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吉商店街是一条位于京都市,昭和2年成立,由60个中小店铺组成的小型商店街。每间店铺的人都是熟识,互帮互助着度过一年又一年。
可是,繁荣并不会一直持续下去,时代变迁,人吉商店街也走向了衰退,不少店铺都出现了营业危机。
1964年的7月,生活协同组合会决定:如果到10月底,本商店街的销售额仍不达标,就要彻底解散,并在这里建造百货大楼?!
这可是大危机!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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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滑铲一摸,来不及写花火大会了
//文中纸盒是厂家直送的外包装(?),详细产品信息参看:https://elfartworld.com/works/9456613/
店内无人,小张太郎坐在柜台后百无聊赖,于是挑挑拣拣地从柜面上选出一个巴掌大的纸盒,举起来练习推销话术。
那纸盒散发出沉郁而静谧的清香,在晃动间浓烈地扑入鼻腔。
“小店最新力作——”小张拉长了腔调,“清洁舒适的居家空间,必不可少的动人芳香,只需点燃一支,带给您一整个夏天的惬意凉爽!此次出品共有三种香味,这是……哦,是神隐之森香型,只要点燃这支线香——”
就能让讨厌的人不再出现在你的眼前。
小张望着纸盒上贴着的备注用纸笺,悠凛清秀小巧的字迹言简意赅地说明了线香的用途。他卡顿了数秒,思前想后,重又开口:“只要在您讨厌的人家里点燃这支线香,令您生厌的那家伙就会从您的眼前消失,再也不会出现!怎么样,很心动吧?”
他对着虚空中热情地介绍,此话说完,又觉得语塞,如果有人细问详情,他只怕一句话都答不出来。小张索性放下手中的盒子重新换了一盒,功能性的线香不怕没有销路,人生在世,总有几个讨厌的人物,邻居,上司,乃至前男友。
或许根本不需要他介绍什么。
小张紧接着开始研究手中新拿的一盒线香,这次是缘结之桃香型的。
他盯着纸盒上的纸笺,仍然保持沉默。这类全部功能只用“招桃花”一个词就能概述的线香一向销路最广,购买者男女皆有之,灵验与否无从知晓,毕竟功能设计上并未写得太过详细,召来的桃花自然是男女老少,完全随机。据传闻进行产品测试时,小张太郎本人静待数日,最后在客户家里上门清扫时等来了他的桃花——一只肥硕圆滚的芦花鸡,不知道从哪户人家后院偷跑出来,鸡冠上还留着一道刀割的伤口,血流如注。
于是小张就用那现成的鸡冠血完成了工作的收尾。
这一盒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和大多数结缘产品一样,招桃花的制品有时候不用特意推销,也有无数不信邪的人愿意掏出钱包购买。小张自己便按捺住蠢蠢欲动的购买欲,又换了最后一盒细看——纸盒上清晰地写着的香型正是 “祓灵之柚”,顾名思义,主作用是驱邪,副作用是驱财,不过这一点就不用特意说明了。
“祓灵之柚,沁人心脾的白柚清香,为您扫除邪祟,荡涤污秽……只是线香虽好,效用有限,如果您需要更持久的家政服务,还请光顾小店选购套餐喔!……这一句不错,我要记下来。”
小张念念叨叨地坐直,他一面继续往下想,一面伸手去摸索柜面杂物堆里的钢笔,预备将推销词和三种线香的定价记到纸笺上。作为七夕特制推出的全新产品,这组“魂梦香”每盒单价两百日元,效果特殊的神隐之森香型则是四百四十四日元的价格,三种香型组成优惠套组,一套仅售七百四十四日元,实在是划算得不得了。
说来,为什么会叫做“魂梦香”?
小张太郎写字的手突兀地顿住,他凝望着纸笺上因为写错笔画被自己涂黑的墨点,优雅绮丽的魂梦香现在变成了一团迷蒙的魂●香,冥冥之中,透露出一种禁忌而背德的美感,仿佛下一秒就会出现在某种只够格占有边角版面的奇妙小广告上——只是那种功能的线香不合法规,虽然制作不难,但就算当真做出来,他们也不会堂而皇之地用于发售。
自用的话也不行……
小张发着呆,时间就这样往前流淌,被他紧攥的笔与纸盒很快被另一双雪堆成的手轻柔地取下,放在了一旁。
于是犹如梦醒一般,他迟钝地扭头一看,便瞧见悠凛不知何时回到了店里,与自己保持一掌宽的距离坐在了左边的一侧,眼中微微显露出一成未变的笑意。
“看店辛苦了,今天的小张真是很努力呢,想不明白的话还是休息一下比较好哦?”
原来悠凛是在关心自己。小张浑身一震,立时受宠若惊地傻笑起来:“我不累!今天都没来几个客人,不过是接了几个电话,收拾收拾店里。最主要的还是在思考新产品的推销手段……对了,说到新产品,为什么……”
继而,他将自己的疑问和盘托出,悠凛想了想,不动声色地叹口气道:“四方倾动烟尘起,犹在浓香梦魂裹。此句正是出自唐朝时温庭筠的名篇……我曾听说鸠居堂以诗经为名,既然同是线香,不如也取一首中国的古词,这样一来,也算异曲同工。”
“四方……什么?什么梦?”小张维持着傻笑愣了愣,随即恍然大悟地点头:“我明白了!虽然一个字都没听明白,但是原来是模仿啊……我还以为鸠居堂的创始人喜欢在家里养鸟才取了这个名字呢!”
他觉得自己明白了,而悠凛看起来,似乎也相信他明白了。
“……没错。你能明白就好。”悠凛缓慢地点头,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又飞快地收了回去,“总而言之,小张你呀,和别人不一样,不需要把精力花在这种风雅的事情上。”
这件事本应该到这里为止,但是小张却突然奇异地收住了傻笑,猛地摇头:“不对,话不是这么说。”
他毫无预兆地正经起来,望向悠凛的时候,竟看到悠凛神色一动,仿佛看到家养的柴犬突然口出人言般惊讶。想不明白她为何如此,小张心有几分忐忑,却还是装模作样地接着往下说:“说到夏天的风雅之事,还有一件不知道你记不记得……今天晚上商店街要举办花火大会,怎么样,扔下别人我们一起去吧?”
此刻不用再想线香的推销话术,然而即便话题转换,他也还是说不清道不明,这里的“别人”所指究竟是谁。小张只好紧紧盯着悠凛的表情,忽而又想起自己前些时日抽到的恋爱签文,一时又心生悔意,恨不得时间倒退到最开始的时候,自己本该一句话都不应该多说。
只是悠凛却好似松了口气。
她蹙眉细思了半刻,便重新恢复了笑意,喉咙中轻柔地荡出一句了然的“啊”,不长不短,先起后伏,像一片三月尾随风落下的花瓣,疏远而矜持地落到水面,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委身沉下去。
悠凛施施然起身:“小张是唯一邀请我的人哦。真是太巧了,借此机会,我便去试一试新买的浴衣吧。”
就像她不知何时出现一样,悠凛撑着她的伞,又轻飘飘地离开,不知去了何处。只是她应当没有走远,声音、气味、乃至空气的温度,所有一切都仍然残留在这间二层楼的店铺中。小张呆坐片刻,复又拿起线香纸盒盯着瞧,他细细地阅读上面写的字,心里想的却是乱糟糟一团,热烈而斑斓的闪光碎片。
他安安静静地等待着。
大家都去参加试胆大会……的时候偷偷约会了一番【不是
把千代本月的新品编辑进来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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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第一学期尚未过半时发生的事。
独自一人来到京都的真辉好不容易适应了一边上学一边打工的生活节奏,也总算能从连轴转的学习+部活+打工的日课中找到一丝属于自己的空隙。
比如每天下午课程结束,到社团开始前,是有一小段时间可以让他喘口气的。
在发现了这段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后,图书室就成了他的必去之处。
和运动型的外表不同,真辉其实很喜欢看书,尤其喜欢历史类和悬疑推理类的小说。
不过注重学生成绩的兔角高中图书室里并未收藏太多这类书籍,他基本是逮到什么看什么,就连每个月新上架的各种文学杂志他也不曾放过。
那天,真辉本来也打算随便拿本杂志打发掉这段时间,可他刚找了张桌子准备坐下,却在桌子下发现了一本笔记本。
真辉本以为那是一本书,打算交给图书管理员,可捡起来才发现是谁落下的本子。
朴素的藏青色封面上,以娟秀的字体写着“しずね”三个字。
曾多次借她的笔记临时抱佛脚的真辉一眼就认出,那是织崎的字迹。
织崎同学的笔记本怎么会掉在这里……算了,明天还给她就好。
真辉边想边起身,结果一不留神,后脑勺和桌子来了个亲密接触,笔记本也因此又掉回了地上。
“好疼……!哎?”
现在想想,那时没有被本子里的内容吸引住就好了。
可惜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他看到了少女写在笔记本里的文字。
那是一段文章,以略带稚嫩,却优美清丽的笔法写下的故事的一部分。
鬼使神差地,真辉又翻过了几页。
有时是诗歌,有时是散文,有时则是小说……少女的字迹已经几乎填满了整本笔记本。
就在这时,真辉想起了自己常看的那本月刊里,一个经常出现的名字。
“しずね……静音……!”
像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少年顾不得图书管理员的指责,飞也似地跑出了图书室。
才刚过放学时间,学校里还到处都是谈笑嬉闹的学生。不过织崎没有参加社团,不知是不是已经回去了。
真辉一路寻找着少女,最后总算在校门口发现了她的身影。
不知为何,她正站在路边,一辆高级轿车就停在她的身前,她似乎正和某个车里的人在交谈。
如果放在平时,真辉一定会觉得这场面有些不对劲,也一定会发现织崎的脸色不太明朗。
可当时正在兴头上的他什么也没意识到,只是兴奋地跑了过去。
“织崎同学——我捡到了你的笔记本——!”
织崎明显吃了一惊,猛地转过身来。
“织崎同学!上个月《XX月刊》里刊载的那篇散文……那是你写的吧!这个文风我不会认错的!”
他没有注意到少女脸上越来越慌张的神色,也没有发现她试图阻止自己却欲言又止,最终抿成了一条线的双唇。
直到那个冰冷的声音打断了他。
“梓珠音,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身穿笔挺西装的男人从车上走了下来,锐利的目光从织崎移向真辉,一瞬间就让真辉闭上了嘴。
这时他才意识到,这个状况有点糟。
因为那个男人的那种眼神,他再熟悉不过了。
“不,这是……对了!是误会!”
真辉本能地想把织崎的笔记本藏起来,却被那男人一把夺走。
他非常粗暴地翻看着本子,一时间只有纸页翻动的声音回荡在原地。
“梓珠音,这是你写的吗?”
听到男人的提问,织崎瞬间咬紧了嘴唇,随后才点了点头。
像是早已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无聊。”
男人毫不犹豫地抓住了笔记本的两端……真辉立刻察觉了他想要做什么。
“等……”
可不等他阻止,男人已经用力把笔记本撕成了两半。
一旁的织崎发出了低声的悲鸣,可男人充耳不闻,继续撕扯着那脆弱的本子,直到它彻底变为一堆碎屑。
“我早就说过,不要看那些没用的书。”男人就当真辉不存在一样,居高临下地看着织崎,“今晚就让管家把那些书都搬走,找个时间都烧掉。”
“父亲……!”
听到那毫不留情的宣判,织崎也终于忍不住了。
可是男人没有给她争辩的机会:“不想受到更多惩罚就老实闭嘴。现在,给我上车。”
织崎的嘴几度开合,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默默跟在男人后面钻进了轿车里。
只是在最后,她两眼通红地偏过头,满是哀怨与愤恨地瞪了真辉一眼。
而真辉只能愣愣地看着那辆车开走,什么也做不到,什么也说不出口。
一如过去的他。
“唉……”
真辉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又想起这事了……虽说这件事其实根本未曾离开过他的脑海。
果然人一旦独处,就会开始胡思乱想。
真辉不喜欢一个人待着,有人在身边的话,他就可以用各种借口让自己不要去思考。
虽然他也知道逃避是自己的老毛病,但有时他真的不知道自己除了逃还能做什么。
可偏偏今晚,整个千代就只剩下他自己一个人。
商店街这两天搞了个试胆大会,幸二说是要去帮忙,龙之介哥虽然看着一脸害怕但也决定要参加,一向专注顾店的绢姐竟然也难得跃跃欲试。
结果就是,店里只留下了真辉自己。
……先说明一下,他可不是因为怕鬼才决定不去参加的。
好在大家基本都去凑热闹了,也没什么人来吃饭,千代今天就稍微提前关门了。
真辉自己在店里打扫完店面,又开始慢腾腾地刷洗着碗盘,思绪却一个劲儿地乱飘,有好几次都差点摔了手里的盘子。
“唉……”
想起前阵子和织崎的偶遇,真辉忍不住又长叹一口气。
说是要找机会跟她道歉,可我上哪去找这个机会呢?
算了,还是不要想那么多了!与其想那些有的没的,不如把心思用在打工上!
在饮食店干了这么久,也该学着做点什么菜了!
比如这次盂兰盆节千代要推出的冷汤素荞麦面……只是下个面什么的,自己应该也做得到……吧?
正胡思乱想着,门口的拉门发出一阵轻响——有人进来了。
“打扰了。”
“不好意思,我们今天已经打烊了……咦?!织崎同学?!”
看清来人是谁,真辉不由惊叫出声。
“你放心,我不是来吃饭的。我跟饭田同学打听过了,现在只有你在店里……”织崎径直走向吧台,坐在了真辉的正前方,挑着眉看着他,“还是说,你不欢迎我?”
“没、没那回事!”真辉用力摇了摇头,“不如说我也正在想你……不是!我是说我在想……想……”
“想什么?”
织崎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真辉,简直像是一只猫在玩弄她的猎物。
“我……我在想,应该好好跟你道歉……”
听到他的回答,织崎看起来竟然有些惊讶。
“你不是第二天就来跟我道过歉了吗?”
“但是,你看起来并没接受,也一直没有原谅我……”真辉不好意思地挠着头,“啊!我不是逼你原谅我的意思!”
“我知道。”织崎垂下眼,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又抬起头,“不过,你不用道歉了。”
“哎?”
“因为,那次的事,我不想原谅你。”
呃啊!大失败!
果然织崎同学还是很生气!我到底该怎么办!
真辉忍不住抱着头苦恼起来,织崎却只是静静地坐在位子上看着他,一言不发。
不知过去了多久,真辉突然听到了“噗嗤”一声。
他疑惑地转过头去,正看到少女身体微微颤抖,明显是在强压笑意。
哎?她怎么又笑了?到底咋回事啊?
真辉完全摸不着头脑。
所以说!我搞不懂女孩子都在想什么啊!
“不好意思,你刚才的样子实在很有趣,我忍不住逗了逗你。”织崎重新坐正,“今天来,我是有东西想给你看。”
“等、等一下!”
被她一语惊醒,真辉突然打断了她。
织崎看起来很不满地皱起了眉头,但还是静静等着他的下文。
“我也有东西想要交给你,能等我一下吗?”
一看到织崎点头,真辉就头也不回地冲向了店堂后方。
他几个箭步窜上楼梯,又三步并作两步跑进自己的房间,一番翻箱倒柜后,捧着“那个”又跳了出来。
差点从楼梯上滚了下来,真辉几乎是手脚并用的重新出现在店堂里。
“椎名同学,我不会逃走的,你用不着那么激动。”
就连织崎都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对、对不起,但机会难得,我……”
真辉语无伦次地走了过来,然后把刚取来的“那个”递向织崎。
“这是……!”
那是织崎的笔记本。
虽然一眼就能看出修补的人有够笨手笨脚,但至少稍微恢复了原本的形状。
“对不起,我没能找到所有的碎片。”真辉始终低着头,不敢看织崎的表情,“而且为了拼好它,我……我看了你写的东西。”
织崎没有回话,沉默在两人间不知环绕了多久,才终于有一只颤抖的手接过了那本破破烂烂的笔记本。
真辉这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打量了一下织崎的表情。
“……!”
她在哭,脸上却带着淡淡的笑意。
真辉不知该说什么,只能装作突然对墙上的菜单感兴趣,同时尴尬地用眼角的余光关注着少女的一举一动。
又过了好一阵子,织崎终于擦去了眼角的泪水。
“嗯,这是你应该做的。”
真辉刚松了一口气,就又被织崎瞪了一眼。
“不过,”她牢牢抱紧了手里的笔记本,“还是谢谢你。”
“啊,不用谢,本来就是因为我才……”不知该作何反应,真辉绞尽脑汁,突然想起了刚才少女说的话,“对了!你刚才不是说有东西给我看吗!”
不知为何,织崎的表情又变得有些不满了。
她微微鼓着腮帮子,似乎在思考到底要不要接这个茬,最终放弃似的叹了一口气。
简直就像在说:唉,男孩子。
“好吧,虽然被你打乱了节奏。”她边说边从包里拿出一个大信封,递了过来,“我说要给你看的是这个。”
真辉一头雾水地接了过来,可是在看清信封上的字后,立刻两眼放光地转向织崎。
“我可以拆开吗!”
“请便。”
还没等织崎的话音落下,真辉已经迫不及待地撕开了信封的封口。
装在里面的是一本杂志,看日期应该是过两天才会正式发售。
他迅速翻找着,不多时就在某一页发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一般他们都会提前寄给我一本样刊……”
“太好了!”
真辉大喊一声,吓了正想要说明的织崎一跳。
下一瞬间,他更是兴奋地拉住了织崎的双手。
“你没有放弃写作!真是太好了!”
真辉没有发现织崎此刻已经满脸通红。
“我、我还是头一次被人说,喜欢我的文字……”她有点不敢看真辉,不光目光躲闪,说话都磕磕绊绊起来,“虽然是在发生了那种不愉快之后,还是被你这家伙那么说,让我很纠结就是了。”
“真的太好了,我一直很害怕,如果因为我让你就那么封笔了该怎么办。你明明那么喜欢写作……”
“话说,你打算抓着我到什么时候啊?”
这时才发现自己在兴奋中竟然握住了织崎的手,真辉怪叫一声,向后跳开了一大步。
“对不起对不起……啊你不喜欢我这么道歉来着……”
“算了。”织崎偏过脸,像是在隐藏自己发烫的脸颊,“这次就先原谅你。毕竟那时,我也误会了你。”
“哎?误会我?”
“不,没什么!”织崎站起身,从真辉手里拿回杂志,“总之,我就是来给你看这个的。没别的事的话,我要回去了。”
“啊……”
怎么会没别的事呢?还有很多话想说,笔记本的事,文章的事,杂志的事,还有帮忙照顾妹妹们的事……
如果可以,就算是一整晚,他也能找到话题。
不过最后,真辉只是把她送出了店门。
“真的不需要我送你到车站吗?”
“商店街的治安还没差到那个地步吧?而且……”织崎玩味地拖长了音调,“我也不想让你继续跟我套近乎了。”
“毕竟,我还没原谅你呢,不是吗?”
目送着少女离开的背影,这次真辉心里,却没有了烦闷纠结的情绪。
仿佛今生头一遭,有这么清爽利落的心情。
“很好!我也要向织崎学习!再加把劲!”
自己也是能做到什么的……至少此刻,真辉是这么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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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把小青年们闹不愉快这段写了,后面就可以开心快乐……怎么有人打砸商店街啊?!
混乱的黑帮袭击事件,最后被余威犹在的国木田佐纪制止。她不仅拦下了砸店的黑帮,同时也阻止了某人几乎算得上是绑架的拐带。经过她的协调谈判之后才让这对某种意义上相处了五六年却完全没有恋爱默契的欢喜冤家达成一致——维克瑟伦终于放弃直接把他的未婚妻绑回庄园的想法,而悠悠也不用再忍着悲伤和愤怒把枪抵上曾经爱人的额头,以此来断绝这段原本应由家世维系的感情。
到底是否要维系两个人的婚约,应该再好好相处一段时间之后决定。国木田佐纪如是说。
于是她拿出了一张传单和商场20%的打折券塞到悠悠的手里面,然后意有所指地说。
“到底是正确还是错误,要真正做出不让自己后悔的决策,人必须要两条路都走过才能判断。无论是想选择人吉,还是百货大楼,只有设身处地的去走一走,才能做出选择不是吗?”
“人生是这个道理,恋爱也同样是。”
“不要轻易做出让自己后悔的选项,因为年轻时候的每一刻都是让人珍惜的时光……不是吗?”
在奶奶的劝告之下,悠悠决定和自己单方面分手的未婚夫进行一场探访百货大楼的特别旅行,于是她带着传单和维克瑟伦一起来到了四条UFO百货大楼。
在维克瑟伦的强烈要求之下,悠悠换上了他特意叫人准备的大正风洋装。裙子主体是翠绿色的,在上身做成交领和服的款式,附上精致小巧的白色披肩。颇有少女感的蝴蝶腰带勾勒出纤细的腰身,锈着白山茶的裙摆在行走间轻盈地飘舞,如同一场与游人不经意间擦肩而过的落花。而维克瑟伦则是换上了一套深蓝色的西服,入乡随俗地披上了颇具日本风情的羽织来与悠悠相配,在他胸口的袋子里还特意露出了怀表的表链。
维克瑟伦难得好心情地给自己周围的仆人都放了假,他本来想留下管家,但是悠悠坚持继续亲力亲为地照顾维瑟。好吧,其实悠悠没有这么说,可是敏感的维克瑟伦早就感受到了她不赞同的眼神,所以不得不为了已经脱离资产阶级的未婚妻放弃一下自己的少爷病。
两个人并肩漫步于京都最繁华的四条大街,在那里现代化的摩登大楼矗立在最中心的位置。维克瑟伦的管家早早通知了大楼的人过来接待他们,所以两人一踏进约定的入口,就有亲切的店员兼翻译专门前来接待,带他们到贵宾接待室。连沙发都喷着特质的花果香水,昂贵的进口点心就像一块普通的茶饼一样摆在可以随手取用的地方。店员们轮流捧着各种时装、香水、新奇的西式小玩意,这本该是悠悠早已司空见惯的景象,坦白来说,这才是她习惯的场面。西方化的生活,与世界前沿同频的潮流,精致华美的衣裙和做工讲究的吃食……维克瑟伦又一次把她带回了她曾经的世界,在众人簇拥之中被献上一件又一件标准化的优秀商品,而她只需要看眼缘和心情随意取用——这些可能轻轻松松就会超过普通的一家三口一年家用的东西。
维克瑟伦懒洋洋地靠在悠悠身上,像一只粘人的大狗,闭着眼睛连半点视线都懒得分给这些。他随意地说道。
“Pack quelques choses les plus chères, puis le reste dépend de son goût, l’argent a été payé à l’avance(包几个最贵的东西,然后其他的看她喜欢,钱已经提前预付过了)”
然后他捏起一块法式曲奇喂到她嘴边。悠悠不想吃,他就用无辜的眼神一直盯着悠悠,也不管周围店员的眼光。直到她乖乖地吃下那块饼干,他才满意地粘在她身上继续打瞌睡。虽然他的秋夕子已经不再喷香水,但是还是有种让他十分安心的味道。在她下落不明的时候,维克瑟伦整夜整夜地睡不好觉,每天都在砸东西。以至于管家都不敢在他的房间摆任何的古董,因为他生起气来连他父母的画像都砸了。
悠悠认真地打量了一会儿,微妙的觉得非常没有意思,于是她摸着维克瑟伦的头发说道。
“真抱歉,但是麻烦大家先下去吧,等他睡醒了我们再挑。”
店员们虽然有些失望,但是还是尊重了他的想法,自己去忙自己的了。人一走光,维克瑟伦就得寸进尺地干脆躺在了悠悠的腿上,用最无害的语气调笑道。
“Si vous voulez être seul avec moi, chérie?(这么想和我独处吗,甜心?)”
即使维克瑟伦特意涂了粉来遮掩自己的疲惫,也被悠悠轻而易举地看出来了。所以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安静地把手覆在他的眼睛上,温柔地说。
“Si si fatigué, pas besoin de continuer dur.Dormez, visser.Je suis ici pour vous, ne vous inquiétez pas.(如果这么累的话,不用硬撑了。睡吧,维瑟。我就在这里陪你,别担心)”
伴随着维克瑟伦平缓的呼吸,小泉悠悠的世界又一次陷入了安静。再一次回到上流社会的感觉怎么样呢?坦白来说,小泉悠悠在自己生长的环境当中,感受到了微妙的陌生和不习惯。她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种感受,她只知道自己每走到一处想念的都是另外的景色。在这精致华丽的外衣之下,真正制作这些人挥洒着汗水,热情地吆喝着招揽客人……曾经被他们用简单的庶民二字遮住的世界……
人的一生都在渴望着连接。与世界连接,与社会连接,与他人连接……人在这种连接中相互影响着感受彼此的存在。但是维瑟和过去的她只懂得自上而下的控制,好像以为金钱就可以轻易买到他人的情感,自尊乃至灵魂。所以他们对亲手创造着链接之人嗤之以鼻,似乎只要掌控制所有的喉舌就可以颠倒黑白,就可以抹杀他们用汗水和人情构筑社会的伟大。
因为她已经体验过了真正的世界。在那个不起眼的商店街里,她从未如此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感受到人与人之间的链接原来可以那样紧密。而当她又一次踏入曾经的生活的时候,她也从未如此清晰地发现自己过去的生活是那么可笑,好像那些店员……生命中大部分的其他人都是一件工具,但是事实上他们不是。
这些商品不是从货架上面长出来的,而是有人付出了劳动来制作。当钱不再是钱,只是一个数字的时候,它的幻觉就开始变得像毒品一样致命。因为人会难以抑制的对周围的一切乃至于对自己也产生轻蔑,轻蔑着这样虚幻的东西却可以操控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但是值得被轻蔑的并不是这些生命本身,而是企图这么做的那个操控者,当那个人产生了这样的想法的时候,他或者说她,就已经彻底与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分离。然而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空虚感。她抱着维瑟,感觉自己就像在抱着一个空洞又华美的娃娃,她已经挣脱了这种束缚,但是他还没有,他坚持希望她回到那个世界。
可是她早已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