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tterCrimeI-薩那西烏傳奇”企劃
是設立在第二次工業革命年代架空的奇幻向企劃。
企劃規則以計分戰鬥為主,穿插NPC解謎劇情。
企劃主要面向畫手及文手開放。
其他類型的作品允許投放,但不予計分。
企劃任務對玩家各類型繪畫合作與團隊合作能力有較高要求,
請慎重選擇參與。
企劃負責人:今枝瑞(QQ:1524928104)
企劃交流群:757977364
具體細節歡迎加群瞭解!
年轻的医师在下午两点坐在烈日下,喷泉溅起的水花在日光下如同钻石那样璀璨。他棕色的双眼像是一对琥珀那样闪闪发亮,又由于强光而微微眯起,再被圆框眼镜一挡,徒留一张平平无奇的、只能算是清秀的脸。周围人来人往,医师(他穿着一件白大褂呢)的嘴唇贴在一只冰激凌球上,另一只手举着另一支甜筒,让它维持在身体的另一侧——它在热风奔流中融化,如同喷发的火山那样不可阻拦。
艾希礼看到这一幕时,乳白色的香草冰激凌“岩浆”已经顺着那人的手指流得到处都是,占据了每一个凹陷的指缝,并且一路从手腕往他的袖子里划。他无奈地上前去,把医师的袖子往上提了提,同时不着声色地把那支化得一塌糊涂的甜筒接过来,微弱的蓝光在强烈的阳光下几不可见地一闪而过:“抱歉我来晚了,西玛,但是你……”他的目光转而投向西玛惨不忍睹的左手。
西玛唤了一声他的名字,算是招呼,然后把甜筒的尾巴衔在嘴里,右手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掏出块手帕,开始清理自己左手上甜蜜蜜的奶油。这个过程中,他一直近乎是狐疑地打量着艾希礼,从他站着,向自己解释来晚的原因,到坐到自己身边,谈起解咒的事情。
“你还好吗?”西玛没头没尾地蹦出这么一句。他的双眼直勾勾地定在艾希礼的胸部。
“你知道了?”
西玛轻哼了一声:“那只孔雀就差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把观星社的制冷机给揍啦。”他故意地现出一些对林的轻贬来,开着玩笑,好让气氛活络些——事实上,林遭受的打击绝对不比观星社魔法师家常便饭的受伤要小。他小心翼翼地捏造了一点情绪,不至于幸灾乐祸,但或许能哄骗面前的魔法师——“观星社的制冷机”。
艾希礼扭动了一下身体,偏开视线:“放心,泉堂的医疗可不差。”
“对于人体结构他们肯定没有‘我们’熟识。”西玛俏皮地眨了眨眼,“听我的,让我看看。”
艾希礼无力阻止医师的执拗。事实上,他并不觉得这是个需要极力反对的建议。西玛站在他的身前,那件白袍的下摆一直垂到膝盖以下,当行动起来时,它就在西玛的光裸的小腿处轻微地晃动,如同海浪轻柔地冲刷而过。艾希礼微微垂着头咬着冰激凌,看着地上西玛和他的袍子的影子左右摇晃,像是一只鸟儿在炫耀自己美丽的飞羽,余光中有他的手指——这双手正小心翼翼地检查着艾希礼的肋骨。它们白皙、修长,因为残留的糖分而有些黏腻——它们是否也是甜的呢?有香草和奶油的味道?
或许是太无聊了,他对这种毫无意义的事产生兴趣。艾希礼被自己吓了一跳,但很快便平复下来。他决意不再看西玛,而去观察熙熙攘攘的人群。
里政府医疗部的职员和观星社的魔法师,这样的组合还真是……有趣。在艾希礼几不可见的一丝哂笑中,这唐突的荒唐感便悄悄地溜走。
断的是这两根吗?最好做个胸带固定……用魔法做了吗?哇,那你们那的治疗师还不错欸。不过你不该来见我的,受伤了就应该好好养着。我?哈,我那事又不着急,你爽一次约又怎样?大不了,我吃两个甜筒呗。
笨蛋,你巧克力粘嘴边了。右边。
是吗?医师的舌从口中滑了出来,试探着舔舐着嘴角。他白色的长袍下只穿了一件看起来廉价且俗气的格子衬衫,最上面的那枚“风纪扣”没有系上,有些歪倒得领子下若隐若现地浮出有些濡湿的皮肤来——艾希礼用目光沿着扣子拆开那薄薄的衣衫,下头有一块丑陋的疤痕。
“艾希礼,你不热吗?”
艾希礼正出神,西玛的声音让他在这个炎热的、教人发困的下午清醒了一些——像是一颗薄荷硬糖那样清爽。医师已经完成了他的检查,正在越俎代庖地审视他的魔法师朋友的衣物——长袖长裤,只是脱掉了背心和大衣。银白色的短发下沾染着汗渍的额头,冰蓝色的眸子,如同棱角分明的蓝宝石那样澄澈,带着少年所独有的几分锐利的光。
“有魔法。”
西玛听到这言简意赅的解释后笑了起来:“走吧,这里太热,找个方便的地方坐坐?”
艾希礼对饮食并无热衷,但他还是说,有一家店有风扇,有甜品,还有睡在柜台上的猫咪。同事推荐的,离这里不远,去那里吧?
于是这对奇妙的组合从喷泉旁站了起来。当他们也开始移动时,就像是融入了尘埃中的两点微粒,由于随波逐流而毫不起眼。但西玛享受这种感觉,这意味着没有人会注意他们,而他却占有着艾希礼的视线。他们踩过被无数人踩过的地砖,呼吸着无数人共享的空气。魔法师的手,大概由于修习有关冰的水魔法,温度较常人稍低一些,像是一杯冰果茶那样让人舒服。西玛在艾希礼的左手边,稍稍落后一些,属于双方的两只手就如同风吹树叶,偶然间发生碰擦,又像是互相撞上后受惊的鱼儿般跳开了。
后来他们两个坐在甜品店靠窗的一桌,吃一个芒果味的观星派(夏季特供!)。西玛把自己塞在角落里,小声地和艾希礼交谈着,尽管店里的其他人根本对这些“年轻人的忧愁”毫无兴趣。西玛的嘴角还沾着晶莹剔透的橙色果酱,如同一只饱食的猫那样餍足。
西玛的吃相并不好看,这样的行动放在一只猫上或许还会让人觉得可爱——艾希礼这样评价道。他不太喜欢这样过于绵软的东西,甜蜜得就像娇气的、爱纠缠的女孩,顺着舌头嗲着声音爬上来。但西玛不一样。
他身上总有一种特殊的气味,甜美和冷清是同时出现的,而且互相相处的极为融洽——艾希礼习惯之后仔细揣摩,才分辨出:那是巧克力和酒精的混合气味,但少了一般巧克力的苦涩和酒精的醇香,以至于甜蜜下,有一点点微微的刺鼻。
意外的,不错的味道。
“还做噩梦吗?”艾希礼问。
“实话讲,更有些糟糕了,温彻斯特医生。”西玛调笑道,眸子中闪着光。
“我允许过你称呼我为艾希礼……你笑什么?”
“我想到我们初见面的时候。”西玛用手帕堵住嘴,但弯弯的眼睛暴露了他的手帕下有一张咧着笑意的嘴,“你对我说:‘那么,我允许你称呼我的名字。’。那时你甚至还提着剑!”他压低了声音,以模仿当时艾希礼严肃且佯装果决凶恶的模样。
艾希礼笑了笑。
在这场从交易开始起步的友谊里,艾希礼扮演了医生的角色,而西玛才是有求于人的病人。虽说一开始是艾希礼找上的这位容易落单的里政府职员。
“我也从来没想过会这么顺利,”艾希礼吊起眉毛,把饮料杯里的冰块含在嘴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咀嚼声,“你是我见过的表现得最淡定——甚至可以说是冷淡的。”
“毕竟我可没兴趣用金夸特尼来计算生命价值。我要的东西,是你所独有的——我也一样。而我们互相都抓着把柄。”西玛笑嘻嘻地说道,“而且,你不用担心会有别人用钱买通我。”
“如果麻烦不是接踵而至。”艾希礼说道,他稍稍蹙了一下眉毛,好像还是有些担忧的模样,“那么,回归正题,这次想起来多少?”
“差不多了。”西玛小声地说道,不知是因为周围的人群,还是本身对此事的忌惮,他的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还有一些细节……但是差不多了。能确定,那姑娘是我的堂妹,她是魔法师。”
艾希礼没说话。冰块被咬得更响了,它们焦躁地在他口中挤来挤去。
“是她……嗯?”他用下巴指了指西玛的胸口。
“恐怕是这样。我梦到她对我举起了魔杖……”西玛平静地说道,逐渐低下去的尾音却颤抖着被收回。他垂下眼,把甜品用叉子削下一块,塞进嘴里,咀嚼。
他在发抖。艾希礼从他翕动着的嘴唇上看出,尽管西玛用吃东西竭力掩盖这一点。里政府的医师并不喜欢在艾希礼面前暴露出一星半点的脆弱,尽管他不由自主,会。对于陌生人,西玛冷淡谦恭,表现得不温不火;而对于熟人,他却更不敢展现出自己的脆弱和恐惧,免得人对他改观。
总而言之,所有人都喜欢看光鲜亮丽的苹果,而非腐败的芯子。
艾希礼脑内蹦出这句西玛曾经说过的话。他有些懂了,但依旧不着声色。或许西玛对自己的想法被察觉都带着本能的戒备。
然而很快这个假设就被打破,西玛的脸抬了起来,像是小鹿一般湿漉漉的眼睛,不易碎,里面封存着那些被压抑的情绪,就像蜡烛的烛芯那样,细细小小一根,平时也看不见,可蜡烛化为乌有时确实从它开始。西玛的眼睛里藏着很多复杂的情绪,但艾希礼几乎一眼就能明白:西玛愿意把信任交付给他。
赌一把吧,从伤疤开始,无论是痛苦的过去还是煎熬的现在,都披露给艾希礼。就算还是有所隐瞒,但那的确已经是他最大的努力,就像蜗牛的壳破了一个小小的洞,已经是它的极限。
而艾希礼回以一个微笑,伸出手,握住他面前的饮料。他放开时,上面有水珠,和他的一个手印。西玛双手环住杯子,低头,二人静默无语。
什么时候,一起去看一回海吧?在这个炎炎夏日。
举起饮料杯,不知道是谁提出的邀约,不过既然另一位不假思索地同意了,那么是谁做出的邀请,大概也不重要了。
西玛·普林斯醒来是在病区的床上,头痛欲裂,眼眶酸痛。窗帘拉了一半,明媚的晨光不厌其烦地穿过每一个缝隙,锲而不舍地通过一切阻碍冲进房间,原本白色的窗帘也因此成了一块金光闪闪的绸缎。
西玛小心翼翼地挪动了一下酸痛的肌肉,然后又闭上了眼睛,弯起膝盖,把脑袋埋到胸口。
“西玛?你醒了吗?”
西玛低低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应答。当然,他在被子下轻微的挪动也暴露了他,他像是一只小猫那样,把心思都花在寻找最舒适的姿势上。他不想思考别的事情,只想用最快的速度再睡过去。
“西玛……”并不想给他这样的机会,女声试探性地问道,“你想吃些什么吗?——你只是……嗯,低血糖,外加外界一点小刺激……你觉得现在怎么样?能下床吗?”
“能。你回科研部吧。”被窝里探出一只手,粗暴地拔掉左手上的针头,鲜红色在输液管里窜得老高。将固定用的胶布一把扯掉,西玛说道:“我能自己解决。”
他的声音异常的平静,以至于和平时带了些插科打诨的俏皮温和的模样大相径庭,这样的平静反而让西尔莎毛骨悚然。无论是朝她迁怒还是崩溃大哭,总好过现在西玛掀开被子开始整理自己的衬衫,一双棕色的眼睛里只有冷漠——让西尔莎想到了冰山,和水面下隐藏的令人畏惧的危机。
“西玛。”
“前辈。”西玛望着拉开门帘的夏佐。夏佐看着他定定望着自己的目光——那目光应当是灼灼的,而非像现在的死寂。虽然这样的西玛或许更符合夏佐之前的要求——精干、利落,没有黏黏糊糊的巧克力酱在他的心上,也没有小王子的娇弱,但夏佐总感觉有哪里硌着慌。
当然关心后辈那些七零八落的小心思不在他的思考范围内。
“可以吗?”
“可以。”
“那么4楼病房交给你了。我值了一晚上夜班。”夏佐抬脚要走。
“等一下。”
夏佐蹙着眉停下脚,没瞎的另一只眼睛好像是继承了它的同僚的遗志,看起来格外的凶狠。
西玛直视着那只眼睛,语气中带着些看不见影子的尖刺儿,有些与平时温和的模样相不符的烦躁和戾气:“没什么。一会儿再说吧。”
夏佐仔细打量了一下后辈的脸,骂了一句,走了。
“他没有你描述的这么……恐怖?他甚至还叫你的名字!你之前几乎把他形容成一只棕熊!”
“这可真是令人难忘的体验。(Lasting impression.)”西玛站起来,把白大褂披在身上,“但也是最后一次。(But for the last time as well.)”
“西玛……”
西玛大步出了病房,雪白的白大褂勾出一个漂亮的波浪,他头也没回,如同收音机里的播报员播报天气那样平板的声音从走廊里传来:
“我很抱歉我的态度,西尔莎。但我想现在并不适合我们的茶话会。”
“现在需要谈一些更重要的事……”低语隐没在风中。
他的背影消失在了楼梯的拐角处。
为避免渎职,医师正在四楼查房。为弥补方才耽搁的时间,又或者是弥补未来即将亏欠的时间,西玛格外细心地检查了每一个角落。
和红学联手虽说中间有所磕磕绊绊,两方阵营成员之间或多或少有些摩擦,但好歹还是暂时站在了同一阵线上,为保护火山场的安全而努力。心照不宣。
失踪案仍然没有太大进展,观星社一如既往的咄咄逼人,和里政府的冲突只多不少。夜晚一向是属于观星的会场,任何试图打扰的人都没有好果子吃,血淋林的教训,现在就在这4楼医疗部中的十余个行动组成员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西玛叹了口气,脱下手套时掌心已经全是汗水,随意伸入口袋,摸出一张纸来。他的汗将纸渍得有些发皱,更别说他下意识地挼弄——一面思考:
的确冲动。他还算是理智地强自为自己下了个定义。
他将纸在桌上按平,仔仔细细地再浏览了好几遍——尽管他脑中对此毫无头绪,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碎片的记忆和想象。然后他煞有介事地抬起头,走到窗口。他用手掌心抵着自己的下巴,肘部放在窗台上来支撑自己,吸气——呼气。
他才发现自己无烟可掏。他几乎忘了自己不抽烟的,实话讲他几乎连自己姓甚名谁都要忘记,只有在桌上的报表上认真填写上名字时,他的脑海中关于这块的记忆才逐渐趋于清明。写完名字,他再次顿住,跑到窗前。
这个动作重复了数遍,像是一个虔诚的仪式。
备注一栏空荡荡的。
笔尖定住,一滴墨凝在上头,黑漆漆的像是一只眼珠子,紧紧盯着他看。他赶紧将笔拿开,可那滴墨水如同一只甲虫,匍匐在他空白的备注栏上。
西玛感到自己像是个喝口水都要报备的小孩子。他勃然大怒地站起身,不知是在厌恶这冗余的程序还是自惭于自己任性的举止——可是必须要写点什么,谁叫他只是个小小的职员呢;在这等级森严的里政府,任何的人事调动都绝非儿戏,更别说是他荒谬的请求。
可他像是对待儿戏那样,签下自己的名姓,脑子里不再想其他。在最该需要思考的时候,他选择龟缩成婴孩,让他人来选择自己的命运。他像是商品,摆放在错误的柜台上,接受顾客们疑惑的注视。又或者是一本横着随意放在一列书籍上方的杂书,每一个人抽书时都把它当做累赘,让它经受颠沛滑笏。他把表递交上去,然后等待着命运的摆弄。他暂时有些累。直到西尔莎攥着表,惊嚷着,像是一只吵闹的鸦雀,把它拍到他面前:
“你疯了吗!”
他在上面看到了属于首领的签字和印章。西尔莎为无力回天而愤怒,因为他的成功而向他怒吼。他骄傲,以至于能够忽略她的惊怒和悲痛,他平静地望着她像是一只被捕兽夹捉住的小羊那样急得咩咩直叫,为他的疯狂举动而担忧狂躁。
医师——现在该称他为一名侦查员了——冷静地回应:“西尔莎,我不能把自己留在后方开茶话会。”
军校的履历终于还是起了作用,优秀的搏击成绩把瘦弱的医师弄上了前线。他精致却多病,像是一台需要用心呵护的精密仪器,只有在最安稳的条件下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总之无论如何,他不该再脱下自己的白大褂了。可这一回,偏偏是他自己。
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你会死的!”她的声音里已经染了几分恐惧的哭腔,指指房间外头——4楼静悄悄的走廊,好像在诉说着战争的残酷。早上还在谈笑风生的同事,下午就可能在手术台上生死未卜。魔法伤害仍然没有有效的解决办法,它们会破坏免疫系统,让一切治疗成为无用功。
“再不济,来科研组也成啊……你本来也是干这个的。你本来也该干这个的……”她的嘴唇像两片快要下雨的乌云,微微颤抖。她已经带了几分哀求。
西玛摇了摇头,眼神却是愣怔的。两个心灵防线处在崩溃边缘的人,希望说服对方,却又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脆弱的壁垒,不敢对对方的战壕轻举妄动。
他们望着对方,脑中想着过去的回忆。
西玛看到血液飞溅,温热的红色在他的脸上烧起来,如同晚霞。眼镜片上也沾到了血,视野模糊间他感受到手下猛烈的挣扎,如同一只被捕的狼那样负隅顽抗。
年轻的魔法师显然没有想过把后背对着里政府的职员会有什么后果,即使那职员看起来文弱轻灵,手中只拿着绷带和消毒水,匆匆忙忙地穿梭。
“肖恩——小心身后!”
他听见自己的喊叫,不远处被缠住的同事,和面前背对着医师,准备对肖恩施咒的魔法师。
西玛没有想更多。他混乱之中他更会依赖自己的直觉,而直觉促使他拔刀,挑准了敌人的后心,一手搡住对方的肩膀——突然的袭击使魔法师一时间失去了攻击原目标的机会,但是他逮住了另一只羔羊——
但羔羊没有给狼咬中他的机会。
胸腔中部往左下,第二根肋骨向下,第五根肋骨往上,刀面轻薄,穿过肋骨之间的缝隙,一刀命中要害。
狼在嘶吼,挣扎的右手反握魔杖对准身后。西玛没再犹豫,身体前倾将体重往刀上压,殷红的动脉血到处飞溅,仿佛一场盛大的焰火晚会。他什么其他的也没想,只想了——这刀太久没用,本没指望它派上用场,刀刃卷了,就怕卡住肋骨。
他死死抵住刀,一直到血肉埋到刀柄,温热的血液淹没他冰冷的指尖。魔法师倒在地上死去时他也没松手,确切说是腿软到站不起来,手僵到松不开来。被拉起来时手心全是汗渍,腿骨打战儿,倒像是被欺凌了一番似的。
他后来在里政府的档案库里找到了那个魔法师的资料。不过也是个半大孩子,比他还小两三岁,后面用黑笔打了个骇人的叉。他呆立着,望着自己第一次杀死的人的照片,想起自己的大学时代——年轻,天真,一身洁白长袍,像是一只骄傲的天鹅,永远昂着修长美丽的脖颈。那时他像是一只第一年迁徙的候鸟,憧憬着温暖的南方那样憧憬自己的未来。他对那个可怜的年轻魔法师深表同情,然后托林去维护了一番自己的弹簧刀。
强度不够。林说,用这玩意儿杀人可考验本事,医疗部可是杀鸡用牛刀。
可这个时代杀人比救人要容易得多。西玛意图说明医疗部才是该用牛刀的地方。
——也爽快得多,大不了就是一个死。医疗部看生看死,看生变死,迟早要把人看出精神病来。
西玛什么也没说。
……
西尔莎也沉默。她看到了更早的西玛,活泼的,有些小脾气的,聪慧、执着,包含有几乎一切美好的特质,连瑕疵在他身上都像是天妒英才。他读王尔德和莎士比亚,谈吐优雅得体,偶尔也开英式幽默的玩笑——那个时候,他年轻得能够追求一切他所爱好的美好。他的邋遢被当成轻狂,他的娇气被当作有着怪癖的可爱。一切从什么开始变了样子呢?
好像没几天就物是人非,那个剑走偏锋,敢带着自己不成型的论调勇敢地谈论普通人所敬畏的——魔法的青年,就变成了这样一条靠出卖自己的血自己的肉自己的命才能换取救赎,才能让自己不那么痛苦的现实的走狗。
她面前是一副西玛的空壳,套着里面的行尸走肉,像一只麻袋,兜着西玛的骨骼和血肉,残破的羽翼,18克轻飘飘的、年轻的血色灵魂,和赢得救赎的渴望。
骄傲的小王子,竟然是这么脆弱的东西。
堂堂的黑巫师德·勃郎贵族居然落魄到给普通居民除草……这事儿要是让某个已经不在这世上的家伙听到,怕不是就算还活着也要笑死了。
亚修塔·德·勃郎一边把已经是第无数次滑到胸前的大辫子扔到背后去,一边用两根手指捏住粘满了潮湿泥土的草根轻轻摇晃,将它拔出地面,一边无奈地想。
自从灭族事件以来已经过了十年,勃郎家族仅剩的四人在萨那乌斯也住了将近十年。十年来,他们一直隐居在森林边上的一座庄园里,没有被任何住在附近的麻瓜发现黑巫师的身份——至少是到现在为止。而他们之所以能够把魔法师的身份藏得还算严实,除了家里最小的妹妹布兰奇用她的意念魔法把庄园铺了个边,还有一个次要原因,来自邻居的信任。
是的,没错,来自邻居的信任极为重要,不然自家庄园地下室时不时被大姐搞出来的巨响、还有晚上总是背着个大袋子(袋子里有时候还会传出稀奇古怪的声音)摇摇摆摆地回家的身影,就足以让他们产生怀疑了。为了让他们对自己家放心,热心地增加邻里间的互助绝对不是一个坏选择。
不过他又立刻想起来自己第一次拔除杂草的时候简直是灾难,那个时候不会拔草的自己把所有草根都留在了地里。虽然那一次可能没留下什么好的印象,不过亚修塔很确定,从第二年开始直到现在,都没有大问题。
亚修塔把手伸向了下一株面朝阳光、长得正旺的杂草。这次又是一株蒲公英。蒲公英是这一片杂草里最难处理的一种,哪怕留下一点点根茎在土里,不出几天就又能长出来新的。想要拔除全部的根茎也是个技术活,因为它们的根直直地往下扎,又很难使劲,使不对了就会造成所有的叶子都被拔下来,根还直直地扎在土里;要么就是一部分的根茎甩着白色的汁液和叶子一起断掉,在地下留下一部分摸都摸不到的尾部。
不过这都难不倒亚修塔。自从他们搬来这个小镇上第一年,亚修塔就为了给自家令人放不下心的大姐打好掩护干过这事。拔个蒲公英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熟悉的事——他轻轻拨开贴着地面蔓延的叶子,中指、无名指和大拇指捏住根部固定,接着让蒲公英根在土里划圈。这样做有两个好处,一是可以把离地面最近的表层土壤晃松,好让拔起工作更加顺畅;第二是可以把从主根蔓延出去的细小根茎弄断,这样能最大地减少留在土里的部分。
接下来就是验证以上的部分有没有用了。他觉得松得差不多了,便往上一拔!果然,和自己预想的一样,叶子带着笔直的白色根茎,随着自己使劲从土里冲出。亏这蒲公英还不算很大,要是已经开始结花苞了就没这么容易了。
即使是春日的阳光也不可以被忽视热度,亚修塔直起身,抬起胳膊抹了抹额头,没注意到一颗小土粒也粘在了袖子上,随着擦汗的动作在额头上划出了一条浅黄色的线。面前需要被清理的杂草只剩下不到一百米了,干完这些这个月的邻里互助就算是完美完成,自己也终于可以回家,窝在那个墙壁与天花板不管什么时候都被星空覆盖的研究室里继续练习魔法了。想到这里,亚修塔挑了挑嘴角,现在是接近正午,说不定妹妹也会准备茶点,等着和自己一起喝下午茶。
那我也必须要努力了,亚修塔向前跨了一小步,弯下腰,把手伸向前方看上去绿呼呼的一从草叶,如果能在一起吃点心前把身上的土与汗洗掉就好了。
这次这一株格外地好拔,轻轻一提,错综复杂却纤细的根部就伴随着哗啦啦往下掉的泥土一起被拔起来了。感觉是以前没见过的品种啊,亚修塔提着葱郁的叶子打量了一下这个似乎不知道怎么好好在土里扎根的植物。这样挺好的,他想,虽然没见过这是什么,不过如果所有杂草都这么容易拔出来,那我宁愿它多长一点。
但当他看到下一个可以说是五星级难度的任务时,先前的轻松感就荡然无存了。这次是个头疼的大家伙。它足足有自己两个手掌拼起来那么大的叶片,在中心部还往上支楞着一根茁壮的花茎,而在花茎的顶部,一朵开得正好的黄花正在随着微风轻轻摆动。
没错,这又是一颗蒲公英,而且即使是在亚修塔见过的所有蒲公英中也说得上是不小了。这就有点麻烦了,想要把它彻底除掉,不上铲子恐怕是有点困难。其实直到这颗蒲公英为止,亚修塔今天的运气都不错,至少没碰上需要动工具的。遇上这种事也实在是没办法,既然需要铲子来解决,那就干吧。
腰带上系着铲子的搭扣被轻松地解开,亚修塔捡起工具,对着面前的蒲公英扎了下去。首先需要把根部周围的土壤挖掉,让上部分松动,这点倒是和用手挖没什么区别;接下来只要不断地顺着根的方向向下挖掘,直到大概四分之三的根部都露出土壤,就可以用手直接拔掉了。
这花了亚修塔大概十分钟的时间。听上去很容易,其实这是个力气活,尤其对于只在特殊时候才干这种活的亚修塔来说更是这样。这颗大蒲公英完全出土的瞬间亚修塔松了口气,把它放到了专门用来收集蒲公英的袋子里。
随着大蒲公英被清除,亚修塔又可以向前前进一大步。他满意地看着这条小道尽头的最后一从三叶草,用铲子给它们松了松土,接着就像是捡豆子一样,几乎是把他们从拿起来似的,全部除掉了。
“哈!太好了……”他小声念叨了一句,往回看了看自己的伟业——一整条被清理干净的小径,感到了一丝丝满足。
是啊,落魄贵族居然到了要为平民除草来维护家族的地步,也真的是不行到一定程度了。
但是,如果是为了保护家人,让这平稳的日常哪怕再延续一天……又有什么问题呢?
中午一点,亚修塔挎着从邻居那里收到的新鲜蔬果,和填满了篮子缝隙的赞扬回到了庄园。草莓与树莓交织着酸甜的气息涌入他的鼻腔。这么新鲜真是太好了,他想,布兰奇如果在下午茶会上看到这些,一定会很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