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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月明溪
我醒了。
眼前漆黑一片,周围有规律性的嘈杂。这是哪?我不知道。
我隐约记得在记忆的最开始,有一个声音让我印象很深,但是这个声音是什么意思?
冥冥中有种直觉告诉我,应该积蓄力量冲破黑暗。
力量积蓄的过程很艰辛,我需要很久很久才能积蓄一点点。幸运的是,这些嘈杂的声音时不时的出现,让我感受到些许陪伴。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声音出现的时候,我偶尔能积蓄到更多的力量。
声音出现又消失将近一千次后,我感受到时机已经成熟,于是我奋力挣扎,光明绽放在我的眼前。
我看到了周围的环境:,身边黑色的石质突起,坚硬的石质地面许许多多与我不同的异族来来往往,将稀薄的能量注入到什么地方。地面的尽头是灰白的雾气,只有某个方向隐约有些不同。
有异族看到了我,显得十分激动,纷纷围了过来,兴奋的嘈杂声让我意识到了一件事:陪伴我积蓄力量的声音就是异族们制造的。我不禁对异族有了一丝好感。
但这好感很快消散了,因为有一个幼小的异族竟然试图用攻击我,可恶,你怎么敢!
所幸旁边的高大异族制止了幼小异族的进攻,算你们有眼力,我就大人不计小人过,不再计较刚才的事。
异族们没过多久又散了开来,恢复成之前的状态,表面上是这样的,实际上,还是会有一些异族时不时偷偷看着我所在的方向。我没有在意这件事,因为我发现了一个更值得我花精力思考的问题——在刚刚的嘈杂声音里,我似乎听到了最初的记忆里的那段声音的一部分。看来我有必要了解一下这些声音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我逐渐了解了很多事情,比如异族自称为人类,这里是人类的监狱,监狱里的人类白天要出来完成相应的劳作以及将自己的能量(人类称之为魔力)注入能量中枢,晚上必须回到监狱——也就是那个黑色石质突起——里休息。
我也慢慢学会了人类的语言,在这个过程中那个人类幼崽提供了不小的助力:若不是其他人类每天都在我身边教导幼崽学习人类语言,我或许无法这么快掌握这样复杂的知识。
我也很快明白了为什么以前每次声音出现、人类从监狱里出来的时候,我都能够汲取到更多的力量,因为他们会偷偷摸摸将自己为数不多的魔力分给我。即使他们的魔力本就不多,而且还要将更多的魔力维持监狱浮空岛的正常运作,他们也在尽力压榨出一丝丝多余的能魔力给我。
我不理解他们这样做的用意,过度压榨身体来产生魔力,会极大的损害身体机能,缩短自身寿命,而且我甚至与他们甚至不是同一种族,为何他们要这样不顾性命地助我生长?
过了很久之后,我才无意中得知原因,也是多亏了那个人类幼崽的提问。原来,我的诞生起源于这些人类中的一位年纪很大、造诣很深的魔法师,他用毕生心血促使我诞生,并嘱咐其余的人类,要尽力帮助我成长,因为我是他们通往自由的桥梁。
我想起了在我记忆最开始的那个声音,其内容与这个答案一致,想必这个声音的主人就是那位老人。从声音可以听到,这位魔法师确实有种让人信赖的气质,所以即使他的话像是天方夜谭,即使他已经回归神灵麾下,其他人也仍旧执行着他的嘱咐。
我是他们获取自由的希望?我起初有些不理解为什么这些人类会如此渴望自由,他们能够在浮空岛上随意走动,这难道不是自由吗?
可后来,我了解到了他们的情况:他们被迫聚集在这座浮空岛上,带着魔力抑制装置,一边需要耗费魔力维持浮空岛的运转,一边需要在贫瘠的浮空岛上靠自己的力量维持生活。他们还需要将一些被偶尔来到这里的人类送来的东西制作成另一种结构和魔力波动更加复杂的产品,如果交不出来,很少来这里的那些人就会杀死一些浮空岛上的人类。真是想不通,杀死了一些人类之后,他们制造的东西不就越来越少了吗?那岂不是更加无法交出足够数量和质量的产品?
为了活下来,他们几乎所有的时间都要花在各种事项上,对于人类而言,这样的生活就是没有自由,我好像有些理解了。
在获得更多的信息之后,我也明白为什么我会是他们通往自由的桥梁。但当我想明白之后,我感到十分的愤怒。
这座浮空岛是悬浮于陡峭的悬崖边上,下方深不见底,而浮空岛与悬崖边缘也并不是直接相连,而是隔着数十米的距离,那些岛外的人需要借助飞行道具才能来到岛上。岛上的人想要出去更是不可能,除非他们能在岛外的人反应过来之前,建造出足够数量的飞行道具,或者建造一道桥梁。我毫不怀疑他们有着这样的能力,只是按照人类的话,巧妇难做无米之炊,就算能力再强,可他们没有材料,也无法做到这点。
他们的突破口在哪?思来想去,我把方向放在了自己身上。从自带的传承记忆里,我知道我们一族最大可以生长到近百米,并且我们的躯体既结实又强壮,结合老魔法师留下的话语,他们是想让我生长到一定的程度后,充当连接浮空岛与悬崖的桥梁。
听上去似乎没有什么问题,但这是什么地方?是土壤贫瘠、魔力稀薄的浮空岛,在这里我很难生长到健康族人的体型,强行而为只会让透支我的生命能量。而且如果在这过程中,如果被明显不想让这些人类离开浮空岛的岛外之人发现,说不定会直接扼杀我。他们确实在我生长过程中给予了我助力,不计得失地将自己的魔力输送给我,其实我还是很感动的,可一想到这么做都是为了他们自己,满足需求的同时擅自搭上我的未来,我的感动就瞬间消失了。想用我的生命来成全你们,不可能!
想清楚了当前的处境,我知道继续生长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于是我把能量全部积蓄起来,想着静观其变。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其实就算我把能量用于生长,也并不会有什么很大的效果,因为这里的能量实在太少,保证生存没有问题,想做到其他的事就捉襟见肘了。与刚破土而出时的样子变化不大的外表就是最直接的证据。相比之下,那个人类幼崽在这期间已经生长到其他人类一半高了。
岛上的生活如往常一般持续着,人类维持着自己的生活,制作着岛外之人要求的物品,还有持续不断输送给我的魔力。
那个人类幼崽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趁其他人不注意跑来跟我说话,我当然不可能跟他交流,只是默默积蓄能量多少有些枯燥了,听一听他的絮絮叨叨也没关系。他似乎也没指望我能回应他,自己一个人说的很起劲。内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基本都是关于想去岛外的世界看看,哪位叔叔身体不好,今天又被哪位伯伯打了,哪位阿姨给他讲了什么故事之类的话题。
他还自顾自地给我起了名字,叫我芽芽。这是什么破名字啊,气得我想打他,可我的攻击范围太小,根本够不着他,反而让他咯咯大笑。笑什么笑,等我长大了,有你好看的。我在心里记下了这一点,决心日后有机会了旧仇新账一起算。
岛上的人似乎不想让他总是来找我,偶尔发现他蹲在我面前自话自说,就会走过来强行把他带走,有时候还会打他。对此我还是有些遗憾的,虽然人类幼崽吵了点,但能调剂平淡。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间,幼崽已经生长到跟其他人类差不多高了,同时岛上的人也越来越少,一方面是因为生命的自然衰老死去,另一方面是因为岛外之人的杀戮。在这期间也发生了一些惊心动魄的事,比如我差点被岛外之人发现,也比如浮空岛的能量中枢意外故障,导致浮空岛差点坠落,所幸这些事情最终被很好的解决了。
这一天,岛外之人又来到了浮空岛上,我努力缩了缩身体,让自己隐藏在身前那一堆原料中。这次来的人格外的多,而且个个身上都散发着强大的魔力波动,难道是这次运过来的原料特别多?
一声沉闷的肉体倒地声伴随着陌生声音的冷漠话语:“一个不留。”
“爸!”
人类幼崽的声音听起来尖锐而悲痛,但很快就戛然而止,又是一声肉体撞地声。
周围的魔力波动从未如此浓郁和混乱,血腥味弥漫,土壤中的能量开始增加。
这是好事,当浮空岛没人后,岛外之人也不会再来这里,环境中的魔力浓度上升了,这一切都有利于我的生长,可我为何感觉很奇怪很难受?
我的思绪很混乱,直到有人类倒在我身边。我记得他,他两天前还给我灌输魔力,他也是人类幼崽口中经常打他的伯伯。我听见他说,芽芽,对不起,或许我们不该让你发芽,这样说不定你能逃过一劫,小尤加利已经死了,我们也要死了,希望你能活……
他没有说完,生命能量就已经消散了。
我突然感到十分愤怒,我开始调动积蓄的能量,疯狂地生长起来。不够,不够!我快速地汲取着周围的魔力,甚至透支我的生命能量,我的身体飞速变大,撞开了一些岛外之人,延伸向悬崖的方向。
人类们因为我的突然生长都愣住了,我一边维持着延伸的姿态,一边艰难地分化出许多细细的肢体缠绕着浮空岛的人的身体,将他们拖到了我的主体上。
岛外之人反应过来,无数的魔法落在了我的身上,我放开浮空岛的人类,将那些纤细的肢体围绕主体周围,形成了一层防护,在我疯狂吸收魔力的状态下,魔法攻击反倒是在为我增添助力。
“这是索罗亚藤,是传说中能够吞噬一切魔法的禁忌存在,一株就能让一个小国家大小的地区变成无魔之地!该死,这种东西怎么回出现在监狱岛上?”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我会在这里,这得问早就回归神灵麾下的老魔法师。
浮空岛的人也反应了过来,拼命往悬崖的方向跑去,有些想停下来的,被我用挥舞的纤细肢体抽了一下,然后被其他人拉着跑。
对嘛,这样就对了,快跑吧,奔向你们想要的自由吧。我有些欣慰地看着离悬崖越来越近的人类,感受着自己急剧衰落的气息和开始泛黄甚至开始枯萎的身体,却是十分平静。
真没想到,我最后竟然还是成为了他们希望的桥梁,这究竟是为什么呢?明明我是打算独善其身的啊。
岛外之人发现了我的虚弱,开始追击浮空岛的人,我努力的想要抬起无力挥舞的肢体,失败了。罢了,我已经尽力了,接下来就看你们的运气了。
看到最后一个人从我的主体上离开,我终于失去了坚持的理由,生命能量急速消失,这就是选择短时间内迅速生长的后果,可我,不后悔。
生命的最后,我听到了岛外之人气急败坏地怒吼着跟失去魔力支持的浮空岛一同坠落的声音,也听到了浮空岛的人悲痛地喊我芽芽的声音。
至少,不白活这一次吧。
作者:四戎
抬起视线的时候,前方有着清晰的东西——那里有座桥,有很多活的飞行物,却不见人影。
某天来了一个人,飞行物跌宕起落,似乎热闹了几分。随着时间的推移,飞行物飞离了,人影在桥上方晃动,却沉默着。他在向四周看,不带情感,没有波动,仅是单纯在“看”。
有时候会有薄雾,粉紫色的,因大气透视而产生纵深感,展示出层次与虚实,让桥的前方朦胧未知。也因此他会继续往前走着,没有害怕,也不会停住。
桥底是海。死寂的大海气息是银灰色的,蔓延开来,来往都是银灰色的。海面上的鳞片向上扬起,洒上桥面,冲上天际,形成了甬道,没啥实际用途。
桥上有兽蛰伏着,横七竖八的站位,僵硬的兽阵,却蠢蠢欲动。眼睛像极了人类,妙就妙在,遮住一只眼睛再去看它,在眼前又变回大兽。在模糊地指示着,勾勒出的是一张脸——胡乱的线条和敷衍的脸。找出所有隐匿的线条,根据想象中的偏差重新组合,好像,似乎,浮现除出了什么——比如,浮现出了记忆和记忆里存在过的什么物质,在盘旋,终是被挤压至角落,并无威慑力。
前方还在前方等待。
【你到达不了那里的。】
【不信你试试看。】
来人听到了什么,却不知听到了什么。猜不出源头,是种怪声音,他并没有因突然出现的异样而感到疑惑或者想要去搞明白这突然间发生了什么。
尖锐的声音,嘶咬住,带着哭腔,从梦中惊醒开始嘶叫。挣脱不开。
扭曲成一圈一圈的石板铺在地上,伸展开来,迅猛如捕猎的长蛇,触碰到皮肤的质地是柔软的,像是肌体的触感。有风起,先是软如飘雪,脾气起了,伴着怒号操起剑戟,不遗一处,叫人无处可藏,割骨的痛感。一旁静止的兽抖落粘在面部的须子露出结痂的疤,开始活动筋骨,一跃而起,朝着人去,方向不准,咬上了地面的骨头——许是癫了。
兽身上有口子,正向外输出着红色的什么,混杂着腥味和陈腐奶制品的浊气,并不怎么好闻。一接触到大气,便迅速改变形状,以雾化状向外抓捕生命原料来占据四方上下。这红色,夺目的大红色,似艳鬼,接近的时候变成了蓝紫色,滴落在人脸上时已然是金色了,像龙爪的刮痕。它一缩紧,扑面的窒闷感,然而,还在流动,滑落脸颊时成了绿色,滚下的绿宝石,发着荧光,所经之处组织会慢慢塌陷下去,是有那么点腐烂的样子。
运动体较之恒静空间是突出的。桥侧边的裂缝,由于饥饿,正在坠落的裂缝,倒也罕见。
路障渐起,脚步放缓,近似匀速。一道闪电劈至前路,留下焦痕后便融入暗处。视觉上毫发无伤,但也会因强光侵袭而不得不考虑暂闭双眼缓住身形。
人形一顿。笨蛋,脱口而出的笨蛋,仅靠肌肉协作就记住的“笨蛋”,碰过面的相识感只有停留在嘴边上肌肉熟悉的记忆里。为什么脑子里只剩残缺的几何图形。一晃而过。什么也没了。拼不出来的,已经不存在了。肌肉确实是比脑子长情些。
你把那些我最宝贵的东西吞下去了吗?
能烦请你吐出来吗?那些东西对我很重要。
他愣住了,这反应从何而来?为何而来?这是什么?他再没有任何动作,再次睁开的眼里早已没有光。这总让他想起很多年前他们说的那样,这里是光到不了的地方,曾经,现在和未来。因为光也会害怕,光会疼,光也总想着逃走。
“那我们是为了什么?我们一路带来的东西、我们所有的信仰不能被称作光吗?”
人群里有人摇了摇头,某种颜色的情绪以同心圆的形式向外扩散,有更多人一起摇了摇头。
“那我们是为了什么?”
“你们回答我啊!”
那我们是为了什么?
毫无意义的启程,从不知为什么而开始,只是就这样走下去,坚信着走下去一定有什么,可惜那里可是暗啊,是自以为是的暗啊,冷酷无情,谁在意谁呢。向着最深处的暗哑前进,也可以看作是,朝光去——去不同程度地扑光,扑灭这世上最亮最炙热的物质,去感受那无差别攻击的温度与疯意,自愿跌落,消散,向四处溅射,以粉碎的姿势趴在尘埃之上,遁入虚无,最后只剩着道绝对美观的弧线。光始终吸引着蛾子,是吧。摸着胸前,感受着它的节奏和它的诉说,摸着它,记住它是温热的,它也曾是温热的。你想紧紧地握住你的意志——那浑身带刺的鬼玩意儿。
无理可循。弃城而逃不比眼下的混乱更具有可持续性么?
他一动不动。恐惧支配着他。他还有一股向上伸展的力量,破土的气势在平衡着他的身体。
那你们又是为了什么?
“他是我们当中最年轻的一位。按正常生命轮回来说理应活得比我们中的每一个人更长久。如果很不幸最后只能有一个人活下去的话...我想就由他带着这份记忆走下去。有人记得,我们和我们存在过的痕迹就永远存在。”
“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以保护他为首务。”
“其他人,我们,人在城在。”
“快...快推他上去...”
“要活下去啊...”
我能活过最长的岁月,看时间和死亡谁更无理取闹。看每到春季湖边的野花野草生生不息,看候鸟迁徙从不忘衔枝筑巢。听它们叽喳地唱着歌,家,家,回家,回家。我跟着它们一起小心翼翼地哼唱起来,没心没肺地放声大笑,再后来,再后来变成那种难听的一抽一抽的躁音,不会承认不知觉间已是泪浸满袖,只得怪那恼人的风夹着泥沙竟这般不近人情。
那你们又是为了什么?
他抓着被称作记忆的属于他的物件,慢慢用力将手指向掌心收拢,耐心地驯服,感受到他们本能的抗拒力后再缓缓舒张,端在手上止不住地抚摸着安抚着,或许还会叨念着什么,唱点有魔力的曲儿。这下,他们并没有想离开的意思,那就别跑远了。
他看向远方,看到了黑黑的窟窿,发力地盯着以至清醒在无限度地膨胀——他见着了亮点:从一开始的一,指数增长,直至无穷,千万倍富有。无数双眼睛,有很多,很多和更多。有钉子将其牢牢地束缚着,可以放心了。
放心吧。他将视线收回,收回至脚边,用手揉揉眼,缓解疲劳,按原计划继续赶路...哦赶路,其实他早已迈不开步了,无须再伪装起来再逞强下去。他停在桥的中间,挺着腰板直直跪下,无关什么。很重,把他压倒了,有些东西看一眼没有,再看一眼又有了。
“那儿每年都会有新的生命。我见着了,你们也见着了。”
“美啊,确实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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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核最终关 : 回到曾经受到伤害的地方。
深吸一口气做为开始信号。大步通过即为优胜者,是“战胜自我的人”,拥有至高的荣誉勋章,拥有如火的勇气与钢铁意志,这标识着经训练成绩合格,已不会再受到过往创伤的干扰。相反,迟钝、停滞、有任何迟疑或不适反应、无法克制的潜意识冲动则返回原点,接受相对应的指导与训练,加大药量,争取早日顺利完成挑战,回归正常生活。
此外,为方便区分,每经过一次原点将在挑战者身上留下一道痕迹(该痕仅在特定条件下得以显示,并不影响日常美观),以示计数与惩罚。
最后,再次感谢您选择消消消改造所,让我们与各位成员共同努力,走出过往阴霾,迈步清澈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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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像你想的,一切很顺利,如计划那般。”
“我身上有上千道刻痕,离那个‘对岸’最近的时候只差了一步,那一步我肯定是迈出去了,我记得我即将触碰到地面。”
“后来....我缩回了,我回头了。我很冷静。”
“在那里,仔细想了想,为什么要走到“那边”呢?”
“桥的那边吗...差点忘了,桥没有那边的。”
“我就是那个招牌‘失败者’,犯着教科书级别的错误一败再败。也没啥不好的...”
---END---
作者:蜂銀
“又到这儿了。”
阿斌这么想着,从骑得很破旧的电瓶车上下来,把车轻轻倚在天桥的栏杆上。他伸手在兜里掏了掏,把早晨出门买的那盒烟摸出来,抖了一支叼在嘴里。
一,二,三,四……阿斌蹲在车旁,数出盒里还剩八根,又站起身来,懒洋洋地和电瓶车一同倚着,把烟点上,吸了一口。
当阿斌自娱自乐地吐着烟圈时,有个老人牵着孙子路过。那小孩望了望阿斌和他的车,接着就被老人警觉地往身边扯了扯,拉开距离。阿斌也不在意,转过身去,抖了抖烟灰。
晚高峰的洪流从脚下流淌而过,阿斌眯着眼睛,又在衣兜里摸了摸,拿出一张小卡片来,放在路灯刚亮起的大片昏黄下端详。卡片是新做的,阿斌还能回想起早晨去打印店里拿货时新鲜的油墨气和卡面略微高于体温的触感。正面是不知哪里找来的网图,一个少妇穿着情趣内衣在搔首弄姿,下方是用极丑的预设艺术字体打的两个电话号码和俗套的服务名称。
阿斌犹豫了一下,把卡片翻过面去。
背面是一个算不上很好看的女孩,穿了一身白色的连衣裙,只是普通地站着,没做什么特殊的姿势。他看了会儿,拿着卡片慢慢在灯光下偏折一些角度,又总觉得不够满意,随手把卡片扔了出去。
阿斌用鞋底碾了碾抽完的烟屁股,叼上倒数第八支烟,推着电瓶下了天桥。桥底,他骑上车,准备拿火机点上,突然想起来某人叮嘱过骑车不抽烟,讪讪地把烟又放回去。
为什么不让抽来着?他有些记不起来,眼见着走到一个小区前,阿斌稍微降下速度,随手在挂在车上的包里一掏,抓了一把卡片随手洒出去。
没有回头,阿斌想象着那些卡片在空中翻转,落在人行道上,一些是女孩那面朝上,一些是写了号码那面。他记起还有一个女人在道上走着,于是他的背上又灼起了不知名女人厌恶和惊讶的目光。
但我无所谓。
阿斌不无快慰地想,在右手上加了点力,电瓶提着速冲进城市的夜里。
女孩惫懒地躺着,她看着男人坐在床边抽完一根烟。他的手机响了,女孩从她脑里男人的表情(显然,女孩此时只能看见男人中年发福的背影。)上推测出来是他的家人——大概率是老婆打来的。
男人没有接,他的赘肉颤了下,显出某种窘迫来,接着沉默地开始穿衣服。
床上还残留着一些余温和潮湿,这让女孩感觉不自在。她稍微支起身,什么也没穿,径直从男人面前走出门去,要去抽一根烟。
现在男人在她的背后了,女孩起了玩心,她靠在门外的墙上,用差不多男人能听到的音量叹了口气,险些没忍住紧接而来的笑意。她在浴室里稍微冲了下身子,点上烟想象男人努力板着一张疲惫的脸。这下可以笑了,女孩想,于是她笑出声来。
夜还很长。
等到晚上的第三个男人走出门去,女孩在浴室里待了半小时,想把廉价香水洗掉。她在镜子里点数着脸上的雀斑,一,二,三,女孩数到二十便不再数。
“一盒烟”,她这么想,二十支香烟点燃了,按在脸上,二十个焦痕。女孩又想象伤口感染,水泡破裂,脓液四溢,这下她变得有些像那种B级片里的怪物。
女孩关上水,去穿衣服,她听见电瓶车回来了。
随便套上长衫长裤,理了理头发,女孩从里屋走出来,红灯有气无力地给脸庞镀上暧昧的阴影。阿斌打量了下她还在滴水的刘海,随手拿起旁边的毛巾按在她头上,提着装卡片的包放在前台。埋头记账的女人抬头看了下他,又低下头。
“斌,王哥找你。”
阿斌沉沉地应一声,撩起帘子往后面去。女孩顶着毛巾在沙发上坐下,有两个女人撩开帘子出来,她们朝她打了招呼,理了理低胸裙子的肩带,出门吃夜宵去。
女孩又在沙发上乖乖坐了一会儿,有个男人从里面出来,梳了背头,戴一副墨镜。她认识这个男人,男人看见女孩,顿了一下,快步走出店去。
帘子又被撩开,阿斌出来了,他看着女孩很无奈地叹口气,拉起女孩来,用她一直顶着的毛巾给她把头发擦了擦。
“想吃什么?”
“不知道。”
旧居民区的晚上很冷清,风划过女孩还湿润的黑发,带着的热量让女孩的手紧了紧。
风稍微慢下来,女孩感觉着耳边阿斌胸腔的震颤,有点痒。她没去听阿斌问了什么,只是稍微调整了位置,更好地贴在他的背后。
电瓶车慢慢划过街口,一,二…….一个小摊子现出身来,烧烤的烟气被灯泡晕成鹅黄。女孩又紧了紧唤着的手,这下风渐弱得很彻底,车慢慢停在摊子边。她有些雀跃地下了车,跑去挑吃的。
摊主是个男人,快上了年纪,光着头,他只瞥了女孩一眼,转头望向骑车的男孩。
阿斌把车推到马路牙子边,锁好,找了位置坐下,和摊主对上视线,互相点了点头。女孩这会儿已经挑好了串,双手递给男人,小跑到位置上坐下。
“想抽烟。”
女孩看着他从衣服兜里拿出烟盒,接过来。
“有根我叼过,你看看。”
哪根呢,女孩借着灯泡的亮找了找,瞧见那根滤嘴上有压痕的,抽了出来叼上,冲阿斌得意地笑笑,凑过身去还烟盒。
他接过来,看了下剩的烟,叹口气,随便拿了根出来,把烟盒收回去。
女孩还没坐回去,湿漉漉的刘海在阿斌面前扫来扫去,等着他把自己的烟点上,又凑近点,对着把烟点燃。阿斌稍微摸了摸额头,感受着湿意,点着女孩的额头把她推回去坐着。
摊主把先烤好的几串土豆端上,一个铁盘装着热气,在两人中间腾起来。女孩已经饿了,拿起一串吃着,阿斌转头叫男人拿瓶啤酒,一辆车驶过,车灯穿过蒸汽落在女孩的脸上,影影绰绰。
“欸,我脸上有多少雀斑?”
“问这个干嘛。”
“想知道,在意得睡不着觉,又不想自己数。”
她沉默着等目光在自己脸上慢慢滑过,很痒。
“三十二个。”
女孩看着阿斌埋头解决食物,她又开始想象自己的怪物形象,很狰狞那种,咬着面前男孩的脖子不放,鲜血奔腾着被吸进食道,胃变得温热起来。
有些吃撑了,女孩这样讲完,两人慢慢走路回去。
她走在前面几步,时不时回头看看推车的阿斌,有一会儿他的目光坠在那座天桥上,于是女孩指着那个桥。
“想上去看看。”
天桥的台阶很矮,她踩着细碎的脚步向上走,到了桥上,夜风明显起来,吹着她还没干透的头发。女孩打了个寒颤,后上来的阿斌把外套给她披上。
电瓶车倚在栏杆上,阿斌背靠着,叼了根烟点燃。女孩趴在他旁边,长衫的袖子被她挽起来,小臂的曲线在路灯下显出某种情色来,她很满意的看着。
“中意这座桥?”
“喜欢。”
阿斌转过身来,靠在女孩肩旁,两个人的视线在夜里的某处虚无地交汇。声音有些哑,不像是他自己的,他想,这声音属于另一个阿斌,桥上的阿斌。
“我叫什么?”
“不知道。”
“肯定有名字的,你心里在怎么叫我?”
“女孩。”
她不再说话,女孩,真是个好称呼,要是她在桥下,肯定会开心到脸红起来。但现在她在桥上,桥上的女孩是色情的,不会脸红。
“还有卡片吗?”
“什么卡片?”
“中年男人上完一天班,提着公文包回家,在小区门口四周看看,没人就悄悄捡起来,有人就努力记上面电话的那种卡片。”
“不知道。”
“小孩会踢来踢去,环卫工人会破口大骂,女人看了会半羞半恶心的那种卡片。”
“不知道。”
“你卖我的那种卡片。”
阿斌不再说不知道了,桥上的阿斌转过头去看女孩,好像这时应该生气。
“我没有卖你。”
“你没有卖女孩,你在卖我,照片里的我,床上的我。”
沉默。
又一辆车从他们前面驶来,穿过天桥,从他们脚下路过,往他们背后的夜里走过去,开车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他可能提着公文包,可能从地上拾起阿斌洒出去的卡片,可能打上电话,然后女孩或者打个车去到小区里,或者躺在店的里屋的床上。
“操他妈的,我们什么都没有。”
阿斌喷出一口烟,他模糊在无数小颗粒和致癌物里。
“我什么都没有,你个傻逼,你还有女孩。”
女孩翻过栏杆,下桥去了。
是的,我还有女孩,不是桥上的这个,是桥下的那个。
我无所谓,阿斌笑了下,推着车,下桥去了。
作者:阿千
天临路商业街以一家高档热闹的“国贸商场”为始一路连到另一头的住宅区,一路上各式店家琳琅满目应有尽有。每逢周末总是人头攒动热闹极了。沿着天临路一直走到了中段才逐渐冷清,不再见那些阔气出名的大店,多是些一米多宽的小户了。门店虽小,但是纵深很深,天临路商业街虽然热闹,但是毕竟不如市中心的商业区,也吸引不来那么多的大店,后来这一块人流量少的铺子就划成了小门店租出去。这里也多是个体经营的小店为主,一些服饰店、干洗店、水果店、照相打印店。从那些富丽堂皇又热闹非常的大商场出来,到了这里多了一些生活气息,常来的客人也是周围邻居街坊的常客,没客人的时候店主们多在门口闲聊。
“小齐,回来啦!这两天去哪儿啦。”常美玉正在门口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隔壁甜点铺的王雄聊天,远远看见一个穿着夹克身材匀称的年轻人骑着车飞了过来。
自行车的车铃叮叮作响,伴着年轻人有活力的声音:“美玉姨,我前两天工作出差去了!”齐锋车一拐,在一旁的店门口停了下来。
“今天过来玩呀。”
“今天有事找聂哥,下次来找您。”
齐峰从小住在这片,和店主们都很熟悉,只是今天他好像没有功夫闲聊,他一把拿起车篮子里的小包,三步并两步跨进一家没有招牌的小铺。天临路中段的小店装潢大多比较随意,多是玻璃门窗加上贴纸招牌。但是这家有点与众不同,中式雕花双开式的木门显得颇为古朴典雅,门口也没有挂招牌或是广告语,暗沉的木门乍一看会淹没在红红绿绿的橱窗中。
一进店,齐锋就看到狭长的店铺尽头,一身唐装长袍的店主捧着杯子坐在太师椅上喝茶。店主聂旻看上去是一名三十左右的青年,一头瀑布一般的黑色长发有些男女莫辩,他和这间木质大门的小铺一样,和周边的烟火气格格不入类似。
“聂哥,裴哥,好久不见!”他风风火火往里走,和店主以及站在右手侧玻璃柜台后面的裴黔打着招呼。玻璃柜里有各式各样的东西,让人一时看不出这家店是买卖什么的,有旧式的照相机,粗糙的木雕,暗沉的玉石,也有锈了的金属物件,像是单片镜,眼镜链等等,不一而足。只有一个特点那就是这些东西一看就是旧物了。这里像是一家二手商店。
店主聂旻点了点头示意没有回应,裴黔倒是热络地招呼了起来:“小齐,出差怎么样了?”
“发生了件大事!我们本来是去培训的,结果有个女孩子东西被偷了!”齐锋的火急火燎地走到店主的桌边把手机往店主面前一凑,那是一张古玉的照片,那玉形似凤鸟,一头穿着红绳。那玉看上去颇为润泽,水头也好,确实看上去是块老玉。“这就是那姑娘被偷的玉,从小戴着的。聂哥,你懂古董,帮忙看看,值不值钱。”
“人家从小戴的玉,恐怕不是钱能衡量的。”裴黔是店里唯一的店员,看着二十五六的样子,倒是没有像店主一样穿得古色古香,普通的衬衫长裤,笑咪咪的样子,儒雅随和,他听到齐峰的话,搭腔道。
“确实,而且就算不为了钱,我们警队丢了东西总要争找回来吧!偷东西偷到警察头上来了,太贼胆包天了。”
“这件事你们没有立案调查吗?告诉我们没关系吗?”裴黔有些疑惑。虽然齐峰一直话很多,但是他也机敏,不该说的绝不会多嘴一句。这事听上去警队内部很重视,他又怎么会口无遮拦?
“人姑娘人美心善,后来看大家都忙就说身外物丢了就算了不追究,但是我觉得不妥,想帮帮忙。你想一小姑娘,23岁刚毕业来我们这,就掉了宝贝,人家懂事说算了,难道我们就真的不帮?这不显得我们这个大集体冷漠嘛!”
“这玉看不清。”聂旻看了一眼照片就撇开了眼睛,并不去搭腔。
“这个照片算很清楚了,我这个手机可是259PPI的!”他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是今年诺基亚的新款,刚上市不久,价格不低。他煞有介事地翻开屏幕,将屏幕旋转了90度,“你看,还能旋转机身,侧边有拍照键,这样就变成手持摄像机一样了!200W像素,拍照可好了,专业的!”他又把屏幕转了一圈。
“反正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毕竟实物丢了,勉强看看吧。我就是想确认这不是什么妖魔鬼怪的作怪就好。”
“你是人民警察,怎么还信这个。”
“聂哥这里不是旧货多嘛,这种老东西可都有灵气,神神鬼鬼的谁说得准呢,我从小长到大,在聂哥店里亲眼见过无数回了!人不能迷信,也不能迷不信啊!如果知道有神鬼破案思路也不一样对吧!我来先排除一个错误答案嘛!”
裴黔看向老板,而聂老板闭上了眼摇摇头一副齐峰孺子不可教的样子,他那又直又长的黑发靠在椅背上也轻轻晃动。
“你们也帮我想想,能是谁拿的。”齐峰坐到一旁另一张太师椅上,开始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他们这次集训在郊外的梧桐山上,梧桐山上有座灭度寺,寺不大,注册僧侣只有四五个,但是在宗教界颇为有名,传闻这里的梧桐山是凤凰涅槃重生的所在,因此很多高僧临终前都选择来此处圆寂焚化。而齐峰这个女同事是个孤儿,叫吴桐生,是被人抛弃在梧桐山上,当时身上就戴着这块古玉。那玉酷似凤凰。她天生有六指,在右手的小指旁还有一节没有骨头也没有功能的拇指。孤儿院的人都猜测是因此被抛弃的,有人就想出法子安慰她,说她这是凤凰托生,鸟的翅膀上不就有个勾吗,这多出来的拇指就是证据。当然这都是人家的安慰话了,年纪大了也就不信了。
“讲重点。”聂老板习惯了他讲起来总是过分夸张,眼见齐峰越讲越远,冷冷地截住了他的话头。齐峰连声答应着往下讲。
警队时常去梧桐山上集训,男警员就借住在灭度寺的屋子里,女警员们不方便住在寺里,就安排在寺外另一处房子。那房子在后山的另一个山峰上,和男警员住的地方也隔了一道悬崖,只有一座吊桥相连。吴桐生睡前却发现包里的玉不见了。就像裴黔说的,那玉是吴桐生从小戴的,还可能是她身世唯一的线索,哪怕不贵,她也急坏了。几个姑娘找了一晚上也没有找到。
“你说一块玉怎么可能凭空消失了呢?所以我就疑心这玉有些神神道道的。”
“这山上虽然是灭度寺的地界,但是也不能保证没人溜进去不是吗?谁偷了都不好说。为什么要疑心是鬼神。”裴黔停下了手上的活计,撑着头,颇有兴趣地说着,“所以是什么让你们觉得这玉丢了十分不可思议呢?”
“我们认为外来人行窃的可能性较小,因为行李和玉都放在一起,如果是来盗窃的小偷,为什么不拿财物,单单拿块玉呢?当然不是说完全没有可能,但是我们认为可能性较低。那天听到小吴讲玉的事情的人可能性更大,我数数啊,算上小吴三个女同事,算上我三个我们单位的男的,再加上主持修心禅师和修德禅师,一共8个人知道玉的事情,也看到小吴把玉放在哪儿了。”
“后来那天晚上吊桥正好断了,女舍那边副峰非常陡,只有桥能过去。而且当时只有三个女同事在那边,这么看来是不是那三个女同事嫌疑最大?但是她们一直在一起,没有人有机会去拿走玉。我们十点熄灯,她们三人九点半准备去澡堂洗漱的时候都看到玉在行李这里,三人一起去的,回来的时候大概九点四十五分,收拾东西的时候却发现玉没了,所以我才说这事有点怪异。”
“破不了案就怪鬼神,你倒是很能干。”聂旻发表了听到现在的第一句评论。
“三人洗漱的时候一直都在一起?”裴黔随即又问了一句。
“澡堂有隔间,但是三个人说一直在聊天,间隔时间怎么都不够出去回来一趟,还不留下水渍吧?更关键的是因为桥断了,她们三人离不开那山头,而且后来几个人把那山头翻了个遍,就算偷了玉也没地方藏,所以实在是不像她们干的。”
“我倒是觉得可能性还挺多的,比如说拿了玉之后扔下了山崖不就找不到了吗?”
“裴哥,你这就犯了新本格推理的毛病!过于注重诡计而不考虑现实性。”
“什么是新本格推理?”
“就是说,虽然把玉扔了也能说得通,但是既然好不容易拿了玉又何必要扔掉呢,虽然极端个例是有可能的,但是除非有非常明确的线索,或者在其他情况都被证明不可行之后我们才会考虑这些极端个例。”
裴黔低头沉思起来,似乎在想自己的问题到底在哪里,想了一会儿,他又抬头问道:“有道理,那么桥断了又是怎么回事?”
“哦,这事也挺巧的,我们是第二天早上才发现桥断了的,但是有证据证明前一晚桥就断了。我这两天不是整天嘚瑟我这新手机到处拍照嘛,”齐峰倒是有些自知之明,“我拍到了桥断了的时候。”齐峰把手机里的照片翻找了起来,好一阵才找到了他说的照片,看来照片存量确实不少。裴黔也放下抹布,走出柜台去尽头的准备室里洗了洗手,又过来看他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竹竿似的青年和一个略微发福的中年男子的合照,他们坐在户外的石桌椅上正在掰手腕,后面还坐着一个和尚打扮的清瘦中年人,双手相对插在僧袍的长袖中,微笑着看着另外两人。“这是吕队长和范哥,我们三个住在一起。后面那是主持,我们基本上每年都会去山上特训,吕队和主持挺熟的。他们两个年龄相近,二十年前吕队刚当上警察的时候好像主持还是个刚毕业的和尚。修心大师佛教专业毕业的!我之前都不知道和尚还要上大学的……”
“说重点。”眼看他又要扯开,聂旻适时打断了他。
齐峰于是指了指照片:“看这里,虽然因为是晚上不是那么清楚,但是这里能看到桥只剩下木头桩子了,峡谷之间漆黑一片,这是大概9点的时候拍的。”他又往前翻了几页,“这张照片是大概8点的时候拍的,能隐隐约约看到峡谷之间不是漆黑一片的,而是有颜色的桥面。所以桥是8-9点的某个时候断的,而玉不见的时间是九点半到九点四十五之间,所以应该其他人似乎没有作案的可能性。”
“桥是不是人为弄坏的?”
“这就不清楚了。”齐峰又开始翻他的照片,“女生们困在那头没有食物,我们必须快点让她们回来,所以第二天发现桥断了之后我们都在忙着找人修桥,山上山下跑了好几回,吊桥的旧桩被挖掉了,我也没注意。但是我知道,是从我们这边断的。哦而且因为我们当时还不知道玉的事情,急着救人所以进出那边宿舍不知道要保护现场,等知道的时候脚印指纹都乱了,不然说不定还能找些线索。”齐峰翻出了工人们帮忙搭建临时吊桥的照片,那山谷并不宽,看上去只有三、四米。
“这还真是多灾多难啊,还好人没事。”
“是啊,还好建桥的同志们熟练,一根铁索嗖得一下就打到了那一头,快速铺上钢板,临时桥就搭好了。”
“说实话,小齐给的线索太少了。就算桥断了,像搭桥的工人那样也可以打铁索绳子过去,又或者,说得夸张一点,这个峡谷大概只有四米,男性的话,会撑杆跳的说不定也能跳过去。我知道你要说我‘不现实’,但是你没有证据去证明这些‘不现实’,凭空想是想不出结果的吧。”
“这两个想法不错,裴哥你有想法,我可以去帮忙找证据嘛!只要找不到打洞的哼唧和撑杆的痕迹应该可以说明这两种想法不对吧?”
“是的,但是现在开始搜证恐怕有点晚了。”
“唉,裴哥说得对,主要没立案,没办法去搜证……”
“物品价值不够立案。而且你是片警,就算真的立案也不归你部门管。”聂旻看着齐峰慢慢翻着照片头也不抬。
“玉石这种物品价值嘛一向浮动很大对不对?这也是我想找聂哥看看玉的目的之一嘛。聂哥你不是国家注册的珠宝鉴定师吗?你看能不能出个估价啥的。”
“鉴定不是估价。”聂旻突然转口,“照片往前翻一下。”
“聂哥你要看什么?”齐峰听话地往前翻起了照片。都是他在山上的时候与同事的合照、灭度寺的庙宇佛像和山林景色。
“停一下。”
“哦,这是正殿的释迦摩尼佛。”灭度寺虽然小,但是因为其在宗教界的地位高,香火一直很盛。香火足够,自然庙宇也建得雄伟宽阔,约有五米高的大雄宝殿中供奉的是佛陀释迦摩尼。缘于灭度寺与佛祖涅槃的传说有所关联,灭度寺大雄宝殿中的佛像并不像大多数庙宇一样是宝相威严的正坐着的佛陀,而是躺下的佛陀。佛陀向右侧偃卧,左足置右足上,这是传说中佛陀涅槃时候的场景。佛像两侧还有围坐着聆听佛陀最后的教诲的各位弟子们,黄色、红色、黑色的帷幔在外侧装饰,一直从屋顶拖到地上,上书经文,显得肃穆又慈爱。
“这和案子有关吗?”
“谁知道。”聂旻似乎想通了什么,嗤笑了一声,让人摸不着头脑,他大概是有了什么想法,对这个话题有了兴趣,“讲讲除了三个女的以外,其他人的行动轨迹。”
“九点半到十点那段时间吗?”
“从天暗下来开始。”
“我想想……我们吃好晚饭大概是5点半,庙里开饭早。灭度寺的斋菜太好吃了……明明没有任何荤腥但是超级鲜美!如果素菜都是那样的,那让我整天吃素也不是不行!”
聂旻一只手托着茶杯,另一只手在太师椅的扶手上敲打了两下。
“好好,我不扯开。我们吃好饭都在大堂里面休息扯淡,然后6点开始长跑了大概一小时,七点就解散了,那天是第一天,还在调整所以训练量不大。解散之后就回宿舍整理,吕队自己一个人一间,我和范哥一间,七点半吕队来查寝,完了他就去女生那边查。大概八点前回来了,然后就自由活动,我们三个一直在屋外打牌,就是你刚才看到的8点的照片。”他又翻了几张照片出来展示,8点-9点期间常有照片,多是吕队和范哥在打牌的照片,间或有些房子外景。房子外形十分古朴,是青瓦的屋顶,白色的墙,墙边还堆了些木柴稻秆,上面盖着黑布。大约是寺庙节俭,只有门口一盏白炽灯。昏黄的灯光下,那白墙和黑布都泛着光,那柴堆看上去有点像一堆黄色的稻子。裴黔花了一会儿才辨认出这是什么。
“牌技不错,能空下手拍那么多照。”
“那当然,我可是斗地主桥牌升级麻将样样精通。可惜只有三个人,只能打个‘争上游’。那还不是我最擅长的领域。”
“后来修心大师来了正好凑了四人?”
“哦,修心大师啊……没有,出家人怎么会和我们一起赌博呢!虽然我们也不玩钱,但是反正说是这种有胜负的都不玩,说胜负心也是贪欲。什么什么的。”齐峰又翻了翻照片,8点40的照片拍到了修心大师,“他大概8点半之后来的。本来吃好饭,吕队就想找大师聊天,他们认识很久了嘛,但是寺里要做晚课,所以晚课结束他就过来了。”
“晚课几点结束的。”
“哦,好像7点半结束的,还敲鼓了。”
“那这一小时他去哪里了?”
“这个就不清楚了。人家是主持诶!不需要也要工作的吧!”
“他去过桥那边?”
“哦,去过。寺里被褥好像缺几件,等到晚上才送到女生那边,主持本来就要来找吕队,所以顺道自己送了。”
“那么巧,他是最后一个过去的人,然后他回来后桥就断了?”
“聂哥你怀疑修心大师?但是就算是他八点半搞断了桥,那个时候玉也没失窃啊。还不是绕回要解决犯人是怎么过悬崖的问题上。”
“我有个想法,需要你去找找证据。”
“嗯?所以他是怎么过去的?是像裴哥说的那种?锁链?撑杆跳?”齐峰看聂旻已经有答案的样子,眼睛一亮,急着追问,“我觉得有道理,他去桥那边的时候如果带根绳子绑在那头,回来的时候再绑在这头,就能从绳索上过去了!完全可行!不对啊,他要偷玉为什么弄断桥那么麻烦?我懂了一定是为了搞不在场证明!他特地来找我们就是为了让我们看断桥,证明自己桥断了之后过不去。”齐峰觉得自己说得合理极了不住地点头。
“你先继续讲。”
“聂哥我说的对不对?”
“先讲完。”
“好吧……修心大师看我们打了一会儿牌,后来吕队就和他单独聊天去了,肯定是九点之后。我和范哥也就准备洗漱去了。我从澡堂出来,吕队已经回来了也拿着东西进澡堂,那个时候应该九点半不到,因为当时范哥还说了‘难得第一天没任务,结果才九点半我们都要上床了。’之类的话。之后我们就睡了。那应该也不可能是范哥,我俩一个屋,十点前我们肯定都在屋里。”
“你们这张照片里为什么在掰手腕,不是在打牌吗?”
“哈哈哈,这个我跟你讲是这样的,我们打牌,吕队怕修心大师无聊就和他闲扯,修心大师就提起年轻的时候也喜欢打牌,很难克制俗欲什么的。范哥嘴贱就说,吕队还年轻过啊?吕队不服啊,两个人杠上了,结果就放下牌比掰手腕。这么一想,修心大师怕不是故意引我拍照。所以聂哥我说得对不对!是不是就是修心大师做的?”
“修德大师呢?”聂旻还是没有理他。
“我饭后就没见到他了,不清楚他去过哪里。”他停顿了一下立刻又回到了刚才的话题,“你快说修心大师的事情。”
“所以你是觉得修心大师能爬过三、四米的绳索?你们队里有几个人可以?”聂旻阴阳怪气地质疑道。齐峰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管是绳索还是撑杆跳没有一定的训练都不可行。三四米确实很短,但是要通过绳索攀爬过去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修心大师的细瘦身材不像是能爬过悬崖上的缆绳的人。
“我们民警没有这方面的训练,我和范哥倒是可以试试看……特警肯定可以……”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知道自己的推断过于不现实。
“好吧,那聂哥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嘛!”
“现在看来修心的嫌疑最大不是吗?你直接去问问他。”聂旻看了看手里的茶,茶已经凉了,他把茶倒进了水盂,裴黔在一旁帮他重新倒上热茶。
“我直接问他肯定不会告诉我啊!”
“不,你要这么问他,他一定会告诉你。”许久不说话的裴黔微笑着开口了,“你问他——”
“你们怎么都猜到了!!!!”齐峰发出了哀嚎
过了一个周末,夕阳斜下,每到傍晚闭店前,裴黔都会将柜台重新清扫一遍。他站在玻璃柜台后,一边擦拭一边想起了上周齐峰说的失窃案,“小齐是不是该来了,不知道我们猜的对不对。”
“猜错猜对都没意义吧。”聂旻还是坐在店里头的太师椅上,穿着不变的长袍,喝着茶。
“为什么这么说?”
“推理需要事实依据,推理小说作者可以向你保证他所写的是‘真实’,但是现实生活中,没有人能给你保证真实性。齐峰那小子说了那么多,他能保证他们谈论玉的时候没有其他人偷听?能保证那三个女的说九点半玉还在没有偏差?更别说,那些他自己当时没能注意到的事情,他提都不会提一嘴。根据他的陈述来推测原委本身就没有意义。你说的‘扔下悬崖论’不是没可能。监守自盗也说不定。”
“好好,你说没有意义那就是没有意义。”
“有话直说。”
“不知道是谁那天兴致勃勃想了半天怎么过桥,盯着照片看得茶都凉了。”
“……”
“裴哥!”齐峰人未到音先至,他连喊了几声,走了进来。
“先是好消息!你们猜对了,修心大师果然有六指,我才知道原来六指是遗传的。他也真的是吴桐生她生父,所以想拿走玉。方法和你们讲的一样,九点的时候桥根本没断,他拿黑色的布遮住的桥,天太黑,灯又少,我们看不清,照片……照片毕竟……也有局限嘛……我这个已经很清晰了。总之、黑色的帷幔混在给女生的被褥里大家都没注意。因为我们去山上集训很多次了,他也很清楚我们的作息,所以九点半估摸对方在洗漱就又过去拿玉……他想太多了,搞得那么复杂,其实桐生没追究之后,除了我根本没人查。”
“坏消息呢?”裴黔问道。
“……父女相认是不可能的了,他现在的地位是不愿意和桐生相认了。被人知道大师有个私生女……唉……还有玉也找不到了。他拿到玉就扔到山谷底下去了。”
裴黔似乎早有料到,也叹了一口气。
“算了,这样的老爸不要也罢,到时候发现真相也不过是痛苦而已,而且我怕桐生知道真范儿惹来麻烦,你知道修心大师和政府里人关系都很好。但是我又觉得我好像没有资格替桐生做决定……我不知道……”
“你还想找玉吗?”聂旻突然发话。
“什么?扔下山崖了还能找到吗?”
“我是问你的想法。”
“……想!当然想!”
“明天来拿。”
“聂哥!你找到了?你怎么找到的?怎么回事?”
“等一下,”裴黔提高了音量,露出了严肃的表情,“小齐,你再仔细思考一下,真的要玉吗?那玉应该和修心大师关系很大,虽然我们目前不知道这玉到底有什么联系,但是若非如此,修心大师也不会冒险去偷玉。如果吴桐生拿回了玉,那么可能某一天她就会通过那玉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你真的希望她知道吗?她现在生活也不错吧,真的有必要让她知道生父是谁吗?”
“……”齐峰抿着嘴不再说话,他原本总是笑着的弯眉难得搅在了一起,这确实,不是一个容易的决定。
“你慢慢想吧,东西放在我这里,你想要了就来拿。”聂旻‘笃’地放下了茶杯,转身慢慢踱步进了后堂。门外齐峰正傻楞地大喊着“你怎么找到的玉!”但是他充耳不闻。
后堂的拐角有个楼梯,和他的店风格一样是木质的,他一步一步稳稳地走上了楼梯,呼吸声伴随着他的脚步,他一身暗红色的衣服仿佛融进了暗红色的红木楼中。他闭上眼睛,一手掐起了字诀,待他睁眼之时,他已身处一处山谷中,他的一头长发,被山谷的风轻轻带起。他看了看脚下,正踩着一块凤鸟形状的玉,玉的一端穿着红绳。
聂旻回来的时候,齐峰已经走了,只有裴黔在店里等他。聂旻把装着玉的盒子递给了裴黔,裴黔把那盒子打开,陈列到了玻璃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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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獲得活動人氣投票第一名,恭喜作者獲得群內特殊頭銜【建橋總工】
作者:巫念桃
河西牛郎夜半惊醒。梦里,他远远地望见一片湖,湖边枝影横斜,乳色的雾中浮现出几个人影。他悄默声儿靠近,定睛一看,湖里七个人,皆背对他,身子隐没在湖中,长长的头发幽幽地地漂在湖面上,很是旖丽。牛郎想再往前进,确是不能了。一阵天旋地转,陡然距离湖面远了许多。依旧远远地望见湖,影影绰绰地现出暧昧迤逦的身影,飘来低低的、朦胧的笑语。
牛郎细窥,久而不厌。七人洗毕,待上岸时,两旁枝条藤蔓顿生,阴风骤起,不得见。牛郎惊惶。未几,枝条藤蔓退去,风沙渐平,七人衣毕,摇曳而出,环佩叮当。梦到此处,一个雷鸣轰然炸醒了他。牛郎抹一把额头,尽是冷汗。“嗨呀,你怎么能在梦中做那档子事!真是枉读圣贤书!”他唾弃道。
嗨呀,我的牛!他想到自己拴在外头的老黄牛。他废了好些力气把老黄牛折腾进屋子。他抚摸着老黄牛的脊背,感受它衰老的鼻息。它黑黢黢的眼睛温顺而沉默地盯着牛郎,像一位慈祥的父亲。
牛郎摩挲着老黄牛的角——那里断了一处,牛郎带着老黄牛上山打猎,偶遇孤狼,千钧一发之际,老黄牛挺身而出,救牛郎于狼口之下。那角就是在与孤狼搏斗中撅断的。“我听闻有的父亲遇险会抛弃孩子。想来父亲也比不过一头牛。”此后牛郎视黄牛为父。黄牛逐渐老去,牛郎断不肯送它去屠宰,只是养着它。
想再睡,是睡不着了。待风雨稍歇,牛郎前去寻找巫人解梦。
“你梦见了七个人?在湖里?”面前的巫人披着黑色的斗篷,涂满五彩颜料的脸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祂晃动着手里的木杖,乌鹊从远处飞来,落在祂头顶上。黑色的尾羽油亮,像一柄锐利的短刀。尖锐的鸟喙对着牛郎,仿佛下一秒就要冲上来啄食他的血肉。
牛郎不禁打哆嗦。他听闻巫人以尸体血肉饲养乌鹊。他曾看见老去的狮子倒在路边,群乌蜂拥而上,不一会儿啄食殆尽。沾着血的鸟喙发出长而尖锐的、兴奋的鸣叫。
“胆小鬼。”巫人伸出手怜爱地抚摸着乌鹊的羽毛。
“这个梦很值钱。”
“我要你的老黄牛,还要你的舌头。”
乌鹊听闻,兴奋地叫唤。巫人安抚乌鸦的情绪。
“你知道的,我要给小黑换条能说话的舌头。”
“当然,我可以先告诉你一部分内容,你再做决定。”
不等牛郎思考,巫人告诉牛郎一个老套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贫苦男人,终日与老黄牛为伴。老黄牛见主人可怜,托梦告诉主人,在山的另一边有一个湖,明晚将会有七个仙女在湖里梳洗。她们的衣裳存放在湖对岸的古树之上。拿走其中一位仙女的衣服,便可以得到一个妻子。
“我该如何渡湖而不被发现?”男人问。黄牛回答:“砍断我的牛角,剥下我的皮,剜下我的心脏。把角挂在头上,把皮披在身上,吞下我的心脏,你会变成一头黄牛。往身上涂满牛粪,遮掩身上人类的气味。”贫苦男人含泪杀死黄牛,按着它的嘱咐来到湖边,果真发现湖里有人梳洗。他挂上沉重的牛角,裹上牛皮,吞下血淋淋的心脏。男人变成一头黄牛,叼走一件衣裳,带回一个妻子。
巫人看着牛郎离去,祂知道他很快就会回来。
牛郎回到巫人庭院前,左手牵着黄牛,右手捧着一个木盒。
打开来,里面是一截新鲜的舌头。
失去舌头的牛郎只能发出“嗯啊”的音节。
巫人没有现身。乌鹊飞下屋檐,叼走舌头,囫囵吞下。在它发出一长串恶心的咕噜声之后,它扑棱着翅膀猛地凑近牛郎,张开鸟喙露出人舌:“牛郎,牛郎!往西边走,走三百里,看见一处窄窄的山洞,走进去,走到尽头,湖就在里面。衣服就飘在湖中央。”
“杀了你旁边的老黄牛,取下它的骨头,扔进湖水里,桥就出现啦。”
牛郎抚摸着老黄牛破损的牛角、嶙峋的脊背,做最后的告别。他望着老黄牛黑黢黢的眼睛,里面映着自己扭曲的脸。现在我需要的不是老黄牛,我需要一个妻子。他想,自己已经养了它许久,也算是仁至义尽。
他背着老黄牛的骨头上路。临别前回头一瞥,只见乌鹊拖着黄牛的头骨进入巫人的庭院。
“好久不见,老家伙。”巫人招招手,乌鸦飞回他肩膀。祂看着眼前的牛的头骨,桀桀地笑。祂脱下黑色的斗篷,撕下脸上的皮。那是一张极美丽的、年轻的女人的脸。
那是巫人还不是巫人、老黄牛还不是老黄牛的时候。
那时的巫人是斗牛宫第七位女儿,司乌鹊,单名巫。一日,巫和众姐妹下凡嬉戏,在一处僻静的湖边洗澡,没曾想被一头老黄牛叼走羽衣,被迫嫁人为妻。相处下来,男人虽无甚大过错,甚至堪称温和,但偷衣一事始终是一根刺,时时刻刻扎着巫的神经。只是我们善良的巫想着,既然已经做出承诺,不妨就完成男人一个心愿,等男人自然老去、死亡后再回天庭,也算是修一场功德。
一次酒后,男人低低地吐露心声:“我对不起你,我把你的羽衣烧了。你跟我好好过日子吧。”
巫的心坠入谷底。
原来老黄牛的梦里还有一句话。
“最后把我的血收集起来,浇在羽衣上,一把火烧了它。”
忍无可忍的巫长啸一声。千千万万只乌鹊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涌入,张开的羽翼遮蔽天空太阳。它们排着队形成一条长长长长的桥,直通天庭。
她重回天庭,找到嫦娥,要走剩下的一颗灵药。彼时她已知道老黄牛是金牛仙,男人是玉皇坐下金童,因调戏仙子被贬下凡尘。太上老君于心不忍,让金牛仙下凡相护。
“你个老不死的,自己护着人就算了,把我搭进去算什么?金童是仙,我就不是了?”巫指着老黄牛破口大骂,“看我到时候不扒了你的仙皮,剔了你的仙骨。”
“金童老实善良,待我如父,待你温和,是良人,你不亏。倒是你个巫,嘴巴脏的得很!”老黄牛——此时已经变回金牛仙模样,他是回来劝说巫的。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啰嗦话。
巫翻了个白眼,与金牛仙打一个赌。
他们联手给金童造了一个境。
如今,境里两人相遇。很显然,巫赢了。
那一边,牛郎衣衫褴褛找到湖,看见湖中心漂着七件衣裳,心下大喜,赶紧将老黄牛的骨头扔进湖里。老黄牛的骨头浮在湖上,形成一条骨桥。牛郎小心翼翼地上去,摇摇晃晃。嗨呀,这老黄牛的骨头真不中用,怎么这么不结实。牛郎一面嫌弃,一面努力稳住身形。他看着一件件衣裳,像看见一个个美人。一步、两步、三步……就差一点能碰到衣裳时,牛郎一个趔趄摔入湖中,淹死了。
境里人死了,境外人疯了。
牛郎从此疯疯癫癫的,逢人就问牛呢,我的牛呢?妻子呢,我的妻子呢?
大家都笑他:“你那头耕牛早就被你杀了吃啦!你忘啦?”
有人好事者问他,你妻子呢?他就跟人颠三倒四地讲一个老掉牙的故事。
作者:江櫞
——光在太空中旅行了数万光年才抵达地球。而人类只用了十二年,就将未来传递回了现在。
“相信我。”
江江盯着屏幕上那条未知姓名者发来的短信,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是自己那狭窄逼仄的朋友圈里哪位道友搞出来的小惊喜吗?换了手机号复刻好友,不应该礼貌的自报家门?
思考两秒,她决定当做什么都没看到。正要息屏收起手机呢,“叮叮”一声,新的短信弹了出来。
“向右横走三步。”江江挑眉,踌躇着要不要接受对方的遥控,但下一秒新信息便又一次跳了出来。
“快!就现在!!”
她下意识向右横跳一大步——几乎同时,一辆满载的油罐车擦着她左肩衣服布料飞驰而过,径直冲进了侧前方的根○源便利店!
这波操作在让人看来,怕是能入选破站年度命不该绝视频素材榜首,然而在江江看来,这其中的诡异违和几乎要从自己小五千的垃圾手机里满溢而出。
“相信我,我绝不会害你。”
看着与时事无缝衔接的信息,江江定住脚步,深呼吸一口气,摁下了回复。
“你是谁?你从哪儿得知我手机号的?那辆车为什么会失控?你想干什么?”
她一连问了很多,但其实最在意的只有一个。她就想知道,这眼睛里装了八倍镜的兄弟是谁。
这得视力好成什么样啊,才能在车撞过来的将近半分钟之前就推算出正在移动的自己必然会被撞到?
信息发送后江江没有继续停留在原地,嗅着在空气中逐渐弥散开的汽油味道,她决定跑远一点,免得引火烧身。
等她走到马路对面,把乱成一团的车祸现场置于身后,神秘人再次回信。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就是你,只不过我是在十二年后给你发的信息。”
江江:啊?
当我打出“?”,不是我有问题,而是我觉得你有问题。
这怎么还突然从悬疑片场给串去了科幻剧呢?是因为前两天上映的《嫌疑人○的献身》评分刷太低了,所以搞水军来洗地了?
那这公关还挺厉害的,没十年脑血栓想不出这招。
“我知道你不信,谁还不是从那时候过来的呢!但你只要记得,我绝不会害你就是了。”
江江打字的手顿了顿,把原本写的全删了。
“找我做什么?”
先不说青山医院的安保问题,就事论事,就当这短信乘着光来了一次时光漫游,那这未来人找现在的自己是想干什么呢?
难不成想切身体验一把蝴蝶效应?
如此想着,她抬起手,给自己处理卡顿的脑袋扇了两下风,并顺手切到了天气预报app里,想看看明后天会不会有台风登陆。
“这不是电信公司说能给过去发信息了嘛,就好奇跟风试试。说起来,刚才的车祸躲过去了吧?”
“躲过去了……”
对方这段话乍一看没啥问题,但江江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儿,为什么还是疑问句呢?
难不成原本的自己没有躲过刚刚那场车祸?
好像也不对,如果没躲过去的话,那未来人前面说的那几句话就有意思了。
“哎嘿!”大概迟了几秒钟,对方的信息紧随其后,“果然躲过去了!还是四肢健全的好啊!”
啊,不是,您这话信息含量就有点大……
什么叫四肢健全?难不成在那存在于大脑识海的某个世界线碎片里,自己大E了没有闪,残血回城?
正当她思绪混乱,不知该从哪里开始吐槽的时候,那信息又开始往外蹦了。
“哦对了,鉴于未来已经改变,我得提醒你一句,接下来你可能会遇到一点儿麻烦。”对方还贴心的用上了彩信发表情包。
两根手指无限接近的熊猫人,那三分戏谑四分认真两分无奈一分嘲弄的眼神,正透过屏幕与之四目相对。
懂了,亿点儿。
下一秒,结尾添有数不清叹号的消息疯狂弹出——
“向左边侧身,躲过那把刀!!!!!!!!”
“不要靠近身后展架,那里有趴着一个人!!!!!!”
“正好旁边有瓶番茄酱,把它装兜里!!!”
江江:等等!好像混进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进去!
自从她接到神秘短信,奇迹般躲过突发事故后,那平稳安详的日常生活就好像突然摁了skip键,直接跳过了。
莫名其妙蹦出来一人,二话不说掏刀子要捅自己;为了躲避从对面窗户里飞出的菜刀,无辜者提前一分钟就在展架后面趴好了;就地翻滚与坠落的广告牌擦身而过时,便利店的服务员突然把一盆软瓶装番茄酱撒了出来,正好有一瓶落在自己手边……
“看来大家都玩的很开心啊。”
兜里装着番茄酱、新衣服已经报废的江江加紧两步,跑到小公园拐角处躲好,这才掏出手机,打算好好问问未来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还没等她打字,新的消息就已经到了。
“我要是你,就不会站在这里……哦不对,咱俩是一个人,其实站那儿也无所谓吧。”
下一秒,江江双脚一紧,脸皮拖地的同时被倒吊起来……
草(一种植物)。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未来人还在电话另一头逼逼赖赖,但江江已经看不到了,她的手机和眼镜一起躺在地上,而自己那五百二的眼睛别说离头半米的屏幕了,就是糊在脸上的手她都看不清掌纹。
抓住自己的人此时正警惕地打量着她,三两眼后,他踢走了地上已经黑屏的手机。
“现在的你,应该做什么?”出声,是一年纪不大的青少年。
江江冷静思考,拿出落水七次却始终不懈努力上岸的沉着,认真回答:“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放弃抵抗,回家过年。”
她不想跟患有精神疾病的人一起玩头脑风暴了。
那人松手,顺便把她放归地面。
“还真答对了!”少年笑着把自己手机举到江江面前,“看,这是未来的你给我发的消息。”
江江眯眼细看,好家伙,还真是“自己”发的!
那信息里写着,“我叫江江,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是从十二年后的未来给你发的消息。不过这都不重要,你只要记得,在今天11点32分的时候,前往x公园拐角,把一个被吊起来的女性同胞的手机踢远就行了。
“她被我的敌人给操控了,再不救命,我就要死了!如果你不相信,或者说不确定救得人对不对,你就问她这句话——”
后面,就是少年所谓的接头暗号了。
江江看完信息,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被蹭破皮的下巴,转身捡起那机壳分离的手机。
“哎你怎么还看啊?”
“就是好奇,我未来的死对头此时此刻在发什么内容。”
她现在已经认清现实了,那就是十二年后的人们已经可以给过去的人们传递消息,此时众人手机里收到的其妙短信,便是未来传回的通信。
虽然不清楚通信是如何完成的,但从对方那及时雨般的反应速度来看,估计是延时反馈的。
“这有啥好奇的……”少年看不懂江江的操作,但他还是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
解锁屏幕后,页面停留在短信应用中,然而其中并没有刚刚发信息跟四手联弹似的那人的短信。
没有,垃圾箱也没有,屏蔽里也没有。
信息凭空消失了。
“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刚刚少年那一脚给踢失忆了?
“哦,我知道怎么回事!”说话同时,少年猛地一手捂住江江口鼻,一手横握弹簧刀,割破了对方喉咙!
“现在的你死了,未来就不会有人给你发消息了啊。”
他说得轻佻,语气愉悦,只一刀就送江江去了西天极乐。江江甚至都没有挣扎的机会,就无力地垂下了双手,停止了呼吸。
面对满手鲜红,少年的反应异常平淡,就好像他刚刚不是杀了一个人,而是事不关己无辜路过。
“好了,让我来看看下一个任务……”就在他转身往回走打开手机的同时,一条短消息蹦了出来。
“小心左脚。”
“噗!”
从江江口袋里掉出的番茄酱被少年踩了个正正好。粘稠的红色液体喷溅一地,还沾上了自己的大白鞋。
“……”
“这事儿,后果严重吗?”
如果从回家刷鞋被老妈喂竹笋炒肉的角度来说,那后果还是挺严重的。
此时,他后面问号还没摁上,就见前面的聊天记录刷刷刷全都消失不见,最后只留下一片空白。
几乎是眨眼的一瞬间,他的未来便跟江江同路了。
“让我来猜猜看,是不是我杀了你。”
一如他出现在江江背后,那人的刀也刺进了他的胸膛。
“宾果,猜对了,可惜没有奖励。”
少年用最后的力气抓住了凶手袖口,用气音质问对方,为什么要杀自己?
但凶手一脸茫然,“啊?杀你?你在说什么胡话?我又不认识你!”
社会主义在上,这锅他可不背!就是张三在这里也别想甩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