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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纹失效了!
“痛……”埃默里赫揉着自己的胳膊,还好只是切磋练习,这要是实战,恐怕他的胳膊就废了。
“埃默里赫?怎么回事?这种攻击你是可以躲开的。”对战的对手匆匆跑来。
“魔纹没有发动。”再次将血液涂抹在武器上,念出那个简短的咒语“急速!”,然而,魔纹依旧毫无动静。
“让我看看你的魔纹。”
埃默里赫的魔纹位于后背,原本完整的魔纹此刻却被些许焦黑的痕迹所截断。
“撕……你这是受了伤但是没有好好治疗啊,恐怕就是这些伤导致魔纹破损。这伤是怎么来的?你不疼吗?”
“我想想……”
“还有,为什么不治疗?”
“额,本来打算去找爱芮丝小姐要治疗药剂的,但是她外出不在钟塔,这事就先搁浅下来。”
“那就去找你跟随的魔法师,这你总不会找不到了吧!”
“……”不想去,要是让阿尔伯特知道他受伤,会被唠叨个没完的。
“不过现在你魔纹破损,不想去找也不行了,所以怎么伤的?”
“让我想想……是今早处理藤蔓的时候,有个人拿火烧藤蔓,结果把一片房子全烧了,当时为了救人有被砸到,那时候伤的吧。”
“呼,不过还好,我真怕你是因为龙化病导致的魔纹失效。”
“……”
“好了好了,快去治疗!那些藤蔓究竟是什么东西,清理了这么多次都没清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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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哐哐
“请进。”
“兄长……”
“埃里?你来这里还真是难得。怎么了吗?”
“魔纹失效了。”
“哈?”
阿尔伯特看着埃默里赫的后背,多处都有烧伤,魔纹的损伤很大。
“藏身于丛林中的木之精灵
飘荡于世间各处的水之精灵
请聆听于我的召唤
以汝之力
治愈其身”
二阶的治愈魔法,只是令埃默里赫的伤势稍加好转,没有痊愈的样子。
“埃里。”阿尔伯特声音异常平静。
“兄长?”埃默里赫只觉心慌,这次兄长是真的生气了。
“我知道骑士经常会做危险的工作,我也不会说不许你去危险地方这种话,但是至少,受了伤要及时来治疗,我可不记得骑士团不允许受伤的骑士外出治疗 。”
“抱歉,兄长。”
“所以,埃里,这次欧文去孤儿院你要跟着一起去。”欧文是阿尔伯特的贴身男仆,意外擅长跟小孩子打交道。
“什么?兄长,我……”
“这是惩罚,不可以拒绝。”
“我知道了……”埃默里赫垂头丧气,他与欧文正好相反,非常不擅长应付小孩子,每次一群小孩围着他,他都很想哭。
“在这等会,我去找爱芮丝来帮忙。”他主修风系魔法,研究方向也不是治疗向,所以,这种时候还是去找专业人士更加靠谱。
阿尔伯特找到爱芮丝时,这小姑娘刚从外边回来,正边哼着歌边对各式草药进行分类。
“爱芮丝,麻烦你帮我治疗一下埃里。”
“诶?啊,好的。”她匆匆拿上花藤:“埃默里赫先生受伤了,伤势严重吗?”
“有些严重,烫伤,他自己还不好好处理,好在主要是皮肉伤,相对要容易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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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藤从埃默里赫身上散开,他身上的伤势只余些微的疤痕。
“呼……”爱芮丝松口气,还好在她的魔力耗尽前治好了他。阿尔伯特站在一旁,面无表情。
“埃默里赫先生,还是要多注意身体。”万一伤势重到她耗尽魔力都治不好的地步,她自己也会很难受的。
“爱芮丝,多谢你了。之后我会……”
碰!
“阿尔伯特!你把爱芮丝叫过来……嗯……”房门突然被希德尔推开,然后,他看着房间中的三人,愣了一下。
埃默里赫赤裸着上身,虽然只是在接受治疗,但脸皮薄的他被一个女孩子看着,依旧是脸涨得通红,此刻再被希德尔一吓,整个人像兔子一样,飞快蹦到阿尔伯特身后躲了起来。
“水流。”阿尔伯特指向希德尔,一股水流凭空出现,全数落在了希德尔头上,给猝不及防的他洗了个冷水澡。
“喂!阿尔伯特!你这家伙干什么!”希德尔狼狈的试图用魔法烘干自己,爱芮丝强忍着没笑出声来,但一耸一耸的肩膀还是出卖了她。
“埃里受伤,我只是找爱芮丝帮忙,倒是你,进来之前要先敲门。”因为埃里的伤,居然忘了加个防护魔法挡住这个家伙,真是失策。
“接下来是我的课,爱芮丝还没有毕业,你总要顾忌一下她的学业。”希德尔没好气的道,他终于整理好了自己的仪容。
“距离开课至少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你找借口倒是用心些。”
“爱芮丝我就先带走了,我们再待下去,埃默里赫就要变身小兔子钻进地里面了吧。”希德尔没有接话,转而调侃埃默里赫。阿尔伯特的衣服被这个害羞的小家伙抓的明显形变。
“爱芮丝,之后我会托人送去药材跟医书,还需要麻烦你帮忙配置些疗伤药剂。”
“好!”爱芮丝答应的干脆,笑容治愈。
“还有希德尔,等你下课后,过来跟我一起研究一下埃里的魔纹,正好趁这个机会,把他的魔纹再升级一下。”
“你才刚浇了我一脸水。”希德尔表情臭的很,他带着爱芮丝径直离开,一副完全不想搭理阿尔伯特的样子。
“我会去教室门口等你的。”相处了这么久,阿尔伯特知道,希德尔一定会来,毕竟今天发生的事情,相比于他们数十年相互坑害的方式,根本就不算什么。
“你要带点礼物回去吗?”浮怀尔说,他的同行者正打量着牢房里的囚徒,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如果你同意的话。”兰格回答道,“我想我的家人会喜欢这样一份礼物的。”他的目光投注在龙化囚犯细长带刺的尾巴上,仿佛他只是在市场准备挑一枝花用来装饰屋子——即使他们站在考尔特监狱少有人见的一隅之中,这位一头银发的前骑士依旧显得从容不迫。
“龙化病人是龙所钦点的继承者,如果能够龙化到最后的阶段,是否会成为龙,或是龙的眷属?我在梦里似乎摸到一点祂的边角,但醒来总是记不清。我需要更多这样的梦。”浮怀尔真的受到了严重的困扰一般,像是说给同行者听又像是自言自语,似乎是察觉到了二人的目光,那穿着囚衣的佝偻身体向阴影里瑟缩了一点。
“那么兰格,你喜欢这条尾巴吗?”典狱长指了指那条龙尾,“你家里人,现在的那个小普里克骑士看起来没这种爱好,那就是那位普里克夫人喜欢?”
“她是有收藏的爱好,这样分出双头的尾型很少见,我想她也会喜欢它的。”兰格收回了目光,望向面前的典狱长,“那么又该到讲故事的时间了?”
“或许该说说你家的故事?上次在某个宴会,我听人说普里克家守着些南方来的奇怪古旧的规矩,虽然这种无聊的诋毁不听也罢,但我确实很有兴趣。”
银发的男人看了他一眼:“您确实对世界充满了好奇,那么……让我们换一个地方说吧。”
“你觉得他不听你的话,变得无法掌控了?”女人坐在椅子上,银色的波浪长发垂在胸前,她端详着怀里抱着的透明容器,那里装着一对金色竖瞳,“兰格,那是个孩子……他还不懂权力和拥有更多的渴望,还没有看见过世界,自然只会对自己拥有且失去的东西看得格外重,对自己没有得到的又显得毫不在意。孩子是不讲道理的,诚然你的那一套方法适用于大部分人,但对魔法师来说,对一个平民孩子来说……他是无法理解的,因为他仍旧处于旧的身份之中,而宣告他将失去这些东西的你,纵使他最后理解了你所做的是有利的选择,但抗拒的心理已经形成,就很难消除了,毕竟所有人都不怎么愿意直面自己的错误选择,你过早地把现实放在他眼前了。”
她轻轻笑起来:“贪婪的人会受你的诱惑跌入囚牢或者深渊,但意志坚定的人自然可以摆脱你的控制,风险和机遇总是一起行动,很显然后者能给你带来更多的好处……在魔法师和骑士的身份关系不改变的情况下,能从这层关系里拥有的东西已经很可观了。”
彼时还尚且年轻的银发骑士看着桌面上的茶杯出神,良久才抛出一句:“或许这只是暂时的失败。”
“我想你也需要直面自己的失误。”普里克夫人端起茶杯,“名字和姓氏是重要的东西,擅自改动必然会惹来不快。”
“姓名是有意义的,大部分人认为这代表祝福或是美好的祈愿,不过在我的家族里,我们更倾向于它是一种命运和预言。”兰格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他们走到了典狱长的书房,浮怀尔的收藏很多,这本手抄本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封面画着雪山远处隐隐约约的龙影。
“讲究,所以你的名字又代表了什么样的意义?”典狱长饶有兴致地走近,他拿着笔记本,似乎想要将这故事记录下来,眯起的眼睛睁开了一线。
“我们用传说中龙的名字来给家里新生的孩子命名。”有时候浮怀尔会觉得兰格·普里克如果是个老师,他讲课一定很受欢迎,他总是和缓地、轻柔地把你的注意力引到他想要你关注的地方,“我的名字来自兰格赫里斯,一条传说中的银龙,传说它栖息在极北的冰川之下,在大陆最北的聚落里,人们口耳相传着它的故事。”
“那是一条常年沉睡的银龙,在一年里最冷的日子里醒来,当它醒来,这条龙会浮出海面,攀上巨大的白色冰山开始歌唱,冬风会把它的歌声送去极北的冰原,听到它歌声的动物,会成群结队地涌向它的位置,而一些体质特殊的人类,也会在夜里听见它的歌声,在梦里奔向冰冷的海洋,最终他们会落进水中溺亡,被冻成漂浮在冰海上的尸体浮冰。”兰格打开书本,继续说道,“没有人确认过这条龙真的存在,只有寥寥几艘远洋的航船宣称他们在暴风雪里见过巨大的银白色龙影,但每过几年就会有数以万计的冰原旅鼠和不少人死于离奇的自杀溺亡,于是这传说经久不息,成了噩梦一样的故事。”
“它为什么这么做?”而普里克家又为什么给他这样的名字?典狱长端详面前的男性,他看起来并不阴森凶恶,甚至有些华美的美丽,而那样的龙听上去有种邪恶的浪漫诡秘。
“谁知道呢,或许是一场特定的龙之祭祀,歌唱死亡的祭祀。”
“这也是有意为之吗?我听说你的魔纹也是和声音相关。对兰格赫里斯的致敬?”浮怀尔指了指前骑士的脖子,那里的魔纹已然黯淡无光,没法再激活了。
银发的男人摇了摇头:“可以说是意外的巧合,但也可以说是,命运吧。”
“精彩的故事,但既然如此,我记得你的侄子目前正是一位魔纹骑士,他的名字是……”浮怀尔谈兴极佳地顺着说了下去。
“是希尔特赛尔。”兰格说道,“来自一个无法取证的故事。”
“故事传单?银顶城该有新的法律?”出门采购的莉婉被塞了一张奇怪的传单,署名是典狱长。
“魔纹骑士应当有购买炼金产品的权利……”银发的炼金术师捏着传单看了两眼,无情地把可怜的传单撕成了看不清内容的小纸片,“竟然有人公然在街上制造有害垃圾,真是不得了。”
“这种虚无缥缈的理念还是去梦里说的好。”她总结道。
“诉说者只在梦里见过祂。”兰格看向浮怀尔,“如果您有见过龙的梦,或许有一天你的梦里也会见到那样的龙。”
“怎样的龙?”
“做梦者在梦境中陷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色泥沼之海,没有任何生物,只能望见头顶漆黑的星空,他甚至无法呼吸,极度的寒冷让他的四肢坏死,血液结冰,而在梦里他甚至无法死去,被迫承受着如此极端的酷刑般的遭遇。正在他痛苦万分的时候,飞来了一条巨大的龙,祂像是被钢铁打造出来一般锋利且明亮,浑身布满了金色的亮纹,仿佛多看一眼眼睛就要被刺伤,做梦者甚至无法确定这是生物,接着这条巨龙坠入了泥中。”
“祂沉下去了?”似乎是这个故事过于荒诞离奇,典狱长刷拉刷拉地写着什么,“纹路?这听起来有点炼金。”
“龙接触到那些漆黑的粘液,身上的纹路亮起光,生出白色的火焰来……然后整片黑海都被点燃了,那些炽热的白火几乎是一瞬间烧遍了每一个角落,做梦者连形体都没有留下地被从海里抹去了,而龙在火海里熔化,祂徜徉在火海之中,几乎化作一捧活动着的亮银色铁水,接着祂腾空而起,翻滚沸腾的身躯重新凝结。飞向梦者看不见的深空远处。而梦者只剩下一片可怜的影子,他从这明亮的火海里不断坠落,在漫长的坠落后落在了尘土里,才发现……他当时所在的并不是黑色的海,分明是没被点燃的黑色太阳。”
“做过这样梦的人不止一个,我们在一些异族人的石板记载里找到了祂的名字,祂被尊为点燃太阳之龙,希尔特赛尔。”
“然而人们没办法去求证祂是否存在,您大可以当个故事听听。”
典狱长转了转笔:“我真有些好奇了,老兄,帮你绕过阿玛特•如的烟草生意是件难事,不过这故事倒是很值得。但真像他们说的,来自南方的烟草成瘾性更强吗?”
“好用的借口罢了,银顶城最具有毒性的正是潮流,纵使它流毒无穷,人们也会甘之如饴地咽下去。”典狱长的同伴轻松地说,“偶尔的放纵只要过了度,都会变成转向身体的利刃。”
“所以你连酒也不喝?”浮怀尔问。
“我们是容易被黑暗浸染的血脉,兰格,不论是魔法还是其他欲望。”银发的女人说,她赤脚站在一堆血泊之中,鲜血漫过她的脚面,“我们会因为更靠近祂而衰弱和疯狂。”
“所以我们需要这笔交易,用祂无法蜕变成龙的眷属的血和骨作祭……为了趋向于纯粹。”
“但似乎有传闻说你们家曾经还有一个家庭成员?”浮怀尔问。
“莉婉不见了,应该是她自己逃走的,我去找她回来吧。”兰格说。
“让她去吧。”女人说,“我知道她并不愿意留在这里,我也知道她并不是个一无是处的孩子。”
“但让她去吧。”她凝视着罐子里的婴孩尸体,“祂注视的目光从未离去,而龙最后会找到她,让她归去她灵魂的神乡。”
“有这样的事情吗,大概是谣传吧。”银发的前骑士说,“如你所见,这里的下一代只有我的侄子希尔特赛尔。”
“她活下来了。”十几岁的银发少年对她的姐姐说,“你给她起名字了吗,姐姐。”
“当然。”女人说,“她叫莉婉。”
还年少的兰格·普里克看向他的姐姐,他记得在家里的藏书里读到过这个名字:“但那是……”
“是祭品的名字。”
“龙化病患者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免疫魔法,这意味着他们对于因魔法而兴盛的银顶城而言,毫无意义是个威胁。”在蓝铃花亭中,希德尔对拉塔斯缓缓讲起了银顶城的历史。他倒是挺喜欢这个学生的,虽然很多人都因她总是面无表情而且性格淡漠而不愿接近她,但是他倒觉得通透和疏离并不是什么坏事。
他特意把授课地点选在这个具有特殊意义的地方,无外乎是好奇他的这位学生想要了解龙化病患者,其目的究竟与他和阿尔伯特有什么不同。他说起那场屠杀,又说起龙化病人之后的下场,拉塔斯坐在一旁认真地听着,偶尔抬头看看蓝铃花,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触动。
“我不是那件事的亲历者,我没有资格评价这件事的对与错。”在希德尔问起她的感想时,她只是非常平淡地回答,“所以我对那件惨案的感受与您们对龙化病的感受并无二致——因为悲剧并未实际降临在我身边。”
这句讽刺非常精妙,她在陈述所有人,包括她自己的麻木。虽然希德尔与阿尔伯特对龙化病患者的态度友好,虽然骑士团中已有为治疗亲人而决定成为骑士的平民,虽然这座城里尚有跨越立场和偏见的爱情,但这些终究只是能够被写进故事里的片段。而在笔墨之外,对于那些患者而言,他们得到的更多的是苦难与压迫。
“这番话如果让塔尔文团长听到了,恐怕要大发雷霆吧?”希德尔倒是笑得很开心,他很喜欢拉塔斯的回答,而拉塔斯歪着头,像是不理解他话语的含义一般:
“难道塔尔文先生是这场惨案的亲历者?”
“说实话,我不知道他的具体年龄。”希德尔耸了耸肩,“但按照正常骑士——我是说银顶城的骑士退役时限来算,他大概率甚至没经历过玫瑰雪原战争。”
拉塔斯点了点头,而希德尔在这片刻之后又继续说道:
“就像我们之中的大多数一样。”他话锋一转,突然问拉塔斯,“就当是闲聊,我想听听你这位局外人的看法。拉塔斯,在你看来,龙化病人与我们该怎么相处呢?”
“我无权评判。”拉塔斯的回答依旧保持着有些不近人情的距离,她低头摩挲着手中的历史课本,任风翻动苍白的书页,“这毕竟是银顶城维系了一百余年的秩序。”
摊开的课本定格在了玫瑰雪原战争的结尾,在第六任贤者上任后,课本的内容也被修正了一些。维罗妮卡的画像不再是那种狰狞又嗜血的表情,反而看起来平和又充满希望。维德寄给她的信被夹在这一页,他似乎交到了一位龙化病患者朋友。拉塔斯看着他留给她的文字,继续说道:
“也许只有越来越多的人亲身体会过这种传统带来的影响,我们才会真正思考这个问题该是什么答案。”
塔尔玛感觉自己哭笑不得。她从未想过自己只是给塔里娅拿药,却正好在熟悉的诊所里看到了两位熟悉的人。
她的哥哥古斯塔夫正和她的同事维德站在诊所面面相觑,而诊所的主人正摸着兔子的耳朵,对自己的两位客人露出温和的笑容。
说来也巧,她和维德熟络起来还是因为前段时间他巡逻回来时,头上留着一道可疑的、仿佛被鳄鱼咬过的痕迹,而埃默里赫正在他旁边忍笑。
维德说他差点被一名龙化病患者吃了,这个形容让埃默里赫一下子没绷住笑出了第一声。塔尔玛这才知道,原来是维德在巡逻的路上被森德菈交付了一位受了伤的龙化佣兵,而那位饿急了的佣兵在迷迷糊糊的时候居然把维德当了食物。
塔尔玛在那一瞬间想到了她童年时期的弟弟尔多,还有罹患龙化病的塔里娅。她的脑子里突然闪现出他们两个张开巨口的画面,实在也没忍住替他们辩解:
“对不起但是他们真的不吃人!”
维德平日里总是安静甚至有些腼腆的,面对这句莫名其妙的话也只是“哦”了一声,并重复道:
“原来他们不吃人啊。”
维德作为异乡人,对龙化病人没有什么偏见,他只是纯粹地对他们感到好奇。弟弟和妹妹都感染了龙化病的塔尔玛偶尔会和他聊起有关这一类人群的事。再加上维德比塔尔玛还要小四岁,从小就是大家的姐姐的塔尔玛对付这个年纪的孩子可谓相当娴熟。
但在她听到维德问她为什么一百多年后的龙化病人还要被当做天生的恐怖分子时,她还是沉默了,她也不知道这个问题应该是什么答案,她唯一能回答的内容只有: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所以,你们两个都是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温德米尔这里可以治愈龙化病,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过来了?”塔尔玛看了看自己的哥哥古斯塔夫,又看了看一旁的维德,不禁发出了愉快的嘲笑声。
“没关系的,因为我确实也是龙化病人的医生呀。”温德米尔像是早就习惯了这种事发生一样,抓着手中兔子的爪子,将一张传单递给塔尔玛,“如果这次也能帮到您,请在这里写下对兔子先生感谢的话吧。”
“好哦。”塔尔玛说着,在纸上画了个精神满满的小兔子。她看着面前一大一小的两个男人,轻快地问他们:
“大哥也就算了,维德来这里是为了小康佩吗?”
“算是吧。”维德含糊其辞,“那天她要我请她吃饭,然后告诉了我很多这边的事,我想感谢她。”
“这样啊。”塔尔玛说着,若有所思,“明天就是枫华庆典了,既然小维德以前没参加过,不如直接带她逛逛?她如果看中什么就直接送她当谢礼不就好了吗?”
“……”维德皱着眉似乎在思考,片刻后他点点头,冲诊所里的众人道别,“您说得有道理,塔尔玛小姐,我去邀请她试试看。”
“会主动担心龙化病人的外乡人可不多见呀。”温德米尔冲着维德的背影挥手道别,“维德先生真是个好人。”
“但这不是什么好事。”而古斯塔夫则持反对意见,他摇摇头,发出一声叹息,“他只是对这里一无所知……他想帮她,可是他帮得了她什么?”
“这条街从来不会因为某个人的善意而突然变好。”
维德来到了黑山羊酒馆,康佩果然在这里。她面前放着很多空的酒杯,身上的绷带也比上次见她时更多了。她倒在桌子上,似乎是睡着了,偶尔会发出有些痛苦的哼哼声。
乌莉小姐看到维德来了,便帮他把桌子上的空酒杯收拾了一部分下去。乌莉小姐把菜单拿给维德,用习以为常地语气说道:
“如果你能帮她把酒钱结了那可真是感谢不尽。这孩子又被后面那条街的小贩坑了,花着冤枉钱买了一堆并不值那个价的东西,要知道她甚至认为13-6=9——不要跟她说这些哟?”
为了活下去所以要做危险的工作,因为做了危险的工作所以总是一身伤,为了治疗伤口又要更努力的工作。
这便是康佩,或者说很多佣兵的日常生活。
“唔……?”康佩听到动静,眯着眼从桌子上抬起了一点头。她透过已经完全空了的酒杯看到维德,嘿嘿笑着,把空杯子推给他一个:
“这不是那个好心的小哥吗?你又想听我讲故事啦?可是我现在很困……”
“康佩小姐明天有时间吗?”维德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庆典看看?我想准备一份礼物给您。”
“庆典?听起来很有意思……去哇,那就去吧。”康佩醉醺醺地说着,很快又重新睡了过去。
“那我在这里等您。”维德把一张写着地址的卡片压在了康佩的胳膊下面,帮她结了酒钱便离开了。
第二天他一早就在街边等待,他提前准备了很多镇痛的药物还有识字的书本,他很想立刻跟康佩,他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龙化病患者朋友分享,他想康佩应该会喜欢这些,他想康佩应该会需要这些。
熙熙攘攘的人群让空旷的广场慢慢变得热闹了起来,为了不堵塞交通,他不得不靠边一些站着。枫华庆典很热闹,各个势力的人混杂在一起,无论是银顶城的居民,还是黑街的龙化病患者们,大家都在享受节日的气氛。这让维德想起了他的故乡,那里偶尔也会举行这样盛大的庆典。
虽然埃默里赫告诫过他,作为一名外乡人,抱有纯粹的善意去接近龙化病患者只会带来不幸。但是亲眼看见庆典的盛况时,维德还是不由自主地想,也许这一切并没有这么糟糕。
所以他只是在入口处等待,他并不会知道在黑街的巷子里,当剧痛令烂醉如泥的康佩短暂地清醒时,她口中念叨的究竟是什么。他并不会知道他等待的人压根不记得也不关心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他更加不会知道,对于一名龙化病患者而言,用酒精稀释伤口和异变带来的剧痛,最后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死去,这究竟是一件多么平常却幸福的事。
因为他不知道这些,所以他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在乌云遮蔽阳光,在最后一场秋雨降下时,暗自在心底抱怨:
“银顶城的雨季可真是漫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