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血族/狼人主题架空西幻企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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企划完美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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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你有心与血在胸膛散发温热,只要置身于林中,便能用眼睛倾听这世界奇异的哀歌。无精打采的枯枝落叶顺着一股本应温暖的风卷向阴沉的天空。寒冬早逝,但春却有可能不再复返了,苍翠的绿叶与可爱的露珠不再,恼人的虫鸣与悦耳的鸟吟也不再,只剩下一片枯萎的肃杀之景与沉闷的阴暗在上空盘旋,林中唯二的色彩是被激荡的狂风掀起的红袍,宛若风中微弱的火光,徒劳地驱散四周的黑暗,纵自身也难保于黑暗。这火红的光好像下一秒就要被这无情的命运击垮,被黑暗之中无形的巨手捻熄灭,但它们仅是存在本身便能在黑暗之中鼓舞人心,纵狂风呼啸,只是前进,渴望得到的光明世界就永远在前方静静等候。
阿舍尔深呼一口气,看向前方飘扬的红色长袍,那是南丁.罗伦萨,火行骑士,他那在一周前企图用佩剑割开自己的喉咙的同袍,如今是自己训练的同伴,正一起在这前森林的狂风中艰难前行。对于自己是血族这一身份来说,他不会因为狂风无法从现实击倒自身而感到羞愧与不堪,也不会因为这远足而感到疲惫,他并非人类,不是肉体凡胎。但面前的南丁也不过凡人之躯,却还是一人揽下了所有的装备行李,腰上背着硕大的皮制背包与一面夸张的盾牌。大步流星地向前方走去,活像一只生长在高山上的薮岩兔,将在身后的阿舍尔甩开几步之远,尽管后者只是想在这肃杀中保持凝重的氛围而放慢脚步。
算上她手中紧握的重弩,或许还得感慨一句:好一只战兔。弓弩上早已弯弓搭箭,弩弦上闪过的锐利寒光昭告着自己冠冕银箭头的危险身份。在阿舍尔看来,她更像一个赌气的孩子,一如这一次突如其来的远足。从流言蜚语来看,那一天午后她能突然邀请自己远足至此训练,更像是审判长大人从中作梗的功劳。现在更像是为了想要证明自己更加优越,证明自己更加强势,完成对他人格上的贬低。不过前提是能用他们的视野来分析阿舍尔自己的话,只能是毫无意义。他的心头从这趟行程伊始便萦绕上昏暗与阴沉,亦或者该问在他与人类相比何其漫长的一生里,到目前为止又有几次曾在心头上萌生过欢愉与满足?在勇火的旗帜下,在人类的世界里,自己也永远是一个异乡人罢了。
他还记得
习惯了独来独往,习惯了不经意间的冷眼与震惊,忍耐每一声嘲笑,每一句辱骂。在那一天仅是擦肩而过就被她抓住肩膀轻声质询时,他未曾跳动过的内心竟然几分期待萌动,他听过太多太多,有关于“生命“,有关于”活着“的体验了,在那一刻他是感觉到他是真正”活着“的,好似心脏也跟着希望搏动起来。你还记得自己不自然地强挤出一个笑脸,唯唯诺诺地回答一声“是”,随后便毫无悬念地被她揪着衣领过肩摔在地板上,被一拳又一拳地砸的鼻青脸肿。自己到底是在期待一些什么呢?他很早很早就告诉自己不要奢望从他人身上得到认可与理解,那一刻自己本应该嗅到危险的味道,但为什么又期待起了自己都说不明白的……什么东西?照理说自己已经近乎是习惯了痛苦,为何在那一次她的拳头让自己倍感折磨?困惑,痛苦,悲伤一起涌上心头,杂糅。苦涩辛辣如倒入亲人口中沸腾的银,他感觉自己独自怀抱着整个世界于荒芜的虚空中奔逃,被裹挟在两台战车的中间,他大可以继续抱着他所忧虑的世界继续逃跑,但无论何处都会是它们的战场,它们会在撞击中互相毁灭,然后拉着自己与整个世界陪葬,家族已经在血族一边为梦想陪葬了,现在是我在勇火教团一边殉葬……
“我们到了。”南丁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将阿舍尔从头杂乱无章的纷飞思考之中解放出来,抬头望去,在无边发杂草与枯木之中,鹤立鸡群的是一栋泛着黑褐色斑疹的破旧木屋,玻璃窗上早已蒙上一层厚厚的灰蔼,同剥落破碎的窗纸,与树枝伙伴们,和黑日妈妈,一起携手把着木屋的氛围烘托,南丁从盔甲的内兜掏出了一串钥匙,在生锈的门锁上费力地扭动,紧接着用力用肩头上的护肩一撞,厚重坚硬的门板终于吱呀一声惨叫,尔后退开一条道去,重重地摔在地上,激起一地的尘土和仓皇逃跑的鼠害与蟑螂,林中的小小厄舍古屋,真不错。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南丁将挂在弩头上的油灯取下,挂在了门旁的衣帽架上,照亮了昏暗漆黑的小屋,在房左侧墙头边上堆着一张发毛的床褥,铺在秸黄色的草垛上。房间正中央的桌子的桌脚垫着几块麻袋才勉强维持平衡,果盘上的黑斑好似鼠疫病人的疤痕,盘中仅有几网蛛网正顺着南丁不自然的呼吸拂动,一旁的烟熏炉客串了壁炉的职责,橱柜却蒙上了一层麻布,使外来的他们不得窥见里面的景象。
“我经常来这里打猎,散步……当然是这一次恩典降临前,这里住着的老人是我老【战友】曾经的房子,他死后就留给了他衰老的父母。所以我便常在这里落脚,现在恩典来了,什么都枯死了。然后冬天也来了,羊就全冻死了,养兔子都养不了。我只好安排两位老人家进城里,剩下的事情再想办法吧。
“我很抱歉……”阿舍尔为刚刚对这屋内残破的感叹感到有些愧疚,却又在内心里琢磨这话的含义。不经意间与摘下眼罩的南丁直视,彼此间的双目撞了个满怀,她水灵的黑色双眸泛出一道安静的柔光,却又显得有些空洞,好似在越过他的肩头朝着后面的世界做一次远眺,硬说要让他想起了什么的话,南丁便又不是一只战兔了,好似是一只林中受惊的鹿。
“哦,对,所以这里的东西都挺……破旧的,没多少留下来的。”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她的双眼,也不是第一次同她视线相对,但阿舍尔确实没有看见过她的眼睛露出过这般神色,要么是让人不寒而栗的红光,要么是眼白里暴起的血丝同那缩小的瞳孔。严格,不近人情,易怒,但却亦有惆怅与释怀,人真是有趣的生物……一想到这里,阿舍尔又为自己的身份感到些许失落,但突然也有了些许期待。
也许……她真的原谅我了?
“你自己收拾一下,从现在到明天早上我叫你之前你都是自由的……仅限这座屋子内,不要乱动任何东西。特别是那橱窗,我记得上面的每一粒灰尘,明白嘛?”说最后半句的时候她的声线明显高了不少,但她紧接着善意地解释道
“你会迷路的,相信我。那橱柜里的都是老人家搬不走的餐具罢了。”然后她用那好似能眺望开几千米的目光上下打量阿舍尔的衣装和面容,尔后抄起门旁倚着的铁锹,低下头去沉默半晌,方才再抬起头来直视阿舍尔的双眼。
“饿了叫我,我就在外面。”
“等一下……?外面?”
“你就在这屋子内修整,我会在外面自掘睡坑,有什么问题嘛?”
“风……”
“没有就好。“
南丁利索地从阿舍尔身旁跻身而过,从地上撩起那块门板顶上的铁环,顺手将那门板重新封好,留阿舍尔一人在屋内昏暗的灯光中。他学着人们苦笑,然后环视这座房子。是他自己想的太美好了,但是……目前而言,已经很美好了。不过,她说她在恩典前……?恩典在阿舍尔行走于这个世界上之前很早就已经降临了,至今大陆上的人们想要提起曾经高悬的火红热烈之物,都必须从百年前的古书中搜寻措辞。而肉体凡胎的南丁,也不过26岁吧,在第六次恩典之前?阿舍尔最后觉得还是不要多想,便开始收拾起自己的行李。行李不多,仅仅是几件备用的衣裳和自己的短剑,在桌子上罗列清点一番确认无误之后,便长叹一口气,倒在秸草堆上疲惫地合上了双眼。照理来说,这种感觉不应该寄存于血族的身体中,但在与人类同袍一朝一夕的相处之中,也难免不养成这样的“习惯”。倒也并不觉得这种状态算是一种……劣势?能够在一天结束之后拥有几个小时清空大脑的时间也不错。对于他来说,黑暗好像比太阳要稍稍温柔一点,至少不会让自己烧灼至死。在这黑暗之中他放空大脑,舒适地想象自己坐在一张颇不错皮革沙发上,细细品味面前的舞台上走马观花式地演绎自己的人生,这样的感觉真不错。因为,现在他可以告诉自己只是一个旁观者,仿佛此时此刻他不是阿舍尔,阿舍尔是台上表演的悲剧演员,演得再悲伤自己也只是旁观者,没准还是虚构的呢,甚至能同旁人站在一起耻笑这个笨拙的家伙。并不会感觉到无聊。无聊,无聊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在漫长的岁月之中,无事可做无欲可求胜过于死亡的痛苦,仅仅是作为一具本就无灵魂的空壳,重复日复一日的操作,一切欢愉,新奇的事都终将沦为时间的奴隶,重复且单调的愚行。但没办法啊,只要活着就没法停下来,就没有办法不去追求刺激,暴虐,纵欲,狂欢并不是血族独享的邪恶,这竟然会是我们所有生命的本能?荣誉背后是鲜血,爱情背后是欲望,好像人总是要吃面包的,血族也总是要喝血的。大家只要活着就避免不了这样的痛苦,但也许,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痛苦人们才会学会制造火种,在黑暗中坚强地活下来,恩典已经来过六次,在其中无论血族与人类还是狼人,大家不依然还是坚强地活着么,只要大家还都能感觉到快乐,都能感觉到悲伤,那么奇迹就有可能……
略微在胸口处悸动了几丝微弱的希望,用这样的幻想哄骗着自己。阿舍尔听着窗外沙沙的掘土声,沉沉地昏睡过去了。
“血族睡觉还真是罕见啊。”南丁的声音好似从很远的山巅上传来,睁开眼后证明只是隔了块门板。阿舍尔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在草堆上好奇地打量自己的小蜘蛛,见后者没有惊慌失措地跑走,便又小心翼翼地轻抚这小生命的略带毛绒的脊梁,有些扎手,但却又让阿舍尔无限怜爱,于是再爱抚片刻,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它离开。毕竟,或许这是方圆十里唯一一只愿意陪伴他的生灵了。抓上短剑,拆开门板,南丁倚靠在窗边,早已换上了昔日里使用的面罩,看样子的要进入到正轨了。
“你来了,拿上了剑,很好。我们再往前面走一段路,就能开始了。”
“真的有必要么?”阿舍尔斗胆问了一句,“南丁,你的技巧虽然说是很精湛。但说实话,我们之间的战斗风格可能会不太相通……”
“经验就是经验,没什么好说的。”南丁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们也需要增进对彼此的了解,为我们日后的事业做贡献,我也需要在我的训练中增加强度。”
无论是从战斗经验,身体强度,还是处理能力来看。阿舍尔显然都比一般肉体凡胎的南丁强上太多了,他并不是妄自菲薄,只是单纯开始担心起南丁那年轻气盛的自尊心。但一想到倘若开口明说的后果,也只好乖乖闭嘴,继续跟在她的身后行走。
他们最后驻足的这地方看似好像与林中的其它地方没什么不同,但阿舍尔还是一眼就看出了些许端倪,这里的灌木丛太多了。以阿舍尔看,这里的地里要么是低矮萎靡,顽强生长的如茄叶一类,要么是枯萎跌落,堆积至发黑的枯枝败叶之流。想要利用地形伏击的心眼几乎快要写在脸上了,感觉她并没有刻意隐藏的意思,反倒是有些赤裸裸的挑衅。
干脆假装不敌好了,阿舍尔在内心嘀咕道。
“规则很简单,目的也很简单,我想看看我的潜行和突击技巧是不是已经能够支撑我与血族战斗了,这里是我经常使用的围猎场,我会尝试用弩箭射中你……放心,我打得很准,不会伤害你,大概只是擦过的水平吧。相对的,你可以尝试用血魔法来【标记】我,只要我的身上沾上一滴血,你就赢了。”
“真的没事……”
“盾牌留给你了,你尽管放心。“说罢,她便将身后沉重的巨盾卸下,随手丢在地上吱呀一声,压垮了几根树枝,微微仰首看了看阿舍尔,扛起弩就要转身向林内走去。
“等一下!”阿舍尔突然想起了什么,喝声叫住了渐行渐远的南丁。
“第六次恩典是在何时降临的?”
“帝国历1407年。”
留下的是阿舍尔困惑的神色与紧皱的眉头,南丁见状扭过头来,将弓弩从肩头甩到左手掌心,语气中充斥着不耐烦与不可质询
“你那副表情,没什么问题么?”
“不,,,,,,没有”
这家伙指定有点毛病。阿舍尔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将对他来说都略有些沉重的盾牌挪到一边好好放好。然后深呼吸一口气,等待南丁的袭击,
阿舍尔眨了眨眼,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一道邪恶而奇异的嗡嗡声拖着滑稽的尾音从自己的侧后方袭来,阿舍尔侧身一闪,重心后倾的时候差点摔倒,但幸好最后还是站住了脚跟,他毫无章法地朝身侧后,右手朝身后一甩,血魔法随即发动,顷刻间一只沉浮着一股抹红的漆黑臂铠便附着在他的右臂上。如果只是要将血甩到人身上的话仅化出一道臂铠然后用惯性洒出些许血液就好,他顺势甩出右手,随意打出几道血丝飞去,但以南丁的速度恐怕早已转移了阵地,阿舍尔也不得不钦佩一下南丁如此迅捷和隐蔽的行动,毕竟以他的标准,她在林中运动的声响也是十分细微,倘若是在有些混乱的战场上,这点美中不足便会很快消弭,自己恐怕也就真的找不到她了。
刚等阿舍尔恢复平衡,下一只箭簇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正前方打来,这让阿舍尔还是有些吃惊的,毕竟他判断南丁仅仅是机动到了自己的右手边罢了,倘若以自己为轴心画一个圆弧,短短时间内竟然能移动超过一百八十度?不过也无妨,阿舍尔一咬牙,匆忙地用右手的臂铠一挡,清脆的击铁声在这荒地上作响,臂铠竟将那弩箭从中折断,留残杆在空中翻滚着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飞向空中。开心点来看至少她不是真的想杀死自己,这说明用的并不是作战时的硬杆银头重箭。
没等他小小的感动完,他就不得不并用起短剑辅助格挡,又一发弩箭在命中臂铠后朝空中翻滚解体,不过半响,阿舍尔的四周便零散地散落开来一根又一根破裂的残枝,而阿舍尔身上能召唤的甲胄也召唤的差不多了。顿时场内陷入了一阵沉寂,亦或者说一股角力,阿舍尔警惕地扫视四周的枯木丛,枯树冠,但就是任凭他如何寻找也没法发现南丁身上哪怕一抹红色,目视检索从一开始就好像不大可能,但他那敏锐晃动的两只长耳却能清晰地感知到她正不停地变换着她的发射阵位。有点像和一只血族玩憋气游戏,阿舍尔不禁这一想到。毕竟他经历过更漫长的岁月,有着更镇静的血脉,这场比赛从一开始南丁好像就输了。不过阿舍尔略微懂些人情世故,倘若毫无悬念的赢了只会让对方感觉到被玩弄,只有在参与的过程中表现出不相上下的水准才能让对方更有成就感。他便先抑制下了用血滴的数量优势压倒南丁一切可能的发射阵位的想法,而是陪着南丁玩起了这场捉迷藏。
下一发锐箭破空袭来,阿舍尔直接干脆地朝着那箭簇袭来的方向向前一推,身上的甲胄也顺势发力向他的四周飞去,延展聚合成一束包围住阿舍尔的圆柱血墙,将南丁的攻击与阿舍尔之间隔开一道不可逾越的叹息之墙。这也是阿舍尔一开始就能做到的事情,不过这也就违背了阿舍尔一开始的初衷,现在只需要等下一发弩箭射来,自己就解除这血墙,然后输的光荣些。
阿舍尔感到了南丁的迟疑,是因为看见这血墙暂时放弃进攻了么?没事,自己可以再等上……
尖锐的破空声伴随着杂噪的尖细鸣叫呜呜然地窜上天空,像是要炸裂开更大的噪鸣,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巨响好似群鸟逃窜时不绝于耳的尖叫,又好似群蝠出动时诡谲的狂笑,带着几串旋转的尖锐蜂鸣恼人地靠近,搅得阿舍尔的耳朵一阵剧痛,在痛苦之中失神断开了,骤然从四周收缩回到他的身边,又化作了身上的甲胄。下一发袭击马上就要袭来了!阿舍尔几乎是不假思索,仅仅凭着直觉就将血滴朝身后甩去,几乎连诸如“扭过身去的反应“都没有做。但还是正中了持剑刺来的南丁,正中她右眼的镜片。
坏了……阿舍尔转过身来,看着呆滞地站立在荒地上的南丁在内心叫着不好,他走上前去两步,呼之欲出的对不起还没有传到嘴边,就已经听到南丁冰冷的回应。
“你只是做了你应该做的而已,在战场上你也肯定会这样做的,甚至要更加迅疾地结束战斗,没什么好为我的失败感到抱歉。这是我的失败,而不是你的。“这是我的失败,这话压在重音上,让阿舍尔有些许过意不去。看着拿起巨盾的南丁后朝林中深处走去,不由得跟在身后追问了起来。
“你要去哪?“
“阿舍尔同袍……没有什么事的话可以回去了,一直朝西边走就能看到屋子……”
“你已经做的足够好了!我们还有很长时间,可以再多来几次,说不定……”
“没有时间了!“
南丁停下脚步,扭过头来朝着阿舍尔歇斯底里地尖叫道,胸口不安地颤抖着,急促地上升,将沉默的主动权抛回于阿舍尔。在死寂中,南丁拖着落魄的步伐消失在林中。阿舍尔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再舒展开关节,抓着身上的纹上火焰长袍,下意识地希望能掩盖住自己的全身,然后缓缓踱步朝西走去。
回到木屋,阿舍尔倒在麦秸堆上,呆滞地盯着房梁上一轮又一轮的黑褐斑点,好似看到一万双注视自己的眼睛。想到这里,他也只好侧过身去,不与那些目光的锋芒正面相对,不自觉地抱着膝盖蜷缩起来,身边却再不见那只小蜘蛛了。好一场闹剧,除了提醒彼此之间的鸿沟什么都没做到,该责怪自己嘛?还是挑起闹剧的南丁?他几乎是一回到房间就将身上的红袍扔到一边,好让自己能清醒一点。教团的大家崛起于世界最黑暗的时刻,黑暗吞噬了他们身边一切可珍贵之物,这才有了他们慷慨赴死的勇气与心中燃尽自我的猛火,他活得太久了,见得太多了,他就是没法从心底里责备南丁的愚蠢与自以为是。尽管他自身就曾泯然于黑暗之中,但黑暗也可以伤害黑暗,也可以夺走他的一切。一个人的死亡是悲剧,那一万个人的死亡呢?千篇一律的,各具特色的,只是在人们的口中冠上了新的代词就能掩盖自己非人的事实嘛?它与他对自己真的那么重要嘛?无论如何,他都要背负那悲剧,无论是一个人,一千个人,一万个人。
一万个人的死亡是一个人的死亡重演一万次。
睁开眼睛,噼啪作响的火焰声响在朦胧的视线尽头翻滚,壁炉里的火焰自顾自地燃烧着,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了?真不是一个好习惯,阿舍尔在心里暗自责备道,但却不知现在已经是什么时刻了,不过在铺天盖地的阴云中好像也确实没有必要追寻时间的概念。只是不知过去了多久,窗外也始终没有传来人的气息。阿舍尔盯着桌上铺开的长袍,好似是在征询它的回答,视线最后还是回到长袍上的火焰纹章,那就是答案。阿舍尔推开门去,他最后决定还是出门寻找,那毕竟还是伙伴啊,不过他并没有带上短剑,还是以防误会。探寻活人的气息对血族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不辞而别也绝不是什么易事,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阿舍尔闲庭散步地跨过倾倒的大树,穿越满是荆棘的灌木。在这黑暗中翻越也不是什么难事,模糊而熟悉的气息随着他的脚步愈发接近,却又夹杂几分香气,像是玫瑰与煮熟的芥菜的混合体。阿舍尔停下脚步。
南丁手上紧握一柄铲子,倚靠在一座他尚看不清的不起眼坟墓上,眼罩丢在地上,头盔和遮住颜面的护颈也一并丢在地上,露出一头干练整洁的寸头——什么遮掩都不再了,她在这墓前卸下了最后的防备,露出她疲惫的面容,早已沉沉睡去。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她这般姿态,但倒也与平时言行相符,不过那嘴角上扬成的那般角度,莫不是她的笑容?看来这座坟墓的价值非同一般,不是自己这样的生物可以玷污的。手上紧握的铁铲,看来是为了身旁敞开的袋子而携行的工具。阿舍尔的心头浮起像猫一样的好奇,身子也不由得像猫一样蹑手蹑脚地朝着南丁身旁的袋子靠近,咔哒一声天降横祸,不知何处来的树枝在脚底下爆裂,让阿舍尔怔在原地,沉重的阴寒扑上他的脊梁,但那南丁只是嘟囔着什么,侧过头去换了个姿势,微弱的呼吸声随着胸脯安稳地起伏。看样子她真的太累了,阿舍尔长出一口气,放心地一步做两步靠近了袋子,蹲下身来仔细打量袋中的东西:一截断箭还有数不清的花种。君子兰,球兰,龙血树……全部都是些耐阴的种子,她是打算在这里种下花卉么?仅凭自己,不依靠血魔法,也不依托誓缚者的法术在这绝望的世界里是生长不出任何花卉的。但她还是那样一颗又一颗地赠予这坟墓的主人,细心祈祷能有一株幼苗能够生长,因为他能从一旁看见她独特的记号,头朝下的断箭:枯萎了,阴影中死去的苗种回答阿舍尔。头朝上的断箭:种下了,阴影中新翻过的泥土告诉阿舍尔。
师……傅……
睡着的南丁告诉阿舍尔,轻细的梦呓飘到他的耳中。这是南丁过去师傅的坟墓,也难怪她会经常来这里么?阿舍尔将手指探入新翻的泥土里掂量起一小撮泥土在指尖揉捏,唯有阴郁干燥的死亡之气,能让此地开出花蕾的只有奇迹。
阿舍尔悄悄顺着原路朝林中退去,却又不知道该去哪里,便在林中自顾自地散步起来,再过几个小时南丁应该就该醒了吧,于是便在内心中暗自掐着表,思考着坟墓,思考着南丁,除开抱歉,还有太多疑惑萦绕在心头和南丁这个名字背后,为什么会是1407年?“师傅”究竟是谁?在沉思中他抬头一睹,只见一对对冒着青光的瞳孔在黑暗之中悬浮,他的手下意识伸到身侧,却想起短剑被自己自作多情地放在了木屋里。饥饿的郊狼群不怀好意地从黑暗之中龇牙咧嘴地出现,看起来它们攻击的目标十分明确,为什么它们在之前就不出现?好来给这个肃杀的林子里添些生气?头狼的吼叫听上去尖细而沙哑,也难怪它们会袭击自己,林子里的活物越来越少了,想要活下去就必须要铤而走险,不过它们赌对了,即使阿舍尔是一只血族,但这次确实是要“牙手并用“才能摆脱的困局,更何况是单打独斗。
首先发起进攻的第一只郊狼从身后攻击,骨瘦如柴的郊狼在角力上同阿舍尔毫无胜算,几乎是毫无悬念地被阿舍尔用臂甲砸开,在空中飞行一段距离后重重撞在树上,留下一滩骇人的血迹,痛苦地低声哀嚎几声便结束了生命,但紧随其后的一只狼飞速朝阿舍尔的右腿扑去,几乎是同时,另一只狼也腾空一跃飞向阿舍尔的右臂,抬腿踹击朝右腿袭来的饿狼,顺势落脚做轴,迅捷地转身一踩,将乘乱爬向自己的郊狼踩在脚下,带臂铠的手臂接住飞来的郊狼,蔓延的血丝拧断了它的脖子。但狼群的攻击似乎没有停止的意思,群狼们攻击的速度是按秒作表的,没能等阿舍尔甩开手上的郊狼,又一只狂叫着向阿舍尔支撑着地板的左腿袭去,情急之下阿舍尔从左腿的臂铠飞出缠丝击向那郊狼的前肢,骨骼断裂的声音与它的哀嚎响彻荒郊,但那野狼居然拖着断腿继续奔跑,以悍不畏死之势撞向了阿舍尔,重心失衡顿时失衡,摔倒在地上,阿舍尔本能地化出几道血鞭朝空中鞭挞而去,又击飞了两只奔袭而来的郊狼,但比起倒地的阿舍尔,更加绝望的是这只仅有十三只狼的狼群,它们将整个族群抵押在了阿舍尔这只猎物上,仅剩的七只野狼带着远胜于阿舍尔的决心扑向他的身体,踹开一只,另一只便咬上了踹出去的那只腿,幸运的是臂铠上的血丝尚能纠缠住狼人獠牙,也不至于被单单一只郊狼咬穿,又来两只纵身跃而上阿舍尔的胸膛,见无法咬开甲胄,便寄希望于从裸露的头部进攻,阿舍尔本就因为倒地而锐减的灵活性也因为这两只扑上胸口的郊狼而雪上加霜,他只得分神用右手抓住一只的吻突,用力捏碎,但那狼却好似因为这痛苦而发狂起来,竟然拖着破碎的吻突从手中挣脱开来,纵身向后倒去,在阿舍尔的身上打滚,这是在给同伴拖慢自己么?它抱着必死的决心来进攻自己,纵是垂死也要为同伴做贡献,而剩下那只则跨过同伴垂死的身体朝阿舍尔的脖颈咬去,扭头躲过,然后便是阿舍尔挣扎地仰起头反咬那狼的脖颈,牲畜的鲜血喷涌进它的嘴里,直叫他作呕,但同时也唤起了他内心深处的饥饿。不对,应该……阿舍尔抵抗着自己的欲望,挣扎地尝试使用血魔法脱局,但不给他任何喘息机会,左右两手被各一只郊狼咬穿,剧烈的疼痛直冲脑门,让他松开那郊狼的脖子尖叫出声来。而更让他绝望的是,当他从疼痛中缓过神来时,抬头发现还剩下的那三只郊狼正站在他的头前龇牙咧嘴地俯视刚刚啃咬首狼的自己,那三只郊狼在先前的进攻中都没有主动出击过,是族群的其余人主动牺牲自己去换这三只幼狼的存活么?
但还没等他和仅剩的那三匹幼狼回过神来,几声熟悉的锐利破空声夹杂着巨大的噪音断断续续飞来,在左手的牵引感消失了,紧接着是右手,随后一只带火的箭簇正中一匹幼狼的眼眶,径直仰头倒下的郊狼身上的皮毛引燃起一道火蛇,为这黑暗的林中带来一小盏热烈的温亮,让未曾见过焰火的剩下两只幼年郊狼哀嚎着四散逃跑,而阿舍尔盯着那具被射穿颅骨的幼狼的火苗开始蔓延到地面上的杂枝枯叶,不由得开始惊呼起来,被狼群尸体堆压的他在这火势中绝对无法幸存,不过没等他挣脱,他身上的尸体便被来者一脚踹开,旋即被抓着衣领一把拉起,来者也不是别人,正是南丁。她见阿舍尔并无大碍,便走向后面正燃烧的幼狼,用身上的斗篷拍熄了燃烧的焰火。
“你跑出来干什么?你是迷路了么?“还没等阿舍尔开口道谢,她就一把扯过他的双手,从斗篷撕下几块布条,略有些粗暴地包扎上了伤口。
“血族的自愈能力…….”
“闭嘴。”
阿舍尔看着面前倔强的女孩,也只好苦笑地看着她用力地拉紧包扎带的活结。为什么她一开始在比试之中不使用火箭呢?
是不想摧毁这座师傅安眠的森林吗?
南丁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没有战斗的勇气了么?不过没有那么多好说的,刚刚的梦真恼人,头疼依旧盘桓与彷徨在她的脑中。梦…….她又梦见恩典前的时候了,你兴冲冲地拿着面包冲进营地,却不见任何人在军营里驻足,只是在正午绚烂的阳光下安静的闪耀。马尔伯格?不在。博克?不在。师傅……?没有应答,你在正午的阳光下推开师傅的帐篷,看到了阴影中断成两截的师傅。
师傅死了!被血族杀死了!大家都死了…….!被血族杀死了!师傅被杀死的那一瞬间,你的太阳也随之落下了,这个世界的太阳也随之落下了。这就是为什么你自欺欺人似地在过去幻想太阳依然存在,因为师傅就是那颗替代你世界一切的太阳。你听到惊呼一声之后从睡梦中惊醒,才意识到那是阿舍尔的呼喊声。我在干什么?只是因为担心来寻找自己?开什么玩笑,你在手臂上划开一道口子,鲜血从自己的身体中流失,半施舍性地给予了它罢了,根本无需担忧——你只是被噩梦吓到了罢了,师傅很早就死在战场上了,很早就死在战场上了。绝不是在噩梦里被血族…….
推开帷帐,在阴影之中苍白的面孔与呆滞的瞳孔,怀中抱着师傅那惊恐与困惑神色的……绝不是阿舍尔.拉撒勒丝。
“南丁?”阿舍尔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怎么回事?我们怎么已经走回到木屋了?心头一沉,只得自己默默拆下门板。
“我可以睡在外面的,你没必要睡在屋外,我是没有问题的。”
她知道他出于好心,但是他的怜悯只能让她作呕,像是假仁假义。她还是不相信麻木不仁的血族能够为她设身处地着想,看他那吸吮自己手腕狼狈的样子,贪婪,让面罩下的她只泛恶心。她还能回想起自己在被审判长训斥之后,那位名叫塞尔斯的誓缚者主动找到了自己,带着他那标志性的面具与微微上扬的嘴角。
“贵安,南丁阁下。”
与贵族们一成不变的有礼彬彬,倒是让她深感不适,却只能强忍着撕裂似的不快放慢步调同他并肩走着。他并无恶意,但却让南丁略有些恼火——有关于阿舍尔的事,去了解一个丧家犬血族的过去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不过是血族这个残忍种族内部的内耗罢了,你巴不得它们都这样死光,对用烧得滚烫的银处刑感到一丝雀跃。南丁阁下不知道它们为什么被处死吧?和我有什么关系………
和平主义者?
你听着塞尔斯的论述有些走了神,寻找一种让大家都能和谐共存的方法?别开玩笑了!你刚想怒斥这个文绉绉的血族同情者,却回头看到师傅严厉的目光。
“你要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
复杂的心情充在南丁机械式地铲掘睡坑时纷飞如雪花,和塞尔斯的对话让她知道了很多,血族也会害怕,血族也会悲伤,血族也会追寻理想…….她不敢想象阿舍尔为了通过试炼是怎么样克服自己天然的恐惧让火焰灼烧,一如他被处刑的家族。见自己听不进一句话,阿舍尔已经关上了门板回到了小屋内,熄灭了壁炉,而自己也躺在了挖好的睡坑中,扯下头盔,摘下护甲,丢掉面罩,卸下心防,然后随便撒了几捻碎土在身上作不存在的被褥。
该…..继续休息,再睡二十分钟,十分钟也好,然后我们要继续动身。南丁想要再一次合上疲惫的双眼,却听到有什么东西在沙沙作响,是先前的郊狼么?抓起身旁的弓弩从睡坑中猛地起身警戒,却发觉在林子那头的是一道人影,朝着这木屋缓缓走来,直到她看清他的眼睑与面庞。
“马尔伯格?你不是在…..”
这座屋子曾经的主人正拖着残破的右腿,怀抱着断裂的左臂,沉默不语地拖着长长的血迹从林木线的尽头走来,紧接着的是卡斯,波尔,汉斯……曾经在方阵中的兄长,姐妹们。都如今已经葬身于不知道何处的真正“家人“们,拖着他们死去的身躯以诡异的步伐蹒跚前进,一只死者大军,南丁记得他们每一个人的面容,每一个人的声音,每一个人战死的身影。他们中的大部分人甚至没能看清袭来的血族就已经在魔法下痛苦的死去,长矛从尖头处爆裂开来,长剑只能斩中血族身躯的残影,他们称不上”战斗过“,更像是”被屠杀过“。我们都何其渺小,但他们死后的声势却如此浩大,要压垮南丁最后一根神经,这是幻术吗?但她无法发射弩箭,也没法尖叫,就这样看着他们来到她的面前,俯视坐在睡坑中的她。
“为什么输了?“起初是马尔伯格低声问道,随后是整片林中的死者们齐此彼伏的呢喃,”为什么输了?“
南丁想要开口辩解什么,却在这呢喃之中无语硬噎,只能无助地低声道歉,一个接一个的对不起,对不起马尔伯格,对不起卡斯……..甚至连一箭之仇都做不到的你,你要做的还不够,远远不够,还不能报仇,你有什么理由替你们原谅它们所有人,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但是这样的道歉似乎并不能满足死者们的愤恨,拖着绝望的步伐逐步靠近南丁,南丁痛苦地在这死者的队伍之中寻找着师傅的身影,只看到在人山人海之中一抹红色的波浪长发与她阴沉的脸。
师傅,救救我。我真的已经尽力了,我没法再维持为你复仇的仇恨,我的心已经和你一起死去了,请不要转身离开!不要就这样走开!回来!我求您。
在被死人们淹没的前一刻,她终于从噩梦之中醒来,师傅与死去的战友们都不见踪影,复仇…..必须要复仇,无论是谁都行,只要能向血族报一箭之仇,然后我也自暴自弃式地死去。没有太阳,没有师傅的世界里存在有什么意义?干吧,你的视线模糊,泛起一片血红,你自顾自地脱下靴子,用嘴巴叼着打猎用的匕首,悄悄地翻上窗框上的房檐,你屈膝好似鸭子一样坐在房顶上,用膝盖艰难地蹭动向前,你早就把护膝丢到了一边,这样可以更加安静,几乎毫无声息。但木刺扎进你的膝盖,磨下一道道血流,不过你也毫不在乎,将死之人在乎那么多干什么。从烟囱爬下,手脚并用,从那壁炉中钻出的你本就有一身深色的皮肤,现在连带你的袍子一起被染黑了,将那火焰的光芒玷污。但你也不在乎,仇恨是你活着的全部,你搜索着阿舍尔的身影,正躺在床上背对着你,完美。
兴奋,恐惧,仇恨缠绵不清,暧昧不已。你战栗起来,但本能地贴着地面爬行,不发出一丝噪音,你在他的床头边悄悄站起,心脏……血族的弱点,你要将它的心脏挖出来,然后找个地方上吊。你颤抖的右手高举过耳与眉,就待你的左手翻转过他的身体,将他轻轻翻过,却看到了他平静的黑眸。
你被吓得不轻的时候就应该想到,它们本就不用睡觉罢了,阿舍尔没有反抗,没有惊叫,只是平静地挪动了一下黑眸,看着在黑暗中散发淡淡银光的刀刃,又转到南丁的脸上,那不解,困惑,在好似恍然大悟之后又露出一股蛮不在乎的神色一样。
“动手吧?“
这是阿舍尔嘴里吐出的声音吗?
“如果杀了我的话真的能让世界变好?杀了我还有其它的血族啊,你不敢向它们动手而是朝自己志同道合的队友动手吗?“
“杀了……你……为师傅报仇……你让师傅离开我了!”
“我杀了你师傅吗?怎么可能……你知道我那时就不在那里,让师傅离开你的从来不是我。“阿舍尔面无表情地一字一顿道,南丁手中的刀愈发战栗,却迟迟不能挥下刀刃。
“而是你自己啊,如果你不固执地成为学徒,她就不用为了在战场上救你而死,如果你真正继承了她的遗愿,她就不会离开你。“
“看看你这个狼狈的样子,被仇恨控制,就和这个世界一样肮脏,真恶心。“
“我要杀了你。”
南丁慢慢控制自己的本能,将自己的迟疑扼杀在摇篮里,刀尖缓缓落下,而阿舍尔依旧,像是远处的群山一样不可撼动,只是就这样平静地接受自己的死亡。她祈祷他露出哪怕一丝恐惧,那眼睛像是变化之神的诡计,像死去的战友,像丧子的夫妇,像森林中垂死的幼鹿,最后融化成一潭安静的绿水。
刀尖最后抵在他结白的胸口上无力地钻动着,仅仅是挑开了他的外皮就已经失去了锋芒,在光滑的肌肤上划开,南丁惊恐用手腕回正刀尖,却又一次在他的胸口上滑倒,划开一道道浅浅的小口。
“你只是在害怕迎接一个新的时代,南丁。因为在那个时代里没有仇恨,没有厮杀,一切问题都会通过生灵之间的智慧所解决,大家都能过上幸福和快乐的生活,你害怕那个时代没有你这样满是怨恨与仇恨的人可以容身的地方,所以你这抵抗这个时代的到来…….也就是抵抗你的理想,也是我的遗愿。”
师傅躺在秸秆堆上,断裂的身躯还在向下流淌着五颜六色的脏器,做着最后的道别。
“一味的复仇改变不了这个世界,南丁,真正能改变世界的是照亮这个世界的火光,而不是烧灼世界的火光,你要追随正义。时候到了……我不能作为你的太阳继续照亮你前进的道路了,但你还可以作为别人的太阳去指引别人前进,去寻找一个所有人都能享受光明的世界。”
“我不在乎,我只想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
师傅在她的身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用满是鲜血的左手捧住她裹握住匕首的右手。
“在一个光明的世界里。”
阿舍尔迟钝地看着骑在自己身上的南丁将尖刀甩向一边,无言地捂住自己的面孔,抽泣的泪珠一滴又一滴透过她的指尖滑落到他胸口上的伤口,激起一阵阵疼痛与瘙痒,当他睁开双眼时,只看到南丁在喃喃自语的同时无力地划破自己的皮肤,尔后又像现在这样崩溃地大哭。
一直以来的都是幻觉……是么?阿舍尔坐起身来,有些生疏地搂过南丁的肩膀,让她倚靠在自己流血的胸膛上哭泣,安静地用指尖抚过她满是尘土的脊背,轻轻拍打掉寄生在身上的灰尘,抖擞出那熟悉的火红色背影,火红色纹章,也留那坟墓前的一株小花,静静地发芽,静静地成长,孕育出一朵含苞的垂蕊,静静等待好似永远不会到达的黎明,一如这夜一样,会十分漫长,漫长。
——1400年,布雷斯塔-亚法联邦
联邦地处南部,虽然春季尚未到来,但潮湿的空气中已经融入了暖意。昏暗的天空下,星星点点的新生植被让大地有了重焕生机的迹象。
有位猎户抱着团羊羔皮毛的包裹,在凌晨的村庄中穿梭。周围一片宁静,苍老的屋舍此刻像黑色的重影,同暗色的天空融成一片,只有偶尔晃动的枝杈和带有海盐气味的风,还能证明此刻并非被困在谁的梦境中。
猎户在黑影的包围中行动自如,狼人的黑暗视觉让她不必困于无光的夜色,出众的听力使她不会错过守夜人提灯中爆裂的火星,敏锐的嗅觉则让她捕捉到了风中的血腥味儿。塞利塔抬头,锐利的金色吊眼看不出情绪,但急促的步伐暴露了她的紧张。血腥味儿并不浓郁,又经过风的稀释后只剩浅淡的一丝,源头却来自她和女儿当下的居所。
自女儿维亚8岁那年,她们离开贝伦海姆前往各地游历,仅在每个地方短暂停留数月,便再度踏上行程。如今她们已经旅行了4年,从贝伦海姆沿着大陆的西侧南下,经过慕苏瓦王国又向东到达布雷斯塔-亚法联邦。
她们明面上以维斯兰人的身份行动,足以解释她们远超同龄人的高大体型,出众的狩猎能力和战斗水准,更让她们在推崇武力的联邦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尊敬。
数年的旅行也让维亚的心性逐渐平稳,不再把抗拒放在明面上的她已经能逐渐混进人类群体,除了一些过于显眼的偏心,举止上看不出破绽。
但或许有什么毛病,她挑不出来,人类却能轻松识破。
狼人的脚程很快,猫头鹰几次眨眼的功夫,塞利塔已经靠近了住所。她转了转耳朵,附近的居民呼吸平稳,似乎都还在沉睡。塞利塔稍稍挡下了心,充满戒备地把手搭在门上,提防暗处可能存在的危险。
门开了,女儿舒展地瘫在简陋的木板床上睡觉,没有外人的气味,家中的陈设也与离开时别无二致。想象中的埋伏并不存在,血腥味来源于地上孤零零的一颗雪鹑脑袋。这颗脑袋上的毛已经沾了一圈灰尘,被血结成一缕一缕,死亡使原本黑豆般的眼睛像风干的海蛎瘪了下去,配合此刻僵硬的张开的喙,定格成一副惊恐的画面。
塞利塔不动声色松了口气。
这只雪鹑是她们在维斯兰境内抓到的,当时维亚面对这团白色的走地小鸟非常喜爱,说什么也要养。哪怕后来继续游历,维亚也要用披风扎个小包把它抱在怀里,露出一只毛茸茸的白色脑袋参与她们的东奔西走。
维亚在吱呀声响的时候就抬起了上半身,欢迎回家的问候才说了一半,就被视线里血呼啦呲的脑袋烫了一下舌头,后半句则被残留血迹的嘴叼着,弹回了被子里。
“我饿了。”女孩把露在外面的半颗脑袋又往下缩了缩,只露出一双金色的眼睛,摆出撒娇的姿态窝在被子里,只有一条蓬松的尾巴探出被子,讨好地摆成一朵花。
塞利塔腾出一只手关好门,像往常一样随意扫了一遍家中陈设,视线完全没有在尸体上停留。她对女儿挑挑眉毛,语气平淡:“我带了只小狗回来。”
“小狗!”
狼人女孩惊呼一声,急忙忙从床上翻下来,借力在地上滚了圈,窜到妈妈脚边又“嗖”一下弹起来,伸长脑袋去看塞利塔怀里抱着的包裹。
“是小妹妹。”塞利塔弯下身,向她展示家中的新成员。
维亚接过塞利塔怀中的羊羔皮襁褓,入手柔软,还带着母狼身上的气息和暖意。被包裹其中的小狗有着红棕色绒毛,两只软软的耳朵服帖地垂在圆圆的脑袋两侧。她茫然地睁开眼,冲着维亚眨了眨,覆盖于眼球上蓝膜还没有完全褪去,显得幼崽温润懵懂,惹人怜爱。
指尖羊羔毛的触感撩得维亚痒痒的,她心跳砰砰作响,看着这团幼小的生命不由自主弯了眼睛和嘴角。虽然新妹妹的体型现在只能填满两只手掌,但以后一定可以和自己还有妈妈成为打猎的好搭档!想了想她们三个围在一起分享猎物的画面,她忍不住舔了舔嘴角。
塞利塔皱了皱眉,少有地摆出严肃表情呵斥女儿:“这不是可以吃的对象。”
“我当然知道。”维亚撇撇嘴,显然不满于妈妈还把她看做当年乱创的小狼崽子。
虽然没有明确地沟通过,但她能感觉到一条看不见的分界线,狼人、狼和它们的近亲都包含其中,她们为彼此提供庇护,为彼此带去帮助。分界线外的生物并没有这种枢纽,它们仅仅作为食物——或是敌人,位于族群的下方,是随时可以猎杀的对象。
所以塞利塔回家,面对地上那颗死不瞑目的雪鹑头,什么也没有说。
没有猎手会谴责自己同类的狩猎天性,更不会以“缺乏同理心”为理由谴责同类。
世界属于猎食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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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7年,帕维纳城
“为失去亲人的孩子们营造一个温馨的家。”
披着紫色斗篷的娇小少女轻声念出帕维纳孤儿院门牌下的文字,直起身子和同伴们提议:“我们去这里看看?”
“同意,我的直觉也在叫我进去看看。”有着金褐色发丝的高大女人活动活动脖子表示附议,随后她歪了歪头,看向默不作声的另一位同伴:“你去吗?”
队伍中唯一的男性狼人和她对视了一眼,匆匆下移视线:“我随意。”
高悬的黑日在数日前一改往日的沉默凝视,歌剧院触目惊心的尸骸仿佛某种怪异的献祭仪式,无数宾客临终的呼号编织成乞求回应的吟唱,终于引起了天穹之上的恩典侧目——
百年来的漆黑阴影被撕破,第七恩典向大地播撒金色的光芒。新生的短生种们从未亲眼见过阳光,却不约而同地在这片炫目的碎屑中回忆起记载中的烈阳。淹没于阴影中的小镇露出了原本的面貌,而理应被光辉消融的猜忌和疑惑却仍然盘亘在所有人心头。
秘密依旧蛰伏在思维的暗处,伺机吞噬所有胆敢踏入谜题的人。
三狼达成统一意见,径直跨过地上的尸骸向内部走去。满天的磷光让空气有如实质,仿佛置身金色的沼泽内,混浊的水面倒映阴云密布的天空,泥潭中的她们每走一步都会搅动一片磷光。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随着们推开,瞬间扑在脸上的血腥味儿还是让三人皱了皱眉。大片大片的鲜血像打翻了水桶,已经半干在地上结成又黏又厚的一层,踩上去黏糊糊的触感让人心里也黏了一层难以擦去的沉重。
维亚面色凝重地环视了一下房间,地上散落不少扭曲残肢,柔糯的内脏碎块也飞溅得到处都是,不少碎屑和肉末一同被甩在墙上,拼拼凑凑大概能有四个人的分量。
四个人用生命为恶魔钟爱的艺术品打好了最棒的血色底稿。
而这幅地狱画卷的最中央,是一头干瘦的狼人尸体。他的皮毛沾满已经干结的血液,但依然可以从绽开的皮肉看到武术深可见骨的伤口。力竭的身躯倚靠在立柱上,手里掐着的一具同样死去已久的尸首,它的脖子被紧紧攥在狼人手里,已经被拧到变型。
纠缠在一起的两具尸体,共同塑造了画幅中最骇然的焦点。
三头狼在这样的场景面前陷入静默,死亡和坚韧带来的震撼让她们仅能以沉默表达敬意。无声的哀悼后,维亚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狼人面前,抬手阖上那双失去生气的眼睛。
虽然已经见过无数次悲剧,但悲剧中绽放的光辉永远动人心魄。
金色的磷光已经从敞开的大门挤了进来,给恐怖的画面镀上一层充满希望的色彩。维亚收回手,她甩了甩头,似乎这样就能摆脱手心残留的冷意。大厅中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存在了,猎手转身望向队友们注目的方向,一条漆黑的走廊,墙上的壁灯已经破碎,残存的玻璃碎片上还沾着灯油的污渍。有两道隐蔽的呼吸声在黑暗深处若隐若现,但没能逃过在场众狼的耳朵,而且死去的狼人战士最后也在注视走廊深处。
飞快交换了眼神,维亚伏低身体,谨慎地走在最前方;霖西夹在中间,弩箭已经被端在手上,警惕着可能出现的危险;马伦殿后,手扶在剑柄上,环顾侧后方。三狼脚步轻巧,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们停在一扇门前,维亚一只手握住门把,另一只手给队友们比划:三、二、一!
开门!
没有攻击,没有机关,只有一道威慑性的咆哮。
咆哮声的主人是房间正中央的小女孩,她张开双臂,努力在闯入者们面前增大自身的面积。面对闯入的三头成年狼,不仅没有退缩,反而呲出獠牙,再一次发出威胁的声音。
还有一只看起来更为年幼的孩子,缩在女孩的身后,垂落在地面的尾巴紧紧贴在腿上,甚至还在微微颤抖。
两名狼人孩子。
擅自破门闯入的几位猎手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从彼此眼里看到了尴尬和无奈,在看过大厅那种程度的惨况后,没狼会想到这里还有活着的孩子。
见门口杵着的巨人没有离开的迹象,女孩弓起脊背,摆出准备战斗的姿态再一次发出咆哮。队伍最前方的维亚原地蹲下,和女孩保持平视,摊开空着的双手证明自己不存在敌意。虽然这个孩子的咆哮声听起来奶声奶气,甚至不会让人感到被威胁,但维亚依然对这份勇气感到敬佩。
这么勇敢的孩子,不能放任她们留在这里被伤害。况且这小女孩好凶!我喜欢!
也许是这个发自内心漏在脸上的笑容,在此情此景过于怪异,挡在前面的小狼浑身打了个颤,又爆出了一声短促的咆哮。在同伴看变态的眼神中,维亚赶忙收敛咧到耳朵的嘴角,摆出强装的正经和适宜的悲痛。她向前伸出手化为狼爪,做出邀请的姿态:“这里已经沦陷了,外面没有活狼,和我们走吧,我会帮助你们活下去。”
女孩拧着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紧咬的牙齿终于松开,对维亚大叫:“不要你管!我们能自己活下来!”喊完这句话,她的脸颊泛起了微微的红晕,清亮的眼里也泛起了潮意。恐惧和倔强让她的肾上腺素飙升,看起来随时都会爆发。
维亚无法揣测大厅里丧命的狼人战士和两个孩子的关系,答案似乎也并不重要,不论他是不是她们的庇护者,此刻已经化为了血肉的雕像,无法再为这些可怜的孩子提供荫庇。恩典的状态十分不稳定,连成年人都难以保全自己,更何况两个年岁还小的孩子。这个年龄他们应该在氏族的火堆旁和组群一起唱歌,而不是在一座摇摇欲坠的城里面对足以碾碎她们的腥风血雨。
今天维亚是铁了心要把这两个孩子带走,拐也要拐走!
还在琢磨说辞的维亚感到身后有人摸上了她的腰包,她回头看见霖西蹲在旁边,并不避讳维亚询问的目光,伸长了手在包里转了一圈,掏出了一小袋……长脚年糕兔肉干。
维亚瞪大了眼睛,刚想质疑这种简陋做法的可行性,就听到孩子们整齐地发出了咽口水的声音,就连后面一直没露脸的孩子也探出了脑袋,亮晶晶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这包食物。
“我觉得对你有效,所以想试试。”霖西眨巴眨巴无辜的大眼睛,看着陷入呆滞的维亚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毕竟哪个孩子能抗拒好吃的呢?”说完就自顾自解开袋口的细绳,大摇大摆地在孩子们面前把肉干嚼得有滋有味。
“我才不会上钩!”和维亚一起发出抱怨的是站在房间中央的女孩,此时她已经收回了张牙舞爪的姿态,死死捂住试图发表不同意见的另一个孩子的嘴,发现刚刚和自己异口同声的成年女狼带着好笑的神情望过来时,她愤怒地别过了头。高傲的狼人,哪怕已经饿上几天,也不能允许自己屈从于嗟来之食!
感觉自己被小瞧的猎手无奈叹了口气,重新摆出严肃的表情看向女孩,女孩依旧侧过视线不愿和她对视。但也仅是片刻后又强行让自己拧过头,不情不愿地瞪视这几个小瞧自己的狼,保持警戒。
“我们也是狼人,你们如果选择跟我离开,我会教你们如何捕猎,如何混迹人类社会,以及如何杀掉你们的敌人。”维亚语气诚恳,像在和自己的朋友讨论至关严肃的话题。“十年后你们去哪我都不会拦着你们。”
狼人女孩的表情听到后半句,微微有些松动,但依然伫立在原地,用怀疑的语气向维亚发问:“为什么这么做?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因为母亲就是这样养育自己的:远离集落,两狼一同在旅途中生活,直到孩子被教养得足以独自生活,便抽身离开。仔细想来,母亲离开的时间已经超过了她们共有的日子,但曾经留下的知识和技巧,还有成长中温存的回忆,都在自己的狼生中熠熠生辉。
如同严酷冬日里的炭火,仅仅是静静地燃烧,也足以在无边的黑暗和寒冷中支撑起一弧温暖和希望,足以抵抗前路茫茫的孤寂和迷茫。
她从来不会绝望。
维亚想效仿母亲。她想把自己得到过得知识、经验、能力在生活里点点滴滴地交付给新的孩子。孩子们未来还有很长的路,维亚渴望将炭火分给更多将会孤身上路的孩子们,她也能站在当年关系的另一端,加固自己和母亲之间的纽带。
私心这样的理由没法说出口。但哪怕撇开母女关系——维亚乐观地想——狼人之间也存在这种传承。如果孩子们离开后不愿意跟着她,带出城请猎手们送至附近的狼人氏族,她们会得到妥善照顾,自己也能去看看孩子们,还可以给她们带点小礼物。
“理由我已经说过了,因为我们是同族。保护和教导幼崽是我们血脉里无法忽视的部分,就像你保护身后的孩子一样。”说着她从领口扯出一个袋子,倒出里面的银火像两位孩子展示。“猎手会议或许你们没有听说过,它是最大的狼人组织,也是所有同胞的庇护所。你们现在跟我们离开,路上可以思考出城后怎么选择,如果不想和我一起生活,你们可以寻求组织的帮助,我不会强求你们,猎手会议也能给你们生存所需要的知识和能力。”身后的霖西迎合她的话,也掏出了自己的银火,大方地向两位孩子展示。
金色的磷光已经侵入房间内部,两枚镶有蓝宝石的银币在点点光辉的映衬下折射出柔和的光辉,令狼向往。
两个孩子无声地对视了一眼,一直藏在身后的孩子终于发话了,他颤抖的声音细若蚊呐,如果来的不是狼人,可能这段话都要被他肚子的咕咕声盖住:“万一……万一你骗我们怎么办,你身后的一直没说话男狼身上有吸血鬼的味道……”
维亚和霖西一起瞥了眼马伦,马伦耸耸肩,表示不关自己的事。维亚冲孩子们挑了下眉毛,举起手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后杵着的男狼:“这也是我当年捡过的孩子,我说了十年后你们可以随心所欲地寻找自己的生活,如果不想加入猎手我也不会干涉就是了。”
被指着的马伦在身后轻“啧”了一声,也不知道在闹什么别扭。霖西想起维亚几天前气到毛都炸起来的样子,差点没忍住笑出声,还好常年的专业训练让她保持了表面上的平静。
“更何况我要怎么骗你们,学来的力量又不是假的。”维亚歪头想了想,加上一句:“更何况我们狼也不是写血鬼那种传承的方式,全靠老登施舍力量,有藏私的可能。十年后我都41了,不会你们俩年轻力壮的青年狼还打不过我吧?”
小小的狼人孩子们拧巴着脸陷入沉默,漫长的思考后,一直充满敌意的女孩终于略微收敛浑身的刺,缓步上前,牵住了维亚伸出的爪子。小小的,并不细腻的手,将会牢牢掐紧猎物的,未来猎手的利爪。
维亚又想起那条标示着猎食者与猎物的分界线。此刻的她将领着两名孩子踏入这条线的里侧,教导她们如何成为优秀的猎手。
世界属于猎食者,狼人天生要站在狩猎的那端。
还没欣慰多久,女孩就拉了拉维亚的手。她低头看向女孩,女孩皱着眉头已经微微松动,但依然摆出一副硬邦邦的表情,瞪着眼睛盯了自己的脸好半天,才红着脸大声冲她吼了一句:
“我要吃长脚年糕兔肉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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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宝是爱尔兰雪达犬,企划时间线上已经19岁了,是条长寿的老狗
维亚很爱她的妈妈,妈妈也很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