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正x少女歌剧
文画/主线/强制打卡/
撕卡/投票排名/适龄18+
「在约定之地,
将此花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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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到白鸟的电话时,爱娃是有些诧异的。她们认识,但当然不算熟人,只是留过号码,还没真正通过话。
“我在你家门口。”
听了白鸟这话,爱娃愣怔一瞬,才拣起笑意问:“怎么,上次不是拒绝了吗——来赴约啦?”
“是正事。”白鸟说得快而清晰,“昨晚和你对上的那个猎人是新来这边的,和她交手过的只有你。要求证的话只有找你了。不能在电话里说,开门。”
艺术家皱了皱眉,到底把白鸟带进屋来。后者在屋子里仔细地搜寻了一番,才开口道:“我去了那个猎人的住所附近,发现她用一枚满开莲花样式的青色徽章和什么人对话。是个魔法道具。”
“哦?”
“虽然听不到具体的谈话内容,但她似乎称对方为会长。如果她是受什么人指派来了这里,那这里面的阴谋一定不小。为了防止我杞人忧天,所以来向你确认一下。在其他人身上,你见过类似的东西吗?”
爱娃沉思了片刻,而后忽然换上了轻快的语气。
“或许是有,但我不确定那和你见到的是同样的东西。你赶过来辛苦了吧?上回的邀请还作数哦。”
这回愣住的变成了白鸟。忽然说什么——被爱娃牵着走进一间浴室的时候,她才迟迟地想起,啊,泡红酒浴池!房间里已经蒸腾起氤氲的雾气,让白鸟的疑惑成倍地增加。她们不应该谈论正事吗?爱娃是这样的人、不、这样的吸血鬼吗?她狐疑地看了一眼爱娃,竟然从后者的眼里看出了一丝认真。她举手投降,看着爱娃将水池放满,就这么直接拉着她泡进红色的液体中。白鸟能隐约感觉到,某种近似魔法的力量流过她的身体。房间里忽然起了一阵奇怪的波动。她睁大眼睛,光线清晰地在视网膜上勾勒出一个形状;那是一条橙红色、带着白斑、尾鳍华丽的娇小金鱼。金鱼摆了摆尾,在空气中翩然游弋,鳞片上洒落数之不尽的星光。
爱娃与白鸟的视线交汇的瞬间,真的只是一瞬,那尾金鱼就消失不见了。吸血鬼们环顾四周,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迹象。
“那是什么?”白鸟开口问经验比自己丰富些的爱娃,后者思索片刻,自己也不太确定地说:“……换生灵?”
在白鸟开口问换生灵是什么前,爱娃先一步解释:“它们是有人类与非人形态的妖精,别的你先不用理解,反正大部分血族都没见过它们;换生灵的法术和我们不是一个体系。”
因为从没听爱娃一口气说过这么多不带玩笑意味的话,白鸟判断情况紧急。她从浴池里起身,以免温暖的感触拖慢自己的思考;但爱娃忽然伸出手,将她拽回池子里。水花四溅开来,暴徒茫然地坐下,而艺术家已经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笑道:“多泡一会儿,刚刚的换生灵在你身上放了梦华,你也不想带着它走来走去吧?”
“我们至少应该通知其他人。”白鸟在池水里缩成一团,不太赞同地说,“你也说了,大部分血族都没见过换生灵,我都不知道它们的存在。”
“我已经通知相关的专家了。”爱娃施施然地在浴池里舒展四肢,顺手撩起一捧是酒、却不完全是酒的液体,往白鸟的方向一泼,“稍微等等吧,放松点,不会因为你多泡了一分钟的澡,整个血族秘盟就毁于一旦的。”
于是白鸟深吸一口气,把脸也泡进了水里。
白鸟原本以为,自己与九条、与百子都不会再有什么关系。但她清楚,百子与三津枝早在入学前就认识。即便如此,在白鸟与百子之间,三津枝也绝无偏袒。这对她来说就已经够了。她们从来没有三个人一起出行过,即使百子总来邀约,白鸟也常常搬出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婉拒。因此,由她主动来找百子,实在是一件相当稀奇的事。
百子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她兴致高昂地朝白鸟挥手,尽管白鸟离她还相当远,那个娇小的身影依然凭一己之力让自己显得格外醒目。白鸟叹了口气,来到她的面前。华族小姐的额头冒着一层细汗,刚刚从外面回来就忙得脚不沾地,看起来刚刚把物资派完,可以停下来歇口气了。令人惊异的是,她看起来依然很有精神。仿佛是为了刺痛她一般,白鸟毫无预兆地开口:
“我昨晚梦到三津枝了。”
那太阳般的笑容几乎是立刻就黯淡了下去。百子放下了手,担忧地看着她:“我们今天也没有找到她。”
此时她们共享同一份焦灼与痛苦,因此白鸟并不觉得,和百子在一起的时间特别难熬。她找补般地开口:“她说,还会再在现实里见面的。”
但那或许只是梦,只是她为了自我安慰而编织的谎言。因此,白鸟依旧无法登台。
“啊,那大概是三津枝温柔的地方。”百子若有所悟,“她就是这样的人。十——她哥哥大概也会这么说的。”
这话听上去只是开解,但既然是比起自己更早认识她的人,说起话来总是多了些可信度。白鸟点了点头,为自己松了口气感到些许羞耻。而百子又打起精神,面颊红润地说:“之前小白鸟托我带的话,我带到了。”
……是她说要解除婚约的话。白鸟有如芒刺在背,盯着百子开合的嘴唇,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们家里的意思是,你不用考虑那么多,做自己的事就行。妈妈说了,随时欢迎你。”
没想到九条家对这种……有些下面子的事会如此轻易地放过去。当然,对他们来说自己或许是识趣的那个,因为这样不必再耽搁那位小少爷的终身,可以换一门更加门当户对的亲事。刚想到这里,百子就放下了一个炸弹:“如果你什么时候改变了主意,也可以再把婚约续上,反正宗致一直为你留着。”
……她听错了吧?白鸟表情里的疑惑几乎纠结成了实质。好像九条家的小少爷是什么卖不出去的货物一样。不,这么说也太失礼了,但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又或者这只是个玩笑,但她确实不敢再深想了。百子依然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丝毫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我想,我大概是没什么可能和你成为家人了。”白鸟叹了口气,“这不是气话,不是一时上头,是我考虑过很久的结果。”
百子毫不气馁,朝她伸出手来,笑得像一树盛开的樱花:“但我们是朋友吧,小白鸟?”
“……是。”白鸟停顿了片刻,终究把手递给了她。
“会长,贵安。”
“下午好。渊上同学,是有什么事需要和我商量吗?”
“我来申请给樱班的活动经费。这是班委会记录,这是企划书,这是大致预算,已经和九条书记、还有藤原监察商量过了。出于流程上的考虑,还没有问过天童院会计。”
龙造寺青莲垂下眼睛,看了一眼被递到她面前的纸张。它们被装订在一起,整齐的字迹出自同一人之手,在班委会记录的最下方还有每个人的签字。为什么事前只问同班的书记与监察委员,正是因为会计是个敏感的位置。在她依次翻页的时候,白鸟就一直站在桌前,肃穆得像一尊雕像。
“不愧是细心的渊上同学。”青莲笑了笑,让白鸟坐到对面,“我已经看过了,是非常详尽的计划。没有复查一遍的必要,很安心,能看出你对班级工作的认真……我还想更了解你的事情,所以想问你一些问题,可以吗?”
“当然。”白鸟依言坐下,却看不出多少放松的味道。她的脊背挺直,双手放在面前的桌上,右手握住左手。这样即使她的左手手指有什么小动作,对面的人也看不出来。青莲想,这倒不像一般华族家教导女儿的方式。
“那太好了……所以,渊上同学,你想把樱班建设成什么样的班级?”
当然,白鸟没有准备过这个问题的答案。她都要疑心青莲之前的表现是不是在让自己放松戒备了,但不能不作答。所以在两秒钟后,她选择了一个最谨慎的回复:“首先要团结起来吧。”
“然后呢?”青莲的声音不疾不徐,听不出来对此是否满意,让人有点背上冒汗。
“要让班级的所有人……得到公平的对待。”白鸟呼出一口气,“然后再考虑其他的事。”
这下不用青莲进一步引导,她自己就继续说了下去:“虽然大家的想法不一定相同,但还是希望同学们都能好好相处,还有留下珍贵的回忆。”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渊上同学?”
“因为……我们在时院不一定会待很长的时间,毕业后也不一定能再见到了。能分到一个班,已经是非常深的缘分,所以需要珍惜。”
“这确实是很值得惋惜的事情。”青莲仿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双眼睛朝白鸟看了过来,深深地落进她眼底,轻柔得像一片雪花,“也正是因为这个,渊上同学,我想要更加了解你。”
“那么渊上同学,你平时喜欢做什么呢?”
“没有课的时候,我会看书……还有做针线。”白鸟挑出了两个不会出错的答案,听来就很没新意,想必会长不会深究,“会长呢?”
她猜错了。青莲的双眼亮了亮,面上甚至腾起一抹薄红,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我喜欢少女小说。渊上同学会看这类吗?”
白鸟维持着笑容,回答:“偶尔。”
但仅仅是作为知识,为了在与同学们谈起来的时候,不至于无法接上话题。但她没想到会长也会露出这种表情;就好像青莲一瞬间从雪山崖顶翩然降下,落回喧哗浮世之中。因为实在太少见了,所以想要再看看,这种想法应该不过分吧。
“那么有空的时候,能拜托你和我聊聊吗?”青莲依旧挂着那副有些惊喜的笑容,身子稍微前倾。所以,白鸟也靠近了大约一步的距离:“我只看过一些最出名的,如果龙造寺同学不介意的话……当然。”
白鸟迈出学生会室的时候,才意识到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因为其他成员放学后有训练之类的,所以才没有回这里吗?她回忆了一下,觉得自己没听到脚步声或者敲门声,于是放平心情走回宿舍。
在她的身影转过走廊后,同在芒班的副会长颇有兴致地打开了门。黑泽蜜柑的视线扫过企划书,比起内容,或许对活动的策划者更加感兴趣。而青莲……她知道蜜柑大概已经在外面听了一段时间。幸好,这点小小的不好意思并不会让会长的状态出现波动。稍稍寒暄过后,蜜柑笑道:“看来你之前的烦恼解决了一点。”
关于和同学不够亲近、或者说好像在被敬畏着拉开距离这件事,青莲已经烦恼了一段时间,几乎只对亲近的朋友讲过。那么……这会是转机吗?没有人知道答案。
在难得地获得了一个拥抱之后,白鸟好像整个人都开朗了几分。只不过因为再抬起脸的时候满眼是泪、连自己都吓了一跳,导致她有些不敢在上课以外的时段和同学搭话,生怕被人看出哭过。至今为止看破又说破的只有千极一个,于是白鸟决定自欺欺人地装作没有其他人知道。一到下课,她就匆匆地走出教室,生怕被人追上似的,差点要跑起来了。那双靴子在楼梯上踩下几级,忽然停了下来,转了个向。目标不再是下一层的练习室,而是三楼的空教室。昨天身体几乎脱力没办法过来,今天倒是正好——她透过走廊上的窗户,看到一名面容寡淡、几乎毫无特色的少女,正在编织着什么东西。
低头看了一眼腰带上的蝴蝶兰,白鸟抬手敲了敲门,隔着一段距离开口问:“是……入道云同学吗?”
宛如植物般的绿色眼睛转向她,声音听起来连惊讶的气力也没有:“是的。”
“这个,”白鸟从腰带上解下别针,上前几步,“是入道云同学做的吗?”
“是。谢谢你愿意收下。”芽的语气称不上温柔,只是毫无起伏。白鸟将它戴了回去,又问:“可以告诉我熏香是什么吗?”
芽几乎是有问必答:“是佩兰的蒸馏精油。”
白鸟点点头,仿佛放下了一切伪饰,诚挚地看过去:“记下来了。谢谢你!”
其实芽也不是很了解熏香的作用。但是依照习惯,向别人这么示好是被允许的。她只是再次道谢,并等待谈话结束。白鸟没有再留,青绿的马尾在身后摇曳着,很快就消失在教室门口。芽转过头,看到一只鸽子扑棱棱地从朝外的窗台上飞走了。
而白鸟走出教室,仿佛了结一段心事般地下到一楼,却恰巧看见两名少女正一同往医务室的方向去。如果是别人也就罢了,但那头长发挽起的方式绝对是祢宫,而另一头蓬松微卷的金发属于爱娃。她一震:难道是被挟持了?还没等想清楚,双脚就已经悄悄跟上。在她们走进医务室之后几分钟,白鸟也趁周围没人的时候溜进了门。隔着一层帘子,她清楚地听见了那边传来的笑声。
……真的假的?是那个祢宫同学啊?
白鸟诧异地侧过头,本来只是下意识地避开,却正好和坐在桌前的医生打了个照面。她一瞬间差点蹦起来,凭意志憋住了已经冲到喉口的尖叫。这、这太失礼了。医生没有在意她的窘迫,扬手请她在椅子上坐下。她迷迷糊糊地走过去,落座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该说些什么。于是,几乎没有思考,嘴唇就自己动了:“……我之前,确实有从您妹妹那里得到关照。”
与那时的不忿相异,现在的白鸟平和了很多,甚至带着几分感谢。她得到了再生产、得到了个人舞台、得到了胜利的机会。如果不是在那种境地中以命相搏的话,她恐怕还沉浸在失败的绝望里。
医生了然地问:“不和她亲口说吗?”
“才不,反正她肯定能知道。”白鸟稍稍鼓起脸颊,仿佛在赌气。反正和医生说也是一样的吧,她这样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帘幕的方向,然后悄悄笑了。
“这位美丽的小姐!你叫什么名字?你有灵魂吗?你能够爱吗?”
听见这宛如戏剧般的问话,白鸟愕然地回头,确信金发的陌生女同学是在向自己搭话。她只是和室友三津枝一起走近了后者所在的龙胆班,并打算继续朝樱班的方向去,但完全没想到会被不认识的女同学——呃,拦路抢……戏。三津枝叹了口气,悄声向白鸟说:“这是我们班的鸳一花溪同学……恐怕又掉进剧本里了。”
确实是十分出色的演技。白鸟看向花溪,明明穿着与她的台词毫不搭调的院服,举止却仿佛一个挥着彩旗或鞭子的马戏团长;她的手里没有任何东西,单纯是靠表演使观众产生错觉。需要相当高深的技术,才能将身体的每一个动作控制到如此细微的地步。
“我是从蛋里孵出来的。”白鸟试图跟上她的步调,尽管收效甚微,“有人叫我奥杰塔,也有人叫我……丑小鸭。现在,秋天来了,我需要去往温暖的南方。”
三津枝从这个走廊中的暂时剧场退开时,百子恰好走了过来。她饶有兴致地从白鸟背后看过去,只在白鸟倒退着即将碰到她时伸手扶了一下。白鸟一时十分尴尬,毕竟“我是从蛋里孵出来的”放在现实中,只会让人怀疑大小姐的脑子是不是有点不对劲。毕竟她是班长,是渊上白鸟,不会把这种带着荒诞性质的玩笑说出口。
“真巧,我是从地里长出来的。”百子高高兴兴地走上前去,“我也要去南方,冬季可不适合花儿生长,我可不想在我的尖刺上,扎上一枚夜莺的心脏——要和我一起走吗?”
白鸟松了口气。毕竟,只要其他人不觉得尴尬,她就也可以不觉得。然而,花溪忽地朝百子伸出了手,而百子一手拉住花溪,一手挽住她,就这么飞快地在走廊里奔跑起来!
“现在——我们坐上了飞箱!”
百子跟着花溪的解说适时地发出欢呼,而白鸟看到了更加让人不安的东西——不行!为什么经过水仙班了啊!如果说全时花哪里有最多的贵族派,恐怕就是那里了!她急急地朝另一个方向转弯,然而在回身之前与因脚步声而抬头的爱娃对上了视线。金发下的紫色眼睛眯了起来,带着让人惊心动魄的笑……那家伙绝对在打什么坏主意。
然后白鸟意识到,自己面朝的是芒班的方向。会长和副会长为了查看是谁在走廊上奔跑,起身走到了门口——糟了,这下完全糟了!现在挡住自己的脸还来得及吗?三津枝没有加入这个狂奔的队列,真是有先见之明……她们一定也没有想到,会看到书记和执行委员长毫不淑女地踩在违反校规的一角。等一下,副会长,为什么手里还拿着摄影机啊!白鸟彻底熄了停下来向会长解释的心,跑得比原本领路的花溪还快,活像只真正在躲避冬天的候鸟。以这样的速度,摄像机即使开着也只会留下一片残影吧。她们在拐角处停下,听到没有脚步声追过来,才终于开始大声喘气。
啪!一束彩带忽然在旁边炸开。百子和花溪只是惊讶,白鸟却有点吓得魂不附体——好在,走到她们身旁的不是哪个学生会成员,只是芒班的黑羽狂夜。
“真是看到了很有趣的表演——能不能让我加入你们?”
团长还没出戏:“当然!马戏团欢迎每一位演员与观众!”
“你在恐惧什么?”狂夜向白鸟点了点头,又遥遥地指向人工湖,抑扬顿挫地念出剧本的台词,“可是,我却恐惧那哈利湖边,卡尔克萨立于遥岸!*”
不知道是谁敏锐地发出一声尖叫:“等等!这个可不能念啊,黑羽同学!”
*《黄衣之王》
奥林波斯山一片喧哗,十二神齐聚于山脚下,厄瑞克透斯在多岩薄地上所建起的城池前。这城邑如今虽然鄙陋,然而他日必将成为最光荣的城邦之一。十二神中的两位,为争夺这座城市的命名权,一直吵到了主神宙斯面前;于是主神择定了这个日子,为他们进行裁判。所有城池的居民都站在广场上,手持各自的一块陶片;他们有权决定,要尊奉哪一位神祗。
“我是克洛诺斯与瑞亚之子,海神、地震之神、风暴之神,神圣的波塞冬。”乐乐浦世凪站在神座左侧,几乎与她登高的三叉戟立在地上,甚至还有水滴从尖端落下,折射出虹光。
“我是宙斯和墨提斯之女,智慧女神、战争女神、艺术女神,光辉的雅典娜。”渊上白鸟站在神座右侧,仅持一柄胁差,而非女神那柄战无不胜的长矛与用美杜莎的头装饰的盾牌。
两人的目光相撞,却是白鸟先动了。她将刀尖插入地面,立即有细嫩的新芽从土壤中长出,迅速地抽条长叶,在开过一茬细小的白绿相间的花儿后,结出椭圆的绿色果实来。
“这是橄榄。”白鸟优雅地举起一只手,让枝叶沿着自己的手臂向上生长,“它的树干是优质的木材,果实既可以吃,又可以榨油,是和平与丰饶的表示。我允诺你们幸福与自由,让你们健康且强壮。”
人类们默不作声,而小小的波塞冬动了。她以与外貌毫不相称的力度,重重地将三叉戟刺向地面。土地立即裂出一道深深的伤口,海水蔓延而出,翻卷的雪白浪花化作一匹与其同色的骏马,额头上有一颗黑星。白马悠然地踏过地面,留下深深的蹄印。
“此乃我之馈赠。”世凪傲然地举高三叉戟,海水仍从尖端近乎锐利地落下,“跟随我,仰望我,尊奉我,我赐予你们在任何一场战争中的胜利。”
白鸟稍稍皱了皱眉。对于一个有大量的河流、并且靠近海案的城邑来说,海水称不上礼物,而马匹也有些不便。按照原典来说,自己也该是赢的那个。想到这里,她抚了抚橄榄的叶片,笑道:“我的礼物比你的更好。战争只会带来痛苦,而人类应在自由与幸福中长大。”
“那么就投票吧。”世凪看向她,眼中并没有任何白鸟以为会存在的东西。期待、了然、凶狠、平静,都不存在于那片绿色中。
宙斯扬了扬手,赫尔墨斯宣告道:“此刻即是裁判之时,向那两个罐中投下陶片吧!这座城邦若是归属于雅典娜,便叫做雅典;若是归属于波塞冬,便叫做波塞冬尼亚。”
标明雅典娜的那个罐子里,很快就积了一大堆陶片。白鸟朝世凪投去视线,不明白为什么对方还能表现得如此平静。这座城市会被称为雅典,是已经确定的事实。难道说,世凪会重演那一幕吗……“波塞冬一怒之下淹没了特里亚平原,将阿提卡沉入海底”?如果是那样,她也准备好了应对。
两个陶罐很快就被装得半满了。不需凭借主神的权能,凡人的肉眼就判断出哪边更多:是属于雅典娜的那个。白鸟上前一步,准备迎接自己的胜利,却听到赫尔墨斯清朗的声音喝道:“根据投票结果,将雅典娜放逐!”
如遭雷击的同时,白鸟意识到了这是什么——雅典的陶片放逐法。被放逐者无权为自己辩护,就连苏格拉底都无法幸免。
“为什么?”她看向那些投票的女性市民们,刚刚她是以多么欣慰的眼睛看着她们投下罢黜自己的一票,“你们竟敢放逐你们的女神!”
有些人背过身去,而一声尖叫传来,几乎刺痛白鸟的耳膜:“我们又不想死!”
波塞冬是战争之神。那涌出的海水就是威胁:如果人类不尊奉他,那么他将带来痛苦与死亡,以无穷无尽的战争毁灭城邦。
白鸟一时怔住,随即咬着牙从橄榄树干中拔出了刀,青枝碧叶轰然倒塌:“明明我和你们才是一边的!”
“雅典娜,你想反抗父亲的权威吗?”世凪将三叉戟正了过来,明明比她要矮,看她的样子却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你是宙斯的女儿,你属于他。她们不是属于自己的父亲,就是属于自己的丈夫。”
“难道你甘心接受这一切吗?”白鸟刺出一刀,满怀怨毒与愤怒,“嫁给某个完全不了解甚至没见过的男人,冠上他的姓氏,然后一生都被绑在他的家里,死了都要和他葬在一处吗!”
“嗯,对我来说,那就是幸福哟。”
这完全是世凪真心的话。她几乎是诚恳地劝导着白鸟,连攻击的速度都放得很慢:“这样一来,其他的家人也能幸福哟。”
白鸟怒号着,掩藏秘密的理智终于被烧得一干二净:“他们才不是我的家人!我只是作为替代被养大的,庶民出身的女仆而已!”
“这样哟。”世凪的眉毛动了动,“那么,你应该感恩哟?现在的生活,比之前的要好很多吧?就算想要反抗,也只是小孩子的胡闹哟。”
——那根弦绷断了。白鸟完全放弃了闪躲,把全部的心神都投到刀上。更快、更快、还要更快,否则不足以斩下闪耀,斩断自己周身的束缚。世凪娇小的身体,此时变成了麻烦的障碍。直到三叉戟的尖端将她的披风钉在地上,背靠地面的白鸟才回过神来,发觉自己的侧腹与脚腕留下了数条狭长的伤口。她感觉不到痛。愤怒依然在胸口燃烧着,尖叫着——你怎么能这么说!
“你看,又弄伤自己了……”世凪低下头打量着那些伤口,从三叉戟刺下的裂口处,咸味的海水再度涌了出来。海神继续说着:“你现在有的一切,都是渊上家给你的哟。没有钱的话,就没法上学。为什么享受好处的时候不说呢?被你替代的那个人,要是能过上这样的生活,一定也会满足哟。”
海水充满了整个舞台,水面还在不断上升,很快就淹没了平躺的人的头颅。世凪看向水面上的倒影,不知为何想起了自己的母亲。稍微冷静一下吧,她无声地对水下的白鸟说,但却没有看到任何气泡冒上来。咕咚、咕咚。白鸟咽下一口又一口海水。好苦,好咸,如同泪水,不能一饮而尽。水体压迫着她的全身,好像要把她压碎了。无法呼吸。好想流泪。好想抛弃所有的悲伤。如果可以变得透明、溶化在水里的话——
白鸟切断了自己的穗带,从水中坐起身体,被打湿的头发贴在脸上,继续朝下淌着水珠。如果说刚才是不想放弃闪耀的话,现在已经没有那种心情了。披风顺着水漂远,她没有投去任何视线,甚至并未给自己的对手留下一句话,就沉默地乘着电梯离开。
电梯一路将她带到顶楼。幻想的舞台上留下的水迹,也在回到现实时被蒸干。
空气没有水那么沉重,允许她在最贴近天空的地方歌唱。今夜无星无月,人工湖的水面上却波光粼粼。白鸟张开双臂,带着纯然的喜悦与抛下一切的轻松感,向着如同他人口中描绘的未来一般闪闪发光的、广袤无垠的黎明,踏出一步。
即使黑夜再怎么漫长而安宁,白昼也还是如约而至。似乎有不少人做了噩梦,以至于对清晨的阳光感到恐惧;因为噩梦仅仅是梦,而身处的地方,又确实是现实。
不管心里怎么想,每个人都还是爬了起来,为自己的生活——不,只能说是生命,尽一份力。不知有多少人没做过体力劳动,有些人扭伤了手腕,有些人折断了指甲,然而,她们确实都没有停下来。所幸为了学生们的精神健康考虑,安排到一起吃住做工的都是同班,不至于在一群稍显陌生的同学中间感到更加孤独。等到工作差不多结束,围在一起吃饭的时候,白鸟才急急地跑出门去,恰好与一个比她稍高的黑发少女撞了满怀。
白鸟认识她。和自己一样声乐出众,大姐和小妹都在樱班,却独自就读龙胆班的慈光寺美穗。是了,龙胆!她下意识地为没注意看路道歉之后,相当失礼地拦住了对方:“慈光寺同学……!请问你有看到,你们班的三津——雾崎三津枝同学吗?”
在美穗出声反应之前,白鸟又忙忙地补充:“麻央同学就在里面!真理同学我没有见到……”
“抱歉。”美穗不再是平常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反而有些悲哀、又有些庆幸地垂下视线说,“我没见到她。谢谢你告诉我。”
两人擦肩而过,白鸟相当有目标性地冲向教师办公室,照旧拦住了要出门的第一个人。
“美尼斯老师!抱歉打扰了,我能看一眼目前在校内的学生名单吗?”
“渊上同学?”这位向来从容的老师摘掉了她一直佩戴的珠宝首饰,因而看上去就像一片星光黯淡的夜色,“当然可以。我要去一趟教室,你愿意在路上看吗?”
白鸟匆匆地读过一遍,又从头开始翻起,把短短几页的名单看了不知道多少遍,实际上这是毫无意义的重复行为。没有,完全没有,她室友的名字不在这几页纸上。有没有可能是记漏了?有没有可能她当时没在学校?有没有可能她已经回家了?有没有可能——不,只是联系不上,应该、应该还活着的吧?白鸟要用力压着自己的意志才能将名单递还,纸边已经被按出了掐痕。活着从未是一件这么具有负罪感的事。
然后,她终于知道老师们为什么会各自前往不同的教室了。美尼斯向留在教室的同学们宣布了目前得知的受灾情况。东京、神奈川、千叶、静冈、山梨,每念出一个地名,白鸟几乎都能听到压抑的哭声。她站在门口,听到那些“因为目前通讯与交通均遭到严重破坏,难以与外地取得联系,请同学们以自身安全为优先,等待家人音讯”的解释,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渊上家对她来说算家吗?如果她不怎么挂念那里的所有人,不如说更担忧相熟同学们的情况,是错的吗?「未来」变成了一个过于遥远以至于有些恐怖的词语,明明就在几天前,她还只觉得「过去」重若千钧。
“你没事吧,渊上同学?”
白鸟仰起头,一瞬间有种被夜色笼罩的错觉。美尼斯俯首看着她,因为关心太过真实,所以她无法撒谎,只好避重就轻地说:“……我是班长嘛。其他人还需要我。”
美尼斯重重地摸了摸她的头发,给了白鸟一个笑容:“那就去吧。”
那时白鸟还不知道,当晚她会遇见怎样的对手,因此还能勉强回以真实的微笑。
渊上白鸟盯着手里的巧克力有点发愣。
这是个新鲜东西,刚刚被同在樱班的九条百子塞过来的。明明只是在去班级的路上走着,就被百子莫名其妙地搭讪、自己也莫名其妙地答应了一起过去,好像有说了什么的记忆,但又不记得都聊了些什么。呃、是不是在说甜品的话题?还不等她理顺思路,百子就随口提及这些巧克力是父亲从欧洲带过来的,然后飞快地转到对歌剧的看法。因为不必提及对家庭的看法,白鸟暗自松了口气,甚至没发现自己已经跟着百子走进了电梯。
咔哒,齿轮鸣响,命运之轮轰然向前。电梯坠落至底,门缓缓地向两侧打开,一片昏暗却庞大的空间向她们张开大口。
“哇,学院有这么大的地下室吗?”百子半是惊奇,半是兴奋地开口。白鸟环视四周,放轻声音以免被回声震到:“好像是个剧场。”
但这里没有灯光。白雾悄无声息地升腾而起,宛如实质般填充了整个空间。只是一次眨眼,雾中的影子便有了实际的形状。
“……你进时院之后也不要懈怠。”
听到这里,白鸟就完全知道后面的话会是什么了。那些她几乎已经完全背下来,虽然不情不愿,也不得不刻在脑海中,不敢有片刻忘记。
“你在学院的排名,就代表你能与什么样的人匹配。为了你自己,你也知道该怎么做吧?”
另一个声音——比现在更加稚嫩的少女声音,在虚空中响了起来。
“如果我得到了第一呢?我能不能自己决定婚事?”
仿佛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停顿后,回答是:“可以。——但要记得,别被发现。”
一瞬间,雾中的影子尽数化成了紧盯她全身的眼睛,足以照亮整个舞台的灯光打在她脸上,让她的脸颊和死人一样惨白。白鸟将交叉双臂挡在面前,喃喃道:“……还不需要你们提醒。我一直走在悬崖边上。”
坠落的日子或许是数年之后,也或许就是明天。
“……渊上同学?”
有人喊着那个名字,碰了碰她的肩膀。白鸟眨了眨眼,白雾已经不知去向。说话的人是百子——她看起来倒是没什么异常,只是满脸担忧。不,她听到了多少?自己说了什么?该怎么让她不说出去?
“抱歉,我不该说要带你一起来这里探险的——还好吗,渊上同学?你的表情……”
表情?自己到底是摆出了一副什么样的脸?不行,不对,不够完美。要被发现了。恐惧动摇着思考,心脏跳得飞快,胸口发闷,有些喘不上气了。怎么会怕成这个样子,不该在人前露出这种态度——忽然,有什么碰到了她的嘴唇。她下意识地把那个固体含进口中,带着微苦的甜味立即占据了整个口腔。白鸟后知后觉地想,是巧克力。
“好点了吗,渊上同学?是不是饿了?这个,应该能让你打起精神吧?”
她侧过头,看到百子的脸。视野重新清晰了起来。虽然仍有些颤抖,但她终于取回了对整具身体的控制权。现在该做的事就只有一件。白鸟点了点头,作为给百子的回答,并让这个话题就此结束。看起来百子没有要追问的意思,不会触及到秘密的最深层。那么,出于礼貌她该表示感谢的。但唇舌比大脑组织语言的速度更快,让一句话脱口而出:
“……好甜。”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