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划一期完结!】
日本江户时代某年,就在樱花初开的三月,人们迎来了百年一遇的影祸之祟,整个江户城陷入一百天的长夜,而被人类俗称为妖怪的萤者们也随之出现。
但无论是生命短暂的蜉蝣,是终于能获得人形的灯九十九,还是贪恋人间的夜明神,这都是难得的良机。萤者为了不成为影祸的食物而依靠着人类,人类为了内心不被黑暗吞噬也无法离开萤者。就在这样彼此依赖的一百夜里,两者的关系变得亲密起来。
然而这一切都将会随着长夜结束而改变。萤者和人类,这份爱恋终能修成正果,还是随黎明化作往事?而你又是否愿意为了与恋人长相厮守向神明付出献祭? 一期一会充满抉择的爱恋,就此开始。
【半架空恋爱企】
【场外小组:http://elfartworld.com/groups/873/】
大概是发生在DAY 62~66之间的事情(也就是五月一日到五日)
轻松愉快的日常~
只在对话中提到了希子桑但还是(不要脸地)关联了www~
E站的文章排版实在,啧啧
===
把随身的包裹放在矮柜上准备开工时,あおい却听到站在一边整理物品的医生抛下这么一句话:“你化妆了?”
她眨了眨眼睛,不得不再一次表示佩服。尽管早不是第一次,但她依旧觉得医生这个能力十分神奇。因此偶尔还有意无意地带些有气味的东西来,像是做游戏一般考察对方,每每猜中,心里便乐不可支。但今天这次倒是有些意外。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医生啊……等等……难道味道有那么浓吗?”她有些尴尬地闻了闻自己的双手。明明只在嘴上涂了一层薄红,但如果给人造成浓妆艳抹的感觉就太糟糕了。
“并没有,只是你平时是没有这个气味的。”
あおい这才放下心来:“哦,那就好。前两天去请立花院先生教我化妆来着,于是他就送我了一些化妆品。”
“立花院?”
“嗯,立花院春人先生。”
医生听罢点了点头。立花院春人,小有名气的女形演员。虽然与之并没有深交,但这名字多少是知晓的。既然是从他那里得到的,有这香气倒也并不奇怪了。
“不过今天的工作是打扫,你难得化的妆,恐怕要弄脏了。”
あおい笑了起来:“不会啦,只是稍微用了一点小町红而已。”
“小町红?”
“嗯,就是可以涂在嘴上的东西……这么说来,难道医生之前没有恋人吗?” あおい有几分诧异。如果接触过女性的话,也许多少会对这些东西略知一二吧。毕竟她在城里认识的那些女孩子们都常会谈论到他,因此她便自然而然地以为对方有过恋爱经验。
然而医生却笑了一下:“恋人嘛……”
あおい也没太在意医生的回答,倒是继续说了下去: “医生超受欢迎的,我去跑腿的时候还有女孩子来问我奇怪的问题。”
“什么问题?”
“问我医生喜欢什么啊,今天穿了什么衣服啊,中午吃了什么啊昨晚吃了什么啊。我怎么会知道这些啦。” あおい皱眉抱怨,看来这情况并不是难得发生的,但她转而又叹了口气,平静的眼神之下有一层淡淡的羡慕:“不过总觉得,心里有了喜欢的人,给人的感觉就是不太一样。那些女孩子是这样,希子姐也是。自从希子姐认识了牛太郎后,每天都一幅很有精神的样子,无论做什么都觉得很幸福。恋爱这种东西真是奇妙啊,好像世界都随之改变了。虽然我应该是没有机会了,但是如果医生遇上了喜欢的人,一定不要错过了才好。”
尽管あおい洋洋洒洒说了一堆,医生也只是用惯常谜一样的轻笑便应付过去了。但あおい也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将袖子系起准备开始工作。但她一眼瞥见自己的包裹时,这才想起来还有重要的事情没有做。
她将包裹打开,从中取出一个物件交到了医生的手上:“差点忘了,这个给医生。”
那是由三串贝壳组成的东西,贝壳串垂坠部分的一头被均匀地系在了一圈竹篾上。
“这是?”
あおい一脸得意的笑容:“这些贝壳是上次咱们去海边的时候捡的嘛,然后我就把它们做成了风铃,医生你听。”她说着举起风铃轻轻摇晃,互相碰撞的贝壳们发出了喀拉喀拉的脆响。
“虽然不能把海浪的声音带回来,不过我想这样稍微有一点点海的感觉吧。但这是我自作主张做的,也不知道医生喜不喜欢,而且挂在店里会不会太像女孩子了……”
あおい说着说着,羞愧之情莫名冲上心头,脸蛋也“嘭”一下涨得通红。她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做出了这么粗糙的玩意,甚至还得意洋洋地拿来送给别人,实在是太丢脸了。
“不、不行,这么简陋的东西送给医生太失礼了,果然还是……”
正当她慌慌张张想把东西塞回包里的时候,却被医生阻止了。
“风铃我会收下的,谢谢。”
“诶?诶,真……真的吗?好高兴!” あおい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顿时觉得手指上被竹篾与针尖划破的伤口也是有意义的。
“毕竟是你的心意。只不过,为什么要送东西给我?”
あおい略微歪过脑袋,有些不理解医生的问题:“嗯?为什么?没有为什么啊。如果硬要说理由的话……”
她垂下眼睑,抿唇笑了一下,原本轻快的语调也随之变得柔和平缓起来:“如果一定要说为什么的话,大概是想感谢医生对我的关照吧。和医生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很愉快,也学到了不少东西,每一天都很开心。医生对于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我非常喜欢医生。如果还要问为什么喜欢的话,就像春天会开花一样,是没有理由的。”
不等对方做出任何回应,あおい便将袖子重新系好,提起水桶自顾自朝屋外走去,语调又恢复了往日轻快的模样,好像也并不觉得自己说出了什么意义重大的发言一般。
“好啦好啦,讲了不少没用的话,可以开始工作了。”
===
将水桶从井里捞上来的时候,あおい忍不住望了一眼水中倒映的自己。她左看右看,实在忍不住对自己的化妆技术产生了怀疑。毕竟今天是她第一次自己上妆,做的虽然也只是简单的涂唇而已,但毕竟希子没法替她做参考,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技术如何。要不是医生说了香味的问题,恐怕她还并没有那么在意。
“这样涂到底对不对啊,要是春春在就好了嘛。”
春春,也就是あおい对立花院春人的昵称。之前因为机缘巧合认识了对方,至今她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尽管春人是著名的女形演员,但私下却没有什么大牌架子,总是带着一脸极具亲和力的笑容。台上被层层和服包裹着的他是绝代美人,台下卸妆后,他褪去脂粉的脸庞却显得更加艳丽。男性的俊朗与女性的柔婉在他的脸上融合得天衣无缝。
“春春真是美人啊。”
あおい不止一次这样憧憬地感慨过。也正因如此,她才前去找对方教她如何化妆。
“请把我变成像春春你这样的美人,可以吗?”
但听到这样的请求,春人既没有立马同意也没有当场否决,他只是愣了一会,随即爆发出明快的笑声来:“哈哈哈哈,あおい本来就很可爱啊。”
“不不不,我并不……”
“为什么突然想要化妆?难道说……”春人的脸凑了过来,眯起眼睛露出狐狸一般的笑容小声询问:“你~恋~爱~了?”
あおい被这大胆的猜测吓得退后一步连连摆手:“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春人朝她挤挤眼:“和我不用这么害羞的啦,说给我听听看嘛。对方是怎样的一个人?我可是江户第一的恋爱专家喔。”
“真的没有,春春不要乱说啦……恋爱这种事情,还轮不到我的。”
“不要这样没有自信嘛,你想恋爱的话,我随时可以为你介绍对象的喔。”
“都说了不是了……”あおい羞红了脸,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这样无力地抗议着。
春人也像是尽了兴,揉揉少女的脑袋,笑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所以话说回来,你真正的理由是什么?”
あおい望着对方的眼睛,诚恳地请求道:“因为我只剩下一个月的生命了,所以想趁这机会,做一些之前没有做过的事情。因此我想请你把我变得不一样一点,可以吗?”
也许是因为平日相处十分融洽,亦或者是对方身上并没有太强烈的妖异特质,春人几乎快忘却了眼前的少女是蜉蝣的事实,而长夜也只剩下三分之一的时间了。如果她没有在百夜结束之前找到愿意和她携手的那个人的话,她所要面临的便是残酷的死亡。尽管她本人看上去对此好像并没有太大的恐惧,但是春人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却无法不感到惋惜。
“没问题,我一定会把你打扮地美美的。”春人亦报以认真的表情,点头答应。
白瓷盏中散发着神秘金绿光晕的玉虫色被湿润的毛笔沾上水迹的一刹那,像是少女被咬破肌肤白皙的脖颈一般,鲜艳夺目的红便立刻随之荡漾融化开来。春人托起あおい的下巴,用笔尖蘸取那艳红,轻轻地涂抹在她的嘴唇上,将唇瓣晕染出温润的樱色来。
“好了,这样就可以了。”春人放下笔,满意地打量。
明明只是上了唇色,あおい却觉得整个人的气色顿时变得鲜活,或者说是散发了全新的光彩也不为过。
“春春真的好厉害啊,就像会变法术一样。” あおい欣喜万分,目不转睛地盯着镜中的自己。
春人笑眯眯地解释:“这个叫小町红,蘸取的水分量或者是涂的层数的差异,都会造成不一样的颜色效果。我现在给你涂的就是比较浅的樱色,很适合这个季节,也很适合你这个年龄。我这里还有一些化妆品,可以送给你,我一会教了你你回家可以慢慢练。”
“这……不会太贵重了吗?”
春人拍了拍あおい的肩,像是要她放心:“没关系,你收下就好了。”
“嗯,春春,谢谢你。” あおい感激得除了谢谢之外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但是呢,女人无论用多少化妆品,都比不过自身的笑容。只有笑起来的时候,才是最好看的。”
あおい点点头,绽放出一个灿烂又满足的笑容。春人望着镜中少女的映像,轻轻抚摸她柔软的头发。如果这个孩子能一直这样微笑下去,该有多好。
“如果あおい成为人类的话,最想看到什么?”春人忽然问。
“应该没有这种如果吧。” あおい依旧笑着,语调平和,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春人听了着急劝道:“不要这样否定嘛,这可不像你喔。再说还有三十多天,一切都会有转机的。”
“嗯……”为了安慰面露忧色的春人,あおい连忙把话题转了回去:“不过最想看到东西,果然还是日出吧。但是在城里好像没法看见太阳从地平线慢慢升起的样子,所以也许海边日出是最好的。”
“日出?日出很棒啊!”
“是吧,春春也是这么觉得的嘛。”
“当然啦,况且现在还是春天。古代的文人不也说过嘛,‘春は曙’……呃,接下来是什么来着?”
“やうやう白くなりゆく山際……”あおい自然而然接下去道。
春人双眼一亮,不由感叹:“あおい很厉害呢,这都知道。”
あおい并没有回答,只是用有些勉强的笑容回应,但是春人并没有察觉出来。“春は曙”的下一句她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这篇短文她不知在心里念过多少遍了。
说“没有如果”也并不是什么丧气话,而是可能无法避免的事实。困扰她的不光光是死亡的威胁,还有隐藏在黑暗更深处的某样东西。它窥觑着她,偶尔留下踪迹,让她为此胆战心惊。它让她意识到,“能够活一百日就足够了”,这纯粹是自欺欺人的谎言。
あおい苦笑一声:“春は曙……”
===
「春は曙。やうやう白くなりゆく山際、すこしあかりて、紫だちたる雲の細くたなびきたる。」
那天清晨她坐在窗台上眺望着东方的时候,默默地背诵出了这行句子。然而此时的五月之晨既无泛白的山头也无紫色的细云,只有一轮看得有些厌烦的伪月。
她闭起双目想象了一下,可是无论怎么努力,毕竟是没有见过的事物,实在难以产生具体的映像。
“稍微有点理解医生了呢。”她轻轻叹了口气。之前她描绘潮声的时候,他也面带几许茫然。但是跟医生相比,她大概也算幸运得多吧。至少,她还能一窥春季的美。
但诚如她所言,人类是很贪心的。随着时间的流逝,现在她所渴望的不仅仅是春曙那么简单。天光乍破,暮霭夕照,薄虹高挂,白雪遍野……还有许许多多她想见到的事物,想经历的事情,可是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留给她了。
“不行,不可以贪心,能够作为人类活一百天已经很奢侈了,不要再去想别的了。”她像是说服自己一般,不停在心里默念这句话。
她明白潜伏在自己心中的危险是什么。某个可怕的念头早在她的心底生了根,直到破土而出的那一刻,这才让她意识到自己竟然还有这么丑陋的一面。
在希子家照料花草的时候,或者是替医生将药物交给病人的时候,那个想法都曾不止一次地闪现过。她不敢跟任何一个人开口说起这种状况,连她自己都对这个想法感到恐惧,她甚至不明白这种情况是何时产生的。因此她便用自我催眠的方式,趁这黑暗还未化形,将其一遍遍地扼杀。
贪婪是罪,妒忌亦然。区区蜉蝣,连人类都做不成,倒先染上了人类的恶病,实在可笑至极。
她本以为靠自己的力量就可以抑制那可怕的想法,但永暗神社关于影雪的通知却让她无法安定下来。她害怕影雪降临,害怕妖力衰退无法维持人形,更害怕她会因此失去自己的本心。但就算再怎么不安,她终将要一个人去面对。无论是希子还是医生,都是她想保护想要好好珍惜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去伤害他们。
但是,担忧也是徒劳的,不如趁现在去做些未曾尝试过的事情,比如化妆什么的。也许一个令人愉悦的容貌能产生治愈的效果,也许这样她就能离那片黑暗远一点再远一点。
然而,如果当她最不愿意见到的那天最终随着影雪到来时……
“没关系,不用担心,我会结束这一切的。”
目录:http://elfartworld.com/works/75828/
我顺着粗粝的树干爬到了勉强可以站稳的最后一个稳固的枝杈,浓密的树叶绿得恍了我的眼睛。让人错觉自己快要融化的热度被树叶舒缓了大半,我隐秘地留神倾听慌乱的下人着急地呼喊寻找,感觉十分有趣。
盛夏的阳光灼热,但是如果我从树叶间勉强探出头,能自树冠顶端见到画卷般的风景,那是被阳光交织笼罩的城池一角,是居于黑暗之人绝无可能见到的景致。
我听到树枝清脆的折断声,手指比意识更快地捉住了一长串柔韧的枝条,但这无济于事,我的身体从高树顶端轰然下落,手掌被枝条划出了血痕。奇妙的是我心中并无恐慌,只是有着遗憾。
我那位重病在身的血亲同胞,只怕见到这样随意的阳光,也会轻易被灼伤吧。
那一年,我才八岁,离被告知那个秘密还有十年。
幼童奔跑的脚步声在安静的庭院中响起,穿着轻便的居家简装的小少年无视周围下仆的劝阻,一路冲到了内院最深处厚重的推门前,他费劲力气用力掰开了门,然而内屋原本到黑夜就会打开的厢门依然关着,他犹豫了一刻,用从出生起就一直被父母教导的礼仪整理了自己的衣冠,跪坐在厢门前,用还未变声的爽朗童音大声问道:
“姐姐,我是唯人,可以进去看看你么?”
不难想象的,从屋内传来轻软的动静,像是有人在安安静静地整理着什么。他那位比他大三岁的姐姐大概照旧在书桌前看书。里面还没传来回应,倒是终于追上唯人的下女着急地将被唯人打开的推门阖上,半是责备半是劝告地对任性的小少爷说:“大小姐不能受凉,下次要来要记得把身后的门关上。”
“没关系,不用那么紧张。”里屋终于有了动静,只是声音很低,一听就知道是久病之人,“进来吧,我差不多到了要吃饭的时候了。”
“是。”先回应的仍然是帮忙把门合好的下女,她小心地将里屋的门打开,然后看了一眼小少爷,示意他可以进去了。
在八岁的少年眼里,三岁的光阴足以在自己与姐姐之间划开巨大的沟壑,又或许是女性总是比男性要早一步成熟,总是关在房屋不能外出的病弱的姐姐,早早就有了与同龄少女不同的魅力。那种捉摸不定的神秘气质让唯人神为之移,而他自己不明所以,只是会在父母允许他探望姐姐的日子里,像小狗一样飞奔到这里,整处鹤见宅邸中最严密保护的房间。
厚重的外门不仅仅是保护少女不受风寒,更重要的任务是阻碍无孔不入的阳光,唯人虽然才八岁,已经知道姐姐身患人力难为的重病,只得以跟常人不同的作息起居,更不用说她一旦身体不适,唯人便会被严令禁止来此。所以,今日的小聚,是他短暂且珍贵的可以跟姐姐聊天的机会。
长姐一眼就认出弟弟的不对劲。
“受伤了?”
“嘿嘿……但是没事啦,只是不小心掉下来而已。”唯人有些傻气地摸了摸头,然后将撷取自树梢枝头,一直握在掌心的花朵小心地递到长姐的桌上。
“送给你的礼物。”
久病少女的紫色眼眸里闪过细微的波澜,她同样小心翼翼地拈起,认真地用指尖感受那种自阳光之下所能生长的柔软。
——真好,我也想跟你一起出门。
十一岁的女孩处于即将绽放的年纪,但是她已经不会说出这种话了。
如果问我在恒久的痛苦与不停歇的安乐中作何选择,我一定指向安乐。但是竟然有人义无反顾地选择痛苦,我对此很惊讶。
我握紧手中的茶杯,观察自己日渐强壮的手腕,即使养尊处优,也逐渐成长为强壮健康的男性。这时常让我有种混乱感,是从什么时候起,就感觉凡人间一切,皆我触手可及。
“没有办法理解。”我情不自禁地说出口,而对方用让人印象深刻的声音回答我——
“少爷不必理解。”
“如果不能理解的话,不就没办法采取行动了么。”
“无论理解与否,可以采取的行动依然只有一种。”
我一时为之语塞。
“这也是一种复仇么……”
“有些人复仇是因为如果不去做,就会被痛苦吞噬,无法自拔,而有些人,只不过是以复仇为名义,寻找继续前行的支撑。少爷觉得,哪一种更有价值呢?”
我丧失了兴趣。
“他人的仇恨,都是没有价值的。”
“也许是这样。只是,这种没有价值的东西,依然吸引了少爷去留心接近了,不是么。”
回想起一件事,我不由笑了起来。
是这样没错。
眼睛如宝石一样熠熠生辉的少女,目光里清晰无误地映出冷静燃烧的怒意。
她愤怒的对象毫无疑问是坐在她对面的少年。
几日前开始尝试管理鹤见屋分店的小少爷鹤见唯人,以自己的私人名义裹挟着鹤见屋与西霖枫生意往来的理由,几乎可以说态度强硬地请求对方来此与自己见面。
而对方不愿意来此的理由,唯人也心知肚明。
还是学不会怎么处理这样毫不掩饰的敌意啊……懊恼着自己在待人接物上的挫败,唯人习惯性地用手指掐住自己的袖子。
不知是偶然还是必然,此时的小少爷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这种境地里纵然不自在也会竭力坚持的固执,恰恰是他日后成为成功商人的宝贵品质。
“先,先请结衣小姐喝茶……”他有些狼狈地招呼下女,但是此番困窘的举动落在对面的眼中,只怕反而落实了对方心中鹤见屋少爷装模做样老谋深算的偏见。
被他执意请来的结衣小姐,已经婉转地拒绝了三次鹤见屋的提亲。当然,婉拒的信笺中言辞固然客气,却也少不了一些不甚妥当的嘲讽外露。
父亲也找唯人对此事深谈一番,但不知他从唯人身上看到了什么,最终以父亲的退让做为结果。他同意将此事先行交予唯人处理。
结衣冷漠但不失礼数地将茶杯端起,在她身上极为反差地同时呈现了尊敬与不屑。唯人睁大眼睛盯着对面,直到结衣小姐忍无可忍地回望了他,他才猛然察觉自己行为何其不当。
“抱歉啊结衣小姐……”他稍微有些慌乱,耳朵开始微微发红。
“之前的信恐怕多有冒昧。”他努力让自己表现出应该与当前情景相符的歉意,但涌动在心房里的血液喧哗起来,让唯人微妙地不愿表现那一面。
他想要娶西霖枫的女儿结衣。这是近日来西霖枫与鹤见屋两间商号人尽皆知的秘密。
“唯人少爷,如果书面的拒绝您还不能理解我的话,那我只好用这种粗暴的态度面对您了。我不会同意这件事情,请您放弃。”
他了解这点。
那位武士的葬礼结束不久,他在陵园前与结衣擦肩而过,那一刻,他就明白了。那双如宝石一样的眸子中,浸染的是深重且无法消褪的痛苦。像是如果不做点什么,那种痛苦就足以让她形销魂散。
但他被吸引了。
结衣在做出那番发言之后,傲气地站起了身,不打招呼就要离开,而唯人同样无言地跟在她身后,像是想就这样默默送她出门。
此时日头已然西沉,院落中的石灯被下女细心地点燃,结衣急促的脚步骤然一停,而唯人立刻就留意到是什么吸引了结衣的注意。与他们正好从相反方向走来,但是同样正欲离开的红色长发的女性,她同样看到了结衣与唯人,便点头行礼。
“鹿又姑娘,今天也是来见姐姐的么?”
唯人在她离开之前随口问了一句,算是打招呼。
“是,她今天心情真是很糟糕呢。”
我明白,我真的明白啊。
父亲苍老的手用力地握紧了我的手,像是首先无法接受事实的反而是他一般。这么说来,的确应该是他难以接受才对。只是,即使父亲这样难以言说地告知了我,就像是完全不希望我了解一样地告知了我,可我真的明白啊。
至于我那位血亲同胞,不,这样一来,就算不上血亲同胞了。我想,也一定明白的。
我用力地抽出了手,转身奔跑出去,留一长串激烈的足音响彻在安静的庭院。
一瞬间很多事情都可以被理解了,很多事情也都合情合理了。
确实是这样,不管能不能理解,一旦接近的话,就只有一件事要做。
必须要做,一定要做。不管是为某种情绪所激发,又或者是只为给自己找到支撑的动力,都只能这样,仅此而已。
“你们鹤见家,真是厚颜无耻。”
上一次被女性用这样严厉的词汇批评感觉要追溯到两年前的样子,唯人苦笑着摸了摸后颈。
这早在预料之中。
与鹿又姑娘如果不是因为姐姐,便绝不会有太多的交情,纵然在两年的时间里断断续续了解到结衣与她的故事,仍然有一种于己无关的荒谬感。唯人不认为自己是看客类型的人,只是逃避危险的本能让他不愿意涉入其中。
也早就无法不涉足了。
在父亲将伊织的故事交付给他的时候,他就别无选择了。他一面惊叹于父亲二十年前做出的异样的选择,一面却对自己敬慕爱戴的长姐并非人类一事并无他感。他甚至天真地想,只要让姐姐继续呆在屋子里不就可以了么,以鹤见屋的财力,完全做得到啊。
但当一切的前提变成她无法再存在下去的时候,那么不论她是自称为萤的夜明神,还是唤作伊织的多病少女,欺骗与守护都不再有意义。不用做思索就知道结论,只有唯一的道路,才能留下伊织的存在。
“存在”与“活着”是不一样的状态,但是如果连存在都消失,就更不可能有机会让她触碰到“活着”。
鹿又姑娘微微扬起下巴,用让他后背开始起鸡皮疙瘩的深渊般的目光凝视起唯人。
“让我去用这份东西告发浜本大人,你以为这种程度就可以向那种人物索要夜明珠这种奇珍做为奖赏么?这种天真浪漫的奇思异想能不能收一收!”
“鹿又姑娘,在江户漂泊多年,在毫无头绪中寻找头绪,不一样是天真浪漫的奇思异想么。”
“那你就更应该知道你没有资格向我要求这一切不是么!我明明做出那种事情,好不容易才让她从这些漩涡里离开,你们……你们!”
唯人很清楚鹿又姑娘之前突兀地与长姐绝交的事情,他也清楚对方不过是想保护家姐。唯一的错算不过是,姐姐从二十年前起,就已经在漩涡之中了。
鹿又姑娘倏然冷静地收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愤怒,她冷漠地看着手中抓紧的一摞信笺。
“你们也知道,如果要我用这份东西去献给那位大名,我将要失去的,又会是什么吧。”
唯人微微转过了脸。
他不惧怕鹿又姑娘指着他的鼻子对他大喊大叫,甚至不畏惧对方手中森寒的短刀。但他确实很难承受那种万物俱空的平静语气,只要听到,他就会一次又一次因歉意和内疚被击碎心房。
对一无所有的鹿又姑娘来说,她要献出的是自己最后的复仇机会。
一开始唯人与结衣商议的时候,他是坚持要自己去完成这件事的,但是结衣不肯。
——那位大人一贯性格阴晴不定对他人不抱信任,你怎么敢保证你擅自去向对方重提旧事不会被问罪于前。
结衣是在给他解开外衣的时候低声这样讲的,最后她停了手,将脸埋在唯人的怀中。
——你希望我因为这件本来与我毫无瓜葛的旧事,而再一次失去谁么。
“只有她可以。因为她是针屋,因为她是鹿又。”结衣的话语又出现在他耳畔,唯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甚至软弱地稍微抬起了手,想要对面前的少女收回方才的提议,那对她确实是过于残忍的要求。
“我知道了。那么,会面的事宜与打点,就麻烦鹤见屋了。”
鹿又轻松地笑起来,将黄色的发带郑重地系起长发,铃铛的声音让唯人有些晕眩。
“前不久才放了话说再也不进鹤见家的门,这么快就要食言,上天真是爱凑热闹啊。”
唯人注视着一瞬间全身都松懈下来的少女,心脏极为有力地收缩了一下,苦涩难言的复杂滋味顺着他的血管爬遍全身,让他恍惚血管中间堵塞了一只有毒的虫。只用看着对方的眼睛他就知道,红发少女心中的天平偏向的方向。
他明白啊,他真的明白。
我注视着那枚赠予我的明珠,它在漫长不休的无边黑暗里,始终安静地亮着。
是紫色的,温柔的,夜之流光。
Tbc
这章非常故弄玄虚我承认啦……看不懂也很正常。
因为是复健作所以水准有些怪异还请海涵。
是叙诡么?是叙诡吧【
目光所及之处究竟有些什么呢?
将自己所有之物尽数拥抱在怀中,手掌搭上自己的肩,胸膛前空空如也。也许那时曾在梦境中感受过的触感就是如此,在模糊的记忆中化作荧光,从两腕之间散去了。
夜明神潜身在寂静的黑暗中,自远处无声的注视着某一人。
安然、沉静,唇角带着小小的笑意,顺从而又执意献身的姬君,如同散发着柔和而温暖的微光,即便在黑夜中依旧鲜活的女性。
是映入夜明神眼中,最初也是唯一的光芒。
有时对方会这样唤他。
“流殿?”
姬君微微偏着头,露出带着一点点茫然的探寻神色,本意不愿在人类面前现身的夜明神绷紧颜面,落在内室的脚步声轻不可闻。
而盲目的姬君却总能认出这细微的声响,舒展了眉目,在这时朝他绽出清浅的笑容来。
“真是温柔的殿方呢,流殿。”
“……你在说什么傻话。”
“因为,每次都会特地让我听见声音啊。”
对方眯起双目,用宽大的衣袖掩了掩唇,“……流殿,实际上时常安身于此处吧?但是除却被我失礼的唤出,寻常是不会发出任何声音的呢……”
“……”
夜明神垂下眼睑,没有做出回答。
姬君似乎也并不介意他的沉默,唇边的弧度逐渐收起,微微颦起眉,她少见的显出了几分忧愁,眨了眨眼欲言又止。
注视着对方的面容,夜明神似乎想要叹息,最终却还是握了握拳,忍耐不住开口道:
“有什么事但说无妨……我姑且会听一听的。”
少女无声的笑了笑。
“……说出来有点让人害羞……”
她像是有些想要叹气,又止不住的抿起唇泛起笑意,意识到自己的面颊发热,姬君拉起衣袖遮住了面庞,长睫微颤,“问一个失礼的问题……节分祭的梅枝,流殿,有想要赠送的对象吗?”
这个问题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答,有一阵子,少女甚至有些怀疑对方是否还在,但在等待了片刻之后,她听到青年微妙的有些异样的声音低低响起。
“……也许。”
视线落在别处,夜明神的声音轻而恍惚,从他的身上恍然间感受到了某种沉重的感情同空气也被一丝丝抽走的窒息感,姬君下意识的屏住呼吸,直觉的查知了一部分事实。
啊啊,原来如此。
不仅仅是人类,原来这位骄傲的夜明神大人也是同样。
为恋情所困,为相思所扰,无论多么骄傲的人物都同样开始胆怯——啊啊,原来是这样啊。
“因为一直在苦恼着自己的事情,烦恼着向那位鬼火大人送出的梅枝总也没有回音……真是万分抱歉,竟一直没能察觉到流殿的心情。”
黑发的姬君露出了带着羞赧与鼓励的笑容,虚虚看向她感知到的夜明神的方向,“请一定要加油!恋慕是不会有错的……因为人类是很容易因不确定而不安的生物,所以流殿若爱慕某位女性的话,请务必要让对方知道呀!”
“……”
在一阵长久沉默之后,她听到了对方极轻、恍若萦语一般带着叹息,不知针对什么而做出的回答。
“是啊……”
夜明神的声音溶解在黑暗之中。
“也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