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正x少女歌剧
文画/主线/强制打卡/
撕卡/投票排名/适龄18+
「在约定之地,
将此花予你。」
报名参与企划前,请先在qq群过审,并且于elf上传人设卡。
咔嚓!
场记板敲下第一声轻响,手斧眨眼之间已经劈至她的面前。渊上白鸟退后数步,斧头劈了个空,又再度朝她挥来。这极具特色的形状,不必细加分辨就知道它的主人是谁。鬼之副会长黑泽蜜柑。
但这可太奇怪了。蜜柑一向是辅助型的、更倾向观察与建议的「导演」,如今却化身为杀伐决断的战士,所追求的并非「引导」,而是「胜利」。白鸟且战且退,在斩击的间隙发问,却只来得及叫出对手的名字:“黑泽同学?”
“速战速决吧!”蜜柑再次挥下斧头,声音中没有丝毫动摇。
白鸟将刀推了出去,招架下这一击,声音因为用力而变得不稳:“导演亲自下场了啊……但是,演员不接受这么仓促的、剧情展开!”
她猛地抬起一只手臂,以一个手势点亮了台前的灯光。蜜柑不得不因视野受阻而降低了攻击的频率:“你想做什么?”
灯光汇集之处的人说:“给你讲第一千零一个故事。”
场内忽然陷入一片黑暗,只有一盏灯亮了起来,在幕布上打出圆光,照出一只活生生的白兔。白兔仿佛受惊般跑开,而一席蓝裙的少女追了上去。
青发的爱丽丝说:“啊,等一等……!”
仙境就这么在兔子洞中展开。白鸟左看右看,转来转去,过分华丽的房间让她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没意识到房间正在缩小。等她终于从窗前坠着流苏的帘子、床头柜上琉璃质地的花瓶、桌上温润而鲜艳的烧瓷茶杯上抬眼,才惊叫出声:“天啊,如果继续下去,我会被压扁的!”
幕后传出了蜜柑的——又或者是导演的声音:“接住这个!”
空中落下一个奇怪的小瓶,白鸟毫不犹豫地拔出瓶塞,把其中红色的液体喝得一滴不剩。奇怪,视野变得越来越低?啊,原来是她的身体变小了。免除被挤压的噩运后,她打开一扇门向前走,在尽头房间的桌上发现了一块小点心。方形的糕点上印着细小的花纹,就像这房间里的一切一样精致。
“它闻起来真香啊,闪亮得像宝石,闻起来有苹果的香味。”爱丽丝欣赏着这块珍宝,而墙忽然被好像是斧子的什么砸开了。戴着一顶高筒礼帽的蜜柑破墙而入,声音如当头棒喝:“不要被那种诱惑吸引去,忘了你原本的想法!”
白鸟一惊,仿佛为了不错过机会般,慌张地将点心咬进口中、一口咽下。她的身躯立刻开始变大,像气球被吹涨似的,撑满了窗户和门。
“糟了!”爱丽丝开始流泪,泪水如雨一般降下,很快就在屋外积成了一个小小的池塘,“我再也回不去了!”
蜜柑不知从哪儿展开了一柄扇子,在旁边扇起风:“坚持住!”
这看上去相当无力,但白鸟的身体确实逐渐变小了。蜜柑放下扇子,笑道:“这可真危险。他们都说我疯了,看起来,你好像比我还疯得厉害。”
“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我只是不想走那条路而已。”惊魂未定的白鸟下意识地辩解。蜜柑看出了这一点,但没有对此发表看法,只是轻松地说:“如果不想被压扁,又要被人注意到,你得控制好自己在什么时候变大和变小。”
听了这话,白鸟稍微回神,呼出一口长气:“我正在学习这一点。”
蜜柑自然地向她招手,与她一同走进花园。这儿的风景不错,蔷薇爬满了栅栏,每一片花瓣都被明媚的阳光照亮;许多与人等大的扑克牌正在走来走去,但人像上都是少女的脸,绶带从右肩斜挎过来,黑色的披风以金色的纽扣与穗带钉紧。这些面容因模糊而失真,却又汇聚了许多常见的特点,让白鸟无端地想起好几个认识的人来。
扑克牌们向两名少女、主要是向蜜柑打起招呼:“帽匠来了!可以帮忙看看我们的衣服吗?”
蜜柑不疾不徐地摘下了帽子,捏着帽檐倒放在面前,另一只手朝着客人们,掌心向上、五指分开:“当然可以,请过来这边。”
依次上前的扑克牌们在蜜柑的手中变小,被她灵巧而熟练地收成一叠,捏在手中;帽子里冒出了一块场记板,就像被弹簧机关弹出来那么快。
“Action。”
不,那不是场记板,只是与之相似的东西——那是手斧的上半部分。斧子咔嚓一合,利落地砍断了扑克牌们的头,黑色如水一般从牌面的图像上洒落,而纽扣眨眼间盛满了帽子,如同陨星一般微微发着光。
白鸟惊骇地抽出腰间的短刀,将胁差横在自己面前,终于意识到蜜柑的正体并诉诸言语:“不对……你不是帽匠,你是红心皇后!”
“我也并不想那么残酷地砍下所有人的头颅,但是,现在必须有人要成为红皇后啊。”
蜜柑轻飘飘地从帽中拎出了整柄手斧,场记板在自己的面前一合,阻隔了白鸟的视线。场记板再度张开时,她的头顶已经戴上了由金色的闪耀堆积而成的王冠,红裙竟给人正在燃烧的错觉;而白鸟身上的最后一丝浅蓝也从裙边褪去,遍身纯白,颇像婚纱。
“就像你也有着成为白皇后的可能一样。”
手斧撞向胁差,梦境浸染仙境,红皇后砍向白皇后。白鸟跃起、然后再一次起跳。她的足尖落在缠满蔷薇蔓藤的栅栏顶端,并未被花刺抑或栅栏的尖头刺伤。蜜柑砍向栅栏,却仿佛泡影般穿了过去,花朵依然在风中招展。
“为什么,黑泽同学?你明明应该是很现实的。我们终究不是存在于幻想,而是真切的现实之中。”
白鸟一字一句地说了下去。花儿不安地摇曳着,正因她的话语而逐渐枯萎。
“再美好的幻想,在可能成为现实的阻碍时,你都应该狠得下心拔除才对。”
归根结底,黑泽蜜柑不应该是会主动争夺闪耀的人——但蜜柑摇了摇头。
“幻想同样有其意义,需要有人来维护幻想的规则……就算你在外面的世界可以得到幸福,我也希望这里的世界可以让人有幻想可以存在。”
原来,在她们两人中,白鸟才是那个现实主义者。白色的皇后恍然大悟。朱红再一次席卷而来,手斧不会伤及幻想,却固执地、一步一步地,将她作为现实排斥出去。不是理念上的差距,是注视——面对一直在注视舞台少女们的那双眼睛,几乎所有的行动都能被预判,简直就像——
简直就像跟着导演的节奏表演的演员一样。眼中倒映的全是与现实相似却绝不是现实、产生于想象又并非完全是幻想、光怪陆离又五彩斑斓的景象。原来这就是电影、这就是黑泽蜜柑。赢不过她的啊,但是,她说错了。
“不是幸福。我和你终将脱离这个梦境。”
白鸟自栅栏上跃起,向蜜柑砍去。武器的长度决定了近战的结局,落下的场记板确实切断了她的穗带,纽扣随之迸开,然而白色的礼服终于被点燃了。蔓生火焰的纱摆落向地面,而白鸟借着下击的力度反向跳上天空。她确确实实在空中停留了一步,如同幻想一般;满天的星光骤灭,回归舞台原本的形态。白鸟落回地面,在现实中发问:
“……所以,发生了什么?”
蜜柑十分诚实、可能过于诚实了:“我不知道。”
一瞬间,白鸟仿佛要作出“哈?”的表情,但她最终只是皱了皱眉,听对方继续说了下去:“只是觉得,也许有什么就要发生了。这样的话,有必要在争夺topstar的过程中继续了解下去。所以我的态度才和平常不一样;为了不让事情变得更坏,我会不惜一切。”
“你要是不一直赢下去,我可是会发火的,副会长,记得你的闪耀里有我的一份。”
大约是为了强调她发火的后果,白鸟刻意咬了咬牙,让自己显得凶恶一些。蜜柑严肃地应下:“我会的。”
……没有人笑场所以不需要重拍,真是太好了。
白鸟走出房间的时候,猛然瞥见走廊的窗台上坐着一个显眼的身影。蓬松柔软的金发披在肩上,耳坠闪着猩红的光,双眼像紫色的陈酿。她夸张地摇晃着小腿,仿佛下一秒就会从窗口跌落下去;然而,不用为爱娃·冯·米勒操这种心。虽然分属不同的氏族,但她也是一个吸血鬼没错。
“听说你送猎人回家啦,白鸟小姐?”她笑意盈盈地问,“真温柔——真可爱。”
“这和你没关系,爱娃。”白鸟皱了皱眉,“要做什么,或者不做些什么,都看亲王与执政官的命令。”
“假正经。”爱娃摊了摊手,愉快地眯起眼睛笑了,“那我去做什么,也和你没关系咯?”
白鸟朝她走出一步,爱娃就已经翻身从窗口倒下——在凡人做来是自杀行为没错,但对她来说,只是变成一群暗红的小蝙蝠飞走了。
从之前偷听的内容可以推测出,猎人的住所就在这片街区附近。作为一名善于交际的Toreador,爱娃对这里的建筑群可谓了如指掌。她飞快地在楼层之间穿行着,却骤然间身体一重,不得不恢复人形降落在天台上;拥有夜视的眼睛在黑暗间扫视了一圈,便捕捉到了一个轮廓。矢车菊般的蓝色虹膜与她对视着,她知道这是什么——猎人的念刃。与法师的魔法部分近似,却完全是由人类的信念构成的力量。例如现在,仅凭对视就能将她暂时冻结。
……但既然是“刃”,就有其武器的形态。爱娃看到猎人的手中握着一柄长剑,恐怕重到双手才能掌控。
“晚上好啊,大小姐。今晚月色不错,但我怎么没在赏金名单上见过你?”
有着狮鬃般白色卷发的女人眨了眨眼。爱娃挣脱那道束缚,嗤笑一声:“真没眼力见。肯定是那些家伙不敢嘛。”
对方好整以暇地等她说完,才一步步走了过来。双手剑在猎人的手中轻若无物,若不是爱娃抢身向前,劈出的那个弧度起码要斩落她一缕头发。这下她彻底来了兴致:尽管有艺术家之称的Toreador们几乎以不擅长战斗闻名,爱娃·冯·米勒却是其中的异类,一个不折不扣的战士。燃烧的血液让她变得更加迅捷,她试着放出一个威仪术——好像没什么作用。于是,像只戏耍猎物般的猫儿一般,她贴近猎人的身边,躲开剑刃的攻击,想咬一口对方线条流畅的脖颈。猎人几乎是迅速丢下了重剑,蹲下身来伸手抓向她的脚腕。爱娃猛地一跺地面,跃至空中方才躲开。交手几个回合,她就知道这家伙不是那种可以随意戏弄的猎物……相对的,她也开始累了。艺术家后撤出一段距离,勾勾手指对自己的敌人说:“别打了,不如你到我家来做客吧——我请你泡红酒浴池?”
这不是个有效的邀约。猎人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口中说出的是“我很乐意”,每一剑却快得带着残影。在这里用掉一点血的话,倒是也能脱困啦——爱娃正想着,她们脚下的地面就轰然裂开。一个身影飞快地扯住她,是和她相同的冰冷手指。青绿的长发在她面前拂过,爱娃搭上白鸟的肩头,笑道:“你们暴徒还真擅长破坏。”
“打扰你把猎人带回家了?”白鸟带着她跑出两条街,才接上后半句,“也没见你邀请过我。”
“我现在就可以邀请你呀~”
听到爱娃这句甜蜜蜜的耳语,白鸟还没分辨是真是假,就几乎条件反射地松开了手:“免了,下次吧。”
爱娃歪了歪头,仿佛无奈又仿佛挑衅地微笑了一下,随即再度化为蝙蝠消失了。
舞台上完全是一片混沌的灰色,仿佛是大火后漂浮在空中的灰烬一直从现实侵入到了幻想,使人的鼻腔里满是梦的残渣,视野也是模糊一片。两个影子出现在这片灰雾里,无论是台词还是歌曲都无法传达到对方耳旁,更遑论观众席上;灰雾越来越浓,沉默地互相攻击的二人,连彼此的武器都没有碰到。这场被迫的哑剧持续了一段时间,其中一人扬了扬手。
“我厌倦这幅景象,舞台啊,随我的心流转吧。”
眨眼之间,鲜嫩的绿色在舞台上生长,天幕是无数植物的种子破土而出,所共同织就的夏夜。灰色褪去的时候,乐声响了起来。无论是白鸟还是天歌,都长着一双闪耀着鳞粉的翅膀;就连她们身后的侍从,也都是背生双翼、手持乐器的妖精。
天歌披着一席闪亮堪比银河的斗篷,笑着首先开口:“真不巧又在月光下碰见你,骄傲的缇坦妮娅。”
如果说要评比出谁最爱《仲夏夜之梦》,天歌无疑是其最有力的竞争者。这精致的五幕戏开启了她的梦想,将那双眼睛点亮——或许点得太亮了,以至于冲破了肉身应有的限度。然而重新取回光明的她,已经能平衡好现在与过去。过去的戏服披在崭新的她身上,纵使还有稍许迷茫,却已经是出色的仙王了。
仙后不甘心地攥了攥拳,当起介绍背景的角色:“乖张的奥伯龙!这次你可绝不许阻挠我的好事。这林子里有一个薄幸的青年,被他抛弃的情人依然跟随着他,教我看了十分痛心。我要那青年再爱上她;我知道你有引发爱慕与解除的魔法。”
“你就是为此,才去摘我那支被爱神的箭射过的花儿的?缇坦妮娅啊,借助外物而来的爱情是当不得真的。”天歌仪态端正地摇了摇头,像一位优雅的贵族,或一名经验丰富的预言家。然而,白鸟并不会这么容易改变想法:“这种花汁一滴到人的眼皮上,他对于醒来见到的第一个活物,无论是狮子还是熊,都会以最热烈的爱情去追求。我要确保的只有一件事,让他第一个见到的就是那无望的少女。”
箴言从仙王的口中吐露:“爱情是不用眼睛而用心灵看的。”
妄语出自仙后的双唇:“我偏要蒙蔽他的眼睛,让她的心灵得偿所愿。”
仙灵们扇动轻薄的鳞翅,在妖精们的簇拥里各自下台。再度登台时,她们已经换上了一对人间男女的装束。正是仙后提过的那一对,变心的青年与痴情的少女。
与奥伯龙的温柔口气不同,天歌此时的话语冷漠如冰:“不要跟着我了,我并不爱你。”
白鸟不复刚刚缇坦妮娅的骄矜,几乎以哀求的口气叹息道:“是你吸引我跟着你的,就如一块磁石吸引钢铁。”
天歌没有回头:“是我引诱你吗?我曾经向你说过好话吗?我不是曾经明明白白地告诉过你,我不能爱你吗?”
不是。没有。是的。白鸟仅仅忧伤地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在你见到她,抛弃了我之后,是的。”
青年抚摸了一下腰间的短剑,在青草间坐了下来:“你还是走吧,我要独自休息。她就在这林子里,等我杀了她的情人,她一定会回心转意。”
少女满面哀愁地从一侧下台,留她的情人在台上睡去,落进仙后的眼中。她轻捷地掠过河流,来到这块草地上,将手中的花汁向因沉睡而紧闭的眼皮上滴了两滴,喃喃道:
“这就是那个心硬的恶人。当你醒来的时候,爱情会扰乱你的安宁!”
在那双翅膀无声地离去时,一无所知的少女走了过来。她见到情人的眼皮上鲜红如血,不禁惊叫了一声;正是这一声让梦惊醒。
“我愿为你赴汤蹈火,我美丽的爱人。我真悔恨和她在一起度过的那些可厌的时辰;幸好如今,我还能及时回返,好纠正我的过失。”
他如今真成了一个情真意切的恋人,把不久前还捧为星辰的女人弃如敝履,再用他的甜言蜜语把抛弃的情人捧起,仿佛这样就能让一切变得从未发生过。少女犹疑了:“你要做什么?”
天歌的手再度抚上了那柄短剑:“我要杀掉那女人和她的情人,教你看看我的真心。”
“天啊!你的真心可不在旁人的胸腔里。”白鸟惊呼道,随即捂住了嘴,以更深一层的惊愕面对她所见的——天歌将剑刃对准了自己,满不在乎地笑道:“那么来吧,好人,剖开我的胸口,你会看见它的。”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白鸟没有多少感叹的时间,边惊叫边跑向台下。她不能理解至今为止的变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所追求的,正成了自己如今避之唯恐不及的事物。期望是错吗,追逐是错吗,想要这故事以圆满的结局落幕是错的吗?天歌追在她的背后,像一个最深的噩梦。她们刚刚消失在幕布后,仙王与仙后便再次登台。那双澄净如琉璃的眼眸仿佛映照一切的镜子,照出两枚错愕的火。
天歌叹了口气:“我提醒过你的:鲁莽往往会带来恶果。”
仙后咬了咬牙,视线追着二人跑去的方向:“难道这恶棍必定要夺去一个人的性命吗?”
“即使夺去了,他也不会得到安宁的。他们的爱情更不会受到祝福。”仙王又劝道,“把你的魔法解除吧。”
错误可以得到更正。白鸟的双眼又微微亮了起来:“不;我要让那男人去追逐一条鱼,淹没在河中,免得他再害其他的人。”
“凡人的生死不是我们可以置喙的。”天歌的下一句话就打破了她的幻想,“我已经派我的侍者去了。”
在花汁被草叶洗去后,这对情人依旧保持着期间的记忆,然而这样更糟。青年顿觉受了一场愚弄,与曾经的爱人争执起来,将自己的变心归咎于她;而骤然得到再骤然失去,对少女的打击自不必说。哭泣、怒吼、推搡、逃避,不知何时匕首出了鞘,不知何时一道血线从喉间裂开——少女在懊悔与绝望中断了气,死于所爱之人的怀中。
金色的穗带就这样片片散落,如同星屑般在夜空中铺开。满载辉光的纽扣落下舞台,是一轮行将燃尽的太阳。
天歌牵起白鸟的手,看着她的披风从肩侧一寸寸滑落下去:“这就是凡人必然的命运;无知地出生,无知地死去。现在夜已经深了,坟墓裂开大口,你是否看见了游走的幽灵?让我们静静地携手,去追随夜的踪影。”
这个夏夜可真长啊。一百个一千个十三个夏夜,在轮回中无数的星星升起,无数的太阳熄灭。夜晚仍然没有结束,但是梦该醒了。
白鸟仅仅是固执地垂下手去,晚霞般的虹膜中,仍旧映着日轮的余晖。
“但我只能沿着既有的轨道追逐朝阳。”
继续存档
===============
“快看,真音!这不是静音伯母吗!”
年幼的【她】指着相册中一张已经有些泛黄的照片,声音都因为兴奋而变尖细了不少。
“真的哎,妈妈看起来好年轻!”
真音凑了过来,两个小脑袋挤在一起,打量着那张不知摄于何时的照片。
照片中的母亲身着不常见的西洋华服,一片漆黑中,唯有一束强光照耀着她,仿佛她才是那个照亮黑暗的光源。
“我知道!这是‘歌剧’!我妈妈说静音伯母唱歌可好听了。”
【她】还在说些什么,可在真音耳中听来却十分遥远。
真音入神地盯着照片中母亲的脸——她看上去是那么陶醉,那么幸福。哪怕自己还是个小女孩,也看得出母亲是多么热爱脚下的舞台。
“可是,妈妈为什么不继续唱歌了呢?”
年幼的真音敏锐地察觉,不能直接拿着这个问题去问母亲,于是她们捧着那本相册跑去找了她难得在家的父亲。
“如果可以,我也很想再听妈妈唱歌。”看着怀念的照片,父亲脸上浮起一抹苦笑,“但这是妈妈自己选择的道路,所以爸爸也会尊重她的决定。”
真音似懂非懂地看了看【她】,正看到【她】也一脸不明就里地看向自己。
“我想听妈妈唱歌。”
告别了父亲,在回去她们的游乐间的路上,真音轻声说道。
“我也想!”【她】则大声附和着,“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伯母改变心意呢?”
两个女孩冥思苦想着,可始终没有得出结论。
似乎是父亲把这件事告诉了母亲,几天后,他们带着两人来到了一间华丽的剧场。
那是真音第一次真正接触歌剧。
但比起舞台上演员们令人倾倒的歌声与演技,她更加印象深刻的,是坐在身边的母亲脸上那沉醉的神情。
妈妈果然还是很喜欢唱歌。
我想让妈妈再次回到属于她的舞台上。
“既然如此,我们就来唱歌吧!”
当【她】突然提出这个提案时,真音脸上不由写满了疑惑。
“那天伯母去看歌剧时多么开心啊!如果能让她一直看到那么精彩的表演,她一定会按捺不住,回心转意的!”
听起来……还挺有道理的?
对于尚且年幼的她们来说,那或许已经是她们能得出的最好的结论了。
于是,少女们开始了歌唱。
真音一级一级地,慢慢走下那仿佛看不到尽头的阶梯。
据说这里是时花学院地下不为外人所知的神秘空间,她曾不知从何听说过,这里是“剧院”。
可是此刻,真音的周身却被浓密的白雾笼罩,什么也看不清。
无论是舞台,还是观众席,本应存在于剧院中的一切,似乎都被这浓雾吞噬了。
真音甚至无法确认自己是不是仍走在那漫长的楼梯上,也分辨不出自己究竟是在向下还是向上。
“怎么办,这下就连回去的路也分不出来了……”
在自己就读的学校里探险迷路,结果失踪什么的,听起来可一点都不好笑。
就在真音停下脚步,思考该怎么办才能摆脱这个困境时,她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
不,她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听到了,那或许只是自己的错觉。
但她心里觉得,白雾的另一头,确实有什么在呼唤着自己。
“在这边!”
虽然听不真切,但那确实是一个充满活力的少女的声音。
而且,莫名的熟悉。
真音犹豫了一下,还是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快来,就在这边!”
循着声音的引导,真音在雾中摸索前进着。
可是无论走了多久,和那个声音之间的距离听起来还是没有变化。
简直就像在说,我永远也追不上【她】……
不过周围的白雾倒是变淡了不少,看来往这边前进确实是正确的选择。
渐渐的,包裹着整个空间的白色雾气终于像是从未存在过一样,消失在了深邃无垠的黑暗中。
真音也终于隐约看到,视线的尽头似乎有类似舞台的东西。
只是现在,厚重的帷幕仍旧紧闭,仿佛在拒绝所有来访的不速之客。
然而在幕布之前,却闪烁着一抹亮色。
真音又仔细张望了一下,才发现那是一头明亮的金发。
就像是漆黑的海面上指引方向的明灯,温暖而闪耀。
好似察觉了真音的到来,金发的【她】慢慢转过身来。
“□□!”
真音忍不住想要高喊出声,但并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冲破喉咙,眼前的一切便再度回归黑暗。
“……!”
真音猛地坐起身子,一只手还保持着向前伸出的姿势,伴随粗重的呼吸声微微颤抖。
“这里是……宿舍?”
她环顾四周,放眼所及都是熟悉的光景。
“刚才那是……梦?”
可是剧烈鼓动的心脏,被冷汗打湿的睡衣,全都在告诉少女,她刚刚只是从一场噩梦中惊醒。
可是,一切都是那么真实。
在梦中见到【她】早已不是第一次,但如此真切的还是头一次。
那个奇妙的地下剧院,那神秘的白色浓雾……
一切真的都只是梦吗?
清晨的闹钟声不合时宜地响起,吓得真音打了一个激灵。
她用力摇摇头,试图把那莫名的感觉从脑袋里赶出去。
不要多想了,四月真音。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只要继续前进,总会再见到【她】的。
因为我们的梦想,还没有实现。
现在,还是先把精力集中于磨砺自己吧。
这不正是我身处此地的原因吗?
时花学院,我一定能在这里找到什么。
四月真音,如今,要启程了。
序章 四月 真音
班长渊上白鸟:很荣幸和各位成为同学,并作为班长召开这个会议……感谢大家前来参与。简单来说,既然老师提到过希望我们尽快熟悉起来,我想组织一次班级活动。姑且也写了企划书,放在大家的左手边。各位有什么想法吗?我会负责记录。
风纪委员森莉莉亚:准备了各种活动啊……花道、书法、茶道、刺绣,很风雅呢。我想风纪方面不会太需要担心。
图书委员长松永姬:读书交流会的主意真不错,要指定书目吗?我这里有很多可以推荐。
美化委员高坂辉月:还是分成几场设置的,方便不同时间安排的同学……真不错。
体育委员万里小路流人:喔喔,看起来很有意思!只不过,好像没有什么对抗性?
新闻委员略千极:看起来是这样啊。加上一些对抗赛的话会更热闹哦,还是说渊上同学有什么顾虑?
保健委员绫濑琉那:是担心会出现受伤的情况吗?我会特别注意这点的……
班长渊上白鸟:谢谢,因为这确实是我担心的事。因为才刚刚分班不久——
体育委员万里小路流人:我们都是要踏上舞台的,应该不会有人害怕争斗吧?
新闻委员略千极:正是如此,今后也会出现不少争夺角色的事吧。别把大家看得太脆弱了哦,“班长”。
园艺委员睦月世梨奈:(笑)
班长渊上白鸟:大家都赞同的话,就在计划中加上一些赛事。之后要辛苦大家准备了,至于具体的内容,就先对其他同学保密吧?
风纪委员森莉莉亚:嗯,有竞争性就要保证公平,这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图书委员长松永姬:读书交流会的部分可以说吧?这也是先行宣传的一部分。
体育委员万里小路流人:了解——
班长渊上白鸟:高坂同学,刚刚好像有什么话想说?如果有工作安排的话,请一定要优先那边。
美化委员高坂辉月:请放心吧,渊上同学。我只是在想道具的事情,目前班里的材料还不够支撑起所有的活动。
班长渊上白鸟:我会抽空去采购的,经费就向学生会申请。等藤原同学和九条(停顿)百子同学回来,就和她们商量这件事吧。
渊上白鸟的笔记:
森莉莉亚同学的工作能力和态度非常值得信任。凛然又亲切的气质很容易受人推崇。如她所言,风纪方面不需要担心。
绫濑琉那同学在会议中并没有很多发言,但很擅长倾听其他人的想法。有细心的她在,能帮上很大的忙。
万里小路流人同学就像男生一样热情又风风火火。作为班长不太方便提的话题,能被她点破是最好的。
高坂辉月同学的工作好像很忙碌,即便如此,也对美化委员的工作很上心。排班的时候就尽量为她注意一下吧。
睦月世梨奈同学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样子,总是笑眯眯的……但她对植物都很好,就像是对同学一样好。还是说其实应该反过来呢……
长松永姬同学十分喜欢阅读,看似跳脱其实非常可靠。不会不分场合地推荐书目,也不会因为书的关系耽误任何工作。该说人如其名、就像不动的松树一样吗?
略千极同学虽然不会主动挑起争斗的话题,但既然有人提了就会附和,既会诱导和控制又能让人信服,不知为何有种领导者的感觉……以及有点危险。
一竖栏杆从中劈开了月亮,因而夜幕呈现出蒙昧而漆黑的颜色。栏杆的两侧,是一名囚人与另一名囚人。一名高束长发却委顿于地,垂眼看着自己脚上的镣铐,与脚腕上新鲜的淤伤;一名随性地坐在窗边,被截断至肩头的白发简单地束在脑后,时不时仰望夜色。
“还有多久,我们就会被绑上车去?”白鸟没有抬头,仿佛也没在期待答案。千夜看了过来,将根据月相推测的时间告知于她:“很快了吧。不只是我们,其他巫女也没有成功地祈雨。”
从这里可以听到隔壁房间传来的哭声。有的还能哭,有的已经彻底失去了声音。白鸟低低地说:“如果这次没有成功,我们就会变成祭品了。”
“你还在担心吗?”千夜关切地问,“接下来的舞需要摒除一切杂念。”
“是的,我当然知道。但是,我现在没法跳请神的舞……如果有余裕的话,我还想救其他人。”白鸟将头埋进抱膝的双臂,声音沉闷而无力。她的动作幅度都非常小,唯恐牵扯到镣铐的锁链,打破这份长夜的寂静。千夜正了正神色,将双足从一侧移到另一侧,明明这双脚上也系着长链,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你的脚上也被铐上枷锁了,所以跳不起来;但是还有一种方式,就是把枷锁当成腿的一部分,适应它,用枷锁起舞,把它也变成你的舞蹈。”
见了这胜于雄辩的示范,白鸟的双眼睁大了些:“……我会试试的。”
牢房门忽然被重重地推开。铁与铁相撞,发出尖锐的响声,让这一排牢房里的人顷刻间活了过来;一时间四处尽是哀哀哭声,并非不是没有人谩骂,而是那些人早就失去了舌头或是更多。一个严厉的声音震怒地喊道:“让她们最后试一次!一天之内雨还没有降下来,就把她们处死!”
巫女们拖着长长的锁链来到室外。以舞台而言,她们终于得以走到台前,这筛选了无数人的台前;然而锁链一直延伸到幕后,拖动间全是不和谐的音调。而等到终于轮到白鸟与千夜上前时,她们脚下的土地已经被染得一片赤红。那红色仿佛就映在白鸟的眼中,为她染上颜色:
“神啊……一定是因为这位陛下太过残忍,才不愿降雨吧。”
与白鸟的哀恸不同,千夜冷色的眼中,晕上一层愤怒的火彩:“即使跳舞也不会带来什么改变,你也、我们也依然来到了台上。要试试我之前的提议吗?”
她没有听到回答,少女们相对而立,双双跳起神乐舞来。她们缓慢而坚定地旋转,摇响铃铛,摇动纸锤,好像那是一面旗帜。枷锁并未影响千夜的舞步,但白鸟被锁链一绊,好像折翼般跌倒在台上。无论是对舞者还是对神来说,这都是无法容赦的过失。她试着爬起来,却又一次摔倒在原地。就像被线提着的木偶一般,她持续着站起又摔倒的动作,然而直到舞蹈结束,雨依然没有落下,而白鸟依旧跪坐在地上,手脚被血泥浸染,仍是鲜红的一片。千夜半蹲下来,并没有试着伸手去扶她,只是深深地将双手按进泥土之中:“你太累了,所以不跳舞也没关系。你可以软弱,可以迷茫,可以不去看未来而继续痛哭;你也可以乖戾,可以嚣张,可以是舞台上那个不讲道理的鬼。”
“我依然系着枷锁,如今已经成了残缺之物,若是再这么跳下去,在旁人眼中一定出奇怪异。”白鸟抬起自己的两手,血色仿佛已然深入骨髓,连带着她的声音都不稳起来,像风中摇曳的烛火一般,“难道……这就是「鬼」吗?”
“没错!你就是这样,你就是有枷锁,就是残缺或者怪异的,但是那也无所谓,世界上就是有鬼的存在的!”千夜指向自己的额角。伤口、不,那是一枚幽蓝的独角,是她藏于身内而刺透皮肤的锋芒。鬼只是存在于此处,如同惊雷一般。
这世界本来就是不讲道理的。它容许万物生长,默许数罪横行,准许千夜流转,也允许鬼的存在。春日的雷鸣惊醒百虫,也惊醒群鸟。它说:你可以仅仅只是燃烧。
一盏灯在月畔幽幽地亮起。在星火之下,白鸟缓慢地爬起身来。
“既然如此……我承认我的本性。”
十盏百盏千盏万盏,灯火在夜幕之后渐次点亮,以至于彻底掩盖了月亮的光辉,将黑夜烧成白昼。灯光汇聚到白鸟身上,让她从胸口的旧伤处开始燃烧。无法锁住火焰的镣铐落到地上,丁当一响。
“吾乃——火之迦具土。”
这团人形的火焰不知疲倦地燃烧着,双眸赤红,飞散的长发青绿,而周身莹蓝,甚至略略发紫。伤口依旧不断地滴着血,却成为了她最好的燃料。身负弑母诅咒,又被父亲斩杀的产灵,如今仍然生存在这里,满身疮痍,却不再囿于悲伤,只需要贯彻存在这一要义。
“这可不止是鬼,而是化身为神了啊。”千夜稍稍眯起眼睛,抬起手臂指向天空,“来吧,建御雷!”
被她唤来的落雷准确无误地击中她的身体,劈断了发带与锁链,但还有一截挂在脚腕上,烙下了闪电蜿蜒的形状。细小的电弧在千夜的身侧点亮,让她的头发无风自浮,而她毫不在意地向白鸟伸手,是一个邀请的姿势:
“——来大闹一场吧!”
火焰迎面而来。千夜轻易地躲了过去,向白鸟投出落雷。雷电将火焰劈落在地上,然而惊雷落处,新的火苗再度燃烧起来。火之迦具土且战且退,建御雷穷追不舍,雷与火相撞而后爆裂,仿佛无数庞然而危险的烟花。但不对劲,火的烈度控制得太低,不像是爆发应有的样子。千夜将视线投向地面,随即恍然:白鸟引着她一路过来,借雷将牢房与锁链全数劈开,在一片大火中,根本没人顾得上被关押的巫女,她们得以毫无阻碍地溜出宫室。建御雷赞叹一声,跟着打出一道电光。火之迦具土跟着落下火雨,溅射而出的花火恰好为重获自由的巫女们指明方向。
“这就是你的愿望吗?真是美丽。”
这份不屈的意志、点燃自身的激情、连对手都要利用的狡黠,都只是为了达成渊上白鸟的愿望。她要她的歌声,成为指路的明灯。
“这是我将靠自己实现的愿望。”
她将手按在胸口,仿佛在一盏灯中安放烛火,而淌下的血即是烛泪。这枚灯盏将在舞台上长明,摇曳、闪烁、爆裂、熄灭,直至走完漫长而短暂的一生。
“让你久等了,”白鸟从灯火中抽出了胁差的刀柄,刀刃被她身之火淬炼,隐隐投出朱红的色泽,“接下来,我们好好打一场吧。”
“那么我就——不客气了!”
金铁相击的铮鸣一声,是千夜猛地扭动腰部,使出的一记踢击。在她足底闪光的利刃,正是由那段锁链锻造而成。虽然这一踢又准又重,白鸟依旧以胁差的抖动卸掉了大部分力。已经不会也不必逃避了,她如同疾风般突刺出去,火花在刀刃之间迸溅,又融入她的身躯,好像一次又一次被反复锤炼的铁;千夜单脚点地,带刃的单腿舞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回旋,是一场杀气腾腾而美得惊人的旋舞。就好像从来没有表演得这么出色过,一次又一次刷新自己的极限记录。千夜下蹲的回旋踢并未扫及白鸟的双腿,白鸟骤然提亮的灯光也没能影响千夜的感官。即使已经超越了舞台的范围,即使被过去的酸楚与悔恨包围,她们依旧将自己投入表演中,仿佛永远不会落幕。是的,虽然在过去品味过了无力与劣等感,但如今不应该说是大器晚成吗?唱吧,跳吧,这是革命的最前夜,已经没有任何人能阻止了!她们宛如同伴一般对视,在未能击中对方时击掌,在被击中时喝彩,在白刃相交时相视而笑。人生的帷幕已经拉开了,就继续这么一路冲向前吧!
“怎么不试着靠近过来了?”千夜的气息仍然很稳,仿佛高强度的动作并未带来负荷,实际上汗水已经涔涔而下。
“别想骗我走进你的攻击范围。”白鸟喘着气,说了句谎话——对短兵器的使用者来说,一路积攒的经验都告诉她不要离得太远,长兵器接近的速度会更快。话音刚落,她就轻身而起,仿佛长出双翼般朝千夜所在的地面滑翔而去。千夜迎了上来,踢出一道不可逾越的弧线,但满身破绽的白鸟不闪不避,只以一个异常刁钻的角度将手中的胁差投出。
她赌赢了。
纽扣高高地飞起,披风与幕布一并滑落。从幻想回到现实里来,她们才意识到自己和对方都气喘吁吁,满身大汗。白鸟深吸了口气,盯着千夜的脸,信誓旦旦地开口:“雷鸣同学……真厉害啊!刚才那几下都好漂亮!绝对会成功的!不管要做什么,都绝对会成功的!”
胜利的甜美溢满她的喉间,此刻的赞赏又完全发自真心。因此她也知道,对方的回答不是谎言:“你也是,渊上同学。”
爱娃推开练习室的门时,没有想过会在这里看到渊上白鸟。樱班的班长兼着执行委员长,一向事务繁多,现在却拿着一册剧本独自靠在墙边,恰巧避开了窗外能看到的角度,让练习室就像一间空屋子。白鸟从剧本上抬起眼睛朝她看来,还没来得及套上一层温和有礼的面具,就在认出爱娃的瞬间松弛下来,甚至有余力对她露出一个微笑。
奇怪。这孩子原先总带着一股疲于奔命的氛围,像与大型敌人面对面的小动物,感知到了危险,也知道自己无法对抗,于是只有呲牙咧嘴、亮出爪子,寄希望于对方不会攻击自己。但她好像比原来气定神闲、八面玲珑了些。
爱娃想着,对上她的眼睛,确信这还是那个向自己宣战的孩子。
“怎么在这里偷闲,渊上同学?”她开口问,带着一点好奇,“今天没什么工作?”
“多谢关心,爱娃同学。”白鸟堪称轻慢地点了点头,仿佛知道爱娃并不介意应有的礼仪,“下午已经没有别的课了。至于工作,有其他班委在呢。”
“哦——”爱娃刻意拖长了音节,“让你放下工作的是什么?”
白鸟向她扬了扬手里的剧本作为半个回答。当然,爱娃也没想过白鸟会这么容易就把心路历程全说出来,那就太不渊上白鸟了。于是她凑过去,看见封皮上的标题——应许的黄金乡。
“是结尾还没有写好的那部?”爱娃没觉得白鸟能靠什么关系提前拿到剧本,又不是某个千载难逢的演出机会,要竞争知名歌剧的女主角——那种她倒是已经见过不少了,从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起。
“对。这个剧本很有意思……比如,为什么是由罪人来追寻黄金乡?”白鸟并没有给爱娃留思考和回答的时间,而是直接吐露了自己的看法,“因为只有罪人们没有退路。有退路的人如果没有切断的勇气,也是无法航行到大海的另一头的。”
爱娃笑得眉眼弯弯,像一只狡猾的狐狸:“那他们追寻的黄金苹果真的存在吗?”
“黄金苹果和黄金乡都不一定存在。”白鸟斩钉截铁地说。
“阴谋论?国王是为了处理掉罪人?”爱娃纤细的手指点在剧本的一页上,“最后他们都会淹没在海里?”
“不。他们或许还是会得到些什么的。”
“很有意思,渊上同学……听上去你已经想好结局了?”
“是啊。”
美好的东西不只有愿望。追寻自身欲望的人们经历了无数的争斗,经历风暴、漩涡、礁石与浮冰,航行到大海的尽头,能见到的只是鎏金浴火般的晚霞。这极具讽刺意味的美景,就是所谓的黄金乡。
此时已经到了黄昏。爱娃的金发柔顺地披散在肩头,绛紫的双眼仿佛混入宝石粉末的油彩,浓得望不见底;一抹与血火同色的红在她的耳边燃烧,又被夕阳染上橙黄,让它就像是诱人的、温暖的烛光。
爱娃·冯·米勒,你具有霞光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