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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經病胡言亂語,有點道德歪斜,PG13】
【9062字】
他佇立在那副流動的油畫前。
緋紅色在咆哮,她跳出畫面,抓著他的領子在他耳邊發出震耳欲聾的叫喊,把他的前襟搖得散亂,深藍用透視隱藏了自己,她多害羞啊,明黃想叫他同她一起明快,她把柔軟的手放在他的手心裡,好叫他握住,他把那手甩開了。它們嘰嘰喳喳嘰嘰喳喳,就像春天剛剛誕生的麻雀一樣惹得他有點心煩,但他選擇繼續在那兒看下去。
他們在劇烈地顫動,把他的心扉敲得噹噹作響。愚不可及又附帶點精神折磨的意味,但他喜歡那種不快感。這種不快被他稱之為美感。
他不那麼喜歡那些筆觸細膩、彰顯富貴氣質的宮廷油畫,更不愛會來回跑動的肖像——在家裡掛著的那些祖先油畫已經讓他足夠煩悶了,但印象派自始至終帶著一種朦朧的美,這樣的美透著一種原始的生命力,好像作者將自己的思維、腦漿還有血涂在那塊不大的畫作上。
多美啊。他沉進那幅畫里,成了畫的一部分。他愛那些明麗的色彩,他們在構成世界!然後他,險些走上前去,想要親吻他們——
就像突然掉進冰水裡,他從油畫的世界裡抽身。
“勞倫士威爾·道頓先生,早上好——或者說下午好,又或者說,晚上好。”
馬多克斯·阿萊尼亞從油畫裡抬起頭,向那個經過的少年搭話。
讓我們看看他發現了什麼——勞倫士威爾·道頓,一個可愛的小斯萊特林。黑髮,皮膚白皙,身材均稱,眼睛裡帶著溫文爾雅,額頭上點著些聰明的光,活脫脫一個小聰明。他顯然沒想到自己會被認出,於是愣了愣。
“馬多克斯·阿萊尼亞學長,早上好。”過了會兒,他說。
“我沒想到是在這兒遇到我可愛的學弟,你是來探親的嗎?”
對方的眼睛裡滑過一道一閃而過的光,他只是停頓了片刻,隨後馬上接上了話:“不完全是,我父母在這裡工作,我過來看看他們。”
當然,當然,馬多克斯·阿萊尼亞知道道頓家都是有名的治療師,也知道他們家的家主現在在圣芒戈的高層,幾乎控制了魔法界的醫療,他們家的公子成績優異,未來勢必會繼承父母衣缽,成為治療師。
但馬多克斯·阿萊尼亞總得做做樣子。
“原來如此,那倒是挺不錯的。”馬多克斯指了指自己,“我暑假身體不太好所以來這裡治療。你最近過得如何?我聽說最近有魁地奇球賽。”
勞倫士威爾僅僅點頭,他臉上重新貼上笑意:“我沒機會看。”
“我也沒機會,這醫院裡的畫倒是挺有趣的,我每天無聊到和肖像說說話。”馬多克斯給他看那副印象派,“這幅畫我尤其喜歡,雖然裡面半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
在夕陽下模糊的人影走走停停,完全是正在運作的都市裡極為常見的一幕。
“嗯,這幅畫看起來就像是……非常普通的麻瓜城市的景象。我想畫的作者和那些自稱印象派的麻瓜們同屬于一個藝術運動。”勞倫答道,馬多克斯笑著為他鼓掌。
“是的……時間對的上,正是那個時代的畫作。勞倫,我親愛的同院,”這對同性後輩似乎不是什麼好稱呼,但馬多克斯就是喜歡用過分親密的稱呼叫人,或許是因為就像他姐姐說的那樣,他心裡住著個會毫無顧忌地叫別人甜心的老太太,“在那個印象派誕生之前,麻瓜的相機已經發明出來了,某種意義上來說,印象派的誕生是因為他們那可憐的、只能捕捉到瞬間的相機也不為過。”
“但是這幅畫看起來卻並不是,也從未會是定格的,……因為作者是個巫師。”勞倫在思索,他的眼神沉下去,馬多克斯試著讓他再度亮起來。
“因為我們是巫師,我們對瞬間的概念比麻瓜來得差勁,可他們在學會永恆的概念。所以這幅畫不會是定格的,他們卻在造出攝影機、電影、飛機……遠遠比以前能到達更遠、更久的地方去的東西。旅行的長度變化了,時間的有效利用程度也變化了,而我們抱著祖先會動的肖像,癡人說夢,天方夜譚,腦子裡還裝著巫師高人一等的想法。就像一個早熟的哥哥,還未察覺昨日愚笨的弟弟已經成年,就要被對方超越了。”
“您的論點來得有些偷換概念。但是我不否認,在他們開始建立工廠前的麻瓜要比當今愚笨得多。”勞倫皺了皺眉眉頭,“精神生活的躍進建立在物質條件滿足的前提下。但能更快地到達一個地點、能記錄往昔生活的工具,在我看來沒有任何您所描繪的事物的特性——雖然我讚成,麻瓜們的文化正在以可怕的速度變化著。我也不太明白,您所謂的對時間、永恆、瞬間的具體定義。”
“沒事,我只是有些剎不住車,病房生活讓我腦子裡充滿一些奇怪的肖想。”馬多克斯看向窗外,“對純血巫師的社會來說,只要夠有錢,夠有名望,生命在某種意義上就是永恆的,富有的名人多半會留有肖像,家族的掛毯上描繪著不停延續的家譜,那些幸運又懦弱的人可以變成幽靈,又有煉金術為人們永葆青春。還有幻影顯形,它讓我們省去了路途的時間,到達地點,這樣的生命,和那些人生短暫的麻瓜對時間的感知是不一樣的。不知是否合您的意思?”
“請繼續說,阿萊尼亞先生。”
“在麻瓜們發明相機和火車之前,這樣對永恆的概念只存在於巫師間的,但在他們開始改進交通方式、學會記錄時間時,他們也開始改變了。終有一日他們會在這點上超過我們,純血巫師們就像一個迷茫的孩子,發現自己以為是癡呆的那個弟弟早已追上了自己,於是開始了自我欺騙……這或許會是最後的掙扎了。”
“……我雖然能明白您的觀點,但并不完全讚同您的話。”勞倫眨了眨眼,“不過,您這個想法讓我感到非常有趣。”
馬多克斯看著勞倫,他看到隱忍、推託、不悅、難過、一絲絲後悔、還有興奮,然后勞倫笑了笑,那些情緒全被那張笑臉給蓋過去了。
“無妨,本來也是我自己話有些多。畢竟太長時間沒有見到任何人了。一個遲來的問候,我很高興在這兒遇到你,勞倫士威爾·道頓。”
他們兩人握手。勞倫士威爾的手握得很有力,他十指纖長,但卻柔韌,能看出有良好的教養,兩人的掌心貼合不到一起,或許是因為勞倫的手掌太瘦了。而且,勞倫搖得有點快,馬多克斯抓住勞倫的手背,讓他按著自己的節奏來。
一上一下、一上一下、再來一次。
他們鬆開手,勞倫馬上將手抽了回去。馬多克斯聳聳肩。對勞倫說:“我先回病房一下,剛才我家的家養小精靈來了,讓我回去一下。霍格沃茨見,道頓先生。”
“霍格沃茨見。”對方向他揮手,馬多克斯輕聲上了樓梯,他讓自己消失在樓道盡頭,隨後透過樓梯間那不大的縫隙看向下方。
勞倫士威爾·道頓就像是要避開什麼臟東西一樣,小步逃跑了。
真有趣。馬多克斯心想。
他轉身進了中毒科,他家的家養小精靈波羅坐在地板上,那雙壁球似的眼睛大得離譜,在眼窩裡滴溜溜地轉。
“馬多克斯少爺,阿爾文老爺讓您在這週六回去,他說您在這裡逃避的時限已經到了,而且您的學校馬上就要開學。”波羅有點退卻,不知是因為什麼原因,從馬多克斯有記憶起,波羅就有點怕他。
“別坐在地上了,上床來吧。告訴他,我還想在開學後在家待一個星期。我身體沒全好,但是要在家裡住著還不成問題。”
小精靈波羅在他的注視下顫顫巍巍地爬上床鋪,就像在避免自己弄髒什麼東西那樣小心翼翼,只停留在床的邊沿。馬多克斯曾試著讓波羅建立他們是平等的意識,但沒多少用,那些苦心總是留下一個淺淺的印子,然後讓純血家族的海浪給沖刷走了。
無論是誰都救不了一個不想得救的人,馬多克斯·阿萊尼亞也一樣。
他曾詢問過家養小精靈為何要侍奉他的家族,得來的回答只是他們從一開始便是如此。世世代代,從未停歇。
波羅明顯在為難,兩個主人矛盾的要求讓他皺巴巴的額頭上滲出汗珠。過了一會兒,他終於提起勇氣,開口了:“我想您的要求和老爺的要求並不相斥,我這就去向他轉告。”
“等等——先停下,你要回家裡沒什麼問題,但給我帶一些好吃地可以嗎?醫院的飯菜要謀殺我了。”
“您要什麼?”波羅問,這個簡單地要求似乎令他心情愉快。
“拉丁果和煙熏三文魚魚片,請再給我拿點黃瓜。”
——當圣芒戈治療師簡·拉米雷斯走進病房時,她被病人用三文魚片卷著甜品和黃瓜的行為徹底激怒了。
“好啊,馬多克斯·阿萊尼亞,我說過,這段時間你最好不要吃流食以外的東西,而你——把我的話當成耳旁風嗎?”
“我還沒吃,你要吃嗎?”馬多克斯揮舞著一片煙熏三文魚,給簡看那片三文魚的紋理,“不得不說,看起來味道不錯,而且品味高貴。”
簡皺皺眉頭,她因對方孩子氣的行為而消了一半火,但三文魚裹拉丁果?拜託,那一定是在用飛路粉的時候被壁爐門夾了——馬多克斯看出對方在這麼想。
“不用,我不能容忍這樣浪費事物的行為。你可以吃一點三文魚和黃瓜,但拉丁果就算了。”
“多謝寬恕。”馬多克斯把拉丁果放在餐盤裡,用力捲起來剩下兩種食物,煙熏三文魚肥美滑膩,白色的軟糯脂肪和粉紅色的肉一清二楚,只是拿在手上有些粘膩,“我親愛的簡,你喜歡三文魚配什麼東西呢?”
“我想是三文魚和牛油果吧?”
“那也很奇怪啊,比拉丁果奇怪多了。”馬多克斯咀嚼著他這頓簡陋的晚餐,“口感太相似了。”
“那明明是最正統的配對吧?”簡的臉上帶著些許不甘,她積極地抨擊起自己的病患。
“你說的是,我吃飽了。雖然不是什麼大事,但我覺得妳下次可以試試我的組合,我也會去試試你的。”馬多克斯在寬大的病服裡摸索著手帕,真奇怪,找不到了,可能是在之前穿的某件病服裡吧。
“我收到你父母的信,他們讓你週六那天回去,我會帶你幻影移形回阿萊尼亞的宅邸。週六一早我們就出發。”
“那可真⋯⋯絕妙。
馬多克斯嘟囔著躺了下去,他的治療師讓他不要在現在睡覺,最好在外頭繞幾圈。(“這不適合消化,你最好出去走走。”)但馬多克斯又指出,在幾週前她讓他“不要四處跑,不然毒性發作會加快。”於是傍晚散步的計劃就在有點尷尬的對話裡臨時取消了。
最後,簡放過了他,讓他一個人在病房裡待著。謝天謝地,這可真是個了不得的進展。
要說起來馬多克斯·阿萊尼亞躺進醫院的源頭,那可就長了。簡而言之,他在暑假的某一天突然被幺弟發現倒在家門口的玄關那兒——起先他可愛的弟弟克拉還以為早早瞎了的老兄撞到了頭,卻在要扶起他時發現長兄的身體涼了一半,脈搏微弱,臉色和死了差不多。小男孩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景象,嚇得不輕,立刻叫來了父母。
他馬上被送進了醫院,治療師們發現他的肝臟已經被一種致命又緩慢的毒素爬滿。就治療師中最權威的那位來看,有人堅持不懈至少給他下了一個月的毒藥,這就讓事情變得更致命了,因為阿萊尼亞家的大少爺除去出席他自己辦的慈善晚會外,出於眼疾的緣故根本不怎麼走出家門。
換言之,只可能是家人投的毒。
而馬多克斯·阿萊尼亞能保住性命就是萬幸,再活五年都是難事,更不要提繼承父母的家產事業。
馬多克斯曾經想象過很多次自己以很多種方式退出家族事業的舞台,但從沒想過是這一種。
他想過自己在成年之後因為競爭乏力,被姐姐或弟弟取代;也想過自己拋棄繼承權,去哪個地方當個作家或者老師;又或者就在家裡坐享其成,一輩子用著父母家財,做个人人过街喊打的啃老族,他有時候會想,反正他是個瞎子,人們從來不會期待太多,他甚至可以和那個滿腦子只想著睡麻瓜女人的叔父一起去哪個國家的海灘躺著曬太陽,然後寫那麼一兩本盲人自傳,說不定能在麻瓜世界的暢銷書書架上待一陣子。
但是不會有那樣的未來了,馬多克斯·阿萊尼亞會在幾年內死去。
馬多克斯在床上翻了個身,吹了口口哨。他愜意地把自己捲成一團,枕在棉被上,用自己最喜歡的姿勢看窗外翻卷的烏雲、橙黃又屈節的彎月。就像注意到他的目光似的,月光羞澀地掩住自己皎潔的面龐。
或許不該是這樣。他翻身下床,推開病房的窗。
早秋的風呼嘯著迎面而來,敞開胸懷將他。恩底彌翁永恆的戀人在雲層後接納了他,他能想象希臘神話年輕的獵人還未做出什麼壯舉,便被太陽一箭穿心。
馬多克斯爬上窗欄,他一躍而下,但還沒揮動魔杖,他便輕輕地飄了起來。他恍惚間意識到自己又做了和入學前時一樣的事,這似乎是孩子才能掌握的特權。麻瓜應當不會看到,因為在他們的視野裡,這兒還是那家其貌不揚的廢棄百貨公司。更何況,已經很晚了,街道是如此安靜,好像連一英里外的聲音都能聽見。
恩底彌翁死前一定抱著充滿悔恨的心情,還想再擁抱一次月亮的女神。
但馬多克斯·阿萊尼亞無心懊悔,僅僅吻了輕柔的月光。
他不懼怕死亡,他設想過很多種死亡的結局,只是不是這一種。十六歲,馬上就要十七歲,或許在人們心裡留不下多少印象。這個年齡遠遠達不到精神上的永恆,他也對膚淺的永恆沒什麼興趣。
他在半空中滑行,偶爾跳那麼一兩個拉丁舞步,反正沒有人在看。有人在看也不打緊,因為他自己看不到,這樣就沒人會嘲笑他蹩腳的舞蹈。他在半空中跳著舞,明白這一切只是神秘又不可確定的存在早就決定好的一切,這是苦刑,這是苦難,承受便可變得茁壯。受難、受難、受難,一切都向著最好的方向前進,無需怨言,因為荊棘會使佩戴者的皮膚生出老繭,再不畏懼地獄的火焰。等到時機成熟時,他會從容地死去。
他不相信婆羅門的悉達多,也不信基督教的彌賽亞。
馬多克斯是他自己的神與信念。
他不停地跳著,就像套上了瘋狂的紅舞鞋,在黎明前跳完這支舞吧。他想。在一切完結前、在一切結束之前。
他想起來他的摯友,名叫維蘭塔的少年虛與委蛇,令人迷戀,他摸不透對方的個性,更懼怕那面具下的可能性——如果那孩子的內部是空的呢?還有他親愛的學生希波克拉底,他希望她不要被仇恨蒙蔽了雙眼才是,啊,少年,少女,青春,美好,絕望的,希望的,太可愛了。
他思考著,然後在那種協調感中被一聲咒語拉回了病房。
“馬多克斯飛來!”
他有點埋怨簡只用一個簡單的飛來咒把他接了回來,不過還好,她用病床接住了他。馬多克斯從床上爬起來,再度漂浮在半空中,直到脊背一不小心碰到天花板。簡帶著點憤怒地看他,把窗戶鎖上、再拉上窗簾。
“你在幹什麼?馬多克斯,你知不知道你在違反國際保密法——你還沒十七歲,也不能在校外使用魔杖。”他聽到簡在顫抖。
“我沒用魔杖,而且快要十七歲了,”馬多克斯笑了笑,“我也確切知道底下沒有人,我才出去的。”
“你怎麼會沒用魔杖?”簡的聲音緩和了——在驚訝中。
“小巫師們總是什麼都不做就能讓事情變得合自己心意,不是嗎?”他在半空中給簡倒了杯茶,後者在茶水冷卻的香氣裡皺了皺眉,“而我,富有童心,是巫師裡頭的彼得潘。”他翻了個跟頭,病人袍順著重力垂下去,義眼在黑暗中高速轉動,好讓自己看清簡的表情。
“你可真是個小瘋子。”
“因為我是馬多克斯。”
簡遲疑了一會兒,好像在試圖搞清楚馬多克斯是不是認真的,最後,她重重歎了口氣。
“不用到星期六了,明天早上我就帶你回去,我現在就寫信通知你父母。”
“當然,我親愛的簡,記得告訴他們我愛他們。”他從床上跌落下來,等待著簡甩上病房的門,他用臉津貼散發著藥水味的被褥,柔軟的棉花留下了輕柔的觸感,他倒在那兒,看著天花板上最後一絲光線也隨著闔門消失殆盡。
總算能睡個好覺。他想。
第二天早上,簡如約帶他回了阿萊尼亞府,他們沒怎麼再說話。(而且幻影顯形讓人不太舒服,馬多克斯在路邊吐了半天。)最後是他母親馬可欣出來接了他,并向簡問好、送了厚禮。(“多謝您關照我的寶貝兒子,我實在是太擔心他了。”“哪裡哪裡,他是個好孩子。”)馬可欣盛情邀請簡吃飯,但簡還要回去工作,因此不奉陪了。(“太可惜了,我們家的家養小精靈特別擅長做菜。”“如果下次有機會我一定會來的,那麼再見,夫人。”)馬可欣揮別了簡,直到簡的身影在幻影顯形中消失不見。(“一定要再來啊!”)
然後馬可欣將視線轉向了他。
“怎麼樣?”她問。
“還好?我挺開心的,簡應該在信裡和您說了,我無法再繼承阿萊尼亞家的東西,也無法繼承您的……”
“哦!我親愛的寶貝,我的小甜心,”她抱起來他,好像在抱一個嬰兒,她蹭蹭他的臉,就好像在逗弄一個剛滿月的小孩,他感覺到她臉上厚重的化妝品,弄得他鼻子有點癢。“我們家的繼承人是不會變的!一直是你!以後也還會是你!因為我最愛你了,我的寶貝馬多克斯。”
馬多克斯有點無力地抱了抱他的母親,他清楚她也是用同樣的方法騙他父親結婚。
“我會給你公司,田產,還有我最珍重的心!”
一模一樣,一模一樣。他有時候在想,要是他母親再不專一一點,換個性別,恐怕就是年輕小姐嘴裡所謂的人渣了。但馬多克斯對這樣的母親也說不上討厭。母親帶著她的兒子進了餐廳,馬多克斯看到他姐姐也坐在餐桌旁,面前擺了份培根雞蛋,這倒是個稀見的景象。
“雷吉娜!快和你弟弟說聲好,他可累慘了。”馬可欣把他強硬地按在了餐桌旁,等待大女兒做出反應。他姐姐雷吉娜從早餐裡抬起頭,向馬多克斯問了好,然後又回到她自己的戰鬥裡,他父親坐在家主席上,皺著眉頭面對番茄焗豆。
“親愛的,不能挑食——”馬可欣提醒道。
“我知道。”阿爾文撥弄著橙紅色的焗豆,打了個冷顫,“你不用告訴我。馬多克斯,你回來得正好,有些事情我想和你好好談談。首先是那時候發生的事情,我們已經確認了是家裡人投的毒——”
一聲哈欠打斷了他父親直來直往的獨白,馬多克斯的叔父從臥室裡走了出來。
“培根?我喜歡!”威廉叔父喃喃道,找了個位子坐了下來。
“——我們希望你能理解。”阿爾文皺了皺眉頭,但沒有在兒女面前發作,“還有,我們可能要更換繼承人位,你明白的。”(“親愛的!”馬可欣高聲叫道,但阿爾文讓她噤聲。)
“我理解,也接受。茶水的味道很不錯,請下次多買些。”馬多克斯搖晃他的茶杯,稀薄的茶葉在杯底呈現出枯樹狀,他想那或許預示著枯竭的精神,“爸爸,你覺得是誰給我下毒的呢?”
空氣突然安靜了。不過很快,在威廉叔父再加一份薯餅的要求下,一家人又像往常那樣輕鬆地說起話來。
“雷吉娜——是不是你,你十三歲的時候就做過謀殺你弟弟的蠢事?”阿爾文問。雷吉娜漲紅了臉,當今魔法運輸部的管理員被問起如此家常,就好像被人問起小時候尿過幾次床一樣羞怯。
“爸爸,這可不是什麼該對一個成年小姐說的事。我不會再用那麼小兒科的方式殺他了,我會真心實意的——在兩方都同意的前提下來,或者更好些——”
“兩方都同意。”馬多克斯小聲咕噥了一句,喝下一口茶水。雷吉娜瞪了他一眼。
“吃點茄豆,親愛的,挑食令你頭髮稀疏。你看看你弟弟,他的黑髮多麼茂密。”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親愛的,我會吃下去的。馬多克斯,你明白了?繼承人我會再找人選。”
“培根和薯餅真是太好吃了。”
“馬多克斯,你吃完飯之後來我房間一趟。”他聽到他姐姐雷吉娜說。
距離他上次來這兒已經有快一個月了。他穿過低矮的門簾,水晶珠和珍珠打得臉發痛,房間裡瀰漫著一股使人不快的香精味。他知道她想做什麼,因此他順從地躺下去,等待她取下他的義眼。
黑暗重臨。
他聞到她身上被香精隱隱覆蓋的血腥味兒,她低垂的柔軟長髮掃弄他的臉頰,溫熱的呼吸里帶著股培根和焗豆的味道。
“你先刷牙。”馬多克斯說,他姐姐接受了這個提議,義眼不知道被她藏哪兒去了。過了會兒,他聽到她回來的腳步聲,他在雷吉娜沾了薰衣草香水味道的床上躺著,就像一塊肉,直到雷吉娜濕漉漉又粗糙的舌尖舔上他的眼球,他才有了點實感。
“馬多克斯,是誰膽敢在我之前殺了你。”
雷吉娜是一條蛇,她淬毒的犬齒溫柔地刺痛了他的咽喉,他感覺到她的冰冷的肢體就要把他勒得窒息,他們依偎在一起,雷吉娜這條蛇在他全身上下遊走,將他驚得皮膚發麻。
“我不知道。”他如實回答,“我倒想知道,我唯一能確定的是,從治療師那裡得來的信息,下手的就是家裡的人中的一個。”
“是克拉倫斯嗎?還是威廉姆斯——又或者,那個波羅,可惡的家養小精靈……”雷吉娜的聲音幾近耳語,卻又咬牙切齒,她好像就要咬破她的嘴唇。
“我知道會有人背叛我,但無妨,我親愛的雷吉娜。”
這個稱呼讓他的姐姐狂喜,她急切地讓他再叫一次,再叫一次,再叫一次,直到他的嗓子啞去。他感覺到她的魔杖就在她辦公時穿的那條長袍裡來回摩挲,她會用什麼咒語殺死他?阿瓦達索命咒?神鋒無影?還是別的什麼?
“我要死了。”他說。
“沒關係,我會在你死前殺了你。”她奪去他口腔的空氣。
人們知道十三歲的雷吉娜曾試圖殺死小她五六歲的弟弟,他們說,那是出於孩子對家人被奪走的嫉妒。她嫉妒那個未來要成為阿萊尼亞繼承人的弟弟。
——他們猜對了一半,雷吉娜·阿萊尼亞確實因嫉妒而差點殺人。但他們搞錯了她嫉妒的對象。
她愛她的弟弟愛到發狂,不允許任何人碰他,包括父母,最後,她要殺了他。她也愛其他的家人,只是遠遠不如馬多克斯。
“沒事。”馬多克斯伸出手,在黑暗中摸了摸雷吉娜的頭,她柔順的髮絲就像絲綢。他說:“不要讓你的靈魂沾上污垢,讓我自己解決它。我的姐姐。”
“不用擔心,等一切查明,我會讓那個謀殺者從未存在。”她說。
***
就這樣,馬多克斯·阿萊尼亞在家裡平白耗費了兩周左右,這是醫生給的醫囑。(雖然一半是他自己爭取來的。)阿萊尼亞夫妻有點失望地得到了小克拉倫斯進了拉文克勞的消息,但那好歹是拉文克勞,總比格蘭芬多和赫奇帕奇要好。
“他是個聰明小孩,拉文克勞也會適合他的。”在他們接受了克拉倫斯進了拉文克勞的事實之後,馬可欣這麼說,這段話讓阿爾文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
在這個額外假期的最後,馬多克斯被他叔叔送去了霍格沃茨,雖然錯過了九又四分之三站台的那班火車讓事情來得有點複雜,但他總算在天黑前進了斯萊特林的公共休息室。
還未到下課時間,馬多克斯在公共休息室裡小小休息了一陣,在那兒,他見到了最想見的人。
“你可算是回來了。我還以為你今年休學就去開始你的苦行之旅了呢——被放鴿子可一點都不好受,阿萊尼亞。”
維蘭塔來得比他想象的還快點。馬多克斯搖了搖頭,他猜他的摯友要因為這事記掛起他了。(看他那副笑臉!)
“抱歉,我的摯友,我本來也想早些來的。原諒我這些天來都躺在了圣芒戈的床上,沒機會讓貓頭鷹給你送信。”當然還有一半原因是他怠惰了,寫信的習慣一旦因為病痛終止,就很難再拾起來。
維蘭塔隨意地挑選了個對面的座椅,毫無顧忌地坐了下來。馬多克斯有種直覺,他知道維蘭塔想透過他的機器義眼看到他的靈魂,剖析他的感情。
“哦?你會躺在那裡雖然不是什麼會令人驚訝的事情——讓我猜猜看好了。你不知道被誰下了毒,並且半死不活了好一陣?”維蘭塔饒有興趣地問他。
這可就有點過分了。馬多克斯心想,要不是維蘭塔在暑假時沒機會接觸他,他都要以為是維蘭塔下的手了,但這種猜想讓他心情愉快,不管怎麼說,他的摯友維蘭塔·柯羅拉斯是個令人愉悅的聰明孩子。
“你總是聰明得令人不快。”馬多克斯小聲地揶揄,“你猜測的依據又是什麼?”
“這很簡單,可憐的蜘蛛——你若是摔斷了腿,或是弄傷了身體的某一處地方,那現在我肯定能聞到一股藥膏味兒或者劍你跟隔壁格蘭芬多某位先生一樣打著繃帶。”哦,他大概是在說格蘭芬多五年級的格拉尼斯,“可你哪一樣都不滿足條件,我也只能狠心一點猜是被人下毒了。”
完全正確!這男孩該去做個偵探!馬多克斯熱烈地鼓起掌來,他撒了個小謊,只想看看維蘭塔的反應:“他們都覺得下毒的會是我姐姐。”
是啊,因為她那已經淪為全家人對女兒年幼時甜美回憶的謀殺,但她還在等著下次干票大的呢。而且,他那時確實差點被殺了。
“哈哈哈!雖然我覺得不大可能是阿萊尼亞小姐,不過她看起來確實是這裡面最大的嫌疑人就是了,親愛的蜘蛛。”
他們相視一笑,異口同聲地說了同一句話。
****
“你可真是個小瘋子。”(Are you mad?)
“因為我是馬多克斯。”(Because I’m Maddox)
【我不喜歡玩外語諧音梗,因為顯得自己學識淺薄,但取這個名字就是為了這個梗,讓我可憐地招搖一下……】
共10013字
O概要:良药苦口,以毒攻毒以及魔药教室的小茶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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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抱歉并不是甜饼甚至有些意味不明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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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小刘在魔药课看到他的搭档这这般光景——埃尔南,这位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原本扑朔犹疑的眼神一下死掉了。可见对他来说在魔药课遇上刘家锐是件多么糟糕的事。小刘朝他挤出一个微笑。为自己挤占了麦卡锡小姐的名额而感到抱歉。原本他还想用这事与埃尔南调笑几句。但是,如今的魔药课不允许他这么做。科尔温教授不喜欢学生在他的课上嬉皮笑脸,尤其是第一堂课还被他赶出魔药课教室的学生。埃尔南当然知道这件事,他当时就在现场:这位做起魔药来就疯疯癫癫(埃尔南是这么认为的)的小伙儿因为不按照配方,私自往魔药里加醋而被科尔温教授数落。在教授说他脑袋上的那颗玩意儿是“巨怪一样的大脑”后,小伙子不但没有低头认错,反而立起身和教授争论起来。结果是在他的锅炸开之前,教授就说出了名台词:“格兰芬多扣十分。”还有“现在就从我的教室里消失。”再加上之前四年级造成埃尔南唯一一次魔药课炸锅的前科,小刘荣登埃尔南魔药课最不想见到的十大人物榜。排名仅次于摩西之后。
用不着摄魂取念,小刘直接从埃尔南形同枯木的神色里读出了今天死定了这样的心理。这位少年没有解释什么,他也不被允许去解释什么。小少年拿出书翻到今天课程要上的那一页,用力压一压厚砖块的中线,好让它不自说自话把自己合上。拿出坩埚用清水洗了一遍,擦干架好。这些准备工作是埃尔南仅有的可以放心让小刘独自完成的工作。做完这些小少年自觉走到埃尔南身后,接过他拿不下的瓶瓶罐罐,帮忙放到桌上。一开始埃尔南还企图用身体阻隔开小刘与原料架以防他将魔爪伸向什么会引出意外展开的地方。但拉文克劳的小先生很快意识到今天的小刘似乎非常安分,他甚至自己主动与架子保持一步的距离。
当埃尔南发现“先抓一把放进去再说。”的刘家锐开始使用五克三克这类小砝码称重时,他心里那棵被现实摧残至干枯沧桑的老树奇迹般地盼来了春天。他开始真正把小刘作为他的搭档,向他请求一些助力。
埃尔南非常善于计算比例,他可以以极快的速度根据坩埚的质量算出魔药究竟要熬制六十,六十八还是八十分钟。但埃尔南的脑袋太过于聪慧,这令它的思考速度远超过了他双手的反应速度。他手中的勺子像是加了润滑油,不管是蚂蟥还是草蛉虫只搭上勺子边缘就滋溜一下就重新滑进了玻璃瓶。好在他的搭档擅长处理这些细节。等他勉强掏上一勺,小刘已经把乘好两勺分量的草蛉虫切成了小块,撇进研钵。小刘把研钵递到埃尔南面前,像是为了让他放心似的,他让他检查。见埃尔南点了点头。格兰芬多小先生拿起研磨锤横向一滑,顺时一转,纵向一压,逆时一转,又滑又粘的草蛉虫不到三秒就被研成了粉末。这个过程没有动用任何魔法,但这个效果却像魔法一样神奇。接下来还有更神奇的,小刘的勺子在粉末峰尖上轻点了一下,粉末就像是吸在他手里的药勺上非常听话。他将他们放到天平一侧的药纸上与另一侧恭候它多时的标准重量砝码一决轻重。天平作为裁决者摇摆晃动了两下,最后停在水平位置不再动弹。既不用增加也不用减少,小刘一勺就取到了标准一份的重量。
中华小子将分好份的材料递到埃尔南的惯用手边。由埃尔南将它们下入坩埚里。两人将火焰调小后齐齐盯着埃尔南的怀表。在接下来半分钟的时间里,埃尔南想了很多。小刘同样也是。当这头莽撞的狮子开始小心翼翼,他潜藏的优点绕过那些枝枝蔓蔓开始散发出光彩。埃尔南开始转变观念。那些植根于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唤醒了被厌恶感蒙蔽过久的赏识钦佩——小刘身怀厨艺,换句话说他的动手能力非常之强。能做到这些是理所当然的。埃尔南并不惊讶小刘其实怀有天赋。他更确信之前那些不愉快的经历只是因为这位小伙子从没像今天这般认真对待魔药。
小刘没有认真对待魔药吗?他自己并不这么认为。小刘以同样的态度对待料理,但是没有人会认为他做饭的时候肆意随便。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性质的事换到魔药上就发生了改变。直到昨天,科尔温教授给了他答案:“你想用莫名其妙的方式自杀那是你自己的事,不要用你那空空如也的脑壳妨碍别人。更不要用无知作借口自欺欺人。”尽管这话有些辛辣,但道理却很真诚。未知的制作方法导致未知的魔药,未知的魔药导致未知的副作用。如果你的好药剂毒死了人,你当然名誉扫地。但纵然如此那个消陨的生命也无法挽回。届时作为魔药的制作者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能起什么效用?它甚至换不来自己的原谅。魔药就是这样的东西。小刘早该知道的。但每次他制作魔药时,总有技术优于他许多的人陪伴在他的身边,替他完成这至关重要的把控工作。她们像是一张巨大的伞,替小刘挡住了风霜雨雪。同时也投射下巨大的阴影,叫里头的树苗难以成长。小刘不理解甚至痛恨一切将魔药与阴郁,死板捆绑在一起的行为。为什么一提起魔药就一定要让人想起身处阴影里的老头足不出户的怪物。为什么一扯到魔药就非得遮遮掩掩见不得人?这些固有观念将他明丽动人的母亲逼进阴暗狭小的房间。这些不知所起的教条在他的童年里也留下太多不愉快的回忆。小刘不会介意有人说他没有脑子。教授讽刺小刘那几句并非是其本身含义使得这位小伙暴跳如雷。被考试和未来的压力围追堵截之中,他的焦虑,他的疲惫,他的厌烦像是橡皮塞子里积压已久的空气。科尔温教授不过恰好在这个时间,拔掉了塞子而已。是小刘自己给他穿上了他厌恶,鄙夷,敌视之人的衣服。这错在他自己。小刘现在想明白了。因为换作任何一个人,比如埃尔南,只要他表达了与自己现有魔药理念不同的看法,小刘一样也会选择迁怒于他。与这个人本身与他有什么交情说话是否好听其实并无联系。这一切都是巧合。同理,他和他的母亲共同保守着魔药的秘密。他和他的学姐因为魔药而相识。这些生命里重要的女性因为巧合都和魔药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他所认为的,制作魔药就像制作料理一样令人快乐,极可能也仅是巧合而已。他是否将与她们相处时的喜悦投射到制作魔药上让魔药扮演他喜欢的角色?
刘家锐想要寻找答案。而在埃尔南挥动魔杖时,小刘并不快乐。
魔药顺利煮到第二阶段,埃尔南与小刘难得在魔药课上担任了一次领跑的角色。埃尔南心情好转大半,他开始和小刘交流,也不再愁眉苦脸。小刘反而成了那个只会说“嗯。”“好。”“我知道了。”的人。两人取用了埃尔南的提议。小刘继续加工处理原料,而埃尔南负责校准天平,摆放标准重量还有计算时间。小刘用刀片划开非洲树蛇皮时,那枚刀片像是长在了小刘的手指指腹上。这个小少年用食指尖扶过蛇皮,难处理的皮革自动分成两半。如果真要说个形容,就好像有人拉开高级连衣裙的隐形拉链。再加一勺双角兽角粉末,高温加热20秒。埃尔南与刘家锐盯着发红的坩埚屏气凝神。生怕眼前突然闪过一片白光,然后听见一声“砰”。
事实上很多组在这一步都遇到了问题,为了防止炸锅,不少组都选择加入冷水或干脆直接放弃。但是埃尔南和刘家锐熬了过去。他们的锅被保留了下来,两人需要等待它熬制二十四小时,以辨最终成果究竟如何。在此期间为了方便观察情况他们二人可以在非上课时间进出魔药教室。
“埃尔南,我们喝一杯吧。”刘家锐如是说。眼里尽是疲惫。埃尔南虽然活了过来但心情仍算不上愉悦。这位同样为O.W.Ls所困扰的绅士并不会同意和任何一个莽撞之人共饮酒精饮料(即使他和小刘都到了可以喝酒的年龄)。小刘当然知道这一点。所以小刘加上了一句:“我们喝红茶。”
02
同为现实所扰的两人都不愿意挪动步子,更不愿意花费所剩无几的脑细胞思考该上哪儿喝茶。他们二人头一次达成了共识:以照看魔药的名义留在教室里。
魔药教室位于地下,是块阴冷的地方,但在秋天反复的天气里却有恒温的效果。这里安静又舒适,除了光线不足没有任何缺点。埃尔南再一次拿出他的怀表,这一回小怀表显现出它真正的玄机:埃尔南轻松就从里头取出一整套茶具。随着杯碟铺开,茶会的氛围在魔药教室里悄悄蔓延。刘家锐知道自己的角色,他贡献出自己的随身甜点。这位曾经的小厨神已没有太多空余时间,不像从前能一下引人注目。他今日取出的都是些便于制作的寻常点心,但小刘还是让它们以一种和谐又精致的姿态躺在埃尔南的盘子里。还不忘往盘子边点缀一些巧克力酱。压轴登场的是埃尔南的红茶罐。那是一个有精致雕纹的铁罐,不开盖也能闻到里头茶叶的清香。
既然要喝茶,自然要煮茶。泡茶包绝不符合两人的口味。两人用坩埚煮水,火源提供了一丝光亮,隐约描绘出两位少年托腮等待的模样。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草腥味和轻薄的红茶香。一旁那久熬的魔药不时发出液体翻腾的咕噜声。咕噜咕噜,好像时间也跟着它的节奏放慢了脚步。不一会儿,锅里的水发出沸腾的抗议,提醒两位少年时间已然流逝。升腾的水汽扑到埃尔南脸上,糊花了他的单片眼镜。热水冲刷过高级茶具,给冰凉的它们也带去温暖。茶叶随着水浪在杯中翻腾,随后悬浮在液面上层呈直立的姿态。红色慢慢在清水中晕染开来,香气随着杯中液体染成全红一下爆发,称霸整个教室。
两人都将嘴唇贴在茶杯边沿上,小心往里头吹气。液面收到小股气流冲击凹进去一个小窝。周围泛起浅浅的红色波纹,涟漪一直扩散至另一段的杯壁。耐不住诱惑,小刘率先嘬了一口红茶,这一口可把他烫得够呛。小伙子硬是把水咽了下去,憋着眼泪,大着舌头夸赞埃尔南的茶叶。
埃尔南喜欢红茶,刘家锐喜欢甜点,他们都喜欢这样闲适的时光。所以他们终于露出了一个真正表达欢心的笑脸。茶烫过一回人之后就会很快凉下来到达适宜饮用的温度。两人开始吃起盘子里的曲奇和纸杯蛋糕。茶宽放慢了时间,甜点滋润了岁月。心头的巨石从不会因为千锤百炼而粉碎瓜裂却会因为温暖和甜蜜而苏化变软。压力就像华容道。在没有空位的时候,它是一个死局。只有疏解开一些,才会出现空间来解决随之而来的问题。而现在,两位重压之下的少年,总算为自己腾出了一些空间。那些对于男孩子而言难以启齿的软弱透过小小的空隙被谨慎地倾倒出来。
“埃尔南,我以后做个厨子怎么样?”刘家锐放下瓷杯,看着波纹里模糊不清的自己。
“很好。”埃尔南十分客观地评价到。
“我也觉得。”小刘轻轻挪动身子,发出被糖黏住嗓子的咕哝声。“我父亲在麻瓜世界有一家餐馆。经营得还算不错。”
“你打算回去继承它?”埃尔南听到这里抬起眸子。
“不,我放弃它了。”小刘取下蛋糕底的纸托,随意将它丢去一边。
“对不起,你是说你……放弃了?”埃尔南为了慎重起见向小刘确认他刚才的话是否仅是玩笑。
“来霍格沃茨前,我的父亲让我在魔法世界和麻瓜世界里做出选择。结果如你所见。”小刘张开双臂,强调自己此刻立身之处。埃尔南扶了扶有些下滑的单片眼镜,身体微微向前倾斜。仔细打量起面前的少年。
“你说我是不是做了件傻事?”小刘将头枕到身后的桌面,整个人仰面瘫在椅子上。以一种诡异的姿态保持着平衡。
埃尔南没有点头,没有摇头,甚至没有数落因为小刘在魔药教室肆意妄为不成体统而数落他两句。他沉默了许久,也没有找到答案:“我不知道。”
小刘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回答,他猛地起身结果重心不稳差点滚到椅子底下。还好埃尔南扶了他一把。
“事实上,我在麻瓜世界也有被人期盼着去继承的东西。”埃尔南抿了抿嘴巴,这表情甚至算不上是个笑容。锁起的眉头让他的脸上起了褶皱,显得有些少年老成。“为此我还和家里人吵了一架。”
刘家锐瞪大眼睛,他从没想过埃尔南这个人吵起架来会是什么样子。他原以为这般模样的贵公子绝不会与人争口舌。
“我无法评说说你的行为。因为我和你一样。”埃尔南垂下头去,深呼吸后又抬起脑袋。昏暗的光线遮盖起他内心的焦灼。仅有的火光没能捕捉到埃尔南眼里的泪花。“我甚至有些羡慕你。”埃尔南耷拉下眼皮,“你的家人很尊重你的选择。”
小刘没想到埃尔南也有除开学习之外的烦恼。他突然明白这位小先生到底为了什么拼命地追求卓越。他步步为营,以书为纲是为了更快取得成绩。他也和小刘一样想用成果证明自己的选择是对的。他为自己制定的标准比小刘更高,是因为他不仅要说服自己,还要说服家人。
所有刻板与按部就班是因为他现有的情况已不允许他失败。
“我不觉得你的选择蠢。”小刘按住埃尔南的肩头,以非常郑重严肃的态度盯着埃尔南的眼睛。但因为埃尔南比小刘高出足足半个头,他做这个动作非常吃力。颤动的双臂令他充满诚意的夸奖变得十分滑稽。
“我从没有觉得自己蠢过。”埃尔南与小刘相识已有五个年头,今天是他第一次领教到小刘逗趣的本事。他难得因为小刘糟糕的把戏而弯起嘴角。由心生出笑意。
“不愧是拉文克劳,从不会做蠢事。我要是也能这样就好咯。”刘家锐企图一口将一整块甜饼吞掉。所以说话有些含糊。
“你其实是故意的吧?”埃尔南面对着整个嘴被曲奇撑长的小刘竟还能保持严肃。小刘嘴巴一收,嘴里的曲奇被挤碎成几块。
“你一直能分辨清楚自己正在做什么样的事。”在领教过小刘认真的模样后,埃尔南已经确信这件事。小刘把曲奇块嚼碎咽下。因为粉末太多糊住了喉咙,他不得不喝一大口红茶。这话已经够直白,埃尔南在说小刘装傻。他这项指控直接刺中了小刘的真正心态:他态度不端,他明知故犯。比如他明明可以出色地完成魔药,却非要往里头加上些超纲的原料。又比如他明明知道去赫奇帕奇借东西不留借条违反校规,但还是孜孜不倦以此为乐。他浑身的傻帽劲不是来自于他的无知无畏。正相反,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什么是愚者,什么不是。他选择了前者,理由是在他看来犯傻才是正确答案。
小刘没有回答,只是扭动嘴巴将嘴里的曲奇碾碎成末。
“格兰芬多。”埃尔南摇了摇头,像一个宣告病人已无药可救的医生。
不知不觉他们就把壶中的水喝了个精光。茶会到此也算接近尾声。两人清洗了杯具餐碟,擦尽桌上的碎屑。红茶的香气消失干净,火源的温暖早已退散。魔药教室恢复到原本阴冷潮湿的魔药。好似从没有哪个学生在这里公然违反魔药教室守则在这里进食用餐。
埃尔南本打算再多留一会儿,他依然很关心他们的魔药。小刘挥手叫他快去给麦卡锡小姐辅导功课,这里由他代为看管。埃尔南眯起眼睛生怕他耍什么把戏。小刘抽出魔杖表示现在他可以为一个坩埚立下牢不可破誓言。
快去陪麦卡锡小姐吧老哥儿!你在我这儿摆锤子龙门阵?小刘心里所想一向都写在脸上。埃尔南领了好意终于去干他的正事去。
03
刘家锐开始在魔药教室做他的课外作业:他打算改进一下布莱恩的黑洞入浴剂。一切都是因为他发现威尔在为布莱恩的事而困扰,但他不清楚布莱恩身上到底有什么问题。入浴剂是他与这位小少年唯一的交集。他只能以此作为突破口。正如埃尔南所言,小刘所拥有的知识并不像表面那么浅薄。他确实知道一些课本之外的手段。小刘从袍子里拿出了一本绿色丝绒封面的本子。照着上头的配方,他借用了魔药教室里已有的原料接连配置了几瓶颜色各异的药水,接着他取用一个稍大一些的玻璃量杯。把黑洞入浴剂倒入后让它逐一与红橙黄绿色液体混合交汇。最后杯中的液体或浑浊,或沉淀,或冒烟,或变色。小刘将它们一一记下。随后奋笔疾书。经过一系列基于魔药性质的演绎推理,小刘总算得出了入浴剂大致的配方和比例。这个作品对于一个四年级生来说近乎于完美。布莱恩甚至懂得往里头加入了一两个混淆效果保护配方的小把戏。小少年只是在配比上缺乏太多经验。失衡的原料比使得入浴剂效果很不稳定。这些都只是无伤大雅的小毛病。入浴剂最致命的缺陷是它的熬制时间不够长,时间上的误差远远超过了八个小时。这是它会失效的直接原因。初学者也不太会犯这类错误,它发生在拉文克劳身上着实有些反常。
小刘看着结果,脑中弹出一个念头:他本不想做出黑洞的效果,而是想实现别的,比黑洞更平和的效果。然而他无暇在这个永无止境的猜想里挣扎太久。要改进这瓶药剂需要花上一些功夫,而小刘恰好时间不足。
这下该怎么办呢?小刘似乎走进了死胡同里。
如果这只是一份普通作业,小刘会立刻停下脚步举手投降。但这件事关乎于威尔,小刘选择一往无前。前路有墙?砸掉就好。小刘挑起眉头将手伸向藏着福灵剂的口袋。可怕的事发生了——口袋里头空空如也。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把杀招弄丢了。
小刘附身在扫视每个桌子底下,试图在魔药教室里寻回他弄丢的好运气。这个行为尽收于某人的眼底。这位人物很早就进入了魔药教室,他静静地立在他的魔药埚前不发出任何声音,用那双极具洞察力的眼睛锁定住小刘许久。小刘翻箱倒柜时,他也有条不紊地做着自己的事情。丝毫没有出手帮忙的打算。
“嘶——”小刘为此为难。以他母亲的性子,要是知道他遗失了这么贵重的药剂,一定会立刻抽出魔杖与他的好儿子进行一场大义灭亲式的巫师决斗。游走完半个教室,小刘都没有发现他期盼的那个玻璃瓶,倒是发现了潜藏在阴影里的斯莱特林。
“你好。”小刘不知道这位少年是何时进得魔药教室,也不在意这一点。他向这位卷发松叶色眼眸的后辈打招呼,也向他求助。“你有没有看见一瓶福灵剂?”
“你好。”少年礼貌地点点头,说话声和煦又温柔。随后抱歉地摇摇头,示意小刘他并未见过小刘口中的玻璃瓶。
小刘眯起眼睛挠挠后脑勺,很不好意思打扰他的功课:不像小刘,这位少年在被小刘打断前正专心照护他的魔药。格兰芬多默默挪步远离这位后辈,口中喃喃该怎么办。
要是我能仿制一瓶福灵剂就好了。中华小子终于也碰上为自己学艺不精而烦恼的情况。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斯莱特林谦恭走来,丝毫不介意小刘之前的叨扰,主动向小刘伸出援手。“前辈是弄丢了福灵剂吗?”
“是啊……”答话人已经准备好吃一记昏昏倒地。
“为什么不试试自己做一瓶呢?”少年露出如春风一般的微笑,说出了小刘已经放弃的想法。
“太难啦。”格兰芬多郎声笑起来,十分无奈。“这对我而言,太难啦。”
“我既不是有天赋的人间怪才,也不出生于有背景的魔药世家。怎么可能在这个年纪熬出福林剂?”也就是小刘,才会把这话说得十分坦荡,一点酸味也没有。倒有些自嘲的意思在。
“霍格沃兹里我想也只有科尔温教授,或是斯莱特林的道尔顿先生才有这个本事吧——不过,你正巧也是个斯莱特林。哈哈……”小刘还在为命运的巧合嘻嘻哈哈,斯莱特林却没有被他过粗的神经给惹恼。小绅士并不觉得这个冷笑话有哪里好笑但还是附和了两声:
“还未向您自我介绍,劳伦士威尔·道尔顿——这是我的名字。”
要怎么形容小刘现在的表情呢?尴尬?很多。惊讶?有一些。喜出望外?一点点。总之格兰芬多像被人施了定身咒,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额……你真是那个道尔顿?”小刘眨巴眼睛凑近这个少年。他身上的确散发出如传闻中一般优秀又风雅的世家风范。
“是的。”少年笑道。反正他不是被小刘这蠢笨的行为逗乐的。
“哈,这下安逸咯——”小刘长舒一口气,紧接着一把按住小后生的肩头。“拜托拜托!请你一定帮帮我!不然我妈绝对飞过来锤我的脑袋!”
劳伦一时间没有说话,他绝不是因为被这个莽撞的前辈吓到。毕竟格兰芬多大都都是这个样子。他正在思虑一些更为重要的东西。
“可我还有别的事……实在抱歉。”劳伦礼貌地回绝小刘过于热情的恳求,转过身子继续他的魔药功课。小刘明显是要开口阻止他,他脸上直接写上了五个大字:不要抛下我。
“除非……”道尔顿先生故意这么说,小刘感觉得到他开出了条件。
“我可以支付费用!”
“感谢您的好意,但我绝没有要向您贩卖知识的意思,与前辈有学术上的交流是我的荣幸。”
劳伦的话说得暧昧,小刘听出了个大概。他强调学术上的交流,明显是在给小刘暗示:不是以金钱换知识,而是以知识换知识。
他想从我这儿获得什么呢?小刘思索起来:这是一位魔药水平早已远超自己的后辈,自己这个前辈还要向他讨教,自己能教他什么?首先劳伦肯定不需要补习,起码他不需要小刘这种水平的补习老师。五年级的霍格沃茨课本知识显然不合这位小绅士的胃口。其次他是位行事优雅态度端正的斯莱特林,也不会需要威尔的小妙招。就算他学会,斯莱特林也没有壁炉给他烤地瓜。那只剩下——
小刘的目光移向了加强版黑洞入浴剂的制作现场。更准确些说,移向了那本绿色封皮的笔记本。
“您刚才用了某一种方法找出了刚才那瓶试剂的配方吧?”
原来劳伦的目标是这个。
“前辈能不能和我说说其中的门道?”
劳伦是个礼貌又真诚的后辈,小刘本不会感到为难,爽快答应这个走向双赢的条件。但这个技巧本身就处于灰色地带。既没有获得学术权威的承认,也不会为贩卖魔药的商人带来任何利益。
“我想如果我学会了,就可以知道这个小家伙到底哪里出错了。”道尔顿指了指他蹲守许久的坩埚。
诚然,它同样可以检查出魔药的缺陷。这一点令这个技巧变得尤为诱人,也尤为危险。在魔药创造者允许下改善魔药是一件荣耀的事情,在未经允许下这个行为就显得充满敌意。秘密配方是魔药售出高价的原因之一。一旦有人仿制它改造它,就会影响到它本身在市场上所占有的席位。尽管它对于成熟的魔药师来说算不上是威胁,毕竟要成功制作魔药需要的不只有配方而已,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允许这样的恶行出现。
这项未成熟的技术未被允许向他人公开。而小刘是通过继承的途径才拿到了这本绝密的笔记。
“我会保守秘密,”道尔顿先生似乎看出了小刘正在为难,也很清楚他因为什么踌躇不决。他拿出了优秀的作风作信用担保。“也绝不会滥用。”
小刘确信他不会做出令人不齿的事,但格兰芬多还是合上笔记本,试图将危险品收回自己的背包。“我想我还是应该好好接受事实……准备见说四川话的吼叫信吧。”
他开始准备应付一个已婚女性的灼灼怒火。这位女性,是一位成熟的魔药师,还是绿色封皮笔记本的所有者,更是刘家锐的母亲。刘家锐答应过她会好好保管这份笔记,绝不会给自己以外第二个人看,即便是在威尔面前他也不曾提起。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对于小刘而言,约定就是决定。
“我也不想为难您。”好在道尔顿先生是识趣的人。小绅士转过身去,重新琢磨起他锅子里的东西,嘴里幽幽飘出一句:“毕竟魔药就是这样的东西。”
这句话在旁人看来无足轻重,似乎只是随口一提,却扎扎实实扎进了小刘心里。早不知不觉间他自己竟然也早把魔药与一个幽暗密闭不可见人的小屋子粘合在一起。不管心里有多抵触,小刘还是承认长久以来他一直做着自己所讨厌的事。宽己严人——说得正是刘家锐这样的人。
“等等。”
听到小刘的呼唤,劳伦转过身,向小刘露出一个微笑,亲切又客套。而在他转过身前,阴影里的斯莱特林又是另一副表情。这一点,格兰芬多并没有察觉。他毅然走上前,将笔记交到这位后辈的手里:“如果里头有些中文词让你觉得困扰,可以随时来找我。”
“谢谢你,先生。你觉得我们什么时候开始熬福灵剂比较好?”劳伦面上的笑容没有任何变化。
04
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尤其是你正面临考试的时候。而魔药却被定格在课表上,总是被时间超过。眨眼间又到了魔药课时间。
小刘再次见到埃尔南时,他的脸色比起上一节魔药课更为不妙。更具体些说,他的眼睛有些红肿。可能因为他熬夜温习过功课,但说实话他的模样更像是哭过。意识到小刘关切地凝视自己,埃尔南勉为其难地扯高眼角。拜托,你这样的基础颜值竟然还能笑得这么难看……小刘就差把这些字写到自己脸上。为了鞭策这位放肆的少年,稳重的先生平复下心底就要喷发的火山把一整瓶草蛉虫拍到他的手里。还是按照之前的分工,小刘很快处理好草蛉虫很快加了一勺进去。埃尔南小心搅拌起来。再搅拌三圈之后,小刘将粘稠的汤汁分出两份。两人拔下自己的一根头发,丢进了对方的汤药。同时干咽一下,深呼吸,将那未知的魔药猛灌进肚子。火热的感觉从胃里窜出,这股火焰顺着食道像周围扩散。灼烧感吞噬了整个身体,小刘一开始还幸灾乐祸地盯着埃尔南,几分钟后他也尝到了人间蒸发的味道。随着小刘的视野渐渐变高,他看见了正立在对面不知所措的自己。
在真正的小刘眼里,站立于自己对面,如同自己一样的存在,就像一面坏掉的魔法镜子。他长着和自己如出一辙,但有着与自己截然不同的习惯。他用规范的方法打着领带,听话地系上校服的扣子。即使处于惊喜之中也不会像自己一样惊呼出声,这个“刘家锐”穿着拉文克劳的校服戴着单片眼镜,睁大眼睛,咧开嘴巴。
刘家锐揉着他变软的头发,再摸摸他变帅的脸颊。在单片眼镜的反光中,刘家锐能隐约确认自己现在的身形——毫无疑问,他变成了一个长相与埃尔南一模一样的另外一个人。两位小先生面面相觑,谁都不知要怎么开口。看着别人变成自己是一件新鲜事,但对眼久了,两位小先生心底开始萌生出异样的熟悉感。面前这个人,同为五年级生,也有家业继承,也许处境有微妙的区别,但两人似乎做出了相同的取舍。并不像自己想象中那样,对方的生活过得其实也并不那么一帆风顺。
如果刘家锐更为谨慎一些——说不定就被分入了拉文克劳。
如果埃尔南更为洒脱一些——一定会进入格兰芬多吧!
两人看着对方,不约而同笑出声来。
喜悦挥舞着旗帜占领刘家锐一整颗心,它强而有力的音波驱散了浑身所有的阴霾。之前所有的投入和付出都有了价值,那些不悦和烦躁都被宽恕。这欢欣之中,有一股十分纯粹的感情使得多巴胺持续分泌,它并不是成就感之类的东西。而是实现不可思议的原动力。
麻瓜男孩想要制造宇宙飞船不是为了散播人类文明,可能只是想要让一件很酷的作品从自己手上诞生于世。巫师男儿想要制作魔药也不是为了肩负开拓和前进的责任,他只是想要见证一件奇迹从自己心里走向外界。这种念头并不伟大,甚至可能算不上正义。但这股淡薄荒唐的力量又因为其简单的构成更容易汇聚起力量,成为动力,迸发出火花。
魔药,对于小刘而言,就是这样一种东西。小刘在成功熬制复方汤剂后找到了答案。
P.S 于是课后小刘就约了布莱恩来魔药教室聊一聊改进入浴剂的事。
A Midsummer Day's Dream①
(字数:2253)
——The best in this kind are but shadows,
and the worst are no worse if imagination amend them.
(最好的戏剧也不过是人生的一个缩影;最坏的只要用想象补足一下,也就不会坏到什么地方去。)②
朗月当空,褐色皮肤的雅典少女与情郎相约在密林深处,指着丘比特的弓,他们互诉情衷。
追赶来的未婚夫怒火中烧,即使贵族的矜持仍旧,他也赌咒着要将情敌杀死。倾慕他的少女紧步跟随,荆棘钩破她的下裙,伤人的绝情话刺穿她的心,但她一直坚持,直到被他抛弃。
原居民的小仙子们唱着歌,他们的仙后正在沉睡,黄金和红玉是她的衣,群花铺成了她的睡塌,小花蛇在那丢下它们的皮,蜜蜂们保持着距离不敢靠近。
仙王与他的妻子正在冷战,暗夜下他唤来他调皮的侍从,开启了整个闹剧的帷幕。
这是仲夏夜的梦。
“真是多谢翎星,大热天③的还陪我出来看剧,不过得知你早就读过原著的时候我还真是吃惊。”
威尔笑着将一张菜单递给翎星,她微微点了点头表示感谢,双手接了过来。
今天的威尔穿了套休闲装,深蓝色的衬衫搭配宝蓝色的披肩外套,显得格外成熟端庄。
翎星暗地里深吸了口气。
自父母离婚后她还是头一回出门观赏演出,更别说是同友人一其,出门前她已经尽心挑选了自己的着装,深思熟虑后更将威尔送的簪子钗上以示重视。可她心里依旧没底,不知道自己穿得得不得体,该说点什么,又该做点什么。
这没什么,她悄悄告诉自己,就像平时在寝室里一样好了,没什么不同。
“家里的书很多,小时候爸爸一直在给我买……”
她忽的一顿,便没了下文。
所幸威尔并没有注意到她那细微的不知所措。
“说起来莎士比亚还真敢写啊,那么强效又持久的爱情魔药,就算是真正的妖精也做不来啦。”
她漫不经心地挥动起茶杯勺,脸上露出了一种晦涩不清的表情,带着一丝羡艳,一丝苦闷。
“如果我会做这种魔药……”
“那个时代的文学一直以大胆闻名,毕竟刚刚经历了文艺复兴时期④。而莎翁的悲喜剧也一度被人追捧,流传至今,不得不说总是有其独特的魅力的。”
庆幸于威尔的失察,同时又感觉出了点什么的翎星渐渐放松下来。只谈文学的话,没问题的,她想。
“不过相较于莎士比亚的喜剧,我还是他的悲剧看的多点。”
“翎星不喜欢喜剧吗?”
威尔挥舞着小银勺的手停了下来,语气中带着点紧张。
翎星想了会,摇了摇头。
“文学是种很有趣的东西,它同艺术一样,带着强烈的主观色彩。能满足一群人胃口的作品不一定能满足另一群人。但普遍来说,悲剧兴许是比喜剧更深入人心的,因为它们带着浓厚的色彩,一笔在白纸上抹过,带给人的印象格外深刻。而喜剧不同,更多是人们饭后的消遣,笑过就忘,偶有经典的剧目,可以成为一个月甚至是一年邻里的谈资,比起悲剧被人传颂的比例也不过沧海一粟。可从另一个角度讲,以这个标准来评判悲喜剧的优劣是浅薄的,它们本是为了不同目的而被创造的,不该混为一谈,更无可比性。作为喜剧,如果能成功让人们笑出声来,不已经是达到初衷了吗?”
“说的也是。”
威尔状似松了口气,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
“这么一讲我倒是想起,翎星今天一开始很是沉默,看完戏剧后开朗了不少,是我的邀约让你不自在了吗?如果是这样,那还真是感谢莎士比亚呢。”
“不,不是那样的,是因为……”
“因为?”
翎星一直睁着眼睛听楼下的动静,分辨惯了钢琴音准的耳朵在这种精密的工作上格外派得上用场。她听见叉子和盘子碰撞的声音,水流声,而后是钥匙被抖开时创造的短暂的乐章——母亲已经吃完早餐准备出门了,她得出结论。
在一个暑假的清晨,翎星本可睡到日上三竿,可她有一件已经被她拖了数日的事情不得不做。
她终于按耐不住从床上跃起。
“妈妈,抱歉在你正要上班前叫住你,不会耽误你什么事的,我是说……”
翎星有些局促地揪了揪睡衣角。
“威尔,就是我曾经和你提到过的朋友,”提到‘朋友’二字时翎星有些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她约我今天一起去看戏剧,莎士比亚的仲夏夜之梦。晚饭我会迟点回来,可以吗?”
“当然没问题。”
方女士抬起左手看了看时间。
“那么你记得带钥匙,今天我工作有点多,晚饭估计也是回不来了,冰箱里还有些菜,你回来时张罗着自己吃点吧。”
“好的,工作顺利,妈妈。”
门被阖上的瞬间翎星的眼帘便垂了下来。
——可预见的答复,使她前三天的犹豫显得那么可笑。方女士甚至没有注意到她提到了‘朋友’,当然她知不知道翎星此前在学校并没有朋友也是一个可争议的命题。
不能怪妈妈,翎星咬了咬下嘴唇,单亲家庭在伦敦生活并不容易,她拼命工作都是为了我。
驻足了好一会儿,翎星终于转身朝书房走了过去。
飘散着少许灰尘与书香味的阴暗房间,老式的钢琴低声私语,诉说着一百年前某段不为人知的故事——那是独属于她的茴香水滩⑤。
梦总是荒唐的。美梦易碎,不过噩梦也不会持久,就像悲喜剧一样,它们在人生中交叠,互相干涉又互相独立成形。
仲夏夜的梦成全了四对有情人,仲夏日的梦呢?
翎星低头喃喃:“最好的戏剧也不过是人生的一个缩影;最坏的只要用想象补足一下,也就不会坏到什么地方去。”
“什么?”
威尔没听清,她微微倾身向前,又问了一次。
“没什么。”
翎星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
“威尔学姐方便再陪我吃顿晚饭吗?有些关于O.W.L的问题想请教你。今天非常感谢你约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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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捏他《仲夏夜之梦》(A Midsummer Night's Dream)。
② Act 5, Scene 1, A Midsummer Night's Dream, Shakespeare.
③ 伦敦夏天对于很多国家的人而言并不算热,平均温度在22摄氏度左右。但因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缘故,伦敦居民普遍怕热,每年夏天中暑人士数不胜数,故此土生土长的威尔会说天气热。
④ 文艺复兴时期:指发生在14世纪到16世纪(大约是公元1300至公元1599年)的一场反映新兴资产阶级要求的欧洲思想文化运动,莎士比亚生活年代为1564年至1616年,处在文艺复兴时期后期。
⑤ 茴香水滩:《仲夏夜之梦》里仙后钟爱的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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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莱恩早已看穿一切.jpg
爱德莱蒂:我好像谈了个假恋爱
天气逐渐转凉,庭院的落叶渐渐堆积起来。十月拥有一个令人头痛的开端,至少对于布莱恩来说是如此。
“秋后算账”,学生们私下这样给校长的讲话命名。就好像违反校规的苦果他尝得还不够多似的!他步履沉重地走向校长办公室,心里盘算着自己的说辞。他那套漏洞百出的说辞连只比他年长两岁的级长都蒙混不过,更别想瞒着怀特女士了。
说一个谎就要用一千个谎来圆,他现在可是完全明白了。为了维持自己可笑的那点自尊,为了忘记身上沉重的枷锁,他隐瞒了一切,现在却不得不说出事实,不然后果会更加严重。双倍扣除学院分可不是闹着玩的!
大门近在眼前,他抬手,抚上门上雕刻的繁复花纹。怀特女士就在里面,等待着他卸下一切的伪装。
没什么好怕的,他想。
他敲响校长办公室的门。
最终公布的处罚名单中,并没有他的名字。怀特女士显然早就掌握了他的情况,说出实情是正确的选择。也许他不对霍克小姐撒谎会比较好,但如今也没有让他后悔的余地。但总而言之事情也算告一段落,他选择不去思考这到底意味着什么。无论如何,卸下伪装是不可能的。
布莱恩开始潜心研究星空入浴剂的配方。沿着先前的思路走只遇到瓶颈,于是他退而求其次选择降低效果。总不能指望一口吃成个胖子,是吧?你只是要给水变色,他心里嘟囔着,你只是要给水变色,一遍又一遍,仿佛是什么心理暗示。但不得不说,这真的挺有用的。
这天布莱恩难得心情不错。研究取得重大突破,水面上已经能短暂地出现星空的影像了,只要对配方再加以调整,就能正式投入贩售。他给自己放了个假,允许自己做点除了学习魔咒和商品开发之外的事情。打定主意之后,他反而发现自己没什么事情可做。
他并非什么巫师棋爱好者,高布石也没那么有趣,大概他只能看书来打发时间了。在图书馆遇到爱德莱蒂完全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不如说,他也算是有备而来。他知道自己现在逃也逃不开,不如好好面对。不可否认,他渴望着自己的生命中出现点新的东西,能让他发自内心地笑出来的什么东西。爱德莱蒂会是他想要的吗?他不知道,所以他没有拒绝。
他觉得自己卑鄙极了。他明明早就知道她的心意,明明可以拒绝,明明也可以接受,但他偏偏什么都不说,既不停下,也不逃离,只等女孩跑到他面前。这算什么呢。
他沉思的时候,爱德莱蒂把羊皮纸推到他面前,等待他对草药学的报告做出评价。布莱恩粗略地看了一遍,指出爱德莱蒂的缺陷。
“关于这种药物,还有一本书里的资料可以参考,课本上的其实并不够详细。”布莱恩找到那本书,翻到指定的页数,爱德莱蒂仔细看过后,重新开始埋头奋笔疾书。
布莱恩的功课早就完成了。他今天只想好好休息,不看什么魔药的性质理论,也不去硬着头皮背诵巫师界枯燥的历史,更不想去回顾自己暑假时学习的基础物理和方程式,辅导爱德莱蒂倒是挺让他放松的,只不过有点无聊。
不久后爱德莱蒂也写完了草药学的报告,只差一份天文学的作业。
“吃过晚饭后,去天文台看看吧。”
没人提出异议,于是他们登上了天文塔楼。今天恰好是个晴朗的好天气,秋季的星空一览无遗。高塔上的风吹起他们的长袍,布莱恩变魔术般地拿出另一件长袍,披在爱德莱蒂肩上。可笑的绅士风度,他嘲弄自己。
两人拿出自己的望远镜,开始填写爱德莱蒂手中那张空白的星图。他们肩并肩站在一起,眼前注视着同一片星空,布莱恩突然有种幻觉,他能够暂时把烦恼和压力都抛诸脑后。
头上的星空闪烁。布莱恩的上衣口袋里装着入浴剂的最新试用装,他现在能把这片星星握在手里了。
“过段时间,我会给你新的试用装,”布莱恩说,“这次是星空款的,不出意外的话,下星期就能完成。”
爱德莱蒂抬头看他:“我很期待。”
“是啊,我想你也该受够了地狱款……”布莱恩苦笑,“希望新的入浴剂你能喜欢。”
“我想我会的。”她轻轻微笑了一下,在星图上写下最后一笔。
“对了,”爱德莱蒂再次抬起头,像是抱有什么期待一样,“今年的舞会,你找到舞伴了吗?”
来了。布莱恩面上不动声色,但心里却有所估量。他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没有。我其实不怎么想去舞会。”布莱恩摇摇头。他等着看爱德莱蒂的反应。
女孩心有不甘地抿了抿嘴唇:“我也一样,我去年去舞会的时候是一个人去的,人太多,太吵闹,很无聊。”
“今年你还打算去吗?”
“我……”她的目光游移片刻,“如果找到舞伴的话……”
布莱恩微笑。他明知道爱德莱蒂是想邀请他的,但他偏偏不把这层窗户纸捅破。
“祝你找到合适的舞伴,那样你肯定能在舞会上获得很多乐趣。”
她能为了自己做到什么地步?他真想知道。是的,他对自己说,我知道我的行为令人不齿……我只是个丑陋的舞台剧演员,渴求着谁能来爱摘下面具后的我,可自己怎么敢把自己真正的脸暴露在世人之前呢?
得不到爱的演员不肯摘下面具,不摘下面具的演员却注定得不到真正的爱。
他看着爱德莱蒂失望的背影,叹了口气。他不可能追,也决不会追。
入浴剂的改良渐入佳境,布莱恩决定先在级长之间分发一些试用装(当然也没有忘记给爱德莱蒂)。他保持着彬彬有礼的态度,拦下了从图书馆中走出的五年级生叶翎星。
想要找拉文克劳的学生,图书馆总是您最佳的选择。他把不知是谁的吐槽放在脑后,专心为这位新任级长介绍自己的最新产品。
“保证不会对人体造成任何伤害,实际上我已经试过了,效果相当好。沐浴在星海中的感觉绝对超乎你的想象!”
“大体情况我已经了解了,但是,恕我冒昧,这款产品的主要成分有什么?”
“这涉及到商业机密了,女士,请恕我不能详细告知,不过如果您对安全性有疑虑的话,我可以现场演示看看。”
叶翎星面对这款产品显得非常谨慎,不过布莱恩有自信能够打消她的疑虑,他向来都是按照最坏的结果做准备的。经过一番演示,他们确认了这款产品不会对人造成任何伤害(“看啊,我毫发无伤的手指”),于是她收下了试用装,并且表示会在使用后给予反馈。
“您真是位模范顾客!”布莱恩发自内心地赞美她,“如果想要与我联络,可以写信给我,也许您还不知道我的名字,我是布莱恩,布莱恩•菲尔德,四年级生。”
“谢谢,菲尔德先生。”
“那么我就不继续打扰您了,我们回头见!”
“等等。”
这次反倒是叶翎星有话要说。布莱恩以为她想要比写信更快捷的联络方式,但她的话语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抱歉,我也有话要问。请问您认识一位名叫希尔达•库珀的二年级生吗?”
“啊……是的,我们算是朋友。”
又是她!布莱恩现在明白了,希尔达就是麻烦的源头,也不知道现在对她施一次遗忘咒到底还管不管用。但眼前的情况他依旧得应对,脸上的微笑也必须保持完美。
“对不起唐突了,她是我的室友,近期听她提起过你,刚刚我就在想是不是同一个人。”
是的,这毫无心机的小家伙,大概还把我当成什么良师益友了呢!布莱恩咀嚼着苦果,他开始觉得眼前的人也并非善类了。她想对我说什么?他不禁有点紧张。
“我本以为她对我卖的小玩意没什么兴趣呢。哈哈。”他干笑两声,只想赶紧走开。
“原来如此。顺便一说布莱恩同学读过《秘密花园》吗?一位麻瓜作家写的小说。如果选修麻研课的话,这是一部不错的可阅读书籍。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喜好推荐,你不必太往心上去。祝你学习顺利。”
“如果有空的话,我会的,也谢谢你对我产品的支持。”
客套几句之后,他们总算分别了。《秘密花园》?他没有听说过,也不会去看。在这个节骨眼上给他推荐书籍,大概是这位学姐想要借着这本书的由头,告诉他什么事吧。他没有任何兴趣去了解她想传达给他的东西。他难道得向全世界承认自己所谓的演技课程根本就是个错误,她,他们才会放过他吗?就像那女孩带给他的麻烦还不够多似的!
就连威尔•霍克也是如此,他后来才知道,她与希尔达今年搬入了同个寝室。
离她远点!他全身的细胞叫嚣着,别给自己再添麻烦了!
好在生活不是总在给他出难题。他给远在美国的父亲寄去一份样品,想让他评估一下新产品的功能。为了让巴特依旧履行给母亲写信的职责,他找了其他的猫头鹰付费邮寄(邮费可不便宜)。在不安的期待中,布莱恩迎来了第一次决斗俱乐部。
教授演示过后,学生们也依次上台示范。四年级的布莱恩与此无缘,不过练习时间他倒是有了发挥的机会。
面前的对手,格兰芬多的刘家锐,也算是他的熟人了,虽然看上去心情不佳,但毕竟对方年长一些,不容小觑。
彼此鞠躬过后,布莱恩快速抽出魔杖,念了一个精准无比的缴械咒。刘家锐显然与他有同样打算,两道魔咒不偏不倚撞在一起。布莱恩侧身一步,召唤出飞鸟来遮挡对手的视线——刚刚怀特教授就使用过这一招。
但刘家锐的反应也极为迅速,几乎瞬间,飞鸟群就成了无法涅槃的可怜生物,在火焰中挣扎着消失了,另一道魔咒突破火焰包围向他袭来,他躲闪不及,自己的双脚已经无法挪动了。
“清水如泉!”他试图熄灭火焰,但刘家锐的喊声似乎宣告了终局的到来:
“昏昏倒地!”
布莱恩应声倒地。
背后因为倒下的冲击钝痛着,他的心依旧在胸腔里鼓噪,眼前是一片黑暗,夹杂在学生们念咒语的声音中,有一道脚步声慢慢接近。
声音停了下来,他猛地睁开眼睛。
“除你武器!”
绝地反击的剧情没能上演,两道咒语撞在一起,两根魔杖打着旋脱手而出。
“精彩的决斗。”布莱恩起身捡回魔杖,与刘家锐握了握手。即使是使小伎俩,在被昏迷咒击中之前倒下,也没能打败对手,这一刻他对刘家锐充满敬意。
“你也不赖。”刘家锐用力回握。
没有取得胜利,就意味着失败。自己离最优秀的巫师还有段距离,还需要更加努力才行。可是自己又是为什么想努力变得优秀?他搞不清了,每每想到这一点,思维便陷入旋涡,拉着他向更黑暗的角落走去。
别再想了,他告诉自己。
“你……找到舞伴了吗?”
爱德莱蒂再度开口问他的时候,离舞会已经只有不到一星期的时间了。
“没有,事实上我也并不热衷于舞会这件事。”布莱恩摇摇头。
但他翻出了压在箱子最下面的一套二手礼服。虽然是二手礼服,但并不显得破旧。这身纯白的西装对于布莱恩来说有些肥大,不过动动脑子,试着用魔咒剪裁缝补之后,它变得像为他量身定做的一样。
“只是在学习如何用魔法做衣服而已”,他试图用这样的借口说服自己,只不过脑海中的声音从未停止嘲笑他的言行不一。
你这家伙明明就很想参加舞会,镜子里的他对自己挤眉弄眼。
但我的舞伴并没有邀请我,是否能参加还是个未知数呢。他正了正领带,拿过一旁的面具戴上,不得不说这个面具看起来有些古怪,甚至有些吓人。像小丑似的,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面具后的脸挤出无人看到的苦笑。
这副面具的左半边纯白,嘴角上扬,右半边漆黑,眼底有白色的泪滴。他一见到这副面具,就知道这是属于他的,这几乎与他本人一样可笑了。
面具之下,还有另外的面具,无法摘下的面具。
他想知道爱德莱蒂要让他等多久。如果她决定放弃追求他这个怪人,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不过她会放弃吗?也许会,但不是现在。他知道爱德莱蒂会邀请他去舞会,这种自信让他自己都心生厌恶。好吧,他承认自己就是个烂人。
爱德莱蒂还是开口了。
“既然你没有找到舞伴……布莱恩,我是说……我可以做你的舞伴。”
她忐忑不安地盯着自己的鞋尖,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布莱恩收进眼底。你真是个烂人,布莱恩想,负罪感让他觉得有点反胃,但脸上的笑容依旧不变:
“好啊,我很荣幸。”
直到舞会当天,他才发现,他和爱德莱蒂都不怎么会跳舞。
爱德莱蒂如同在场的所有人一样,穿着华丽的礼服长裙,脸上的面具也恰到好处地配合整个服装的风格。对比起来,布莱恩觉得自己像是从什么邪恶组织中乱入的无名小卒。但爱德莱蒂毫不在意自己的舞伴穿着朴素,他们并肩坐在装饰着彩带和南瓜的礼堂里,享用可口的万圣节特色食品,然后布莱恩站起身,握住爱德莱蒂的手,走向礼堂中央。
“感觉如何?”
“还不错。”
“我也觉得南瓜汁很可口。”
他坏心眼地曲解了爱德莱蒂的话,他知道她想告诉他什么,他也知道她难以开口,他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想说破。
他的脸隐藏在面具之下,爱德莱蒂的也是。他猜测着女孩面具后的脸会有怎样的表情,他正握着她柔软的手,揽着她纤细的腰,小心地移动着,防止踩到她的裙摆。
他们大概都对彼此抱有期待,但那大概是不同的期待。他越来越觉得自己令人作呕,想想看,爱德莱蒂需要多大的勇气,拥有多少无法说出口的烦恼,才能一步一步向他走来,而他明明知道一切,却冷眼旁观,仿佛自己只是个局外人。
他们沉默地,各怀心事地游荡于舞池中央,不知过了多久,爱德莱蒂终于叫了他的名字。
“布莱恩。”
“嗯?”
“我喜欢你。”
他看不到面具后女孩的表情,也庆幸女孩看不到他的。她也许涨红了脸,也许没有,他都无从知晓,但这样也好,他不觉得女孩看到自己的表情之后,还会对他抱有任何幻想。
他现在的表情,大概就如同猎人等到了上钩的猎物般狡诈吧?所有的一切都不出意料,那么,爱德莱蒂真的能将他想要的东西带给他吗?
但在这之前,他需要给出回应。
“我很高兴。我得承认,我也喜欢你。”
这是真的吗?他对爱德莱蒂的感情,称得上是喜欢吗?但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关系,他们都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不是吗?
他停下脚步,牵住了爱德莱蒂的手。
“我们走吧。”
“去哪里?”
“去一个只有我们两个的地方。”
男孩牵着女孩走出大门,走廊里的画像发出怪叫,他们把一切声音都抛之脑后,转过回廊走进空无一人的庭院,草地在脚底沙沙作响。
“面具,摘掉吧。”布莱恩摘下自己的面具,爱德莱蒂也摘下面具,露出稍微涨红了的脸。她在期待什么,他知道该做什么。
爱德莱蒂闭上眼睛,他吻上了她的嘴唇。
接吻原来是这种感觉,布莱恩想。柔软的,温暖的,空气的味道仿佛也改变了,他应当感到快乐,因为世人都为此感到快乐,但他还未被所谓的爱情冲昏头脑,只是感觉所有的一切仿佛隔着一层玻璃般模糊,他像是从躯壳中被分离出来,冷眼旁观着这个正与心上人接吻的男孩。男孩得到了自己的快乐……吗?他不太清楚。
不过,说实话,好吧,第一次接吻,感觉还不太糟。
他紧紧抱住爱德莱蒂纤细的肩膀,不知为何,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