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正x少女歌剧
文画/主线/强制打卡/
撕卡/投票排名/适龄18+
「在约定之地,
将此花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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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时花,带着自家佣人一同上学的大小姐并不少见。虽然多数的佣人都选择了在幕后科就读,但总会有那么一两个意外。就比如说西园寺家的咲都与散瑠,又或者,渊上家的白鸟与深雪。
深雪并不姓渊上。在这里,她经常被称作“白井同学”。即使外表与自己家的小姐猛一眼看过去十分相似,但几乎不会有人认错她们。尽管她们的发色与瞳色相近,脸上还都有一颗泪痣,但白鸟会将后发梳成三股辫的样式,再好好地盘到脑后;深雪则会扎一个低低的马尾,仿佛有意作出区分。
当然,深雪必须这么做。如果在学校这种地方总和白鸟一模一样,就会有人怀疑她的居心了。好在,她们的外表随着长大各自发生了不少变化。白鸟的气质温和大方,看上去愿意和每个人友好地相处,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点不让人反感的高雅,绯色的双眼是盛开的花;深雪要比她活泼一些,面对贵族们也毫不胆怯,尽心尽力地辅佐着作为班长和执行委员长的白鸟,群青的身影像葳蕤生长的植物。而在这两个人一唱一和的时候,那种默契会让旁人惊诧、或者咬牙。
“当然,不是因为私人原因才这么说的……请千万不要误会。只是这个预算确实太高了,我没办法就这样报给学生会。”
“不会的吧?大家都知道白鸟同学是什么样的人。扣掉的预算,也不会落进谁的口袋呀。”
“深雪,这就……”
“我是完完全全凭良心在说的喔?大小姐们不一定清楚,但只要作为仆人去市场上采购过,就知道该怎么省钱了。”
她这么说完,还要很无辜地眨眨眼睛,再和自己家的小姐表忠心:“当然,深雪我啊,可没有吃过回扣哦。”
白鸟有些苦恼、但完全出于宽纵地微笑起来:“……总之就是这样,能麻烦你再提交一份预算吗?辛苦了。”
这样的对话绝对不止发生过一遍。在该紧的时候紧,该松的时候松,渊上白鸟轻而易举地建立起了自己的威信。白井深雪总在她的背后,一个忠实的、叽叽喳喳的影子。不过她们在宿舍里的样子,不会被其他人见到。
“我真的不喜欢这些杂务啦。深雪喜欢吗?”白鸟把文件在桌面上散开,胡乱地铺满整张桌子以表现总量,“有这——么多!”
“我想没有那么喜欢。小姐也知道吧,这是班长的责任;而且在这里培养的经验,在您出嫁之后也会有所帮助的。哪怕只有一点也好。”深雪熟练地为那些纸张归类,将它们整理成高度不同的几叠——实际上也没有很夸张。
“所以我说啊,深雪比我更适合当樱班的班长。”白鸟向后仰头,稍微放松了大小姐的仪态。
“那是不可能的。”深雪轻描淡写地说,“再怎么说,同学们都是贵族。会有人大发雷霆吧。”
白鸟知道她说的是自己的双亲,于是垂下头去,安静了一会儿,又说:“我不想嫁人。”
所以她们在这里。所以她们拼尽全力地延长歌唱的时间。
“……等等,这是什么?”
深雪从那叠文件中,翻出了两封信。它们有着一模一样的标志,一模一样的落款,与完全不同的收件人。
她们已经被舞台所召唤。
今天是周六。不上课的时候,是没有铃声叫住校生们起床的。有些住得近的同学已经回了家,因此时院也显得有些冷清了。看着对面空空如也的床铺,独自一人待在二人间里的白鸟,不知为何感到心烦意乱。就像在梦中被无数次地在耳边嘱咐过、今天不能待在这里一样。
即使是没什么安排的白天,她也不打算赖床,很快换上衣服爬了起来。天色好像有些沉闷,沉沉地压在白鸟的头顶。她去食堂吃过早饭,走进主楼的空教室,先试图读一会儿书,未果,没有一段文字成功地留在她的脑中。于是,白鸟试着练舞,毕竟活动起来的话,就没空思考烦心的事了。可是,好像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左冲右突,打算撕开她的血肉冒出来似的,她总在中途错过应有的节奏,甚至还忘掉了预定动作中的一小节。她站到窗前,想,干脆唱歌吧。
和平时一样,歌声顺利地从她的胸中、她的口中流泻出来。可是,焦躁感依然停不下来。为什么?怎么回事?她鬼使神差地走进电梯,按下了熟悉的蛇的按钮。
就连齿轮转动的机械音都让白鸟感到不适。电梯门打开的样子与幕布相似。她抬起头,于一片黑暗中见到纯白。
她终于知晓了苹果吐露的秘密。
逃吧,逃到诺亚方舟上去。人类已经被放逐出伊甸。灭世的洪水即将席卷而来。
白鸟乘着电梯向上。双脚触及坚实的地面,震波传了过来。她扶住教室的墙,尽管被许诺了此地的安全,依然感到人类最为本能的恐慌。
——我真的可以活下来吗?
一个浅色的身影忽然闪过她的视野边缘,在更接近主楼出口的位置。白鸟转过头去,颤抖着嘴唇挤出一个名字:“……长松同学?”
永姬看起来和她同样惊惶、同样恐慌,却比她更加焦急:“班长?”
地面依旧在震动。白鸟朝永姬的方向挪过去,拉住她的手腕,如同在水中无重力地漂浮一般、跌跌撞撞地钻进了无人的空教室。从这里的窗外看过去,远处正是东京鳞次栉比的木质房屋。浓烟冒了起来,火焰吞噬了整个东京,无数高层的建筑脆弱如纸,而十二层的东京塔像根火柴棍似的被一截两段。哀鸣声不会从那么远的地方传出来,那么,就只能是出自她们口中。如果说这里不是地狱的话,哪里才是呢?她们躲在脆弱的桌子下,或许期望它能保护自己,或许什么也无法期望。
大地的摇动似乎暂时平息了。永姬和她一样还在发抖,却站起身来,往教室外跑去。白鸟几乎是完全下意识地起身追上,然后,下一场地动袭来。她们几乎是同时摔倒在地上,身体撞出了淤青,却丝毫感觉不到痛。白鸟终于扯住了永姬的手腕,抛下敬语直接发问:“为什么你要出去?”
“我的家人还——!”
永姬仓皇地叫道,与往日的冷静大相径庭。不必更多的言语,白鸟就明白了这是怎样一种情况。在亲缘方面远比自己幸福,却也因此,如今远比自己不幸。
“至少等地震结束。”白鸟挤出一个句子,“首先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说到这里,她只觉得语言太过苍白,停顿了一下,意识到口袋里硌着自己的是两枚水果糖。白鸟飞快地拆开糖纸,递给永姬,仿佛为了示范似的,将另一颗放进口中,咀嚼了两下。
分给永姬的是软糖。但她咬下的是硬糖。破碎的糖片划破了牙龈,甜与血腥一并充满整个口腔。然而,这点痛苦与即将燃烧四十六个小时的东京相比,是多么微不足道啊。
顶着一对红肿的眼圈,白鸟跟着狂夜和瑛里华把物资发完,在和她们告别之后也没有回到人群聚集的地方。眼周的红色实在有些明显,她不想被哪个同学看到这副样子,进而引发一些方向错误的关心——实际上,她更希望所有人都当作无事发生。否则,她会有种负罪感,如同自己用家人的死换来了特别待遇似的。一直在外逗留了大半个下午,她才推开主楼的门,踏上楼梯。
这时正是黄昏。白昼与黑暗交接时,天色将暗未暗,所谓的「逢魔时刻」。当她的另一只脚踏上楼梯,屋内的一切都被染上了令人怀念的橘黄,夕阳在窗外温柔地凝视着过去,而身旁掠过了几片绿色的裙裾,熟悉的话声飘过耳畔。白鸟转过头去,她们就已经消失在空气中了,只有依稀的笑声依旧回荡在走廊里。
楼梯继续向上延伸。几乎不用怎么想,她已经走向了自己要去的那间教室。窗外的樱花将整扇窗户都严严实实地遮蔽了,比晚霞还要鲜红而明亮。四月明明早就已经过去了吧,为什么依然盛开着呢。而在樱班入学时被分配到的教室里,略千极正坐在一张课桌前,在一片空荡荡的桌椅中,以唯一纯白的姿态向她回头笑了。
“别跑那么急,班长。”
白鸟知道,千极在震后第二天就离开了学校。经历过许多次revue,她已经不会奇怪为什么总能见到不在学校的人了。然而,仿佛看出了她的想法一样,千极摇了摇头:“这不是revue,我也没有和你战斗的打算。”
……是吗。虽然她相信这里依然是地下舞台布置的幻象,但如果两人都没有战意,确实也并不是一定要打。不如说,那对她来说是好事。白鸟犹豫了片刻,在千极身边的位子坐了下来。
“略同学,你那边一切都好吗?”
她问得很没有底气。总觉得无论如何,对方都会是这么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
“当然有些困难,不过总体上都是好的。”千极轻描淡写地略过了受灾的情况,“你哭过吗,班长?”
对于其他人来说,能在这样的光线下看出她的眼眶红着,已经是值得称赞的敏锐了;但对于千极来说,没看出来即是失职。
“是的。不过,我想是好事。”白鸟轻声说着,用冰凉的指背贴了贴自己的眼皮,“为什么那边会有樱花……?”
“你可以不去看它们。”千极忽然抬起手,遮住了她的双眼。
白鸟记得自己读过的一点圣经上说,神啊,求你看顾我,应允我,使我眼目光明,免得我沉睡至死。但这样的遮蔽也不是什么坏事。她不打算思考很多事情,只想在这双温暖的手中得到一场无梦的睡眠。她不必期待醒来,也不必为活着而感到痛苦。
因此,她同样不必看到映在少教主眼中的景象。在窗边飞舞的斑斓樱花,只是无数印在玻璃表面的血色手印,尚未干涸,因而依旧鲜红夺目。
若是舞台有所谓的神灵,那一定是位阴晴不定的女神。她指挥大小天光,调遣普天星辰,要在这狭小的一隅,历遍整个宇宙,从天堂通过人间而入幽冥。凡此世上一切走兽飞禽,无不在她手指所编织的罗网之中。在她的庭院里,有一名发梢浅绿的博士正在低吟浅唱。
「我要索取天上最美丽的星辰,又要求地上极端的放浪。不管是在人间或天上,总不能满足我深深激动的心肠。然而如今我年事已高,再不能尝到欣悦的滋味。」
一点青碧色的火焰如同新芽般越长越高,转眼间在年老的博士面前扭曲为一个人形。有着与火焰同色长发的恶魔拍了拍双手,惊得博士回过头来。
「请你走出啄食你生机的烦恼,和我联合一起,共同去经历人生。」
「你是地灵,抑或魔鬼,还是说,你是那一切恶的总和?你若想要欺骗我,我绝不上这样的恶当。」
见博士如此警惕,恶魔摘下礼帽,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
「我会给你看无人看过的东西。假如你说了,请停留一下——你便要将灵魂的一部分输给我了。」
「一言为定。」博士抬起手,与恶魔摘下手套的手指一握。一枚青色的光点自她们相握的手中爆开,照得天空一片透亮。仿佛下起一场生命之雨,满园都生出了新绿的颜色。藤蔓爬上架子,枝条抽向天空,草叶被露水润泽,淹没二人的脚踝。她们身上的衣装,也终于变为了方便活动的窄袖与长靴。
倘若不是事先知道演员从未换过,即使是认识的人也很难认出那名博士正是常夏院咲常。平日垂着眼睛、安静到几乎无声的少女,如今就像个重获青春的老翁般,表现出纯然的喜悦。在这一碧无垠的春色中,她惊讶而喜悦地睁大眼睛,年轻的生命再一次回到了自己的躯壳。然而,这也只是一瞬的事。咲常抬起眼睛,问:「这就是你承诺过的东西?」
随着问句而来的,是薙刀鬼魅般的一击。白鸟轻飘飘地避过刀刃,像一个没有重量的恶魔那样,以食指的指尖点了点刀柄上的翠绿宝石。
「当然不仅如此。」
随着她的低语,更深一层的青色涌了上来。蓬勃生长的新叶转瞬间结成一把遮阳的大伞,仅有缝隙间漏下点点日光。它们随着风在地面上跳动着,让人情不自禁地跟上视线。泉水清澈见底,但如同不会流动一般凝固在水道中。果实累累的秋日并未如期而至。被风吹动的叶子再一次翻卷,缩小,变回春天时的样子。接下来,新的夏日到来了。
「这个夏天永远都不会终结。」恶魔的私语自耳边传来,如此柔和,如此诱人,咲常几乎想要答应。但是,另一种恐怖攫住了她。她握紧手中的刀柄,尽量维持声音的平静,并向身侧的白鸟劈了过去:“为什么你要给我看这个?”
然而仿佛有所察觉,白鸟反手提起胁差,再一次轻易地将攻击格挡了下来。
“真的要我说吗,常夏院同学?你右眼的视力已经开始变差了吧?看向一边的时候必须大幅度地扭头,看远处的时候会不自觉地眯眼……还要一直这么撑下去吗?”
这比任何台词都更像恶魔的话语。当然,它们并不是剧本中原有的台词。咲常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别说了、停下来、拜托,仿佛只要这么祈祷,一切就会好起来。但她比所有人都清楚,因为她早已这么祈祷过许多遍了,眼前那些朦胧的晨雾依旧纠缠着她。
“……不。”咲常抬起刀柄,再一次向白鸟砍了过去,说实话瞄准的完全不是纽扣,而是她正在张合的嘴唇,“——我不会成为我的障碍!”
“抱歉。”白鸟再次侧过身体,用刀刃压住了薙刀,咲常甚至真的从她的话中听出了一丝歉意,但那没有影响握刀的手分毫,“——我必须歌唱。”
不行。绝对不行。不能让她把这件事说出去!白鸟不是同在芒班的同学而是樱班的班长,天知道她会告诉多少人?那之后,她还能继续留在时花吗?如果这只眼睛继续恶化下去……她就无法继续站在舞台上了。对她来说,那几乎就意味着生命的终结。她多么希望时间能停止、或是倒流,修正最初的错误;她多么盼望能在常夏的庭院里,持续平稳而安定的人生。
然而那样的庭院根本就不存在。指针无法回转,她已经被这样生了下来。
「一切事物有成,就终归有毁。」白鸟说,“但我不会说,‘所以倒不如一事无成。’常夏院同学,你……”
爆发的薙刀掀翻了胁差,让白鸟无法再有开口的闲暇。她翻身跃向另一侧,在婆娑的树影里掩盖自己的身形。咲常急忙追了上去,满心满眼都只有一个念头——这场revue怎么样都好,但绝不能让自己的秘密公之于众!
“没有什么建于磐石,一切皆在流沙之上。”白鸟仿佛歌唱般的声音回荡在天幕上,咲常徘徊在庭院中,身旁叠起一层又一层的雾瘴。忽然,她看到那些植物从叶尖开始枯萎,绿色褪去,褐黄袭来。并非秋的丰饶,却是秋的肃杀;没有足以称之为收获的果子,只有如同尸山般堆积着的枯枝败叶,一场山火、不,一簇火焰便能全部燃尽。……就连像椿花落地一样,漂亮地死去也做不到。
咲常忽然明白了。这是她的恐惧所创造出的地狱。这是她为自己设想的,除去奇迹以外的唯一一种结局。如影随形的衰败的预感,最终将以死来结尾,但一定比死更加可怖。严冬马上就要来了。冰冷的雪会埋葬一切,包括她能留下的所有痕迹。她终于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双耳,大叫道:“——停下!!”
自阴影中探出的刀刃,近乎温柔地割断了金色的穗带。围绕她的白雾淡了下去,纽扣落下的地方,探出一颗金色的芽苞。它飞快地生长起来,最终在蹲伏的咲常面前绽开了一枚星星。咲常回过头去,身后的白鸟方才开口。
“但我们的责任就是建造,仿佛流沙就是磐石……常夏院同学。其实我和你是一样的。”
咲常不甚信任地打量着她,直到白鸟俯身到她耳边,轻声说:“原本不应该是我来入学的……”
星星的闪光熄灭了,舞台上寂静无声。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就是那天离去的两名少女,开始以名字互相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