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最后,经历了曲折的9天,诸位游客终于解开了福音镇的谜团,重新回到了“现实”。
恭喜各位,度过了一个平安的假期呢。
企划六期已经结束,更多后续信息将在企划群内及微博公布,敬请关注。
※谢谢小町姐为我发文
※但实诚的我还是想改个命(……
他开始后悔了。
静间蓝从座位上站起身,刻意离欢闹的中心远了好几步。所幸这游轮的甲板足够宽敞。
他真的有点后悔了。
自己的生物钟比预想中的还要固执,兼之游轮偶有颠簸,根本没有睡好。翻身坐起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查看邮件,看到一半才想起这么做和在家、在学校有什么区别。于是青年懊丧地揣好手机,一打开房门便看见一缕红发自眼前飘逸而过。
红色总是很显眼。
青年刹那忘记了礼貌,紧紧盯着那头红发的主人,半晌,内心的震惊才渐渐化作无奈。随即,游客从房间内鱼贯而出,纷纷开始做自我介绍。静间蓝皱了皱眉,只道了一声“早”,幸而无人在意他,毕竟这群游客里显眼的不仅是红发。他便迅速找了偏僻的位置,匆匆吃过早饭后,再度回到房间。
这得是什么级别的孽缘才能造就这种“偶遇”?
静间初次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些微怀疑。
但很快,这股疑惑便被现实强压了下去。
“……”
因为他碰见了深泽实琴。
小女孩见他来,一瞬瞠目,随即迅速退了一步,微微低头,戒备地说:“……请问有什么事么?”
并没有,只是碰巧。青年咽下回答,挠了挠头。
“……怎么没和姐姐在一起?”
“嗯,姐姐,美琴她在睡午觉。”实琴的神色有所松动。
也许是因为没有主动接触过,在静间看来,深泽实琴总像是一团迷雾。虽说也有易懂之处——譬如喜欢姐姐,毕竟还是孩子——可更多的仍然是没由来的谜团。在这艘充斥欢笑的游轮上,她,或是说姐妹两人,穿一身古朴的和服,仿佛女儿节摆上神龛的人偶般,令他感到毫无道理的疑虑。
更直接的则是源于早餐之后的那段简短对话。
青年正巧从房中走出,计算时间,心想人应该不多了,趁机看看海,却恰巧听见了姐妹二人的聊天。游轮广播适时响起,截断了姐妹们本就不连贯的对话。广播之后,实琴怔怔地望向窗外海景。
“据说这条航线会经过一些小岛。安乐岛……”
说不在意是骗人的。
“……安乐岛怎么了?”静间上前一步。
实琴缩了缩肩,目光游弋片刻,摇摇头:“不……”
“……这个叔叔是不认识的人,所以不能告诉他哦。”
然后被一旁警惕的美琴接过话头。
回忆起来难免会有些受挫。静间蓝很少和小孩有所交集,因此没怎么被当面叫过“叔叔”。
……二十六岁看上去这么显老么?
罢了罢了,细枝末节暂且不提。现在最令一名研究者感兴趣的——是这个小女孩以及她姐姐的古怪举动。尽管他还在休假,尽管他为了休假连工作电脑都不带,尽管他并不喜欢更不擅长和陌生人交谈。
可好奇心总能害死猫。
“这样,”他点点头,“我看你们总是黏在一起,还以为……啊,刚才吓到你了吧?抱歉。”
“……没有,”实琴摇摇头,想了想,探问出声,“静间先生您,为什么……”
“嗯?”
“……没什么。”
青年不由再次打量她,见她欲言又止,抿了抿唇,道:
“安乐岛——那地方有什么奇怪的么?那个时候……早餐之后,我看你好像很在意那里,一直在看海。”
“……”
小女孩罕见地皱起了眉头。她将目光投向一望无际的海面,此刻既已看不见连绵岛屿,碧海白浪,海风湿润。而她却像是在寻找什么,片刻,才摇摇头道:
“最好不要,接近那里……”
“……嗯?”
“……”
她摇了摇头,这次则是紧抿起双唇,再也不说话了。
显而易见的拒绝。静间蓝叹了口气,心想自己真是快沦为“怪叔叔”,为了打探连面子都不要了,便转过身去,并不清楚深泽实琴在他背后究竟露出了怎样的神色。
这时,微微尖锐的女声传了过来,带着一丝兴奋。
“我叫高桥九歌,是一名摄影师——”
静间蓝挠挠头,勉力不去注意人群中那名红发口罩的女性,从甲板边大步走回室内。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来之则安之。然而他其实还是后悔的。
一边默念着“好奇心害死猫”,一边又思考起深泽姐妹的古怪之处,静间蓝回到了房间,决定再睡一觉养养精神。
* 标题来自Lucid Dream - Juice WRLD
* 私设如山.
“十羽漪先生。”
不。
不是他。
“主人?”
不。
也不是这样的称呼。
充其量,最多的,还是“拥有者”吧。
心是他的、身上的每一寸都是他的。
他曾经十分有耐心地慢慢地在她身上印下属于他的痕迹,也用过自己的行动告诉她,你就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这一切都像是梦一样,但是又过于真实。无论是当时在岛上被他发现自己捡起了他遗落的钥匙闯进了藏有他的秘密的房间里的胆战心惊,还是成功地离开岛以后再次相会的时候的拥抱,还有许多……
“怎么了,绘里?”身边的人不知道为什么醒了,低声询问了一句,然后伸手搂住了她的腰,甚至还像一只大型犬类一样把脸凑到她的颈窝里蹭了蹭。
他说过浅井绘里也是一个善于利用自己的优势去换取自己所需要的资源的人,他自己本身又何尝不是呢?
诗人写下了“这是一个巨大的谜语”,而十羽漪良纺则是一个巨大的圈套。
他结好一张结实的网,在上面放上诱饵。等到清醒过来……也不知道能否被称为是清醒,总之是回过神来的时候,浅井已经被扼住了脖颈。十羽漪利用两人之间的体型差异将对方压制在舒适的黑色的大床上面,另一只手的食指轻轻地按压在她柔软的嘴唇上面。
“绘里,给我一个理由吧。”
只要稍有一些差错,也许她就会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十羽漪确实是能够做到这样的事的人。表现出十足的危险的同时也不乏散发出来的魅力,他就在那里,等待着浅井做出回应。
不知道亚当和夏娃被蛇引诱的禁果是否也是如此的香甜。
明明知道,但还是会吻上涂满了毒药的圣杯。
——“没想到你那个时候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十羽漪回忆起那个时候还露出带着一些惊奇的表情。在自己的性命岌岌可危的的时候,她居然并没有慌张地向他求情。他和浅井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还没有忘记提起在海边被木棉花提起的人。他说,你的反应更加有趣,而且可爱多了。
只是遵循了自己的内心罢了。浅井还十分认真地和他说有很多事物都是无法直接定义为“交易”的。潜台词就是,希望你可以分辨清楚,“交易”到底是多么一个冷冰冰的一个词,你不应该把活生生的有血有肉充满感情仍在在有规律跳动的东西判定为“交易”。
想要和他交流,就要去接触他。越是了解他,越让浅井感觉到自己正在陷入一个扭曲着的五颜六色的漩涡当中。
晕眩,却又有些兴奋。
在归蝶里搜刮还未过期的酒类,还有在海边一起喝酒时,浅井抱着她的龙舌兰和十羽漪说过,她喜欢稍微喝醉了,但又没有完全醉倒的状态。
人是清醒的,但是像是在梦里一样。
头有点重,仿佛再走几步就要受到突然加大的重力吸引,直接以头抢地。身体却不一样,它告诉着大脑,我现在十分轻巧,甚至你可以考虑一下要不要飞起来。
从猿类进化成人类之前,就注定了这是个没有生长出翅膀,无法依靠自己的肉体飞翔的生物。于是聪慧的人类利用了技术和材料,拼凑制造出能够带他们冲上云霄的巨型铁鸟。
但是通过摄入酒精,或许也可以容易地获得想要的感觉。
渴望至极。沉醉也无妨。
浅井伸出手,让十羽漪往她的无名指上套上一枚看上去就价格不菲的指环——这并不是桎梏,也不是墓碑,或许只是一个漂亮的装饰品,也可能是一个象征。
十羽漪良纺穿着黑色的西装站在她面前。
说实在的在浅井的印象中,他的和服真的太令人深刻了。浅井把她在泡温泉时的大声宣告都归因于不经意露出的一部分古铜色的结实胸肌。
——现在可不是走神的时候。
和一切的起源一样,她踮起脚伸手勾住十羽漪的脖子让他稍微弯下腰来。
现在我会将你这支威士忌灌入咽喉深处。
“良纺。”
十羽漪收了收手臂,好像抱玩偶一样,把浅井抱得更紧了一些,嘟嘟囔囔地应了一声“嗯”,表示他听到了。
“睡不着。”她诚实地回答道。
“在想什么?”
在想很多,所以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曾经是谁。记得来时的路,却无法原路返回。身边的人是他,但又不是他。
只是偶尔会在失眠中会如此混乱。
好像回到了十羽漪担心她因为即将到来的婚礼过于紧张而请来了催眠师帮她放松的时候。
浅井其实在第一次催眠过后就感觉到了有违和的地方。不知道能不能算是一种警戒。无论是谁,知道了未婚夫这样的家庭背景之后都无法百分百放下警惕。
想要注入的思维原本就存在在脑海中,能够做到的只是加固吧。
她想,就这样吧,没关系的。
为了你,我愿意成为你的人偶。
直到她目睹了第一个被判定为和她交易的男人的那个场面,她才发现好像有哪里不能妥协的不对劲了。
原本她以为良纺的独占欲只是她的心那样的小小的一块,没想到是一个黑洞。不知道它有多大,也不知道有多深。唯一知道的事情大概是,只要被吸进去了就会被虐杀。
决定对方是否会被虐杀的人正是浅井本人。
这样的自己,和之前的自己,开始混乱了起来。
“这样做最好了”和“最好不要这样做”发生了冲突。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己,已经不知道了。迷失在森林里找不到方向,但没关系,决定并选中了其中的一个方向,就要开始行动了。
浅井闭上了眼,不再去看这个过于清醒的梦境。
“良纺,你爱我吗?”
“我爱你呀。”
“十羽漪先生,你爱我吗?”
“我爱你。”
“我也爱你。”
完.
又是一年夏天。
*如果这就是你的幸福
今天下雨了。
雨点啪嗒啪嗒地拍打着玻璃。
千里坐在飘窗上,盘着腿,抱着一只毛绒小恐龙,看向玻璃上长长的水迹。
今天是几月几号呢?是星期几?不知道了。
你是谁呢?我是谁?我也不知道呢。
这是哪里,你在哪里?我怎么会知道呢?
他不经意地瞥见自己抱着小恐龙的手,皱了皱眉,能够自由活动的手猛地推开了窗户。风夹着雨吹进来,扬起了他的短发。
他像是受难者想要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用力地伸长了手,想要让自己淋到更多的雨。被禁锢的手腕和固定着的手铐碰撞着,力度之大,上面接近痊愈的伤口再次被撕裂。小恐龙孤零零地掉在木制地板上,没有人把它捡起来。
似乎无法感受到疼痛一样,他像被囚禁在笼子里的鸟,试图从小小的窗户里逃出去。
这样的挣扎持续了接近十分钟,然后千里慢慢地坐了回去,关上了窗,捡起了小恐龙,恢复了原来的姿势。
洗不干净了。上面也好像还带着硝烟味,还有浓重的血腥味。
真让人讨厌的气味,还不如让我用这双手……
用这双手亲自将你杀死。
但是不正是这双手持着枪将你射杀的吗?
华子来看过他。
他无法分辨出华子脸上的表情,是在同情他吗?他有什么好同情的。他只是被困在了那一天罢了。地球还在转动,只有他被留在了那一个片段里。
“千里。”
他看到华子的嘴型。
“这不是你的错。”
他的眼泪完全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就算是听了无数次,他还是无法控制自己。他只能抬起手,用手背擦擦眼泪,回应她说,我知道的。
这不是我的错,但这就是我的错。千里在心里反复地说。
如果说吵架是心上的一根刺,那么这个噩梦直接造成了无法逆转的贯穿伤,那里空荡荡的,还淌着血,永远不会凝结,也不会痊愈。
“……抱歉。”过了一会儿,他假装自己已经平静下来了,看向华子,和她说,“我没事了。”
华子沉默不语。
“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呢?”千里询问。
“等你的情绪再稳定一些吧。”她从房间里找出来一个医疗箱,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千里的旁边。华子打开了千里手上的手铐,拉着千里的手,仔细地用双氧水给他消毒,缠上一圈又一圈的绷带。
“我觉得……我已经好多了。”他给自己辩护,“我已经不会想要去死了。”
“我知道。”
“我也不是经常情绪激动了。”他的声音减弱了一些。
“我知道。”华子依旧非常冷静,
“刚刚只是一个意外。”他完全没有底气地说。
“但是你没有照顾好它。”华子指了指小恐龙。
对了,刚刚它掉在了地上。
“……抱歉。”千里马上紧紧地抱着它,和躲在衣柜里紧紧抱着自己蜷起来的腿时一样,“只是一个意外。”
华子给千里包扎好以后,并没有再给他拷上手铐。
千里注意到这一点,和华子道谢。
房间的门关上了,有落锁的声音。
他做了一个鬼脸,慢悠悠地走到床边,倒在床上。
现在已经好多了,他安慰自己,现在的他不再像刚到这里的时候,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希倒下的身影。这样的梦魇纠缠他许多个夜晚,掐着他的脖颈让他喘不过气来,比坠入深海更加窒息,更加沉重。
如果痛是你带给我的爱,那么我现在还可以感受到你的爱。尽管你不会和我说这个过分简单的词语,但我就是要固执地这样定义。
那个被他在那个夜晚反复诵读的咒语被神秘的力量封锁了起来,他不愿再说出,无法说出,也不配说出他的名字。
甚至连一声“再见”都没来得及。
他亲手杀死了他的希望。
真的是一个骗子。千里在收拾行李的时候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离开月鸣庄整理行装的时候。于是突然又想起了他。
希说过,要相信他到最后。
千里照做了。
除了差点被森林王骗走,他还是做得很好的。他努力地说服了大家,让大家把那个奇形怪状的草交给希。然后,在最后也听从了希的话,对准大地开枪。
只是在扣动扳机的时候出了错。
一切都仿佛静止了。
昙花和他和这个瞬间一样短暂。“啪”地一下,烟花在夜空中炸开,炫目的彩色的光映在视网膜上,然后它哗啦啦地缓缓落下,最终消失不见。
你也是这样在我面前消失的。
就连开枪的人都没办法预想过会是这样的结局。
千里颤抖得没有办法再握住任何的东西。太重了,那把枪。就连空气都过于厚重,脚上仿佛已经提前戴上了脚镣,沉重的铁球阻碍着他向倒下的希走去。
为什么会这样呢?
明明看到血会晕倒,你却倒在血泊里,而且还是你自己的血。如果把你带离这滩血,是不是你很快就会醒过来了?
他走向希的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地狱的路上,是火焰,还有锋利的刀,每踩下一步,都会有他的鲜血流出来。他想要把希扶起来,带他走,却被华子阻止了。
华子的眼里似乎多出来了一些什么。
她让千里把希放下,说她晚一点会处理的。
处理?为什么要处理?他不是还活着吗?他还是那么温暖,像是睡着了,是睡着了,等他睡够了,就会醒过来。
他站在希的尸体旁,就那样呆呆地站了很久。
华子让千里跟他们一起离开。他还是一动不动地,在希的身边。
最后他只记得他晕倒了,醒过来以后最先看到的是华子,并不是雨野。
华子看向他的眼神居然多了一些关心,让千里感觉受宠若惊。他突然感觉自己的内心异常平静,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不记得自己和华子说了什么,但总之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雨野似乎已经走了,房间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
他还记得他最后一次去钓鱼的时候和希说过,在这样的时期我居然还这么有闲情逸致在钓鱼,莫非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对方挠了挠头,跟他说,谁知道呢。
一切都有预兆的。
就像是他在回到家以后最终被内心的罪恶感和痛苦压得喘不过气。自然醒变成了一件他拒绝的事情,他并不想要新的一天,他宁愿自己只活在第八天的夜晚,祈求着明日永远不要到来。他本来就不是一个能够容易对自己宽容的人,因为嫉妒桃雪导致的无理取闹让他愧疚了许久。那么现在呢,他要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原谅自己吗?
他做不到。他看着自己的手,映入眼中的全是鲜红的血,不管冲洗了多少次,用了多少清洁剂,都没办法洗干净。
千里以为他能够像小时候那样,看着死去的小动物的尸体都无动于衷。
那么为什么会这么难过呢,因为是自己亲自动手的吗?
还是森暎希对他来说不只是一个小宠物吗?
他抓着头发试图在回忆中找到希的计划从何开始的,是什么时候,是那天晚上他和华子搭了话吗?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掉进圈套里了吗?
无数的问号取代了天上的星星,世界变得陌生。
没有人会再次来到他的身旁。
千里似乎回到了以前的生活。
除了手上伤痕的色素沉着没有办法在短期内消退,其他大的方面没有什么变化。
他原本去福音镇是为了取材,但是他什么都写不出来。他强迫自己随便写点什么复健一下,笔尖碰到纸张自然而然地就写出了希的名字。
他是怎么样的人呢。
千里想了很久,谨慎地落笔。
他本以为要把这个人写完需要废寝忘食地花上许多时间,但他发现自己又错了。只不过写了两三页,他就不知道应该如何继续写了。在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对希的了解也仅仅如此,不过稿纸几页。
可是他没有机会再去多了解他了,永远都不会再有机会了。
于是千里珍重地把这些关于希的事情放在了一个精致的匣子当中,锁了起来。
他偶尔还是会做噩梦,但次数不多。他经常做的梦,还是希喊着他的名字,把他拉到自己的身旁。
醒来以后,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看了许久。
不知道为什么,在失去了希以后,千里总是频繁地梦见他。一开始他以为这是对他的惩罚,后来发现可能是有一些不甘心,更多地只是因为想他了。
如果这就是你的愿望。
如果让我来完成也是你的心愿的一部分,那么就由我来承担所有的眼泪和痛苦,承担枯萎的玫瑰,死去的狐狸,坠落的星星。
如果这是我能为你做到的倒数第二件事。
千里又开始编故事了。在福音镇的时候他喜欢拉着希讲故事,全是根据当时已经知道的零零碎碎的情报当场编的。希总是很感兴趣,只要千里和他说我好像又能编故事了,他就会表达出极为想要听故事的想法。
不管是怎么样的故事也好,他都会津津有味地听着。
但是现在的话,故事写得再好,投稿以后或许会收到许许多多的喜欢,也还是缺少了最重要的部分。
他仍然拿着微薄的稿费,接受着哥哥的帮助,独自在东京的一个角落里生活着。偶尔有野猫跑到院子里,他会摸一摸它们,给它们开一个罐头,但他没有猫。原本打算养的宠物也没有了,以后也不会养了。
他偶尔会在深夜里哭泣,会用裁纸刀在手腕上划下大大小小的伤口,试图通过泪水和痛楚来感受。
就算从那一天以后整个世界甚至于整个宇宙都变得无法圆满,你看,我暂且还是好好活着的。
如果这是我能为你做到的最后一件事。
为了你而活着。
完.
失去了你的我还在。
夺走了你的我还在。
杀死了你的我还在。
深爱着你的我还在。
静间蓝又被铃声吵醒了。
但这次他并未及时从床上弹坐起来,而是翻了个身,脑际还直要去抓住最后一丝梦境的余温。紧接着,锲而不舍的铃声长驱直入,彻底打醒了他的思考能力。
青年不得已坐起身来,揉了揉眼,挠了挠头,这才拿过手机。
他的手机也趁机开始了振动。
然而青年随即发现,手机的振动是因为他事前调了闹钟,关掉闹钟后并没有新来电,只有几条新闻明晃晃地挂在锁屏上“招摇撞骗”。
——那铃声哪儿来的?
他正不解时,耳旁刺入第三次铃声。静间这才察觉,原来是房内电话——他和船上游客基本都不熟,估计是工作人员打来的。是出什么事了么?
“你好,我是静间。”
“不许说出去。”
“什么?”
“装作不认识我!!!”
“……”
静间蓝有一瞬十分想挂掉电话。
他清醒了,还认出了听筒那端狂躁的声音,并且迅速将其与正主对上号。青年磨了磨后槽牙,沉下一口气,问:
“……您这次又在搞什么,学姐?”
是了,那正是之前在甲板上宣称自己是摄影师的高桥九歌,也是他曾经的学姐,如今的孽缘。一改记忆中的平稳发色,张扬的红发和黑色口罩尤其引人注目。但无论再怎么改,对于相识八年的静间蓝来说,也就是“看一眼”和“看几眼”的区别。
因此他才需要被九歌特意“封口”。
“哎呀,一点小事。我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巧……咳咳,总之,我们现在是陌生人,懂吗?!公众场合下,严禁透露出一丁点‘你认识我’的迹象来!否则我就——明白吗?!”
破折号的空隙里,女性在那端做了个“抹脖”的动作。
虽说不是视频通话,但静间蓝还是顺利明白了九歌的意思。他深深叹了口气,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答应了她。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是静间蓝身为一个“普通人”时的基本原则。
但在特定情况下,他做事的出发点都并非一个“普通人”,而是一名“研究者”。研究者最重要的便是“好奇心”,即兴趣。在这艘乍看无奇的游轮上,此时此刻,最能勾起他兴趣的是什么?
青年打开房门。睡前他仍在时不时思考深泽姐妹的一举一动,因此谜团和研究重新在脑内鲜明起来——但并不是所有,他需要去吹吹风。
眼下已近黄昏。大多数游客都聚集在船舱内有说有笑。瞥了一眼金发青年与黑发女性之间的你来我往,静间想起晨间他们所做的自我介绍,好像是叫……今泉和弥生?他没有刻意去记名字。
淡淡思考着这些事,静间顺利穿过人群,尚未瞄见那抹显眼的红色,他也没有多想,径自出了船舱。
甲板上正值日落。再无高楼阻挡,海天一色,皆是一派火红。如此景色不免摄人心魄,青年眯细眼,眺望了一阵,直到那声小小的惊呼未被海浪卷走,而是落入他耳中。
他转过身去。深泽实琴将手置于胸口,戒备地打量着他。
静间蓝有些无奈。他想了想,试图缓和神情,来打消她“不必要”的警惕。但实琴只是紧紧盯着他,并不对他努力挤出的微笑有所反应。于是他愈发无奈,只好率先开了口:
“……真巧。”
实琴点点头。
“怎么还是一个人?”
“美琴……在里面。我……待会就回去。”
深泽美琴比妹妹实琴更开朗,也更擅长交际,这是有目共睹的。
——有目共睹。
“……みこと。”
他不禁脱口而出。忽然被叫了名字,实琴讶异地看他。
“哎?”
研究者与灵感往往不期而遇。哪怕这只是一个小小的细节。
静间蓝挺了挺背脊,拼命抑制住不断昂扬的心跳,继续说道:
“我一直在想,你和你姐姐的名字,有点不好区别。都是ふかざわみこと。……这样不会麻烦么?”
这一次,青年竟从小女孩的脸上看出了愕然。实琴似乎全然没有料到他会说出这点,目光慌忙从他脸上移开,垂下眸去,蹙了蹙眉。
“没有关系……我们……”
随即微微偏过头去。
“……会习惯的。”
海潮声彻底打散了女孩的低语。碎散风中,再无可寻。
而青年眼见深泽美琴上前来,笑着拉过实琴,同时警惕地瞪他一眼,然后两人一道离去,自己却无法上前,更无法刨根问底。
他也同时记起了刚才的梦。
纷杂梦境的最后,仍是那张陌生的面孔。
「……のようには、ならないでください」
他转过头去。方才的悸动早已平复,唯剩一片不大不小的阴翳,固执地残留心中。
夕阳似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