵绵的大福:“你也很耀眼。”
眼中倒映着烈日与霞光,白鸟一时间愣在了原地,听到爱娃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仿佛就这么一直传进她的胸腔,使心脏再一次找到了跳动的理由:“你胜利的样子,不屈的样子,甚至失败的样子,都是非常耀眼的。一切为了生存的行为都是合理的,一切为了延续而挣扎的姿态都是美丽的。”
“可是……我会熄灭的。”白鸟轻声说。她曾经轻而易举地宽慰过爱娃,如今却被当时的一枚子弹正中眉心。她不相信自己可以被点燃。或者说,她正处在拒绝复燃的那个区间。无论谁看到这副模样,都会觉得她不争气吧。
然而爱娃没有松手,反倒贴得更近,直到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好像她们是用脑波而不是语言交谈。白鸟无法闪躲迎面而来的、属于英雄的坚定声音。
“熄灭也没关系。倘若你爱一团火,一定也会爱她摇曳、闪烁、爆裂、熄灭的样子。”
白鸟想撇开头,却做不到,只好沉闷地说:“可是我……并不是那团火啊。”
“可是,”她的友人说,“我一直看着你的燃烧。我永远为你感到自豪。”
渊上白鸟骤然睁眼。晚霞铺天盖地而来,张扬而昳丽,浓烈地燃烧着她的视野。一时间,她的眼中除了金与紫无法盛下任何颜色。
“那么我就稍微……试着这样想吧。”
她终究无法、也不想离开这火烧般的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