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正x少女歌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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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约定之地,
将此花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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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将白鸟的手臂挽住的,是矮她将近一头的九条百子。混血儿那双摩根石般的蓝绿眼睛里满是欢乐的情绪,脸颊也飘着兴奋的红。如果不是确信时院不可能为学生们提供酒精饮品,白鸟一定会怀疑她醉了。
“要跳舞吗,白鸟同学?”
白鸟接过她的手举过头顶,带着百子转了一圈,才说:“我很荣幸,九条同学。”
“九条同学有两个哦,白鸟同学。就叫我的名字怎么样?”
她指的是同班的九条新阳;事实上,不可能有人分不清两个九条的。白鸟叹了口气,自从巧克力的事情之后,她就不是很能拒绝百子。不过,她知道这也不是一种特殊的对待;百子永远热情洋溢,是庶民还是贵族,在她眼中没什么区别,都可以作为朋友看待。然而她身上粉蓝相间的洋服还露出了形状优美的肩膀,不必百子做什么就足以显示出她的特权。
“好吧,百子同学。”
白鸟一边踩着节奏,一边将视线投向宴席。与百子容貌相似的异国女性一直看着自己的女儿,目光里的慈爱几乎凝成实质。坐在一旁大约是她丈夫的本国男性虽然忙于社交,但总能挤出些空闲与妻女交换几个眼神。……实际上哪怕见不到九条家的双亲,只凭百子平日的态度,就知道她一定是被妥善地爱着的。轻飘飘,软绵绵,像糖果味的云朵或者松软的白面包,或许还裹着蜂蜜——渊上家就不可能出现这种性子,即使有,也全都会在十二岁之前消灭得干干净净。
她们又转过半圈。百子忽然将小巧的下巴靠上她的肩膀,对她背后的九条夫人眨了眨一边的眼睛。即使白鸟无从得见,也从她脸上的尚未收敛的笑容中猜出几分。
“我最近读的小说里也写到过舞会。”百子悄声对她说,“男主人公和女主人公在舞会上讨论起什么可以激发爱情,男主人公倾向诗,女主人公说,如果并非坚定的爱,一首蹩脚的十四行诗就能轻易地毁了它。”
白鸟庆幸自己知道十四行诗是什么,不至于在对话中途露出傻瓜似的表情。她继续表现得像个捧场的听众一样,问道:“然后呢?”
“男主人公反问,那么你推荐用什么来激发爱情呢,女主人公回答……”百子又转到她身侧,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说的,“跳舞。”
仿佛有什么东西擦过她的耳廓,和羽毛一样柔软。但百子已经拉开距离,转过一圈,舞裙像一朵绽开的花。
“这样的话千万别在跳舞的时候对男性说,百子同学。”
白鸟真心实意地说,并为百子未来的男性舞伴们捏了把汗。
“因为是白鸟同学我才说嘛。”百子说这句话的时候,看起来丝毫没有思考过。
听到这话,白鸟只打算为那些人默哀了。光辉闪耀的太阳普照每个人,若是对谁散发出过多的热量,只是灼伤已经算好的了。说不定,会被烤成焦炭吧?
世界尚幼,如浮脂然,如海月然,漂浮不定之时,有物如芦芽萌长,便化为神。天之御中主神命二神前去造成那漂浮国土,即为日本诸岛的由来。
这是这片土地上的人们自孩童时便熟知的故事。因此,不必视线交错就能明白。
其之一为伊邪那岐命。额上两点朱砂,白发散落肩背,凡人中的少教主,以略千极之名行走。
其之一为伊邪那美命。眼尾浸染赤红,长发高束颅顶,于死者的遗命中,新生的是渊上白鸟。
千极着白,白鸟着黑,双双立于浮桥之上。二人共执一柄天之琼矛搅动海水,海水自矛尖滑落处,即成岛屿。于是天之御柱起,八寻殿造成,而二神悠然而落,绕柱而走。按照这对兄妹的约定,再度碰面时,便当作对方是不认识的人。
千极忽而开口,并非佯装的疑惑:“你是谁?”
白鸟一怔,知道这不是台词。于是她答道、也只能答道:“我是渊上白鸟。”
“至少,你不仅仅是渊上白鸟。”千极上前一步,自上而下望进那双眼睛。红与红,一方了然,一双震颤。
“……没错。但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因为婚约既定,便没有必要再严守秘密,白鸟反而承认得很快。千极眼中竟有几分悲悯,答道:“我见过她的。她向我介绍过你。”
渊上白鸟十岁,略千极十一岁。大人们有大人们的交际,年岁不大的孩子们却还可以幸免。因此她们只是待在一起,并很快窃窃地谈论起自己的事情。
“她说,自己不擅长唱歌,但你的声音非常好听。”
只是这么简单的理由。白鸟垂下头去,握紧了拳头。听起来真是轻描淡写。但因为是那孩子说的,想必是发自真心的吧。这也是那时的她、唯一能够超过真正的渊上白鸟的地方。
“那家伙有时候简直听不懂话。”这是白鸟从未在其他人面前用过的语调,有些讽刺、却掩盖不住怀念,“被我胜过了,也一点都不生气。无论几次,都觉得给我的歌伴奏就可以。”
“因为你是她唯一的朋友吧。她一直在说你的事。你真正的名字,是——”
“停下。”白鸟伸出一只手,毫不犹豫地截断了那句话。对上千极有些惊讶的眼神,她只是漠然回答:“我已经不需要那些名字了。”
首先是单纯出于计数的二子。然后因为只有一个孩子,索性改成一子。然后根据眼睛的颜色,和同一批的仆人们用真来序列,叫做真红。再然后,因为长得像白鸟大小姐,所以随她名字中的白字改为深雪。自始至终,她都在用别人的名字。说到底,唯有成为白鸟之前,她得到了本人的祝福。
“如果是那时候的话——我想起来了。”少女的脸色越来越沉,怒意仿佛喷薄而出,“原来你就是那些客人之一啊。之后就再也没来拜访过吧。怪不得我对你从来没有印象,因为那时我正一个人在床上等死呢。”
有什么从地面中破土而出。身首为花岗麻石,却围以婴儿的前掛。正是一尊水子地藏。纯真无垢,支离灭绝,释放天然,如水似月。白鸟伸手抚过石质的表面,仿佛只是自言自语,又仿佛在为千极解释:
“小孩子本来就是很容易死的。夭折的孩子,父母有钱才能立上这么一尊。我姐姐那时候,只是找了块地方埋掉。我都不记得她,只是知道有这么个人。”
“我记得那是秋天。”千极应和着,将已然模糊的记忆提取出来,尽量将影像擦得清晰,“已经开始变冷了。我们只能算是路过。没有和你们深交,实在非常遗憾。”
“她——白鸟死在第二年。”被留下的那孩子说,“葬在她家的墓地里,以我的名义。”
黑袍在不知何来的风中展开,让其中的手指显得格外苍白。在白鸟的指尖,有一枚灯火点亮。
“过去的事就说到这里,尽快开始下一幕吧。”
伊邪那美因生火之迦具土之故,竟尔逝去。与原典的悲哀分别不同,那簇灯火在她们之间刻下了一道深深的鸿沟。如果将土地视为人身,那一定是道难愈的伤口。无数道镜子在她们之间生长起来,宛如植物对生的双叶一般展开重重镜面。光影共筑的幻术间,白鸟藏身于镜中,仿佛可以存在于任何一处,却没有真正的居所可言。
一对护指弯刀坠在千极的掌中。狂言绮语无从施展,但她尚有一双明目。少教主只身踏入了明灭的镜宫中,镜中的倒影却并非自己或对手的脸。
她当然记得这张脸。临死的脸容,不知为何却是最清晰的。就像无穷的苹果皮层层地覆盖住的唯一一点腐烂,然而不净依然存在,或许模糊,从未远去。往日是不可追忆、更不可追回的。曾经的背叛造成的伤口,是可以遮掩、不会愈合的。她只是挥刀,击破面前的镜子,让飞溅的玻璃碎片划过自己的身体,割开旧创,又添新伤。刀刃迎上刀刃,她明白,白鸟也同样打破了镜子。有一半的碎片都映照着她痛苦的脸,好像将过往的自己生生切割一般。
“太晚了。”白鸟的声音冰冷,“我已经吃了黄泉灶食。我非伊邪那美,而是黄泉津大神,将在你国每天杀死千人。”
那么这些镜子,便是堵在黄泉比良坂的千引石了。灯光只是近乎疯狂地闪着,拉出她身后长长的阴影,正是大雷到伏雷共八个雷神。它们是她的化身,也是她的枷锁。至今为止的所有伤口,都在淋漓地滴着新鲜的血液——不,那是幻象的具现化。实际上应该已经愈合了才对。
“你还没有死。我的国中每天建立一千五百个产房。”
千极举起刀,却不是迎上白鸟挥来的胁差,而是刺入她背后的阴影之中。白鸟惊讶地回头,却只见到一席白色。千极黑色的披风已然落下,因此连背影都是纯白的。
“所以,你也终将得以新生。”
为什么千极故意接下了针对纽扣的一击,并且直到现在,都还想要——拯救她?白鸟茫然无措地低头,发现自己的穗带不知何时也从中断裂。千极回身面向她,指尖有一点金色闪烁,不是弯刀的护手,是白鸟的纽扣。少教主微微一笑,仿佛在说,自己的武器毕竟是成双的。
白鸟下意识地伸出手去,仿佛想要挽留闪耀,但在中途便回过神来;就在她收回手之前,千极的手将它握住了。
“可以不继续对自己生气了吗,班长?”
啊,所以,这才是千极一直以“班长”称呼她的理由吗。不知何时认出了她的正体,却对此默然无声,只是在一旁守望。白鸟愣愣地想着,扑面而来的温暖像是海浪,打灭了所有的思考。将她拥入怀中、轻拍她后背的手,毫无疑问属于生者。她深吸一口气,脸颊靠上对方的肩膀,小心地把自己的手臂绕了过去。腹间的伤口依然有些幻痛,就像那些她以为会沉眠于心的过去、如今依然会炙烤骨髓一样。
虽然很痛、但是要活下去、但是会活下去。直到痛楚停息。
曾经,有一位少女。
拥有天赋之才的少女,在十分年幼时就绽放出了惊人的光芒。
无论是多么苛刻的评论家,在看过她的演出,听过她的歌声后,都无法吐出一句批评的话语。
可是这样的少女,却有着无比害怕的东西。
不是过于轻松的星途,不是已经注定的未来,不是终将到来的结束。
少女害怕的,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孤独。
于是,在那个午后,少女撒了谎。
对着她最为亲密的挚友,少女伸出了劝诱的手。
明知她或许会选择其他的道路,明知她或许会过上不同的人生,明知她或许会更加幸福……
少女还是选择把她拉进了自己的世界。
只是为了让自己不再孤身一人。
可是少女的赌注仍旧落空了。
她选择的挚友虽然努力追赶着自己的步伐,却仍旧只能散发出微弱的光。
少女只要稍微动动真格,再度转身,便无法寻见挚友的影子。
对挚友做出了那样残酷的事,少女,却仍旧是孤身一人。
无法忍受孤独的冰冷,无法背负罪恶感的重压。
少女选择了逃走。
没有一句解释,少女的身影便从挚友身边消失了。
少女来到了遥远的汪洋彼岸,试图在那里寻找自己的栖身之地。
也试图在这片更为广阔的天地,寻找能让自己不再孤独的对手。
然而,少女还是没有找到。
无论走到哪里,少女始终是孤身一人。
于是,在那光芒万丈的射灯之下。
少女从自己最为绚烂的舞台上,一跃而下。
……………………
“是吗?原来我,没能拯救你啊……”
在倾塌的世界间,真音仰望着冰冷的太阳。
“对不起,明理。我没能遵守约定,和你一起成为最闪耀的明星。”
“但是,我不会再让你孤身一人了。”
向着广阔的天空,向着无尽的世界,少女全力跃起。
然后……
下坠、下坠、飞速下坠。今天的电梯比往常更长,好像也更热。地下明明是结着不化的寒冰的。一道旋转楼梯在白鸟面前铺开,台阶一直向下延伸而去。舞台像这样开始还是第一次。她惊愕地看向四周,完全下意识地感叹:“这是什么……”
没有声音回答她。但作为舞台少女的本能告诉白鸟,想要进入舞台就要继续朝下走。铁色的四壁已经映出了红色,那种暴烈的、蔓延的、炎热的红。就像是金属被投入铸炉一样,属于舞台的神秘炼金术。
脚下忽然传来了声音。她低头看去,锻屋火花已经在那里了。那么,这里就是由火花为主的舞台,名副其实的锻造过程。以熔铸以淬炼,使演员完美无缺。
“不愧是……锻屋同学。”
正在走下台阶的火花在第一层平台上驻足,回头望向她:“怎么了,渊上同学?你的表情可不太好啊。难道是在害怕吗?”
恐惧火焰是人的本能。白鸟当然也是普通的人类。她的回答虽然快,但显得中气不足:“我早已准备好投身于火了。”
即使再多次准备、再多次告诫自己,真正面对的时候还是会胆怯。因此火花怀着饱满的期待祝福她:“啊啦啊啦,那就再闪耀一些吧。”
随着下降,崭新的服装已经替换了院服,熟悉的武器也被握在手上,锋锐的程度正与意志的强弱等同。杀死金属,使其蜕变;斩下闪耀,使我的星光更加明亮。
白鸟的手指紧了紧,仿佛在对不知名的人宣誓:“我明白。我明白的。我们为了到达舞台上,必须一次又一次地、杀死过去的自己。”
两席纯黑的披风在光与火中飞扬,火花抬手,向白鸟送出平举的一刀:“来吧!在这场白化中洗净自己,让我看到你再生的样子!”
作为对这一礼节的回应,白鸟将自己的胁差搭了上去,推测起剧本的主题:“这里的设置……简直就像迷宫。米诺陶诺斯会在结局等着我们吗?”
铮的一声,刀刃彼此分开。火花持刀而立,话语先一步刺破了白鸟的真心:“你又开始退缩了。这样唱出的歌可不好听。”
白鸟甚至没有办法反驳她,因为确实如此。但是,她能肯定的只有一件事。为了此前名为渊上白鸟的存在,她继续向下奔跑。
“我会一直歌唱下去。只有这件事,哪怕痛苦,我也——”
身后的对手已经跟了上来。火花用字面意思上的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从一侧对白鸟发出呼喊:“够了,这种乏味的东西就不要拿给观众看了。要登台了!快拿出崭新的你来!”
她们踏上了第二层平台。炼金已经到达了黄化的步骤,火焰的幕布拉开,但两人仍在热气蒸腾的炉中。向下只会越来越热,越来越痛苦。舞台所见证的痛苦已经够多了,渊上白鸟在其中并不特别。何况,她在revue中展露的几乎也全是痛苦,再宽容的观众也会感到无聊。火花并未看过那些剧目,却做出了完全正确的判断:“如果你不能炒热场子,就由我来锻造你吧!”
火花兰与花火在她的刀间闪耀。所谓武器,就是用来伤害之物。而既然来到这个舞台上,就不能说自己无辜。被对手的战意所点燃,白鸟终于冲上前来:“我才不会改变自己的形状!”
“看起来稍微有点精神了嘛?”太刀的刀镡卡住沿着刀刃一路划下的胁差,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吱声。火花笑完,又皱了皱眉:白鸟出刀的时候完全缺乏保护自身的考虑,是那种可以称为不要命的打法。不是对手之间彼此过招,是困兽在笼中死斗。这不是火花想要的舞台,或许也不是白鸟想要的。所以,火花开口问:“为什么你总把自己置于这种境地?”
“你有听说过那句话吗?困难与折磨对于人来说,是一把打向坯料的锤。”白鸟反问回去,瞳孔里的光摇曳着,像宝石在光下才能看到的裂纹。
火花记得下句,因此顺畅地将话接了过来:“打掉的应是脆弱的铁屑,锻成的将是锋利的钢刀——但你表现得可不像这句话。”
不如说、她马上就要碎掉了。作为共演者,火花能感受到,那份痛苦是如何塑造舞台,又是如何成倍地叠加回来,让那具身躯越来越沉、越来越痛。与温度的控制无关,金属的原料混入杂质的话,也可能炼出一堆废渣。白鸟一定也意识到了。
“即使没有被锻造成兵刃,我也有我的办法——我要回到上面去。”
这就是她如今唯一的方法。火花看着白鸟一步步登上楼梯,收刀恳切地问:
“明明再下一层就要到达地脉之星(position zero)了,你却要向上吗?”
白鸟并没有回头:“我一开始就该这么做的:从炉顶直接跃下,比要经过出铁口的你快得多。”
“啊啦啦?底下可没有防护措施哦。”火花惊异地仰头,虽然在舞台上受的伤会恢复,但痛都是真的。甚至因为会刻入精神,比肉体上的痛还麻烦一些。
“但我有我的翅膀。”
白鸟已经走到了上一层平台。火花只来得及劝阻最后一句:“锻造还没有完成。”
“已经足够了。”
火花叹了口气,知道白鸟已经走到了炉顶。心中充斥着自己的声音时,是不会意识到外界如何的。那抹青蓝站在火红的边缘,展开了一对洁白的翅膀。火花飞快地朝下层跑去,但白鸟的坠落确实比她更快;那对翅膀上的羽毛一片片散落开来,仿佛一场小雪,没入火焰就毫无声息地消失了。火花向跳动的烈焰伸手,从尚未凝固的铁水中,将背负骨架的白鸟拉了起来。
“真是的。连自己想要什么都没搞清楚。”火花并没有责备的意思,不如说语气中充斥着浓重的悲哀,不只是为了白鸟,还有绝对无法实现愿望的自己,“伊卡洛斯啊,你的翅膀不是黑铁,而是白蜡。”
“原来这就是我的罪。”白鸟垂下睫毛,火花没来得及看清她的表情与口型,也无法追问出任何答案。能看清的只是,白鸟左肩那枚纽扣终于不堪重负地融化,落入火池,像一滴金色的泪水。
四月的风还是温和的,如同细腻的手指一般抚过脸颊,将落樱留在窗台上。渊上白鸟提着箱子小心地推开宿舍门,发现一位同龄人已经蹲在床边了。陌生的黑发少女转过头来,一双同样深黑的眸子,几乎和她一样局促。
白鸟再度确认了一下房间号,回忆着宿舍名单问道:“你是雾崎同学吗?我是白鸟,渊上白鸟。”
将会与她相处很久的室友条件反射般地站直,答道:“是的,我是雾崎三津枝。你好,渊上同学。”
这实在可以纳入陌生人初次见面的尴尬场景典范。白鸟自觉该负起一点责任,将箱子靠在桌旁,从中掏出两个带着刺绣的小布包,将一个递向三津枝:“我来之前缝了驱虫的香囊,还可以安神,要挂在寝室里吗?”
三津枝道着谢把香包接到手里,还没挂蚊帐就先系到了床头。不等白鸟再说什么,她忽然回过头来,把一盒樱花饼塞到白鸟手中:“这个,是我自己做的,伴手礼。”
以“请多关照”和“请多指教”为结尾,这段小小的谈话告一段落。因为两人并非同班,还各自领了班委的职务,除去上课之外,几乎只有睡前可以凑到一起。不远不近的关系让人安心。所以白鸟一时大意,在某一个黄昏发现宿舍的灯不亮后脱下靴子撩起裙摆,踩到桌面上熟练地旋下灯泡换了一个新的,准备跳下桌子时才意识到室友还在屋里,然后对上三津枝有些吃惊的视线。
……话说,这好像不是华族小姐的常备技能。她正想着该说些什么补救,但这阵沉默被三津枝理解成了另一个意思。黑发少女向她伸手,不确定地问:“需要我扶着你下来吗?”
夕阳已经沉没,屋里有些暗,所以三津枝递出了这份好意,所以白鸟收下了这份好意。她搭上那只手,小心地挪下桌子,没有磕碰到其他家具。灯光再度照亮了室内。三津枝感慨着幸好白鸟一下子就修好了,不然今晚恐怕要摸黑去请人来修之类的话,没有提任何白鸟以为会听到又不好回答的问题。即便如此,在互道晚安后,白鸟还是做了一个从高处坠落的噩梦。醒来时,她听到室友平稳的呼吸声,显然还在睡眠之中。她跟着那个节奏调整自己呼吸的频率,终于让心脏安定下来。
次日正好是交换礼物的活动。白鸟把一副珠绣的最后几针补上,放进包裹里系好,慎重地送了出去。被她拆开的包裹则是一枚手工的别针,有着流畅而优雅的线条,紫色的花瓣与深绿的叶簇成一朵蝴蝶兰,带着仿若盛开的香味。她将别针戴在胸口,感觉仿佛获得了一份祝福。这一天她一直在图书馆忙到入夜,都没觉得很累。但是当她踏入教室准备拿一份资料时,发现自己的桌子上多出了什么东西。一个天蓝色布料的包裹。
红底金色祥云纹的盒子,黑豆柴、猫和鸟儿形状的手工饼干,还有一张写明是给她的小纸条。
——今后也请多多指教了。
她仔细地看过每一块饼干,用双眼与鼻腔品尝它们,最后拿起唯一有点烤焦的那块,珍而重之地放进口中,再把布料原样包好,放进自己的桌斗,在星光下走回宿舍。三津枝好像已经睡下了,于是她无声地走到床侧,借着正好的月色,将一捧尚未开败的樱花放在了最好的室友枕边。
END?
今天的revue已经结束了,对谁来说都是如此。白鸟随手擦了一把脸上的血,满手满身都是粘腻厚重的触感。很快,它们就凝结成干硬的血块,并在行动间剥落下来,露出少女的皮肤与时花校服的装束。落到地面上的红褐血块被风一吹,就碎成了尘土,只有鼻间还有淡淡的腥气。
她走出电梯时,与爱娃打了个照面。一贯以微笑遮掩傲慢的少女表情很糟,皱着眉头、紧咬牙关、眼中燃烧着熊熊的愤怒,却又因此格外真实。
“你这是在生什么气呢,爱娃同学?呼吸都乱了。”
白鸟收敛起自己的心情,虽然愤怒还积在心头,但与雨彼此斩下纽扣的时候,郁结仿佛舒缓了一些。现在她还有余力去观察爱娃的状态——绝对是在舞台上、revue中消耗了太多的精神,对方的手指还在微微发抖,呼吸也乱了,光是站着好像就已经用尽全力。
爱娃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还没来得及调匀气息,白鸟就开口道:“去湖边坐坐吧。你也不想这样回去面对室友吧?”
虽然白鸟不知道她寝室的情况,但骄傲如爱娃,应该不会允许自己在谁面前如此失态。白鸟自己是个意外,不过见其他人是可以避免的。爱娃阴着脸跟了上来,走得很慢,白鸟配合着她的步子,一路走到湖边的长椅前,善解人意地给爱娃留出时间,直到她拼凑起自己已经破碎的面具、重新戴上:“啊,刚刚还真是失礼,没能及时恭喜渊上同学顺利完成舞台。”
“我输了哦。”白鸟无所谓地说,“但对方也没赢。”
爱娃噙着笑意,却怨气深重地开口:“要知道有的时候赢了也同样……窝火。”
“没有人比现在的我更清楚,在更重要的事面前输赢没什么意义了,所以你就继续生气也没关系。”白鸟转头看向她,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不如说,不笑不也挺好的吗?”
这下爱娃脸上的笑容真的消失了。她压着唇角沉默了片刻,才说:“记得你当初向我宣战的时候,曾说过,我自视为神……你问我有没有见过自己燃烧的样子。”
那时她们几乎才刚刚入学。白鸟那时还称得上年轻气盛,既然已经看出爱娃的笑容只是面具,就直接点破了。
——你的性格该不会其实超恶劣的吧。
——呵呵,这是哪里的话……眼神这么坚强,可以给满分,但是好像……渊上同学,你很不愿意直视我吗?
——是你没有直视过其他人吧,爱娃同学?倒不是说这是什么坏事。只是我这边……如果直视你的话,恐怕会有点失礼。……会忍不住想,谁能让你从王座上坠落下来啊。
——王座。好新颖的比喻。但请别误会,我自始至终无意让任何人对我俯首称臣……至于“直视他人”,我想我很乐意看到这些孩子燃烧。因为他们能在我的舞台上留下的唯一痕迹,就是那仅仅辉煌了一瞬间的火光……然后成为我的养分。
——原来不是王座,是神座吗?你比我想的还要傲慢。但你和其他人一样,都只是人类罢了。爱娃同学,你有看过自己燃烧的样子吗——为什么这不是一场互食的盛宴呢?
——倘若你执意要把我放上一把椅子,那么可以。当然,你我在舞台之下都是人类。虽然从不觉得鸟儿那孱弱可爱的翅膀可以掀起什么波澜……但我承认我期待着。我将在舞台之上,等待你见证我的燃烧。
那如同戏剧一般的对话,至今仍然在白鸟的胸中回荡。
“我的火焰烧得比任何人都旺盛,明亮,只是……我现在却开始思考它终有一天要熄灭时的样子。”爱娃轻声说,“或是,我还能自由地挥霍它的光热,纵情燃烧直到熄灭吗?”
白鸟抬起头,看向仍然站在长椅边的爱娃:“你在害怕吗?”
“我绝不会!”回答离提问超不过一秒钟,“……或许,只是有点可惜。”然后爱娃又补上:“……还有一点不甘吧。”
“……你现在完全就是前两天的我的样子。”白鸟想起三津枝出现在背后的那个晚上——那也是在这个湖边。她的语气柔和了一些,甚至有些怀念。
“你在说我是过去的你?哈,真不知天高地厚。”爱娃猛地看向她,双眼又亮了起来,话语中再次生长出扎人的刺。
白鸟有些想笑:“怕寂寞的话直说比较可爱喔?”
“谁怕寂寞啊!把我拉到这里来吹风的人明明是你吧!”爱娃坚决地否认完,灵机一动地勾勾下巴,“还是说……其实你的心里也很不舒服?给你个机会,要不要我勉为其难借你怀抱哭一场?”
“精神恢复得不错。至于另一件事嘛……”
白鸟扯出一个微笑,站了起来。爱娃没想到的是,她忽然几步跑到湖边,对着湖面大喊起来:“我当然——不甘心!!”
声音传出很远,仿佛在水面上打出一个漂亮的水漂。爱娃沉默了一阵,跟着走过去大喊道:“自大的家伙真是讨厌死了!!!”
心里的郁气仿佛被吐了出去,新鲜的空气涌入肺里,带着湖水的清凉。白鸟忽然抱住了她,并在爱娃怔住的时候,小声说:“干什么骂你自己?”
这下就不是怔住而是僵住了。趁爱娃还没有恼羞成怒火冒三丈,白鸟连忙忍着笑拍拍她的背,不再思考这个表情是不是值回票价,开口问:“哎呀,总之,你喜欢表演吗?”
“当然。喜欢,非常喜欢,绝对不会输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的喜欢。”爱娃的回答和任何一个表演者一样毫不犹豫。她是为舞台而生也愿意死在舞台上的。因为所有的光和热都汇聚在她身上,鲜花与掌声只献给成功者。所以,她一定要成为太阳。哪怕在自己划定的圈内,如同穿着被诅咒的舞鞋一般无尽地跳下去。
“那样的话,你就会把自己重新点燃。倘若你爱一团火,一定也会爱她摇曳、闪烁、爆裂、熄灭的样子。”白鸟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仿佛这段话已经在心头思虑过好久,因而可以不假思索地流畅吐出。
爱娃哼笑一声:“安慰人的本事真烂。放心吧世界上不会有人比我自己更爱我。”
“哦。你被安慰到了。”白鸟放开了她。爱娃直视那双红色的眼睛,没有否定,只是一字一句地说:
“告诉你吧……要永远为现在的自己感到自豪。”
白鸟停了一瞬,无奈地笑了笑:
“倒是你……偶尔也听听别人的声音吧。”
今晚我们不跳舞。我们在湖水的四周漫步。沉睡的天鹅不会歌唱,所以夜晚静默,乐音几近于无。两枚朱红的星星,可以栖息于深蓝的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