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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师不畏惧黑暗,魔法师不信仰光明。”
白油纸上写着一行字,清瘦有力,似乎可以听到书写者心里的声音。
论文署名“青膝”。
......
特里维亚看着手里的白油纸,将它丢回纸箱中。
这并不是自己的工作,自己对此也毫无兴趣。
如果想法可以完整展示在那小小的一方白纸上......
傍晚的钟塔十分安静,特里维亚走在平日喧腾的廊厅里,似乎打乱了两侧蜡烛的安眠,深红的火焰跳了跳,见无事发生后再次沉睡去。
一个与众不同的夜晚,月亮的处境艰难,在黑夜的啃食下,仅留下了一缕牙状的残光。
不畏惧黑暗,不信仰光明......
说的是月亮吗?
头顶的月牙与法杖上摇曳的火,似乎是一类灵魂。
身旁的玻璃上印着特里维亚的身影,脸颊隐没在黑暗里,月牙似笑容。
(一)
默利顶着昏沉的脑袋从教室里走出。
冬季是最难熬的日子,睡眠与阳光的双重缺乏,让默利变得像一只干瘦的吸血鬼。
但自己并不讨厌大蒜,也可以触摸十字架......
叮叮......
钟塔巨大的摆锤悬挂在头顶上,维系其走动的齿轮并为因寒冷的季节而停滞懈怠。
与人还是有有很大区别的。
默利将手缩进袖子里,衣服很薄,默利也没使用任何升温的魔法。
寒冷栖息在空旷建筑内,默利吐着白气,后悔没在出门前多穿两件毛衣。
两件?
谁会连续穿两件毛衣。
这个叮嘱来自于谁?
温德米尔的笑脸出现在默利脑海中。
有答案了。
默利的心情好了不少。
温德米尔正在干什么呢?
那家伙......应该还在做梦。
这次回家一定......
哗啦......
“嘶。”
“走路不长眼睛吗?”
“抱歉。”
默利蹲下腰,准备捡起散落一地的纸张。
“我说是谁呢,默利。”
“.....您好。”
默利并未抬头,耳朵里全是那人尖锐嘈杂的声音。
踏。
一只浅灰色的靴子踩在默利正要捡起的纸上。
“.....”
“谁还不知道你啊,约里德家族的败类。”
“感激不尽。”
默利站起身子,目光落在侧边,依旧将那人排除在视野之外。
“这就是约里德家族的礼节吗,捡起来。”
“……”
耳膜被这人吵得生疼,默利再次蹲下,那只浅灰色的靴子却纹丝不动。
“怎么了?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吗”
“唉。”
叹气出声。
来往的人越来越多,默利很讨厌这种被目光聚焦的感觉,像极了被吊在十字架上的巫女,自己的一切都被一览无遗。
“支配。”
默利抬起眼睛,在冰冷凌厉的目光下,男人趾高气昂的气势在瞬间被瓦解。
“站着别动。”
袖子下的手扭曲成一个怪异的形状,默利快步离开,没入人群中。
等价支配,通过牺牲掉自己的一些,资本或躯体使用权,换取对目标的短时间支配。
这是默利自创的魔法,在这个忙碌的早晨迎来了他的第一位体验者。
《魔法实战课》
这似乎是一份宣传册。
默利看着手里的纸张。
特里维亚老师……
似乎没什么印象。
不过,应该可以长进不少……
粗略阅读后,在“实战对战”一栏下填上自己的名字,默利将报名单塞进廊亭尽头的铁箱中。
(二)
青膝是童话里的怪物,在冰天雪地里生活的怪物。
在一个寒冷的夜晚,青膝睡了过去。
这里本是一片长满苹果树的伊甸。
青膝在梦里想起往事。
甘甜的河水与风,一切都像母亲的手指,温柔,让人安宁。
直到太阳放弃了他们。
寒潮与疾病将这里占领。
青膝失去了家人与朋友,告别了苹果与河水。
青膝安然睡去,裹着发霉的毯子,安然睡去。
三个月亮轮流交替。
青膝醒来时已然是第六天的正午。
冰顺着窗户缝闯进来,青膝已经无法看清。
那是让眼球脱落的疾病。
青膝知道自己的眼睛一定掉在地上。
青膝跪在僵硬的冻土上,一寸一寸地爬行,一点一点地摸索。
要找的是可以看到光明的眼球。
青膝一遍遍提醒自己。
他害怕死亡带走自己的记忆。
要找的物品是眼球与光明。
膝盖在长久的磨损下变成青肿。
青膝变成了没有眼睛的怪物。
青膝变成了青膝。
青膝已然长久地寻找着,只不过寻找的事物仅剩眼球。
(三)
名单上写着三个名字。
默利、希德尔、阿尔伯特。
特里维亚似乎心情很好,半个剥开的石榴压在那张名单上。
猩红的石榴籽,在烛火的映照下晶莹剔透。
特里维亚经常带着这种水果。
实战对战吗......
默利·约里德。
熟悉的名字。
特里维亚想起早上那个运用支配魔法的少年。
胆子很大。
对同僚使用那样的魔法,这已然是半个身子探出戒律笼罩的领域。
不畏惧黑暗也不信仰光明吗......
特里维亚简单地在名单上画了几笔。
默利------希德尔、阿尔伯特。
随着纸页的翻动,几粒石榴籽脱落下来,落在特里维亚的视野中。
不多不少,刚好三颗。
沙沙......
特里维亚将它们握在手心里。
黑暗顺着石榴的根蒂攀附而上,只是片刻,石榴与石榴籽便没了踪影,消失在特里维亚手心,那一片寂静的黑暗中。
(四)
“搞什么?我们的对手是他?”
希德尔指了指名单上的默利,眉头紧锁地向身旁的阿尔伯特说道。
“特里维亚老师安排的,一定有她的用意。”
阿尔伯特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个名字。
“先说好,你负责战斗,我在旁边站着。”
“真是轻松呢。”
“是谁硬拉着我报名的......我对这种战斗课可没什么兴趣。”
希德尔摊了摊手,记下了课程的时间与地点。
明晚九点,钟塔外墓园。
奇怪的时间,奇怪的场地。
希德尔看了看身旁的阿尔伯特,微蹙的眉头似乎正表达着内心的后悔。
“报名之后就没办法取消了哦。”
阿尔伯特盯着课程简介,却十分清楚此刻希德尔的表情与想法。
“.......”
希德尔在心里悄悄叹气。
“比起课程的安排,我更在意的是这个对手。”
正值黄昏,太阳早就不见了踪影,月亮也远挂在天边摇摇欲坠。
希德尔捏着一团光,供阿尔伯特看清公告栏上的内容。
白色的光团,翠绿的晶石,冰蓝色的耳坠,在昏暗的廊厅里愈发耀眼,就像三颗环绕在一起的恒星。
晶石会在魔法师主人的身边发出莹莹之光,它们所带来的光明,成就了每一位魔法师心中的信仰与热忱。
除了默利,将晶石随意丢弃的家伙。
(五)
默利找到了自己的晶石,但不知何种原因,它无法发光。
自己曾经见过这玩意儿发光吗?
是绿的还是白的......
那是一块黑色的石头,默利并未将其雕琢。
石头只是石头。
自己从未见过它发光,从收到那个装着石头的华贵盒子开始,自己就没期待过哪天能看到什么绚丽的光彩。
特里维亚老师在简介上特别标注,携带晶石。
至于对手,默利心中除了有趣并无其他想法。
希德尔是自己的朋友,为数不多愿意和自己讲话的人,而阿尔伯特,一个看起来成熟稳重的人。
很欣慰希德尔身边有这样的一位挚友。
默利并不了解这些人,但那些能给予自己帮助的人,他都会明确地记在心里。
石头只是石头,钟塔也只是学校,褪去学校的外衣,还是毁掉自己家庭的人。
默利也只是默利,摘掉哥哥的头衔,只是个躲在橱柜里的孩子。
(六)
墓园,忠良的魔法师在这里安息,没有姓名的魔法师则被埋葬。
特里维亚倚靠在一块墓碑上。
黑曜石的墓碑,光秃秃的纪牌。
洁白的长裙与晚间的风,跳动的烛火与残缺的月。
特里维亚站在黑暗中,就像神明与他的信徒。
“特里维亚老师,晚好。”
默利站在不远处。
“晚好,默利。”
简单的寒暄,却在肃杀冬夜被拖得十分漫长。
“月亮、犬和地狱,你会选择哪个?”
特里维亚露出笑容,月牙似的笑容。
“我想,是犬。”
默利思考片刻,语气肯定。
“过去吧。”
特里维亚指了指墓园的尽头。
黑暗拖着庞大的身躯,不断吞没两侧的白蜡烛,察觉到它的脚步时,默利依然被黑暗握在手中。
纸面上的黑头蚂蚁偶然遇见墨水瓶打翻的灾难。
(七)
在黑暗中,默利失去了方向。
特里维亚的魔法,黑暗。
既不像深渊也不像洞窟。
默利四处摸索着,抓住了一些虚空。
像从前,因为害怕而缩进都被窝。
这是默利的直观感受。
晶石依然黑着脸,跟在默利身后。
曾听说,意志强大的魔法师可以找到黑暗的终点,而魔法精湛的则可以利用晶石的光找到出口。
但默利属于两者之外。
自己是个怯懦的灵魂,更对龙毫无信仰。
找不到出口,晶石发不出光。
黑暗总是让人联想到畏惧的事物。
默利在那个被窝里挣扎着,精疲力竭。
他没能记起温德米尔的笑容,没想到那个落在颈脖的吻......
温暖的拥抱与勾起的小拇指......
心里的声音不断呵斥着默利。
想起我!
想起我!
想起我!
(八)
希德尔与阿尔伯特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
他们顺利通过了第一阶段的考核。
而默利,似乎只是在原地徘徊。
沙沙......
特里维亚收起魔法。
默利重新获得了光明。
“月亮、犬和地狱,你选择什么?”
“犬。”
默利思考片刻,语气坚定。
(九)
对战的规则很简单。
默利,阿尔伯特与希德尔,分别站在场地的两边。
两把蜡烛分别位列于两侧的角落,率先熄灭对方蜡烛的一方,便可获得胜利。
时间却似乎很模糊。
月亮行走到中央。
这是特里维亚的原话。
希德尔看了看头顶的月亮。
“任何类型的魔法都可以使用吗?”
希德尔问道。
“可以。不必担心对方会因此受伤。”
特里维亚笑了笑。
希德尔看了看身旁的阿尔伯特,似乎在说,“交给你了。”
特里维亚退回场地之外。
依然是在墓园,但所有的墓碑都被做过特殊处理,任何魔法都无法影响这里的事物,就像一座金刚石展厅。
双方行完战前利益后,蜡烛上的火焰开始跳动。
对战开始。
(十)
默利率先行动起来。
咒语,凝聚成手中的一把光刃,直奔希德尔身后的蜡烛。
炼化魔法吗?
阿尔伯特捕捉着默利的行动,即便箭矢一般的速度,也被阿尔伯特精确地捕捉。
风。
轰。
苍蓝色的风在阿尔伯特指尖涌现。
风球在吟唱片刻后向默利冲去。
裹挟着晚夜的月光与墓园的落叶。
默利未留神,被掀翻出去。
精准,手感不错。
阿尔伯特轻轻转了转手腕。
希德尔索性坐在蜡烛旁,仿佛找到了观看的最佳位置。
默利踉跄地爬起身,方才的那一击不仅打乱了自己的节奏,蜡烛也险些被波及到。
那家伙,很强。
既然如此。
强化,敏捷如风。
身体变得轻盈不少,脚底似乎踩着一团气旋。
默利手中的匕首化作一把长剑。
双腿发力,眨眼的功夫,已然拉近了不少的距离。
好快!
希德尔小声道。
反观阿尔伯特,目光依然紧紧跟随着高速移动的默利。
默利的目光在蜡烛与阿尔伯特间来回跳转。
来得及……
风场。
巨大的法阵出现在默利的脚下,下一秒,千丝万缕的风从法阵之中诞生。
犹如一座风的牢笼。
风场中的一切都被抛向空中……
“希德尔,就现在。”
阿尔伯特操纵着风场,朝身后的希德尔喊道。
“配合的真好啊。”
希德尔起身,拍了拍阿尔伯特的肩膀,闪现到默利的蜡烛旁。
呼.......
希德尔弯下腰,超烛火吹去。
默利在空中尽力维持平衡。
等价支配。
诶…….
希德尔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悬浮在空中。
“阿尔伯特!风场放置错了!放我下来!”
希德尔喊道。
“不是我。”
阿尔伯特看着风场之中的默利,姿态、动作甚至表情,都与希德尔一模一样。
好可怕的魔法。
三人似乎形成了一个僵局。
阿尔伯特的风场束缚着默利,而默利将同样的效果赋予给了希德尔。
既然如此。
风之眼。
阿尔伯特念动咒语。
眨眼间法阵扩大数倍,其中的风暴也愈发剧烈。
犹如龙卷降临的灾难,整片墓园都被风之眼所笼罩。
这是消耗极大的魔法。
阿尔伯特松开控着风球的手,箭步来到身后的蜡烛身边。
风牢。
青绿色的风将蜡烛包裹住,深红色的烛火在其中轻轻跳动。
反观默利的蜡烛,在强大的风魔法中已然支离破碎,白色的蜡油干涸,一缕青色的烟宣布着对战的结果。
特里维亚转了转手指,空中的默利与希德尔平稳落地。
“十分精彩的对局。”
特里维亚捡起两柄蜡烛。“你的魔法很精湛。阿尔伯特。”
“感谢老师的夸奖。”
“这是毫无悬念的对局,特里维亚老师。”
希德尔说道。
“胜负在一开始就确定了。”
特里维亚看了看这个绿色眼睛的魔法师。
“正因为胜负在一开始就确定了。你们才有对战的理由。”
“.......”
默利沉默不语,一同安静的还有希德尔与阿尔伯特。
“默利,选择还会改变吗?”
特里维亚转身离去,留下一个轻松明亮的问题。
“不,特里维亚老师。”
(十一)
作为胜利的奖品,特里维亚送给希德尔与阿尔伯特一把裁信刀。
青铜的刀身上镶嵌着一颗橄榄石,刀把上则雕刻着一朵罂粟。
阿尔伯特对此并无兴趣,裁信刀便遗留在希德尔的桌前。
但不久之后,默利收到了这把刀。
用黑色布料所制成的包装,似乎来自某个喜爱黑暗的魔法师。
(十二)
魔法师不畏惧黑暗,魔法师不信仰光明。
默利在日记中写道。
署名:青膝。
*虽然没有正面出场但还是关联一下伊勒坦老师(心虚)
距离雪山调查队上山已经过去了几日,银顶城从枫华庆典华和角逐赛里冷却下来,街上显得萧条起来。克莱尔接到委托的时候稍有些意外,在连首领阿迦都前往雪山的情况下,居然有炼金术师能抵抗住探秘的诱惑,老实地待在银顶城,实在是件有点稀罕的事,而且内容简单,报酬丰厚,只要求被雇佣者有一把子力气,需要做力气活。
她来到雇主的塔楼前敲门,这栋楼大约二至三层高,虽说是个传闻里做些稀奇古怪东西的人,但雇主住处的外观倒是可以说平平无奇,抱着这样的思绪,克莱尔敲了敲门。
门后传来挂锁的声音,银发魔女眼前飘过漂浮的布料,她一时愕然,凝神细看,发现是两个小小的兔子手偶,黑纽扣缝的眼睛,正捧着栓门的门链飘至一边,其中一只甚至对她行了个礼。
而走进洞开的门,来到会客厅,克莱尔才明白这位雇主莉婉为什么在此时选择原地不动,又发布了那样的委托——身高不到她腰际的炼金术师坐在沙发上,头上几乎布满了层层阴云,肉眼可见的情绪不佳。
黄金之家的问题药水在离城之际多少掀起了一阵骚乱和风波,眼前的炼金术师差不多七八岁的幼童模样,穿着厚实的外套,蹬着不怎么合脚的兔子拖鞋,依旧戴着那副圆眼镜,倒是平时编束漂亮的头发披着,有不少倔强地翘了起来。
“你好,克莱尔。”退化成儿童的炼金术师干巴巴地说,那对手偶兔子已经关上了门,熟练地拿起梳子开始给她梳头发,“如你所见,我需要一个实验室帮工,没什么难度,但请一定遵循规矩,在我的实验室大呼小叫,我不想和人解释你在我的实验室到底碎成了多少块。”
佣兵的眼光不可遏制地朝着兔子们偏移了那么几秒。
“我没问题。”她回过神来,暗自端正了表情,“那么现在就开始?”
莉婉点了点头,跳下沙发,领着克莱尔朝着螺旋向下的楼梯走去,这屋子整个处于一种凌乱的混沌之中,活动的东西太多了,顺着楼梯扶手滑动的抹布,地毯附近来回徘徊的小熊都让佣兵有种手脚无处安放的无奈感,更别提她们起身走动时,天花板的吊灯花一样绽开,游出一条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每根节肢都是利刃尖锥的金属千足虫样的怪东西,安静地趴伏在了塔楼的窗口边。
那怪虫的存在感太强,克莱尔分了下神,脚下就踢到了一只蓝色的东西,她低头看去,那玩意有一只小狗那么大,黑豆大的眼睛,头上竖着两只耳朵不住晃动,身体像是蓝色的橡皮泥,蠕动着生出波浪形不固定的足来,在地板上快速前行。这似狗又似兔的小泥怪身上沾了些灰尘,看起来活泼的很,红色的舌头卷着一把钥匙,邀功似的把钥匙朝克莱尔面前递了递。
“啊,对了,那是客房的钥匙,这几天你可以住在那里。”炼金术师这样补充道,或许察觉到了克莱尔的目光,“那么还是要说明一下。”
孩子模样的女孩把钥匙拿起,递给了佣兵,接着拎起那只小泥怪,把那双闪闪发光的黑色小眼睛径直拔了出来。
没了眼睛,留下两个空洞的泥怪身体当即失去支撑般慢慢塌陷,变成一团瘫软的蓝色泥团,被主人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扔进了垃圾桶,接着她拉开柜子的抽屉,将那两只黑眼睛按进了一块蓝色的方形泥砖上——克莱尔眼见着它蠕动着重新圆润起来,生出相差无几的耳朵和舌头,从抽屉里扑通跳了出来,晃着耳朵去别处游荡了。
“如你所见。”炼金术师慢吞吞地说,她看起来有些精神不振,“虽然看起来很生动,但请记住,这屋子里除了你和我,没有任何活着的东西。”
“上一个和我讨论炼金产品权利的人已经永远闭嘴了,希望你不要对根本不存在生命的东西倾注多余的感情,它们只是像,而不是真的有生命和智慧,这只是一种拟态,无聊的同情和怜爱会给工作带来麻烦。”
在发现克莱尔并没有因此露出什么不赞同的表情,只应了一声后,银发的术师看起来有些满意。
她们穿过向下的阶梯,克莱尔推开厚重的门扉,来到了炼金术师的工作间。
这地方或许被施过空间魔法,这是佣兵脑内第一个冒出来的想法,毕竟就外表来看,这塔楼就不像是能有十几米纵深房间的类型。
和楼上家居室怪诞中还有阴森可爱的风景不同,这位乖张的术师的工作间的风格居然更靠近黄金之家的大熔炉,正统且森严精密的机械风格充斥着整个房间。但如此大的空间已经被占据了大半,进来的每一个人都会被它吸引目光。
有没有人知道她究竟在研究什么东西?这是克莱尔唯一能想到的东西。
那是一尊巨大的……简直可以说是战争机器也不为过的魔像雏形,已经完成了大半,金属的兽首被雕刻得狰狞狂放,伏地支撑身体的两只前肢极为粗壮,最下是四根锐利的趾爪,后肢较前肢来说小了不少,仍是爆发力极强的兽类后肢,更有连着脊背的钢铁似的可怕尾巴。这金属巨兽的头、颈、臂、尾上都牢牢卡着极粗厚的环和锁,从头到脚都镌刻着密密麻麻的深红色铭文,像是被锁死又被烙上无数邪异花纹的死兽,恐怖得叫人不寒而栗,而在恐怖之余,直面这尊前所未有的魔像,粗犷和精密、野蛮和冷酷并存的力量感扑面而来。
“这是什么?”克莱尔听见自己问。
“还没有完成的魔像。”炼金术师调了调刚刚戴上的护目镜,指了指一旁的防护用具示意克莱尔戴上,似乎到了她乐于解释的领域,莉婉的话多了起来(虽然她也并不是个寡言的人),“从前我的导师普鲁登斯宣称衣服是人的另一种灵魂,通过旧衣服来复现物主的习惯性行为,以达到操控使用的目的。但我并不认同他的观点,嗯,或许是因为他以前在钟塔过得太单纯了。他总是有这样法师的秉性,即对自己不了解的东西有强烈的探求之心,无论这东西是否真的能被掌控,去追求神啊灵魂啊之类普通人无法理解的甚至并不能证明其存在的东西。旧衣服是否真的残留有灵魂,还是只是有残留的意识或魔力的轨迹?或者说我们只是根据对旧衣服的观测而推论出了这东西从前主人的习性,从而以此为基底令它行动,这都是未可知的。”
她完全没理会一头雾水穿戴装备的佣兵,继续侃侃而谈:“甚至退一万步来说,去接触跟人的意识有关的东西总是危险的,我们如何能得知死者的感情?旧衣服有死者的惯性,如果死的是个法师仇恨者呢?这件衣服活过来的瞬间是否会立刻进行攻击?而如果在战斗时面对的是衣服旧主的所爱之人,衣服是否会违背操控者的意志?已知我们没有能够进行检测的魔法,那么如何能判明这件衣服究竟有多少灵魂残留,能够达到何种程度?感情是可以量化的吗,是固定不变的吗,是会随着场景的变化波动的吗?这太过于……总之或许是神学的范围了,不是我喜欢的课题。就像是你的武器突然有了自己的想法,它有可能在你使用它时顺从或反抗,那你还能像以前一样心无旁骛地使用它吗,克莱尔?”
“唔……能吧。”佣兵看起来已经被她的长篇大论打败了,顺着自己的感觉回答,“毕竟是我在用,它们想什么关我屁事。”
她面前的小女孩露出了无语的神情,不过因为年纪所限,倒没显得让人讨厌,只是有些好笑:“不过如果你以后有机会遇见普鲁斯登老师,可不能这么说,他的精神比较脆弱,容不得这么过分的话。”
“然而普世意义上对魔像的理解来说,很多人认为魔像的最终形态应该是成为真正的智慧生命,魔像可以得到生命吗?我想目前还没有人能做到给死物化生的地步,但魔像真的需要生命吗?我想是不需要的。把那个搬过来,谢谢。”莉婉指了指角落的一筐紫色石头,“因为生命是不可复制,不可替换,更难以控制的东西。”
“就像刚刚的狗泥怪一样,只需要拿下一对眼睛就可以让它在别的泥块里重新工作,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给它生命?活着的东西惧怕死亡,那么从没有活过的魔像又为什么要增加缺点?当然我在故事里看过有人将自己的灵魂放在盒子里,成了可以转移躯体的不死生物,虽然这只是个故事,但魔像可以做到类似的替换,不是吗?何必执着于什么独一无二的珍贵生命呢?”絮絮叨叨的术师手上半点没有慢下来,指使着克莱尔把石块倒进机器压出深紫色的粉末来,装进杯子,又拿起另一管黄色的溶液,稳稳地倒了进去,看得佣兵眉眼一抽——如果她没记错,这管子里的试剂在黑市价比黄金,现在倒是被这位雇主倒的一滴不剩。
“当然这或许是什么人类的浪漫天性和艺术细胞作祟,所以说人的想象力太丰富真的就是为了给自己添堵?能对着拟态生命产生感情我可以理解,但能把它们的行动指令擅自补充成拥有了智慧,对主人产生了忠诚啊感情啊什么的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特别是……嗯。”莉婉露出了格外不好看的神色,“有些贵族总是会认为最精巧的魔像应该是最为肖像人的人偶,杰作中的杰作,拜托,我可不想银顶城真的演什么皮利马格翁的故事。是什么给了他们勇气觉得人类就是万物之主,给我提这种恶心的要求?”
克莱尔在帮莉婉敲深海蝶贝,她算是发现了,这位雇主只是想说话,甚至不管自己这位听众究竟有没有在听和附和,于是左耳进右耳出,一边点头一边拿着锤子把贝壳敲得梆梆直响。
“拟态就一定要做的和原生物一样吗,我看未必,人类一定比史莱姆高级?那也不一定。有给他们做美少女娃娃的功夫我能看完一本书了。人偶不能让人得到感情价值,那都是假的,我宁愿多做一个泥怪都懒得去做人形,那只会带来麻烦,麻烦,和无尽的麻烦,你永远不知道人会对着这种娃娃发什么疯,把自己心里的幻觉寄托给玩偶,最后难以接受这东西根本就是死的的事实,去找什么邪教和邪法来满足自己。而且我敢说每一个买娃娃的人都肯定看过它们有没有生殖器,呕。”
莉婉手里的试剂已经变成了令人目眩的虹色,术师满意地点了点头,结束了她的批判:“魔像的身躯要用这种罕见的酊剂和混合物熔接,一般来说拟态活化有两种方式,一种是直接在魔法材料上镌刻铭文,直接引出材料的魔力进行活化,一种是使用魔力素材做成核心,使其一定范围内的材料进行活化操控,但这样大规模的魔像,以二级的炼金术来说,带动它行动实在过于困难,甚至我认为一般的法师也无法进行。所以使用高级导魔材料的同时,进行两种镌刻方式的并行铭刻,把部分组合成链组……”
银发魔女只听得头脑发胀,把小个子的音频输出器抗在肩上,看着她将那贵得让人胆寒的试液点在铭文的凹槽里,晕出呼吸般起伏明灭的艳丽虹彩,让那钢铁巨兽都显出半分温柔的瑰丽来。
确实有的时候人会因为外表产生幻觉,这时候再看它,倒也没有那么令人震悚了。
“所以你做了这个?”克莱尔问。
“大概是我目前能做到的最好的,非生命究竟可以做到何种程度,我想知道。”小小的术师坐在克莱尔的肩膀上,即使这里比室外暖和的多,但她的手指尖依旧因为这样些微的寒冷而发青,“这是听我号令的守卫,我的征战者。”
因为我羸弱普通的生命无法永永远远,但在我活着时,我要见证和创造最接近不朽的魔像。
夏夏卜在实验记录的最后一页用羽毛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在堆叠了大约有一个拳头厚的资料中抬起了头。从新的防护魔法实验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多久了呢,他揉了揉因为长时间专注工作而变得格外酸胀的眼睛,一边活动着肩颈紧张的肌肉一边站起身往窗边走去。
距离钟塔不远的中央城区已经被暖黄色的灯光覆盖,原本空旷的珍珠广场也再次搭建起了嘉年华乐园。夏夏卜这才意识到,不知不觉间又到了庆典时分。
他将窗户的锁扣打开,那熟悉的音乐便顺着小小的缝隙溜进了房间里,即使现在已经临近午夜,街上的人们却依旧沉浸在庆典的欢乐中。他望着城中热闹的景象不自觉露出了微笑,长久工作带来的疲惫似乎在瞬间便消失了大半。他索性轻轻用力将窗户推开到最大,一瞬间,音乐声连带着深秋夜晚的寒冷一股脑地涌了进来,将桌面上摆放整齐的资料吹落在地上。
夏夏卜不紧不慢地倒了一杯茶壶里剩下的花草茶,喝到嘴边才发现茶早就凉掉了,一向对魔法与炼金之间的矛盾不太在意的他决心要在这次庆典的集市上买一个最近在老师和学生之间都很流行的【魔石加热垫】。那是由年轻的炼金术师发明的小物件,火系的魔石加上简单的铭文印刻便可以持续三个月发热,发热的温度不会很高,用于给饮品和食品保温最好不过了。
冷掉的花草茶将茶叶本身的涩味发挥到了极致,夏夏卜的心情却并没有被这一小杯苦涩所打扰。
最近的工作实在是太忙,连回家的时间都没有,不知道洛洛的考试准备得怎么样了,璞璞露和同事们相处得如何,冬天就要来临了,母亲倒是在前些日子送来了亲手织的围巾和手套,但一向不服老的父亲最近几年也时常抱怨膝盖会因为天气变化而疼痛,现在这个季节他怕是不太好受。
工作结束的这一瞬间让人每个毛孔都开始挂念在意的人,夏夏卜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回到书桌前将资料整理好。他书写了一张申请带薪年假的文书放在实验报告的最上面,抱着这一大摞文件走向教务处,把实验报告和申请表都交给了正在值夜班的老师。
“辛苦了,夜晚凉了您最好多加件衣服。”夏夏卜微笑着说道。
“德普图伊老师也辛苦了,这阵子很忙吧,看您一直待在实验室里。”值班的老师对夏夏卜印象一直很好,即使平时和他没什么交往的机会,与他说话也不会觉得生疏和拘谨。
“是啊,新的实验很繁琐,这次花了不少时间呢,不过截止到今天算是告一段落了,谢谢您的关心。”
“哪里的话,啊这是休假申请吧,我会帮您交上去的,放心吧,学校一定会批准的。”
“那就麻烦您了。”
——
夏夏卜步伐轻快地走进夜晚的集市,暖黄色的油灯将一个个商铺连在了一起,照亮了本该一片漆黑的天空,魔法与炼金的矛盾,关于龙的烦恼,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暂时被这一片片相连的暖黄色定格了,这里的人们不再在乎出身,不再在乎魔法,所有的快乐都来自整夜也不会停止的音乐和舞蹈。庆典期间的整个银顶城就像是巨大的景观水晶球,人们的生活也好,这幅其乐融融的景象也好,时间在这里不会流动,一切都被短暂地封印在脆弱的玻璃外壳中。
璞璞露和洛洛小时候最喜欢去逛庆典了,总是左边一个右边一个的挂在夏夏卜胳膊上,看到什么都觉得惊奇,看到什么都想买,每次回家的时候总是大包小包的拎着各种物件,嘴里塞着糖果和曲奇,一路上叽叽喳喳个不停。夏夏卜望着远处正在吃苹果糖的小孩,不自觉地想到了自己家的孩子们。
明天是周末,德普图伊家的孩子们都会回家吃饭,好几周没能回家的夏夏卜连一晚上都无法等待,决定现在就启程回家,反正家离这里也不算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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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夏卜?怎么回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德普图伊夫人芮涅·德普图伊一大清早看到几周未归家的长子,有些吃惊地说道。
“母亲大人早上好,周六本就是回家的日子不是吗?”夏夏卜看起来心情很好,不需要会客的日子他穿得比平时要随意得多,长至腰间的头发编成了一条松散的麻花辫,用浅紫色的丝带松松垮垮地系着。正在读晨报的他看到母亲来了随即笑了起来,吩咐管家为母亲准备早餐和茶。
“工作都结束了吗?”
“这一阶段算是结束了,我请了年假,正好也到庆典了,想着带洛洛和璞璞露去逛逛。”
“他们已经是大孩子了,怎么觉得你还把他们当小孩子啊……”芮涅掩着嘴笑了起来,“就算是璞璞露,这会儿也不会吵着要你给她买糖果吃了。”
“我倒是觉得他们要是可以在我这个哥哥面前多表现出一点孩子的样子更好呢。”夏夏卜也跟着笑起来,“因为学习和工作的原因,他们也有一阵子没去过庆典了吧。”
“洛洛这会儿正碰上考试周,估计很难去庆典,等晚些时候璞璞露回来,你亲自问她吧。”
夏夏卜因为弟弟的缺席苦笑了一下,“洛洛也到了会因为学习而烦恼的年纪了啊……想到他们小的时候……”夏夏卜不自觉地将目光望向茶杯中氤氲的热气。
“你也还是个孩子啊不要总说这样的话!我和你说了很多次的了吧,就算你是哥哥,也不用那么宠着弟弟妹妹,我和你父亲这不是还在吗……”芮涅打断了夏夏卜的回忆,双手抱胸佯装成生气的样子说道,“你也该有点年轻人的样子了!不要一天到晚除了工作、学生就是给弟弟妹妹做饭,我们家的厨师会觉得自己工作不到位的……”
“可是……”夏夏卜用手拢了拢辫子,眼神有些躲闪,但是脸上依旧带着笑意。
“不要可是了!刚才看到佣人们又买了新的食材就知道你又想着给弟弟妹妹做饭了对吧?”芮涅眯了眯眼睛,看着被戳穿了心思的夏夏卜。
“被您说中了,深秋的南瓜很好吃,我想着给孩子们做一些南瓜为原料的料理和点心就叫他们去买了一些……孩子们也说喜欢我做的饭……”
“就算我说一千遍不要那么顺着他们你也不会停吧,好了好了,西边领地的夫人说要一起喝茶,我要去梳洗打扮了。”
芮涅·德普图伊十分优雅地擦了擦嘴,将餐巾轻柔地放在桌子上便提着裙摆离开了。
——
当热腾腾的南瓜派被端上桌的时候,家里的大小姐璞璞露·德普图伊回来了,她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大门,在闻到熟悉的甜点味道之后,步伐似乎又加快了一些。
“是哥哥回来了吗?”璞璞露踏着优雅的小碎步走进了餐厅,探头探脑地寻找着自家兄长的身影。
“璞璞露,今天的工作还顺利吗?”夏夏卜笑着走了过来,身上还系着围裙,“南瓜布丁马上就好,你先去换衣服吧。”
“遵命!哥哥大人!”璞璞露一下子扑了过来,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衣服会沾上夏夏卜围裙上的干面粉,她十分亲昵地揽住了哥哥的手臂,将被冷风吹得冰凉的小脸贴在哥哥露出来的小臂上。
感知到温度的夏夏卜果然不出意料地轻轻皱了皱眉头,“骑士团没有给你们配备更加保暖的装备吗?脸怎么这么冷?快点去把外衣脱掉,换上更加暖和的衣服,不要感冒了。”
“身上的衣服再厚脸蛋也还是会露在外面的,哥哥大人。”如愿得到哥哥关心的璞璞露看起来更加开心了,她再次用脸蹭了蹭哥哥,接着十分优雅地往后退了一步,做出标准的大小姐姿态向夏夏卜行礼,“那么,一会儿见了,哥哥大人,即使只是短暂地与您分别我也会持续不断地想着您的!”
轻巧地脚步声逐渐远去了。
留在原地的大哥夏夏卜当然看不出璞璞露故意惹他唠叨一句的小心思,反而是在心里认真思考了如何向骑士团反应入冬应该增加保暖装备这件事。
——
“今年的角逐赛,哥哥要不要参加?”璞璞露咬了一口切成三角形的南瓜派的尖尖之后突然说道。
“姐姐!一边吃一边说话会被母亲大人说的……”年纪最小的弟弟洛洛急忙拽了拽璞璞露的裙摆,低着头小声说道。
“璞璞露,我说过多少次,就算是在家里也不要一边吃东西一边说话。”果然,芮涅·德普图伊马上瞪了一眼正吃得开心的璞璞露。
洛洛捂住了嘴巴,绷直了身子看着芮涅。
“可是我已经很久没有和哥哥跟洛洛一起用餐了,即便是餐桌上的谈话时间我也想要珍惜,您就原谅我这一次好吗,母亲大人?”璞璞露没表现出一点认错的样子,反而当着芮涅的面舔了舔沾着奶油的叉子的顶端。
“母亲大人,没关系的,这是因为在自己家里,只有我们家人,璞璞露在外面一向很注意礼节的,我可以作证。”看到被母亲训斥的妹妹,夏夏卜急忙放下刀叉,十分真切地和母亲解释到。
看到哥哥为自己说话的璞璞露弯着眼眉笑得很开心,她笑眯眯地看了一眼哥哥,又看向母亲,眼神里充满了恃宠而骄的自信。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反正我说什么都会被你大哥圆回来。”芮涅无奈地笑了笑,不管从方才训斥璞璞露的语气还是埋怨夏夏卜过分宠爱的话语里都听不出半点生气的意思,看样子只是家人之间的玩笑话。
“所以说,哥哥要不要参加今年的角逐赛?”
“璞璞露想要我去吗?”夏夏卜语气温柔,紫色的眼睛笑得弯起来。
“当然!”璞璞露连刀叉都放下来,她两只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因为激动微微前倾,眼睛闪亮亮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夏夏卜。
“那么就一起参加吧,我也正好想在晚餐结束之后问你要不要这几天去庆典的集市逛逛呢。我在上学的时候曾经参加过一次角逐赛,前几年也恰巧参与过一些关卡设计,希望这些经验可以帮到你。”
“是帮到我们,哥哥今晚可以给我讲讲以前参赛的故事吗?”
夏夏卜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当然,不过这故事确实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了。”
“等到洛洛忙完学习的事,我们来年可以再参加一次!”害怕弟弟会因为今年无法参赛而感到沮丧的璞璞露赶紧凑过去揉了揉他的脑袋,并保证之后一定再带他去一次。
德普图伊家晚餐的后半段充斥着年轻的声音,而如今德普图伊家族的家主霍桑·德普图伊只是一边优雅地切着盘子里的食物,一边笑着听孩子们和夫人的对话,他偶尔会接上几句话,不过更多的是在一旁看着。
窗外的寒风或许比昨晚更加凛冽了一些,德普图伊家族的晚餐桌却永远都是温暖的。
预警:这是一篇快八千字的流水账。
散乱,零碎,不知所云。
做梦都在思考要如何自然地转折,还请以温柔的目光阅读。
——啊啊啊啊我擦一直写一直卡手一直卡手一直写结果出来差不多八千字配1234个一次性npc的oc文谁要看啦!!!!!!但是写都写了我要发。(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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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与它尚为人时的目-
“就这家伙?”
“她真的可以吗?”
那是酒馆陌生的访客鄙夷的目光,由上而下穿透康佩小小的躯体,如看着酒桶上的标签。和龙的眼睛相比,那瞳孔是光都不屑于穿透的渺小。康佩将啤酒一饮而尽时,玻璃的酒杯已映不出那两人的脸。
“你难道还不知道她吗?”
康佩想起她刚来到这里时的事。
康佩第一次来到地下城区时,几乎没有人看得起她这种看上去矮小而毫无威慑力的龙化病患者。贫民窟有着如魔物的世界一般弱肉强食的法则,但她却被一个乐天且热情的患者接纳了。那时她和现在的体格相差无异,却是真正符合这副体格的年纪,渺小,天真,不谙世事。那人让她帮忙搬运重物去远且人烟稀少的地方,在固定的房子前停下、敲门,然后离开,就是这样简单的工作,需要的只有体力,而当时的康佩正对此极有自信,从小在肉铺搬运肉块,让她感觉这个工作像是让她回到了在肉铺打杂的生活。
为她介绍这份工作的那人是个看上去差不多有四十岁的大叔,他说着“你让我想起了我十岁的女儿”,比划了一个与自己相近的高度。虽然被和比自己小的孩子相比较,让彼时思想仍旧稚嫩的康佩感到不爽,但也多亏了自己的这副身体,反而让她引起了他人的同情,而能够在这充满竞争的险恶地方里找到一份工作,让她能在夜晚从容地走进黑山羊酒馆点一杯牛奶的工作。
那个大叔,叫什么名字来着?
康佩任由这个问题从脑海里浅浅地飘走了。
那是个不幸的人。姑且把他叫做F吧。她这么想了。
那不幸的人染了龙化病之后便与妻子离婚了,带着孩子来到这里。他做过许多苦差,从他磨损严重的角与缺口的门牙上就能看出来,因此他下意识地善待弱者,比如康佩,只是想要当自己落魄的时候能有人帮他一把而已。那是对金钱的浪费,无疑是愚蠢的行为,康佩曾是这么想的。但是F在酒馆里很有人望,钱币意外地为他堆起高大的身影。某天晚上,他带着女儿来到酒馆为她庆生,女孩的桌子旁坐满了人,康佩挤不进去,只好坐在吧台处小口地啜着牛奶。
那晚,她第一次见到,也就第一次知道了F口中与自己相像的女儿长什么样,但那女孩与康佩完全不像:与康佩鬣狗般无精打采的长相不同,那女孩的脸光滑白净,头发像绵羊一样地蜷曲而柔软,眼角上挑,和不擅长摆表情的康佩不一样,时常带着真诚而无害的笑容。
康佩已经太久没有庆祝过生日,以至于她都忘了自己的生日究竟是被订在了哪天,自己又究竟是多少岁了。地下城区的人们也少有会为自己庆生的,因此那一晚酒馆的氛围格外热烈。
孩子坐在用廉价面粉制作的蛋糕前,吹灭了酒馆灯光闪烁下那微不足道的火光,在蜡烛烧出的稀薄的烟下双手合十:“我希望爸爸的龙化病康复。“明明是自己的生日,却将愿望交给了他人,孩子手臂上依稀的银色龙鳞在灯光下反射出彩色的光,那光芒实在是过于耀眼,让康佩第一次觉得自己彻彻底底地输掉了。那女孩拔掉蜡烛,与一直盯着她看的康佩四目交接,她对康佩展露出毫无防备的笑容,举起自己那根本不值得炫耀的便宜蛋糕,康佩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别过眼神,从酒馆逃走了。因为康佩知道那笑容中的意思:那孩子想把蛋糕分给她一点。
生存在旷野的鬣狗是无法拥有家养犬那样明亮光滑的皮毛的。康佩像是意识到了这一点,从此,她再没主动靠近过那父女。
但幸运的是,仅仅靠着自己,康佩也是能拥有像样的生活的,鬣狗也有着鬣狗的地盘,以及鬣狗的同类。她以相较之下更为廉价的佣金与其他佣兵一同猎杀魔物,分割肉与贵重的毛皮,将其交给雇主。偶尔遇到善良而大方的雇主,她甚至能讨到一点肉,以及能买到一块肉的钱。她过了一段以兽性思考和行动的生活,不知不觉龙鳞已经爬上了右手及一部分侧脸,连身上的伤痕什么时候增加的都忘记了。这样下去,她一定有一天会忘了人是如何思考,而不知不觉中化为真正的野兽吧。但早已麻木的过往却没有放过她。某天,她恰巧与F接下了同一个委托,与她所熟悉的其他龙化者佣兵们,一同到远处的丛林里采摘魔物的花。
他们都叫什么来着?这个问题甚至没能在康佩的脑袋里转上一圈,她已经为他们起好了别的名字:K,T,L,M和C,大概就是这么几个人吧。
“呀!好久不见!是康佩啊!你还是没有长高呢!……哎呀?不记得了吗?是我啊!F!还记得我女儿吗?她当年还像你一样小,现在已经比你高上一个头啦!”这么说着,熟悉的人用熟悉的姿势比划着身高,但太久没有和F交流,康佩已经忘了该怎么和他说话了,只能笨拙地挑拣着词句:“啊,没错,F先生。好久不见啊!”这样的对话再进行下去也只会是丑态百出,康佩用委托的事搪塞过去,逃似的跑进了丛林里。
需要收割的是某种形似海芋的魔物,委托人所给的情报里说那魔物体型有一人高,且使用根在地上行走及纠缠敌人,花蕊散发出恶心的臭味,像是腐烂的尸体。这样的特征本该是轻易能找到的,但他们一行人在林中找了半天,仍然没看到一点魔物的踪迹,森林静谧得像是不存在任何异物,高耸的树谨慎地屏着息,只有佣兵们的靴子踩到地上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今晚先在这扎营吧,指不定是我们来太晚了,那花早上才醒呢?”因龙化病而唾液能作为燃料的K轻松地点起篝火,与此同时T和L将路上摘来的野果串在树枝上开始烤,边烤边打起哈欠来。L夸奖T和康佩锐利的牙齿就像真正的龙一样,康佩随意地附和着,而F坐在一旁笑而不语。
“如果真的找不到魔物的话,这一趟就像是普通的郊游呢~”M搭好临时的帐篷,随口说道。
“普通的郊游是不需要有人在帐篷外面放风的吧。“C说完已经裹着毯子懒洋洋地在帐篷里找了个地方躺下了。
“不知道那花烤起来会是什么味道的呢?”K惬意地欣赏着火光这么说了,“不要让我提醒你的舌头已经被烫得尝不出味道了噢。来,小康佩,试试这个吧。“L迅速地接过话茬,把自己手上烤好的野果串交给康佩,“尝不出来也是会好奇味道的嘛!说不定就像是什么龙虾一样呢!”“尝不出味道的话吃什么都和龙虾或者屎没有区别吧。包括你的舌头,注意着点别不小心自己吃掉了。”在K和L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里,身上背着的扎营用具都被同伴拿走了的康佩感觉无论是重量上还是心里都轻松了许多——如果那个男人,F没有一直盯着她看的话。
“康佩,我……”F率先开口了,但康佩并不想听,“我去河边洗把脸!大家注意安全哇!“她这么说着站起身走向河边,“要注意安全的是你才对吧!”K对着她的背影吆喝道,而F追了上去。
我该说什么?我该做什么?我为什么要跑?康佩自己都不知道,但这个决定似乎让自己周遭的空气变得更冷了。康佩在站起身的那一刻已经开始后悔了,但她还是破罐子破摔地蹲在河边掬起一捧水,河边开着白色的花,而水里倒影出一张面色苍白的脸,不,是两张。康佩看到水面印着的F的脸,吓得手心的水摔回了河里,将水中两片表情不太好看的脸打碎。
“怎、怎么了哇?”水中扭曲的人扭头看向后方。
“你看上去心情不太好?”水中扭曲的脸皱了皱眉,抖动的涟漪让那表情犹为滑稽。
“不,我一向是这副样子的,你忘了吗?”水面在抖,令水中的倒影也如不安般地发抖。
“不,不一样,我看得出来的,康佩。”水面变得平静,而水中那担忧的脸也变得轮廓分明起来。
“……你想说什么呢?F先生。”
“我很担心你。你的龙化病变严重了。”
“嗯,这是没办法的事。”
“不对,这是因为你在放任自己变成龙,变成魔物,变成野兽。这是你自己造成的。”
“不,这不是,我没有。”
“你身上的伤口和鳞片就是证明。你不要再这样了,我们可以一起去找些简单的工作,不用战斗,不会受伤,我的女儿现在已经学会算账了,也许我们可以开家杂货店,卖点东西……”
“不,我不要——”康佩正要开口反驳,一声尖叫由不远处传来。她和F同时警觉地朝那个方向望去,因为准确地说,那声音她很熟悉,那声音在十多分钟前还在说着无关紧要的话。
赶到营地的时候,她才恍然意识到在夜里生火过于鲁莽而招摇,但已经太迟了。映入眼中的是地狱一般的景象。是花,是尸体,是互相残杀的同伴。
一边是,K将L压在地上,L浑身都是烧伤,她用带着鳞片的手死死压着K的嘴,又用可以活动的腿猛踹K的腹部,“去死……”“去死!像你这样的魔物……”她发出歇斯底里的吼叫,K不为所动。T面容扭曲地掐着M的脖子,而后者的剑贯穿了前者的腹部,暗色带着杂质的血从中泊泊流出,将M白色的裙摆染得暗红。
一边是,巨大的白色的海芋被墨绿色的叶片包围着,花瓣中包裹着人的形状,如蛇一般吞食着内容物,里面的东西已经没在动了。康佩环顾四周,确认了里面的是C。诡异甜蜜的花香与欲盖弥彰般的腐臭味夹杂在一起,同时从那口腔般的花心处散发出来。捂住鼻子的同时她理解了,那并不是什么花蕊散发的类似尸体的味道,而是它的消化液真正地腐蚀了内里的肉体而发出的腐臭味。而它也并不是什么一人高的植物,它张开时的大小如蛇腹一般收缩自如,是依猎物的大小而变化的。与之形状相同的白色花朵她在营地附近见到过,在河边也曾见到过,但她一点都不曾感到异常。她想到这里顿时感到浑身发寒。
为什么?究竟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康佩想要开口尖叫却发不出声音。身后的F也呆立在原地,显然他并没有多少狩猎的经验,此刻看上去比康佩还要手足无措。康佩叫他退后,以免被魔物强酸般的唾液波及。魔物还在消化,看上去缺乏反击的能力,而另一边,自己的同伴正扭打在一起。她率先跑向伤势最重的T和M,他们本是温柔的人,而今却胡乱地抓着地上能拿到的东西刺向对方的要害。
“你们在干什么?C被魔物吃掉了啊!”两人好像听不见康佩的声音一般自顾自扭打着,康佩拉扯他们的身体,T瞪了她一眼,不留情面地猛力一拳击向康佩的小腹,康佩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打了好几个滚都没能将那痛楚压下。
“哈啊……不要!不要!为什么你们一定要这么做?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欺负我?不要,不要,你们这些该死的家伙!你们都去死的话就就好了!”M才喘上一口气,挣脱开T的手声嘶力竭不明就里地控诉着,她满身满手都是T的血,却哭得像个受害者。
“你死了她也回不来了啊!但是让你活着的话,我的妹妹的死又算是什么呢?你有过一丝一毫的后悔吗?你有为她祈祷过吗?没有吧,你这种心如蛇蝎的家伙,就应该下地狱——”T也没有回答M的话,他们像是在各说各的,即使互相夺取着生命,用怨毒的眼神互相瞪视着,却像是越过对方的脸看到了别人,看到了很多人。
他们中了精神系的魔法,看到了本不该看到的东西,康佩这么想到。
这样的事从前也有发生过。在上一次,T捏着康佩的脸喊着自己妹妹的名字,而M将地上的石子堆起来请其他人吃,C在爬着蚂蚁的荒地上睡得很香,大家像是沉浸在了一场吞食神志的美梦里,康佩将他们全部绑了起来。那次的罪魁祸首是一个像鼻涕虫一样的小小的魔物,眼里闪着变换的彩色荧光,康佩用匕首将它的眼睛戳瞎了,大家就逐渐清醒了过来。康佩觉得那蜗牛与这次的花应该是同类,只是这一次,大家在做的是一场噩梦。
如果自己当时没有离开营地的话,她一定可以阻止这一切,但现在的情况似乎正走向死局,康佩绝望地想到。说到底,为什么这个委托人没有在队伍里多聘用个法师和魔纹骑士呢?龙化佣兵精通战斗却鲁莽粗暴,他们很强,这是他们的优点也是弱点。如果想强行将他们全部摆平,自己一定会受不小的伤,而同时他们已经各自受了致命伤,无论对他们做什么都必定会压迫到他们的伤口。他们如今能这么麻木地相互攻击,也许是精神攻击强化了他们的意志,麻痹了他们的痛觉,如果魔法解除了,他们一定会渐渐变得虚弱而死掉的。康佩觉得自己的大脑像是要融化了一般,越是深入思考,越是陷入无可回头的泥沼中。
这个决定一定是任谁去做都能得出比自己更好的答案,K的话会打晕较弱的两人背着他们逃走,L会选择先把魔物解决掉再尽力治疗伤者,T会逃出去寻找帮手,M会果断地送没救的人一程,C会普通地找到安全的地方睡下,等待事情结束得七七八八再起来收拾残局,F?他一定会逃走。但轮到康佩做这个抉择,她什么都无法选择,无法出手相救,也无法袖手旁观,无法置身事内,也无法置身事外,因为她坚信自己总是会做出最差的决定。的确,不做决定一直是最差的决定。
那时的康佩想起一个在酒馆中流行的问题:眼前有炼金术制成的机关,按下它,一个人会死,不按它,会有另外四个人死去,你要如何选择?而在她上一次听到这个问题,直到酒馆打烊她都没能解出来。
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唯一清醒着的是自己呢?为什么自己没有和他们一起被迷惑而陷入梦中呢?清醒的意识对康佩而言无疑是一种残酷。
心脏怦怦地急速跳动着,明明没有多少体力消耗但冷汗流个不停,急促的呼吸声告诉自己,不用再过多久,这里会只剩下一个呼吸声。
“啊!“突然有人大叫着抓住康佩的肩膀,康佩吓得两腿一软,差点再次摔倒在地上,又被那人抬了起来,是F。他还没有逃走吗?
“啊……啊啊啊啊,你怎么会在这里呢?”F哭着,晃动康佩的肩膀,对着她喊出自己女儿的名字,他的神情早已异常。
啊,F的噩梦,是自己的女儿啊。在这焦灼的境况之下,F的痛苦反而显得轻飘飘得可笑。康佩反而找回了一点思考的余地,她不想听F之后的话,拍走了F的手,轻松地将他压制在地上,“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请不要碍着我。”她从F的身上站起来,径直地走向消化着的花,但那人从地上爬起来,死死地抓着她的手。“不……不要去那里,那里很危险,我们逃走,好吗?爸爸会一直保护你的。”懦弱的男人。康佩这么想着,一次次甩开他的手,他又转而抓住康佩的小腿,康佩只好用力地将他踢晕。
她颤抖着靠近那魔物,取出随身携带的柴刀切割它粗壮的根茎,地上的根蜷曲着抓住康佩的手和腿,被她一根根用力地割断了。海芋弯折下来,金属般色泽的黑色黏液夹带着完整的骨架和肉泥从内里流淌出来。黏液化在地上,渗进泥土里,将地上的草变为焦黑萎靡的枯叶,康佩一边切割着,一边小心地避开那些液体。那魔物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强大,但它与委托人所给的情报相似的同时又毫无关系,像是个巧妙的谎。康佩更加感到后悔而自责,如果早一点,如果她心中毫无恐惧,一切……已经是马后炮了。
体内的黏液全部流光了的花变得干瘪,像是其它无害的花一样无力得垂落在地。她扭头走向同伴的方向,K和L互相压制着的肢体逐渐放松了下来,然后K倒在了L的身上。
“哈、啊……我和K……打了一架吗?这是……是康佩解决了这件事吗?”L动作诡异地从K底下挣脱出来,他环顾四周,看见M和T躺在地上,已经没有了呼吸。
“啊……啊……呃……”康佩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描述发生的一切,但L只是叹了口气,挤出勉强且礼节性的笑容:“我知道了,谢谢你。我想过总会有这么一天的。”
“啊……治疗……我,我可以拖着你们去找医生,然后……然后……”
“不,不可以。”L冷静地回绝了,“我的手已经没有知觉了,身体也都动弹不得,说实话这伤口比我犯病的时候还痛。失去惯用手的佣兵就像废铁一样,你懂我的意思吗?”康佩明明理解了,却流着泪不住地摇头。
“这个家伙也是,看来嗓子都已经烧坏了。”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
“对不起。”
“龙化者本就薄命,只是这一天来得比较早。我希望,你能温柔点。”
“我,不行,我、我……”
“你可以。喉咙、腹部,或者眉心,请尽量迅速而果断地。不然,我会恨你。”
“我是,最弱的……在你们的里面。”
“嗯。你可以取下我们的牙齿和眼给他们看,酒馆里的家伙会明白的。还是说你忍心看着我在这痛苦地死去?或是被酒馆里的家伙们鄙视?”那些话像是毒物或咒语一样在康佩的胸口与眼眶灼烧着,啊,啊,自己的精神分明已经承受不了更多,却又被推着做出分明会后悔的选择,L真是个残忍的人。
康佩听话地举起刀,闭上眼,而躺在地上的人也默契地闭上眼。刄物朝着要害的位置刺下,血溅起来,温热地粘在康佩的手和脸上,只像是往池子里丢下了重物而激起了水花。L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康佩的眼泪落下去,滴在红色的水里不分你我。接下来是K,而他已经在地上吐出了一滩血。
染血的刄没入肉体的时候,不远处传来某人的叫声:“啊!不要!康佩,不要这样!”F哭得声音尖锐,像是用刀片刮过光滑的冰面。太吵了。K太强壮了,一刀不足以致死。太吵了。一刀,一刀,一刀。太吵了。太吵了。太吵了。哭声,尖叫声,刀刃的切割声,心跳声。太吵了。太吵了。太吵了。于是一刀,一刀,一刀。
康佩那一刻像是没有按下炼金术的机关,活着的那个人看着四个死者哭着争求着解脱,然后她思绪混乱地朝活着的那人挥下匕首。
末了她看向哭声传来的方向,已经变成了一句又一句的“对不起”,不知道在向谁说。
“对不起,F先生,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的。”她跪在同伴的尸体旁,一边剥下昔日同伴的牙齿,眼,和一段头发,一边朝着道着歉的F的方向道歉。
“不,不,不对,我不应该来这里的。”
“对不起,我和你的女儿一点都不像。”
“……不,你本来不是这样的。……你本来,可以,不变成这样的,”F瞪着她,眼神中似乎带着憎恨与埋怨,“我们本可以……”
“在这里,不这么做是活不下去的。”康佩将委托人所要的花瓣塞进一个小袋子里,将同伴死亡的证明物塞进另一个小袋子里,撇下一句话后站起身来。
她实在是太疲劳又精神紧绷了,几乎连怎么走路都忘了,她以极不自然的姿势跌跌撞撞地跑出那片树林,回到地下城区的酒馆。委托人看到她后露出了仿佛在说着“你怎么活着”般惊讶的表情,但下一秒又装出预料之中的样子,用仿佛要将她烧穿的严厉视线将她由上而下轻蔑地审视,等着这个对世间险恶全无了解的鲁莽佣兵能说些什么。她知道,他根本没想要有人能活着回来。她浑身腐臭味,像泥潭里打滚回来的狗。她想尽量冷静且镇定地开口:“对不起。与和我一起的都死了,魔物也死了,”但说出口时已经带着断断续续的哭腔。委托人只是打了个哈欠,询问他所求的花瓣,将一个略重的钱袋丢在她手上。
“精神系魔法,对我没有用,没能像您希望的那样,成为魔物的食物,对不起。”
那人听了只是别过脸,用一只手撑着自己肥而圆的下巴,像是没听到一样。她交出那袋飘着腐臭味的花瓣时,感觉像是把自己朋友的一部分给卖出去了。
龙的血,人的肉,融化在黑色的黏液里,秽物般粘在洁白的花瓣上,委托人带回去之后,也许会把它洗掉,也许会收集起来,但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令康佩由衷地想要作呕。
她再也没在酒馆见过F,在佣兵们的杯觥交错之间,关于F的流言漫出杯际:他在那天之后变得颓靡、虚弱,龙化病在那之后迅速地恶化。当康佩得知这一点时,他似乎已经死了。
“他的女儿当时还相信龙化病可以痊愈呢!小孩子的幻想总是天真得可笑。”
“但是他也确实痊愈了不是吗?……从这荒唐的世间痊愈了。”
“还以为你想说什么呢。作诗请去钟塔之类的地方,我们这些粗人听不懂啦。”
“说起来,那个父亲看起来那么老好人,其实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不是吗?”
“怎么说?”
“听说他之前一直在替隐居的法师运送龙化患者的尸体不是吗?”
“啊啊!我知道!我之前还帮他运过几次呢!天知道我看到里面的东西的时候有多害怕!”
“真晦气。”
恍惚间,康佩听见杯子被打碎的声音,碎片粘在自己的手上,十几双竖瞳齐刷刷地望向她,比起龙,比起人,更像是魔物。然后她抬起手,将其中一双眼压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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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过往意外地过于绵长也过于遥远,感觉像是做了一场细节过于充实的梦,不知算是美梦还是噩梦,又像是死前的走马灯。明明已经是至少十年前的事了,记忆却清晰详实得异常。为什么现在反而想起来了呢?清醒过来的康佩看着空空的酒杯,想再倒出一滴酒来润润自己的舌头也没有了。
她眨了眨眼睛,想起自己其实记得他们的名字,F,K,T,L,M和C的名字,以及那个女孩的名字。
皮肤下的血管与脑袋深处涨起一阵激烈的钝痛,龙化病好像又发作了。她又要了一杯酒。琥珀色的液体里映着一张扭曲而淡薄的脸,那不像是一张人类的脸,龙锐利的竖瞳与竖瞳在水中四目相对,她将其一饮而尽。
她想起来自己喜欢龙,喜欢龙的眼睛看向她的目光,准确地说,那并不是一只龙的眼睛,那是人类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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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性角色笔记(回忆的时间线位于康佩15岁左右):
F:混乱善良。45岁左右,女儿13岁,30岁患上龙化病后与妻子离婚,带着女儿来到地下城区。深爱妻子与女儿,为了她们什么工作都会做,每月会寄钱给自己的妻子。不擅长杀生,待人尽量友善,与弱者为伍。将康佩及其他幼小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女儿看待。梦想是平稳安逸的生活,也就是权力与财富与美满的家庭。
K:中立善良。30岁左右,为人大大咧咧且自来熟。19岁患上龙化病,因龙化病血液具可燃性。随身携带火引子,曾经想靠喷火的杂技维生,但在和平条约初实施,社会动荡之时的银顶城,娱乐活动百废待兴,几乎赚不到钱。只好以狩猎与保镖的工作维生。在酒馆里略有人气。梦想是真正的和平及平等。
L:守序中立。25岁左右,与K从小结识。为人冷静沉稳,擅长应对世故,在队伍中常为领袖人物。10岁左右时作为佣兵的父母被魔物杀死,12岁患上龙化病,因而憎恨魔物。因龙化病对冻伤及烧伤的承受能力极高,伤口自愈较快,擅长拳击。并不相信有龙的存在,如果有,他的目标便是将其消灭。梦想是没有魔物的世界。
T:混乱善良。17岁左右,贵族的弃子,显而易见的妹控。15岁时和同龄的妹妹一起患上了龙化病被赶出家门来到地下城区,过着乞讨的生活,常被路边的小混混进行诸如泼水与丢石头的欺负,妹妹因而染上风寒,同时伤口感染恶化而凄惨的去世了。有点愤世嫉俗,讨厌没有礼貌的人。几人里最有教养,知识水平最高的一个。因龙化病获得视觉上的特化,擅长射箭,飞刀和标枪等远程攻击,不擅长近战。队伍里有女孩子的时候会表现得比较平易近人。梦想是没有龙化病的世界。
M:混乱善良。18岁左右,似乎(自认为)是温柔的大姐姐一样的形象。17岁患上龙化病,为了避免家里人被舆论波及而自愿离开家来到地下城区打工。缺乏战斗能力,经常会做餐厅或店铺帮忙看店、服务员及算账的工作,擅长记忆和算数,但几乎没有熟练的战斗技能,取而代之会购买很多战斗类的炼金成品,也掌握一些轻中伤的治疗手段。因龙化病而精神力充沛,不容易感到困,受过一阵被地下城区的普通人排挤欺凌的日子。似乎向往着T而常常与他接下同一个委托,但几乎从不表露自己的心情。梦想是进入钟塔学习魔法。
C:绝对中立。20岁左右,15岁患上龙化病。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的漠不关心,将任务与酬劳放在首位。从小拥有极强的体魄,因龙化病而痛觉失灵,犯病时伤口会恶化但自身毫无察觉,需要非常长的睡眠时间以保证精神充足。梦想是不会感到饥饿和疲劳的一睡不醒,但又不太想死。本来是最有希望在一切意外中活下来的类型,但是运气太差又睡得太死及作者毫无怜悯的盒饭派送而死掉了。
康佩(15岁):混乱中立。13岁患上龙化病流浪到地下城区。在见证同伴死去前,仍天真、涉世未深、对善恶缺乏概念,只对每天能否及如何吃饱喝足感兴趣。因为缺钱几乎什么委托都会接。没有太多的道德束缚,缺乏决策与独立思考的能力,但有较好的运气,因此,她活了下来。除此之外的信息暂且按下不表。
战斗能力:K>C>L>T>康佩(15岁)>M>F
道德底线:F>M>L>T>K>康佩(15岁)>C
*受死吧:
海芋怪!:你好,我是海芋,用根行走及抓取,走路很慢,能向周围半径十米范围散播致幻的花粉,幻觉中人和其它生物会看到自己所恐惧的噩梦,在绝望中发狂,自伤或伤人,最后体力不支而倒下,被我吞进去逐渐化为养分。消化液带有腐蚀性。花和根被切了就会死,被撒了毒药也会死,但一般冒险者不会随身携带毒药。
蜗牛怪!:你好,我是蜗牛,拥有向对视者散播看见美梦的幻觉,在幻觉中人和其它生物不会感到饥饿和口渴,会忘记所有生理需求最后因脱水等症状而晕倒和逐渐死去,然后被我慢慢吃掉。会被盐水杀死,被戳瞎了也会死,煮了会很好吃。
*意外地都是不太容易置人于死地的魔物,本来在生态系统里也多是将小型的动物及魔物作为猎物。对魔物的了解不深的新手及鲁莽的老手都意外地容易中招。
*胡编乱造的居多,有什么不符合世界观的地方……我就滑跪。
挨个迫害,下期迫害温太医和茵因特格林老师
这是发生在雪山行动前夕的某事。
默利不知道为什么他从禁书库借回来的书里会混入一本《大空魔法》。他不记得自己借过这本书,它也不是他心心念念的、有关龙化佣兵禁忌研究的成果。然而现实是,现在它就这样执拗地停留在了研究禁书至半夜的默利眼前,插在一堆禁书中间散发出一股古怪的油墨味,似乎是打算让他准备摄取下一本古老知识前让他抽空休息休息。
事实上,它已经拖住他的脚步将近十五分钟了。十五分钟前,默利摸了一下它,摸着鼻子和下巴思考片刻,打算明天把它随便找个书架放着。然而十五分钟后,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来盯着这本书以外的东西。
那种感受很奇怪。他不用翻开它就能得到满足,但究竟满足了什么,默利自己也不得而知。
多年前默利曾读过一次这本书。当时它还没有那么诱人,只是恰巧出现在基础学科的书架上,他便随手翻阅了一会儿。书的内容大多是魔法的一些日常用处,比如如何用火魔法制作可以吃的食物、用水魔法清洗衣物,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用法,比如如何长白头发、即刻缓解腰痛的魔法、三秒炸虾魔法等等。默利已经忘记了大多数内容,但它奇妙的排版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它没有导言和目录,书页时不时乱序,完全就是本装订失败的废品。要说真的有哪里奇怪,就是它异常地轻。
彼时的默利只觉得是因为这书比较薄,不过现在的他可不这么想。年轻的魔法师撑着头,沉迷地看着这本不速之客,思想开始不由自主地狂奔。他的心脏因为多日的疲惫狂跳,神经就像被人踩了一脚一样开始疯狂过敏。
自己是因为紧张下意识地从禁书库里顺了一本用来放松的书?
不,不对,这应该是谁塞进去的。首先禁书库里绝不会有那种东西。
那么……难道是路上的谁?有谁看见他进书库了?
自己从禁书库偷的东西绝非善类,里面不可能混入一本平平无奇甚至有些像魔法师发癫才会写下的东西。
烛火的火舌透过青年的眼睑烙在虹膜上。默利的视野被烧得通红,他皱起眉头,想要闭上眼睛寻找那份人类休憩时本应环抱眼睛的黑暗。然而就算他闭上了也没有效果,黑暗就像是拒绝他似的迟迟不肯现身。这让他越发地烦躁。
黑暗。啊,对了,黑暗。
《大空魔法》是特里维亚所出身家系所著的书籍。这位老师的父亲曾因反对战争遭到钟塔的迫害,而她决定令所有看过这本遗作的人品尝那份失去光明的痛苦。虽然……好吧,迄今为止她没伤害过任何一个看了那本书的人,除了希德尔。她曾经恶作剧般地逼迫希德尔阅读此书,以至于对方后来每每回想起此事都会以泪洗面发出感慨:“何以惩戒生命?让他们浪费时间学几把的习而不是去与恋人在月下约会。”
这么想着,默利稍稍安稳了下来。他的心情正在逐渐变好,甚至笑出了声。希德尔总是会给人带来安心的感觉,尤其是那天手舞足蹈的时候。那感觉真是棒透了。
好吧,这本书或许只是那位恩师对于自己随随便便摸进禁书库的小小警告。
毕竟上一个这么肆无忌惮从书库里顺走东西的就在不久之前,一个龙化佣兵趁骑士团忙着枫华庆典时大摇大摆地走进无尽书库,当着贤者的面把一片书架刮得一片狼藉,然后在懵逼的老人家缓缓打出的问号中拿着《大空魔法》扬长而去。据说事后贤者日日沮丧得像一只委屈的波斯猫,不仅在庭院里忧郁地和著名的“无畏猫”因特格林老师讨论关于威严和白头发爆发性增长的事情,甚至给了路过称赞他头发越发浓密的骑士团团长一击爆裂猫猫拳——四阶魔法的一种,以当事人念完咒语后会不受控制地发出“铁咩——”的声音闻名。
魔法师只感觉自己的脑子因为这本不速之客越发混乱了,然而他就是没办法移开视线。它似乎有种奇怪的魔力,总是把与它所有相关的东西包装得轻松而愉快,会让人忘记原本的目的
有那么一刹那,他甚至忘了温德米尔。记忆中他最珍贵的弟弟化作一道金色的光弧划过,他离他而去,没有任何留恋。一个声音他应该放手,毕竟……这样对双方而言都比较轻松不是吗?
温德米尔,对了……我还要……
这像一阵剧痛一样惊醒了默利。他本能地拿起那本书,想要把它挪到另一边去,不管是哪儿,反正是一个看不见的角落。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做,他不能就此停下。
就在拿起书刹那,沉甸甸的手感混合着疑似粉末的诡异触感令默利的手腕停在了半空。
这本书极其地轻。它为什么这么轻?
难以抑止的困惑与紧张逼迫魔法师又将古怪的书拿到眼前端详。它比和他第一次见面时厚多了,仿佛是随着四季增长年岁。褪色的封面上封面上烫金的标题染着点点棕褐色的污迹,右下角甚至完全被染黑了。
默利警觉地眯起眼睛。这本东西一定有问题,他注意到封面上写着的并不是《大空魔法》 ,而是《天空魔法》。遮住“天”字的污渍默利再熟悉不过了,他曾在床单上、桌子上、房子里,他噩梦里的每个角落都看见过。
这是陈年的血迹。
他抖了两下书,一些白色的粉尘轻飘飘钻入默利的鼻子。下一秒,黑发的魔法师就仿佛觉察到了什么一般瞪大眼睛,立刻把书扔了出去,用袖子捂住鼻子,一口气也不敢出。
古老的禁书重重砸在地上,原本就脆弱的书脊被大理石地面折断。纸张一路飞散,一些干花混合着粉末飘扬而出,它们长着倒三角形的花冠,远远看去好像有个沉睡的亡魂自其中出窍了似的。
默利把桌上的茶一饮而尽,苦涩的茶叶混合着更怪异的苦味冲进鼻腔,他猛烈地咳嗽着,试图把吸进去的粉末全部咳出来。现在他完全明白这东西莫名的吸引力是从哪里来的了。
这些是曼陀罗的粉末和干花,温德米尔曾用它治疗癫痫的病人和安神,而他的姐姐则用它进行麻醉和毒杀。不管是物理的还是精神的,它都是一剂对自我的剧毒,就像一个癫狂的精神病人礼貌地询问你为什么不肯走上他的道路时吐出的诱惑性词句。
默利绝对不想靠近这种东西。
就这样咳了至少五分钟后,他才敢缓缓靠近散落一地的纸张。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微凉的寒气从口鼻中涌出,冷静与理智也逐渐回归。
看来这东西估计真的是特里维亚送来警告自己的。半开玩笑半认真的“你小子敢拿禁书库里的东西干坏事我就让你永远忘了你的好弟弟”的态度已然呼之欲出。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陈旧泛黄的纸上没有写任何文字。默利拿起其中一张,上面只有密密麻麻、疑似用笔扎出的孔洞,墨水混合着指印和指甲的划痕抓拉得到处都是,就像默利曾经见过的、那些因为剧痛会抓住任何东西的龙化佣兵留下的痕迹。
特里维亚只是将它送来以示警告,却并没有写下任何文字。
黑色的魔法师皱起眉头。书页上没有页码,修复起来恐怕相当困难。他再次捡起封皮端详,它的内侧有一个形似眼睛的花纹,正与他三目相对。
默利抚上那只眼睛,发现它的周围也有类似书页上被扎出的孔洞。不同于书页上那般混乱,它们大小不一,被扎得规律又小心翼翼,就像是小小的星星们在闪烁,显然是刻意的。
“这是……盲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