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进度也太慢了……殴打自己。
杏姐专场(。她真可爱
好了下章赵三要搞事了,偷偷搞事,闷声发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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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杏是隔了王府一面院墙,在外头巷子里觉察出那么些不对劲的。
本朝风气已不似太祖时严苛,女子上街非是甚么新鲜事情,着了男装打马游街的女郎尚且有,不过是街上走一走,再带个帷帽一遮,便全不打眼。
朱家是正经的靠了医学传家的世家,下头小辈只得一男一女,凑得个好字。长女朱杏虽不当家,却自幼同主母很是念了许多经,学得一身好本事,袭了亲娘的路子——她长兄对付活人疾病,她便专对付物器生疾。
你道何为物器生疾?人常言道器物有情,情便生念,有了念,物中便生出魂儿来。初生的念且还烟雾似的细飘飘没个根本,寄情越浓,物魂便越凝实,便越晓得喜怒哀乐,越像个正常人了。
可说是像人,到底只有生,没得老病死。只本体不损,化得那人模人样的壳子,便是被捅个对穿,也不过白痛一场,倒不妨事。
只一点须得仔细,物魂因情因念而生,却也最怕情怕念,情念过了头越了线,再真心的赤红也成乌黑,物染了浊,患了疾,这便是病了。
朱家这一辈的当家人讨得主母奶奶,便是专管整治患了病的物魂的厉害人物,又因女儿极有天资,便潜心培养,日日带在身边,一言一行都用了心的教养。
此番进京来,也带了女儿在身边,想着不叫女儿养成那起子整日小院子里望天,便觉天也只四方大的小家子气性,有意要带她多走动,叫看到世间之大,百般行当千般人,处处不同。
这其间的慈母心,也不知朱家大小姐体味多少,十四五的姑娘,便是亲娘有意放开了手培养,也难说就瞧过多少恶人恶事,品过几多真情百态,正是青葱玲珑,拿个鸟笼且还关她不住的年纪,面上瞧着有模有样,私下里难免就还有一团孩子气。
趁着朱夫人忙碌,便讨了个巧,要在这京中转悠转悠,朱夫人也不拦,抬抬眼皮子,指了身边两个器魂,吩咐跟紧了小姐。
察觉院墙内一股浊气时,朱杏手里头还抓着根吃了一半的糖葫芦。
来不及多想,便将木串儿朝一旁跟着的器魂深夜手里一塞,另一手往器魂昼间臂上一搭,示意对方带她前去。
昼间同深夜俱是听了朱夫人吩咐的,晓得朱夫人的心思,倒也不拦她管这闲事,只相对看一眼,深夜手虚虚一握,那半串糖葫芦就没了影,昼间伸臂一揽,半托着小主人轻飘飘翻过了墙——幸而左右无人,寻常人可瞧不见他们俩,若有人在,只能瞧见个纤纤瘦的小姑娘飘飘忽忽像片叶儿似的飘过围墙,且说不准得吓出个甚么毛病来。
进得宅子,一路赶往那浊气传来方向,朱杏只瞧见一团黑影正欲袭人,情急之下拔了头上的造花簪子便掷了出去,她道行且还不深,也亏得那黑影不算厉害,这才能一击得手,迫对方缩回寄身的物件里头。
到这时,她才真个安下心来,有了功夫去打量正堂中情形。
瞧见王家人同赵衔,小姑娘脸上还笑盈盈,目光扫至常山,便微微一顿,露出两分不定来,待再瞧见地上散乱摊开一幅山水画,面上的笑再没有了,轻轻颦一颦眉,“咦”了一声。
“这画中怎地还有个生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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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杏打量着旁人,旁人且也掂量着这突然出现救了急的姑娘。
粉衫姑娘原是带着帷帽的,现却抓在手上,因拔了簪子,头上发髻散了一团,一头淡色发丝便水儿似的披散下来。
众人见她眉目秀丽,发色瞳色却不似常人,又兼打退了那画中鬼怪,怕触了高人忌讳,只打量两眼,便不再多盯着不放。此刻听这姑娘张口便道画中有蹊跷,念子心切的王老爷反应最是快,越过王福贵三两步上前,极热切的同人作揖。
“这位……姑娘。”
王老爷瞧着朱杏一头色浅长发,将那些子鹤发童颜世外高人的画本子在心头过了一遍,吃不准这姑娘究竟是个什么路子。
本想喊一声高人,可他行商脑子极灵光,立时便想到高人方才那一手本事虽不凡,可面皮子到底是个娇嫩嫩的小姑娘。女子嘛,哪里有乐意将自己叫老了去了的?便真是个驻颜有术的,叫姑娘也准没错。
也顾不得多计较对方缘何突然出现,王老爷满怀希望:“姑娘方才说的生魂,是指……?”
朱杏却不答。
她先是弯下身去,将此刻已瞧不出异样的画卷拾起,兀自看了片刻,胸中有了些成算,又瞧了一圈在场几人,这才开口:“一时情急,翻了院墙进来,还请诸位勿怪。只是此物……”扬扬手头画卷,“有些凶险。此间前后因果,还望诸位说与我听一听。”
她自报家门,原是江南杏林朱家女,跟随主母外出历练的。王老爷在江南起家,朱家名声极好,闻此不免起敬,再不怀疑这朱姑娘缘何有这样本事,一时将自己知晓的全倒出来,赵衔同常山两个在一旁听着,不时补充两句,没一会功夫便将整个事情说了个明白。
朱杏沉吟不语,她同昼间与深夜两个眉眼交流,看在旁人眼中便是她自个儿独字打着机锋。
常山知晓不得小瞧那一行中人的本事,也不多话,候着对方的同时,却记着这姑娘看他时犹疑地一眼,心里头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他拿眼去看赵衔,那赵衔却拿个扇子遮面,并不露甚么痕迹出来,赵三公子生得一双蜜色透亮的眼,总微微笑,打眼瞧过去泛着暖光,细细看去,却再瞧不出他个心思。
隔了半晌,朱家姑娘叹一口气,终于开了口。
还不是说手上的画,而是从最根本的开始同他们交代。
她问:“你们可知,器物生念,便能生魂,有魂之器,便是灵器。”
在场之人皆点了头。经了这遭事情,便是王福贵也私下寻了几本子志怪故事,狠补了一番这类知识。
朱杏便又道:“物器生念说来轻巧,实则不易,没有主家的物器凭白放着,恁是几百年也难出一两件生了念的。人用之物,最易受接触之人影响,若物主性烈,一行一动皆影响手中器物,器魂沾了烈性的执念,便极易被浊气蚀了心念,一般管这样浊化的器叫做狂百器,最是危险不过的。”
赵衔听出几分门道来,却不言语。
常山没有那许多心思,直接问道:“此画旧主极有可能是昔年溺水而亡的李家小姐,依朱姑娘所见,非是画中有李小姐亡魂,而是画中器魂受了旧主死前余念影响,因而做下这等事情?”
这猜测直中朱杏心中考量,便不含糊点一点头。
她手里托着画卷,心里头却还有些话未说出来,因想着左右在场人都与灵器之事无缘,说多也无用。
她手里头这幅画,的确是新生了灵,可却又不是一般器灵,她先且没察觉,只当是浊化却能力不强的狂百器,可仔细一瞧,浊气的确是有,却分明未完全浊化,画内竟还夹了一缕生气,弱得时刻便要断线。
朱杏估量着那新生的器灵,心里觉得对方怕是心智未开尚且懵懂,也不知如何行事,只凭了一股念头拖住了活人,现时且还未落到狂百器的境地,可若是放任其害了人命,怕是立时便要平添几分怨气,狂化不可阻拦了,那情况却不是她可对付的,到那时只怕是再救不得。
思及此,她当即看向早已站不住却又不敢插话的王老爷,瞧见那双为人老父的眼,原有几分急切的话儿也不禁温软下来,轻言细语同他道:
“方才提及画中有生魂气息,若我猜得不错,怕令郎便是叫那器魂带入画中,因此才遍寻不得。那器魂且还未伤及令郎君性命,此时出手解救,却还是来得及的。”
来得及救人,亦是来得及救器。
总归在朱杏眼里头,这两者是分不出贵贱的。
它本是一株紫竹。
受着充沛的日光,又喝饱了甘露。
西南多雨,风里带着湿润和温暖,它轻轻地往下一拂,万千生物就都熙熙攘攘地长了起来。
雨季未逝,已是绿匝匝盈满人间。
这儿山连着山,没有路,只有骡子队踩出来的小道,裸了的地里透着红,腰带般环着山,弯弯曲曲,远望去又如同没有头的蛇。
寨子就扎在这些山里,一幢接一幢的吊脚楼,用竹子搭了,和林子半化在一起。
一片寨子便是一个部落,由土司管着,凭着每年向上的进贡,便能得大明的皇恩庇护。土司之间偶尔也有不合,但只要是不犯上,朝廷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也少不了一些不服管的寨子,隔几年便不安分地跳出来闹一闹,又无一例外地遭到了打压。这些暂且不详谈,总之大多数时间,寨子中的日子是平静的。
白天里男人们外出耕嫁,女人们就在家里织作。孩子打落地后就不管了,放去山里自个玩耍。炊烟袅袅,从寨里徐徐上升,携着欢歌笑语飘入碧空。
夜里,红日落了下去,月亮升到半空,明晃晃地洒在山里,照得树影斑驳。
天暗了下来,山却燥了起来。风漫过竹林,敲打着枝叶哗啦作响,如同千万铜锣在碰撞,这响声还未停,一声嘹亮的吆喝忽得划开了月夜。
那是个让竹也不禁陶醉的好嗓子,气沉丹田,粗旷中又带着点温柔的缠绵,在半空吊了三圈,一停,再一滑,便一路向下,绕着山缭绕不绝,震得竹林微颤。
他唱:“小小荷包双是双线飘/妹呀嘛挂在郎腰/妹嘛挂在郎腰/小是小荷包/小是小吊刀/荷包吊刀嘛挂在郎腰/小是小情哥(哎)/等是等等着/不呀等小妹嘛要等哪一个”
尾音刚落下来,就被一个女声接了起来:
“荷包绣给小哥带/捎呀信小哥嘛买线来/捎信小哥嘛买线来/红绿丝线多多买/郎要的荷包嘛绣起来/哥戴荷包街前走/小呀妹随后嘛紧紧跟/小妹随后嘛紧紧跟*”
一唱一和,整片山都被歌声罩着。
后来越来越多的歌声加入,此起彼伏,不知唱出了多少对佳人,又勾出了多少爱慕。
竹细细听着,不禁醉在歌中。
日头正高的时候竹听见了人声,它知道那是名为“人类”的生物。它听到她们的笑声,看到一双双纤纤手臂捧起溪水,把那水扬到润湿的衣物上,流水潺潺,棒槌敲打在卵石上邦邦作响。
不多时,女孩们便陆陆续续起身开始往回走,只有一个姑娘,恋恋地在水边,不愿起身。
女伴们叫她,她才慌张地起身应和,紫竹辨出了这个熟悉的声音,就是那夜夜合歌中最好听的女声。
女孩起了身,但仍是一步一回头,如此几番,终究是走远了。
女孩子们渐渐走远了,林又寂静了下来,过了一会,从林子深处显出一个青年的脸来。
青年急急地往溪边走,竹叶刮了脸都没能让他停下脚步,他步到溪边,蹲下细细摸索,突然叫了一声,捧着个东西猛地站了起来。
那什物在林子里闪着光,亮得像是从天上落下来的星。
紫竹不明白那是什么,不明白青年为何将那小小玩意儿紧紧捧在胸口,它所知道的是,自那之后青年时常来到这里,偶尔抚着自己暗自低语。
紫竹偏爱他温暖的手掌,那是生命的温度,只是它并不明白,那语言究竟有何含义。
夜里的歌声依旧回荡不绝,但却少了她最熟悉的那对歌声。
它只是看着,听着。
尚未开化的心智尚且懵懂,但却已萌发出了好奇,想把这世间一切都放眼心中。
风摇叶落的萧萧索索,雨打溪面荡漾出的一圈圈水光,它望着与自己相似的一株又一株紫竹,身体里的某处在悄然无声地叫喊。
紫竹只能记起那个夜晚,月光很凉,而他的手也是同样的冰凉。他踏着月色无声地来,用斧子在月色裹挟下带走了它。
紫竹被分截为了许多部分,青年挑挑拣拣最终取了其中一段,他用那双有力的手反复掂着它,用雪亮的刀子将它一点点打磨。
它感到了疼,但却觉得开心。
它知道自己即将在青年手中得到升华。
青年一刀又一刀,谨慎又笃定,每一下刀,似乎都带着某种祈祷。
削割、烘烤、定调、钻孔、打磨。
他的手始终是那样温暖,他的目光是那样的热烈而虔诚。
紫竹已逝,现在它成为了一支巴乌。
青年的目光经常望向某处,巴乌明白,那里有他朝思暮想的姑娘。
青年随时随地都将它带在自己的身边,不时便捧着它细细打磨它,巴乌不知道,那双深邃而专注的眼睛中有什么,但它却觉得这样的目光让自己也变得沉甸甸。
雨季正在慢慢逝去,但那雨丝所浸湿的漫漫情愫却越加浓厚和深长。
一个夜晚,月亮刚爬上枝梢,青年便踏着月光走出家门,爬上了高地。他用那双满是茧子的手抚着巴乌,然后捧起它,吹响了它。
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身体内被气流充满,激荡、旋转,然后终于找到出口冲出,本来只是普通的气流,再入世间时便化得柔美悠长,脉脉含情。
青年捧着它吹了一夜,直到天边启明。
巴乌感觉身上被一种腥咸的液体浸湿,隐隐约约中,它仿佛看到了青年嘴角的一抹暗红。
之后它便被包裹在了黑暗中,隔着布条,巴乌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它再也感受不到青年粗糙的手掌的温度。
再度见到光亮时,巴乌感觉自己被一双更加纤细和柔软的手捧着,它看清了捧着自己的不是他,而是一个陌生的姑娘。
姑娘的长发黑亮而柔软,脸蛋小巧,身子纤细修长,还有一双黑而明亮温婉的眼睛。巴乌觉得这个姑娘似曾相识。
姑娘抚着巴乌,将它贴在自己的脸庞,巴乌感到她在颤抖,温热的液体流过自己的身上。
巴乌不知那是什么,只觉得那东西骚得自己发痒。
那姑娘经常抚着巴乌,对它絮絮念念,偶时她会将它吹响,悠悠乐声便在颠簸的黑暗中回荡,久久不息。
忽有一日,巴乌感到了姑娘的不对劲,未等它察觉出什么,便被缠进了更加紧实的黑暗中。
从此巴乌再未能歌唱,它被束缚着,自此与人间隔离。不知天高、不觉月明。
它不知,这仅仅是个颠沛流离的开始。
日日夜夜,巴乌被裹挟在狭小的黑暗中,渐渐地,它陷入了沉睡。
梦中有青年粗糙的手掌,一刀又一刀将它雕琢;梦中有姑娘温婉的指尖,奏着它唱响月夜与芳华。
沉睡中的巴乌,等待再次被吹响。
然而包裹它的容器换了一个又一个,在它身上停留的手掌换了一双又一双,却再也没有等来那只捧起它将它奏响的手。
金飞玉走,暮去朝来。
时光悠悠流转,人间花木几经开败。
巴乌的世界里却只有寂夜恒长。
一日,沉睡的巴乌忽然听到了声响,那声音断断续续,似是孩童的欢笑声。
接着突然天旋地转,它感到自己沉重地摔倒并滚了出去。巴乌终于感到了亮光,却是以这种莫名又激烈的方式。
“呀!它掉出来了!”巴乌听到有个稚嫩的声音气急败坏地叫,“盒子坏了!”
“不惧它!这里放着的都是些陈物,扔了也不足惜!”
那声音中带着不以为然,又似乎含了从骨子中便生出的骄纵气。
巴乌感觉自己被抬举到空中,被粗暴地翻动。
“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笛子么?老头子就喜欢乱收罗,这么多东西他也管不过来,直接扔了就是。”
“等等,这个给我吧。”一双手将巴乌从那骄纵儿手中夺了过来,“我识得的,这叫‘巴乌’,不是笛。”
“你可会吹?”
“不会。”
“那要这玩意有什么用?”
“留给你也是要扔了吧,不如给我耍耍。”
“这倒是,反正得处理了,不然万一哪天老头兴致来了看看,发现这残次品少不了拿我是问。”
“你把它丢了你爹就发现不了了吗?”一个陌生的声音又加了进来。
“这个……”
“你爹若要是问你就说是我向你讨走了,剩下的我想法子应对。”拿着巴乌的人这么说道。
“好主意,你爹喜云儿,一定不追究!”
“好!就这样定了!”骄纵儿喜笑颜开,搂住了那个被唤作云儿的男孩的肩,“走走走,继续玩儿去!”
陈放数载之后,巴乌又有了新主人。
新主人和之前那些主人们不同,他似乎懂得巴乌的心意,再未将它囚禁在黑暗中。
他时常惦着巴乌打量,孩子的手又软又热,捂得巴乌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暖意。
白日里他读书,巴乌被摆在桌旁架子上,便也跟着听;晚上时他挑上了灯,橙黄晕染了房间,如同暗夜中的月亮。
巴乌看着这眼前的一切,仿佛新生。
这间屋子宽敞又明亮,面向南边有扇窗,打开后便能看到一园子的花色。无论是明黄的迎春还是雪白的杏花,不必费力便能入眼。
新主人闲了的时候便捧起巴乌摸索,只是他吹起来毫无章法,乱七八糟,如同是敲打破了的罐子。
尽管如此,巴乌却感到开心,因为终于有人愿意再将自己吹响。
窗外的景色变了又变,迎春落了后是粉如霞的桃花,有时随风飘进屋子,带进一阵清香与甘甜。再远一些的是大如盘的洁白的琼花,底下绕着一丛丛不知名但繁盛的小花。
夏日院子中葱郁一片,绿叶笼罩了半边天,树影斑驳地挂在墙上。使那热风也瞬间凉了许多。
秋来时伴随着桂花的香,这香溢四处飘荡,园子里盛不下,便溢了出去,直至整个城仿佛都浸在香里。
冬时的园子比其他三季寂寞了许多,不过还好有那梅花,料峭寒中独立着,顶着一身白色的雪。
伴着园色的流转,云的吹奏技术也在渐渐精进。
当那乐声终于再次飘扬起来时,巴乌有一瞬觉得自己回到了故乡,那远的不知在何处的故乡。
屋子中不时有人来来去去,但最常来的还是那个将它带到这里来的人,巴乌只知道他的名字中有一个字:云。
它便牢牢地记住了这个字。
旁言碎语时常穿进它的身子,它渐渐从中得知了云的身世。
他本是个小妾生的孩子,生下来不久便经历了一番波折,流落异地他乡,自个的命虽然保了下来,却小小年纪便失去了娘亲。
也许是心生怜惜,自从将云接回府上后,老爷便处处都放任着他,任他和自己那狐朋狗友们到处寻欢作乐,也未曾约束与他。
巴乌安静地听着,感觉那些闲言碎语中所描述的云仿佛是另外一个人。
在巴乌看来,与自己独处时的云,是个深沉而又温柔的人。
从他所奏出的悠长的旋律中,巴乌似乎听到了他的心声。是那般含蓄又幽怨,缠绵中带着思念与坚毅。
巴乌不解,它不懂为何一个人能如此千变万化,虽然被种种不同的模样裹着,却仍是一个个体。
它只是一支巴乌,岁月与天地赋予了它以灵,却终究不懂人心。
于是巴乌只能选择陪伴在他的身旁,默默地祈祷着请岁月以悠长。
只可惜世事万变,这种祈愿从不会实现,命运总是与心愿相背而行。
巴乌又一次失去了它的主人。
那一日他抚摸着它,与它道别。
它从未见过他哭,那一天也未见到。
“我潜心等了如此久,终于等到了这个时候,无论如何,如今的我已无法回头。”
青年只是说着,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述与巴乌。
“只有你的存在,让我得以忆起娘亲,找到些许寄慰,”说罢他苦笑了一下,嘴角抖了几抖,“我倒是痛快了,只是苦了你,又得颠沛流离!”
巴乌本看惯了离别,只是这一次,却与从前都不同。它似乎感觉到自己身上某个地方,正在无声地裂开。
那夜,明火将夜照的如同白昼。
她知道他已睡去,永远。
她想起,自己本是一株紫竹。
生于西南,成于刀斧。
所有的生死离别恍如一场大梦,不曾想,梦醒,竟已过去了悠悠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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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自《绣荷包》(云南民歌)
有些地方没能找到考证,于是暂且这么半架空了(。)如有明显错误请大力指正我会赶紧修改的(土下座)
一个简单的前置故事,借着一支巴乌总算是讲了一回爱情故事(。)接下来就是属于巴乌自己的故事了,安心躺尸等主线剧情……
正如您所见,这是一支完全没有用处、还不能出声的普通乐器hhh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欢迎来和她玩(没底气)
互动都会回的x
旧时,曾听过一曲童谣,却忘记了它的曲调。
南方的冬似乎带着稀疏的黛青色泽,将每一处缺失雪铺的景染上寒意,却依旧是流动的泉溪、泛着翠色的草木。
与北方天寒地冻不同,那湿冷却是同样的难捱。
“咴儿——咴儿——糖葫芦——”
稳健的脚步久久停在青苔路上,那沉默男子张望着小贩良久,最终自口袋中掏出几枚铜板,从那草垛上交换了几串色泽鲜艳的糖葫芦。
并非自己享用,横刀朝街边招招手,将甜食送给了那几个巴巴望着商贩的稚童。
清脆欢快的道谢声仿佛还停留在耳际,横刀再回神时已见不到那几个小小身影。小童奔跑之时擦过大氅下摆,冷气顺着窜入内里,他忍不住打个寒颤。
“父亲,父亲——您瞧见小月儿的糖葫芦了吗?”
在世间行走百年,横刀有时恍然回首,诸多往事已是记得不甚清晰,有些却似镌刻在他每一寸刀身之中,难以释怀,亦不曾割舍。
那女孩便是其中之一。
在横刀的记忆中,早些年间的故都,也曾有过没入一派霭霭薄雾的模样。
他们很少回京。
以将军那带兵如子的性子自是与将士同甘共苦,吃住都在兵营里,那时又常常驻扎边关镇守,无论境况军情还是圣上旨意,都由传令兵快马传递。如此一来,竟是连回家的功夫也被省去了。
这被迫驻扎并非本意,将军却做得无怨无悔。
只因这江山社稷,大国小家都在他与军队身后,无论圣上恩宠与否、忌惮与否。
但有时,横刀也会与他一同想念起远在都城之中的家眷。想念将军夫人素手端出的菜肴,想念那女孩欢笑时嘴角浅浅的酒窝。
是了,是小月儿唱的啊。
将军的女儿生在梅雨时节。
那时正遇上三州兵变,将军前去镇守起义之士,因而没有见到女儿诞下的第一面——当他将自己的孩子抱进怀中,亲吻她的面颊之时,已是半载过去。
没人会不喜欢这个女孩。
将军与家人聚少离多,虽比不上禹三过家门而不入,却也是有过只能匆匆托人带个安好口信便离开的时候。没参与在女儿成长之中一直是将军憾事,那女孩儿却依旧成为一个懂事乖巧的姑娘。
横刀是将军的护身刀,自然是时刻护在主子身侧,但也有无法带他在身边之时——上朝自然是不准带刀的,那一朝文官,最是怕了血性的武官。
被留在府上的时候,横刀便时时看着那女童。
倒不如说是被她看着。将军的孩子是不怕刀的,女孩不及横刀长度,却总是勉力抱着他走过一间间宅院,咿咿呀呀的讲些孩子们的话题。前言不搭后语,横刀却听的仔细。
有时是讲母亲做的美味菜肴,一会儿又讲起府上刚开的金桂,讲着讲着还会唱起歌儿。她声音清甜,话语里满是天真烂漫,却没有过一次抱怨。
保护将军又时时刻刻跟着他的刀,在孩子眼中便是如同父亲一般坚强的存在,小月儿抱着横刀的时候,仿佛抱着父亲胳膊般的满足。
无端的心疼,武器本不该有这种感情。
从不提及自己对父亲的想念,甚至不曾像其他孩子那般撒娇耍赖,幼年任性的权利抵不过父亲的一声夸奖。
这样的女孩,谁又不会喜欢?
最后见那孩子一面,是在她五岁诞辰。那之前数月不曾归家的将军曾问她想要什么生辰礼,女孩许了愿,期待她的父亲能够回家一同过年。
横刀便想着,再拼死一次也要护着将军,成了她的心愿。
将军战死之时,距离年关还有月余。
他们最终双双失约了。
这湿寒的环境到底不适合他,受不住的抬手捂住胸口,盔甲与布衣遮盖之下,那道深刻入骨的旧伤刺痛难耐。即便是刀身修补如初,伤痕确是留在他的身上。
那是他为将军以命换命的证明。
刀若断了,哪怕修复如初,曾在那把刀里的魂也会散得干净,横刀哪里不懂这道理,却是在将军被人当头砍下之时拼命扯住即将断裂的刀身。那能将人朔成两截的攻势,最终只在将军肩上留下一道伤处。
补刀时生铁重锻入魂,焠出新刃,彻骨的痛意至今难忘。将军难得伤假修养住在府中,横刀便也休养生息,常常,女孩会抚摸着他布满刮痕的刀鞘,短嫩手指握住他试图擦净横刀身上的血痕。
“谢谢你……保护了父亲……”
“又何必谢我。”
这话横刀讲不出口,孩子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里带着后怕的啜泣声,仿佛赐给他勇气。除去将军,这孩子也是他想守护的、十分重要的人。
那次养伤是将军在府上待过最长久的一次,甚至为他的骨肉过了生辰。仿佛嘲讽他们的懈怠,将军与他的刀去了战场,自此,再未归家。
大抵是值得的。
我在想谁?
有时横刀记忆渐退,那孩子的面容便模糊不清,唯独一双灵动的乌眸,在脑海中鲜活如初。
而世间的孩子,又有哪一个双眼蒙污?至于长大后如何,横刀无法左右他人成长,却是在意的护着每一个有着剔透眸子的稚童。
分不清是喜爱,还是赎罪。
在战场上醒来后,横刀曾试着寻去将军的宅上,可惜他才得了人型,记忆里那条走了无数遍的回家路,他竟然记不清了。
将军府查封,家眷不知所踪,这都是他听得路人与他讲述。奸佞得手自然斩草除根,将军的名讳仿佛禁忌,无人愿意告知他该寻去何方;终于跌跌撞撞的找到那府宅,早已物是人非,甚至女孩最爱的那棵金桂,也被人砍倒,树墩埋进新搭建的棚屋。
再无留恋,横刀便长驻在了北地,虽说严寒,却是将军长在的边境,他守惯了,也不觉得苦。只是有时他也会走去南方,明明旧疾受不了阴寒天气,却总是年关才过去,也不知是较着谁的劲。
呵出口热气暖过指尖,横刀抬头望向先前走过的石板路,水雾在上面结着薄薄的霜,潮湿的空气中氤氲着不知哪家点心铺溢出的甜香。刚刚蒸熟的糯米糕清甜可口,只是想想便有些欲罢不能。
他动身,大氅之下的盔甲擦出金属碰撞声,与脚步声久久回荡,沿着石墙勾画的小路走向远处。细碎的声响,是南方难得的冬雪,那人只身向前,身旁再无他人却没有萧索之意。
耳边听得不知谁家少年清悦的欢笑声,男人冷硬的嘴角也微微上扬,忽得朗声笑了,身处寒天之中久久站立。
了却君王天下事,不若豪饮大醉一场;故国旧曲,不若那枚香软的桂花糕。
陌上人已逝,他横刀又在踟蹰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