祇園精舎の鐘の声
諸行無常の響きあり
娑羅双樹の花の色
盛者必衰の理を顕す
驕れる人も久しからず
唯春の夜の夢の如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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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时代末,人类与鬼女爆发战争。人类巫女千鹤重创鬼女首领椛,使其逃往信州。鬼女偃旗息鼓沉寂养伤,人类迎来了百年安宁,而后世称这场大战为“红叶狩”。
明和九年春,水天宫大火,火势蔓延至大半江户城。人类与鬼女的命运就此逆转。
无论是苦苦支撑的巫女血脉,还是暗中蛰伏的鬼女一族,亦或者是江户城中普通的芸芸众生,若能预知这无法挽回的结局,是否还愿投入这长宵之中,犹如夜蛾扑火。
那么请看,明和八年的春樱,已然绽放……
丛云并没有新年去神社初诣的习惯。那仅此几天的热闹非凡素来与他无关——光是锻炼和打理道场,就让他无暇顾及他人口中的新年愿望。即便现在水天宫获得了工作,他也未曾想过自己在能这个日子里去祈愿什么。结果他现在不仅在神明眼下守规矩地二拜二拍一拜,身边还跟着个早已放弃为人的家伙。他并没有仔细考虑过对方在这里被发现真身的可能性,毕竟他觉得在众目睽睽下脱身对她来说不算难事,更何况没有人会希望江户城在新年伊始就人心惶惶。哪怕是鬼女,此刻也应当在各自的家族度过幸福和乐的一日。他相信任何生灵间都有情谊。
因而山吹只是稍许央求了几声,他便同意了对方这个略显疯狂的想法——疯狂是对他自己而言的。
“许了什么愿望?”山吹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平日里拿来装点花魁身姿的那些金银坠子珊瑚发簪,也被她悉数卸了下来,今日的她穿着与城内寻常人家的姑娘别无二致。
“……许愿你的身份不要被其他同僚发现。”
“哎……只是这样吗?”听到这个答案,她先是困惑,而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年只有一次的机会,你就只想着这件事?”
“我是实用主义。”丛云摇头,带对方走出神殿。“你平平安安地离开,那水天宫也能平平安安地度过新年第一天,我不认为我的想法有什么问题——话说回来,你要求签吗?”
他说完便有点后悔,他想起对方从自家鬼女身上获得的能力,那双能看到遥远未来的眼睛让她根本没必要抽什么签。本身初诣祈福这件事情于她而言也没什么必要,对方早就坦言想在新年参拜是因为想在这个日子里看看水天宫的模样。
“当然要去!”山女快乐地答应,继而大胆地牵起丛云的衣袖往求签处走。“我来江户也有一段时日,不过从来没有机会看看这个庇佑着民众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样……身为人类的时候我没有过这样的机会,现在借祢宜大人的宽宏大量,我自然想把能体验的都体验一下。”
她向求签处的巫女亲切地打了招呼,从载满吉凶的竹桶内轻巧地取了一支签出来。那巫女在看到丛云跟在她身后时果不其然脸上显出几分诧异,被丛云用“相熟的武士家的女儿”简单搪塞了过去。
“结果如何?”他见对方只是取过签并未打开,心里反倒生出了几分好奇。
“我只是为了和您一同玩乐才来的嘛,吉凶福祸对我来说不是很重要,对于山女来说,再大的灾祸也在向山神祈愿之时消散了,相对的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到来就是。”她说着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又来到丛云跟前,把手里的签递到他手里。“您要是很在意的话,那就帮我把它挂在这水天宫里吧,然后呢,如果您愿意,也可以在每天深夜挑个时间为它祈愿……直到春天结束为止。”
这下丛云知道对方手里的签上写的是什么结果了。“为什么要在深夜做这些?”
“我想想……为了让它不要在某个夜晚被夜巡的烛火不小心点着。”她说罢忽然伸手探向丛云的肩头,掸去了落在对方身上的花瓣,“而且这样的话,将来我还能有理由来多看看。”
内含#骨科##霸凌##弑兄##精神控制#(雾)
*谁懂啊,只是想写个剧本大纲脚本结果需要解释的东西越来越多变成小说。。
*思维跳跃的文盲写字
*写太乱了就算没人看也是理所应当.jpg
只是一些回忆,就算是lily也是天生坏种.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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盂兰盆节的夜晚,江户比往日更加热闹。
纸笼灯火沿着河岸飘浮,街巷间弥漫着焚香的气味,商贩的吆喝声与孩童的笑闹声交错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喧嚣而繁盛的景象。
林朔缓缓穿行在人群之中,目光淡漠地扫过街道两侧。
盂兰盆节,人们在这个夜晚祭祀亡者,祈求祖灵安息,焚香、供果、放灯,怀抱着对死者的思念,将他们短暂地迎回人世。
……愚蠢。
死去的人已然腐烂,回忆无非是活人的自我满足罢了。
林朔不止一次听人说起,亡者的魂魄会在这个节日回到亲人身边。但如果真是如此,那些被撕碎的肢体、被吞噬的骨骼,又该从何处归来?
他垂下眼睑,嘴角微微勾起,像是听到了什么无趣的笑话。
盂兰盆节的灯火越发明亮,而这热闹的景象,在他眼中,不过是披着温情外衣的空洞闹剧。
——直到他踏入那条巷子,腐烂的甜腻气息钻入鼻腔。
林朔停下脚步。
空气中的焚香味变得诡异,潮湿的腐臭中夹杂着过熟瓜果的甜腻,让人不适。
他侧过头,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街道。
灯火朦胧,屋檐被夜雾吞没,行人步履匆匆,却像是没有察觉到这股异样的气息。
只有他,在踏入这片区域的瞬间,意识到自己已然置身于某个不属于现实的空间。
昏黄的光线,潮湿的空气,隐隐透着霉味的榻榻米。
房间的四壁染着陈旧的黄光,仿佛整个世界都被困在这微弱的光亮之中。
抬步向前,鞋底踏过榻榻米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脚下的影子被朦胧的光线拉长,逐渐融入地面的暗色。他记得有关此地的传闻,落入这里的人,会被迫沉溺于旧日的情绪。
忧郁、遗憾、执念。
哪怕是不曾察觉的心结,也会在此处被悄然剥离、放大,最终将人吞没。
林朔拉开面前一扇门:
——林家的旧宅、冬夜的雪、鲜血浸透的彼岸花。
不远处,隐隐传来孩童的嬉闹声,然而当他转过头去,身后却空无一人。
林朔微微眯起眼。
他打开扇子掩面微笑,任由记忆缓缓浮现,将他拉回到那个可笑的过往——
⸻
某一天,一个女人将襁褓中的婴儿遗弃在林家大宅门口。
冬夜寒凉,等到仆人发现时,婴孩早已被冻得奄奄一息。奇怪的是,他没有哭。没有哀求,也没有嘶喊,只是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睛,静静地望着世界。
如果他哭了,或许能更早被人发现吧。但他只是沉默着,任由黑色的血迹在他幼小的身躯上干涸,与夜色融为一体。
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觉得不祥。
仆人连忙将他抱起,送至家主面前。有人察觉到,这个孩子的眉眼与家主有几分相似。然而,没有人提及这一点。
“朔日所拾,便名为朔。”
家主如此宣告。
于是,私生子的林朔成了林家的养子。
——
“朔君,尽管你拥有鬼的血脉,但你和人类没有区别。”
“我们相信你,你本质是一个好孩子。”
“人类与鬼,是可以和谐共存的。”
如果连鬼之子都能被教化,不正是证明了儒学思想的正确性吗?
——他是林家学术成果的象征。
这,或许才是家主接纳他的真正理由吧。至于家中其他人的想法,就不得而知了。
⸻
林朔过着与普通孩子无异的生活。
他接受人类的道德伦理,被教导克己复礼,学着压抑自己的欲望。只要遵循这些规矩,他便能得到家主的夸赞,便能继续作为“林家的一员”活下去。
但从很小的时候起,他就知道自己与其他人不同。
同样的游戏,大家笑得开心,他却无法理解这种情绪。
同样的食物,众人吃得津津有味,他却只觉得味同嚼蜡。
所有事物,在他眼里都愚蠢、无趣,甚至有些可笑。
然而,每当他流露出这样的情绪,旁人便会露出困惑与担忧的神色。
“朔君,怎么了吗?”
……解释这种事太麻烦了。
而且,他讨厌被用那种眼神看待——像是被排斥在世界之外,像是只有自己格格不入。
所以,他学会了观察。
模仿他人的表情,附和情绪,在适当的时候露出笑容,点头,叹气。只要这样,就不会引人怀疑。
于是,所有人都夸赞他是个懂事的孩子。
——作为人类,他完美地适应了这个世界。
林家家主对他愈发青睐,甚至超过了其他一些兄弟姐妹。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这个突然出现的弟弟。
“父亲的注意力……都被那个家伙抢走了。”
嫉妒,怨恨,不满。
这本是再正常不过的情绪。
然而,比起这些,更让他在意的,是那些反复出现在耳边的声音。
“……你知道吗?他是鬼之子。”
“听说鬼之子活不过三十岁。”
“等到那个年纪,血脉就会要了他的命。”
——三十岁。
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流言,渐渐变成了笃定的事实。
他们在提醒着他——他的生命是有限的,他的存在终究会被抹去。
林朔没有问过这句话是真是假。他也不需要问。
如果是假的,又有谁会刻意告诉他呢?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看着众人的表情,在那些微妙的目光中察觉到一件事——
正是这份“短暂”,使他比任何人都更加引人注目。
家主的目光,总是会不自觉地落在他身上,带着观察、试探,甚至是某种难以言喻的……怜悯。
比起兄长们的忌惮、母亲的冷漠、同龄人的疏远,这样的视线反而让他感到新奇。
他的生命正在倒计时,可在倒计时结束前,他是特殊的、不可忽视的存在。
——那么,他该如何利用这一点呢?
⸻
六岁那年,变故发生。
那天,学塾的同伴们罕见地邀请林朔一同玩耍。领头的,正是他的哥哥之一——林述真。
——啊,这不是让我无法拒绝了吗?
林朔沉默地跟了上去。
孩童们在山道上嬉闹,笑声中藏着某种莫名的恶意。他看着他们的表情,已经猜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林朔,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这样不太好吧……”有人犹豫道。
“怕什么,鬼是不会死的。”
下一秒,孩童们借着“玩笑”的名义,猛地推了他一把。
世界天旋地转,耳边是呼啸的风声。林朔的身体从山坡上滚落,坠入一片盛开的曼珠沙华中。
白色的彼岸花被血渲染,红得仿佛要燃烧起来。
他躺在花丛间,感受到腿骨断裂的剧痛。
孩子们探头往下看,有人慌了,有人害怕地后退一步。
“这个高度……也不算太高吧?”
“出、出人命了……”
“不是说鬼没那么容易死吗?”
“都怪你出的主意,跟我没关系!”
惊慌失措的孩童们很快逃散而去。
只有林述真,僵在原地,目光死死锁住倒在血泊中的林朔。
——他看到了。
看到了林朔在被推下去的瞬间,露出了笑容。
⸻
林朔活了下来。
虽然被及时救回,但他的右腿却落下了残疾,从此只能依靠拐杖行走。
家主震怒,将林述真狠狠斥责了一顿。林述真低着头,已经做好了被林朔揭发的准备。
然而,在所有人都等待林朔开口时,他只是笑了笑。
“……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下去的。”
他温和地回答道,隐去了所有真相。
——从此以后,林述真再也无法正视林朔的笑容。
⸻
林朔养伤期间,陪伴在他身边的,是大哥林直真。
“他们真的没有欺负你吗?”
“没有。”
“……他们可能只是害怕你。”
“……”
“你笑起来很好看。”林直真认真地说道,“多笑一笑,说不定大家会愿意敞开心扉呢。”
林朔抬起头,笑容干净而纯粹。
“我明白了^^我会一直保持微笑的。”
林直真怔了一下,抬手揉了揉他的头:“……我不是让你勉强自己。”
“我知道的,哥哥。”
——林直真,是个真正的好人。
正直,善良,温和,与林朔一切的伪装都不同。
他是家主真正认可的继承人,林家的长子,未来的家主。
……如果,他不存在了呢?
这样,父亲的目光会不会全部落在自己身上?家主会不会后悔收养自己?
林朔很想看看,他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他闭上眼,想象着那个场景,嘴角微微勾起。
……比起“自己成为家主”,他更想看看“父亲痛失长子”的表情。
这样的念头,只是一瞬间浮现。
只是想想吗?当然不是。
林朔从不让自己的想法仅停留在“想想”而已。
——好人,坏人,都是人。
林直真对他很好?那又如何?
他不会因此而心生怜悯。
人类丑陋、愚蠢、虚伪,而自己却要比他们更早死去。
该恨谁?恨鬼?恨人?
不,众生皆错。
这个世界不公,那么,它便该归于虚无。
⸻
大哥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
林家上下弥漫着不安的气息,家主焦头烂额,派人四处寻找,却始终没有消息。
林朔静静地坐在廊下,手指搭在拐杖上,像是无意间听着家仆的交谈。
“直真大人……到底去哪了?”
“这么久了,该不会……”
“嘘!别乱说!”
他的目光落在庭院的枯山水上,白砂勾勒出的波纹静谧无声,如同时间被困在此处,不曾流动。
这段时间,照顾他的人变成了林述真。
林述真一直在尽力弥补些什么——他曾经推下林朔,如今却处处小心翼翼,连眼神都透着病态的愧疚。
“……对不起。”
他低声道出这句话时,神情痛苦得像是要把自己撕裂。
林朔微微歪头,笑了:“哥,您怎么又在说这件事?我早就不在意了。”
——越是这样,林述真的罪恶感就越发沉重。
他甚至无法直视林朔的笑容。
真是可怜啊。林朔在心底轻叹,却觉得这也是个好机会。
如果愧疚感能够持续发酵,能否将它化为一把钝钝的刀,让林述真亲手割裂自己?
林朔并不在意林述真是否真心悔过,他只是随手将这份情绪收藏起来,在必要的时候加以利用。
这世上最可笑的东西之一,就是人类的情感。
⸻
几日后,家仆慌乱的喊声划破了林家的死寂——
“直,直真……找到了……”
找到的,是一具残破不堪的尸体。
残肢断裂,衣物破碎,唯一能辨认身份的,是那件绣着林家家纹的衣裳。
——鬼女所为。
“听说了吗?林家的继承人,被鬼吃掉了……”
“多好的人啊,真是可惜……”
家主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并未如林朔所预料的那样,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反倒在看向他时,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戒备。
那是一种深埋在人类骨血中的本能——对鬼的恐惧,对非人的排斥。
——哪怕他曾亲口说过“人鬼可以和谐共处”。
这就是人类啊。
可笑。
林朔微微一笑,将所有情绪隐藏在眼底。
⸻
“你想成为家主吗?”
林朔轻声问道。
林述真闻言,猛地睁大了眼睛,像是被吓了一跳,连连摆手:“我……我怎么配成为大哥那样的存在……而且我上面还有二哥和大姐……”
林朔注视着他,笑意柔和:“您很好,述真哥。”
他顿了顿,语气真诚:“您对我的照顾,就像直真大哥那样。对于林家而言,您才是最合适的继承人。”
“可是——”
“直真大哥已经不在了。”林朔打断了他,语气平缓得像是在叙述事实。
“所以才需要您啊。”他轻轻地说道,“您可以代替大哥,将林家重振。”
林述真的神情微微松动,眉宇间仍带着痛苦。
“……可是……”
“哥,”林朔忽然轻声道,“您还在介意以前的事情吗?”
林述真狠狠一颤,像是被戳中了软肋。
“我已经不在意了。”林朔依旧温和地微笑,“所以,请您不要再自责了。”
“就当是为了大哥,为了父亲……也为了我。”
“我认为,只有您才是最适合家主之位的人。”
林述真沉默了许久,终于,低低地开口:“……我来成为家主。”
“我来代替大哥……”
林朔微微颔首,语气带着些许欣慰:“您可以的。”
“让我们一起加油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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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沉沉,林朔独自站在长廊下,看着庭院里幽幽浮动的灯火。
不远处,林述真的背影映在纸窗上。
……真是单纯啊。
在“愧疚”面前,人类总是格外脆弱。
他不需要成为家主。
只要等林述真成为家主,他就能凭借愧疚感操控他,让自己成为林家的实际掌控者。
林朔低笑了一声,唇角微微扬起。
风吹动纸窗,影子微微晃动,像是被缓缓浸染上了黑色。
鬼之子,就这样一点一点地,将林家染成了自己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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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不知拉开多少扇门后,林朔发现自己回到了幽深的巷道之中,四周一片寂静,唯有腐烂的甜腻气味尚未完全散去。
它妄图用幻境剥离人的理智,让人沉溺于情绪、执念、怀念……但它终究低估了他。
回忆?遗憾?痛苦?
那种东西从来都无法左右他。
比起这些,他在此处徘徊这么久的原因反而是他更好奇它想给他看些什么。
他抬步向前,影子在昏暗的灯光下微微拉长。
只不过,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片段罢了。
紧急补卡腿一下……之后会重置。
关联了小红,以延伸至之后的芒之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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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宵苦短·夜蛾篇
《晓梦绮歌谭》二章·妄梦行人
安斋夏美在街道上狂奔。
春祭的繁华吵闹不入她的耳朵。相比起那些人或事,还是急促的呼吸与快要跳停的心跳更加震耳欲聋。
“那个混蛋……”
明明她已经派了心性最坚硬的人去守着屋子、明明她再三勒令那些留在茶屋的人别去想那个被关禁闭的家伙,可如今她最不想去知道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那只惯会蛊惑的鬼说不定就坐在屋门大敞的地方等着她回去,那个时候,她想给她看什么?
空空的衣皮?
狼藉的人体残躯?
还是……还是……
乡愁的气息又浓郁了一分。在下一个转口出,实在是刹不住脚而与人撞了个满怀后,安斋夏美才从疑虑与焦急中找回自己。
她当着对方的面干呕起来。
“安斋夫人……这是怎么了?”
京友禅的一角垂入安斋夏美的视野里,年轻女子的声音从未如此清脆熟悉。对方提箱笼的手换了一只,替她捋顺了呼吸,又递来一条手帕。
“您不是去参加骨董市场了吗?”红叶慈善院负责人的语气里夹杂着真诚的担忧,尽管安斋夏美总会捐不少物资过去,却也不会总见到这位文静恬淡、普通町娘模样的少女。
每当四月一日友希子决心撵脚时,安斋夏美并不会允许她离开自己的视线。有几次那家伙跟慈善院的孩子们玩闹得远了些,她就瞧见廊屋里正交代院中老妪的年轻负责人往她们的方向投来善意的关注——哪怕对方该知道,自己借着的只是鬼怪的殊荣。
红叶并不是什么简单的慈善院。
在安斋与四月一日还未如此剑拔弩张的时候,对方不止一次提过那是个好地方。安斋夏美对那里的人究竟是人是鬼、是神是魔并不在乎,她看到的是无家可归的孩子脸上仍然可以流露笑容,她们的童年掺和不进沙子,这就够了。
“我没事,谢谢您,小红姑娘。”安斋夏美听见自己的声音如是说着,只是有些颤抖。
“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吗?”
“不……”
回绝的话语半路而顿,安斋夏美又想起四月一日友希子。自己之所以如此迁就她,以至于到了如今这个局面,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是吗?您瞧上去其实很懊悔。”小红重新双手提住了箱笼,“不过或许一切还未晚,一切都还来得及。”她简直像洞悉了什么一样,在安斋夏美仍旧愣神的时候踱步离去。
“八月十五夜的时候去寻山吧。”
京友禅的少女说。
“去走完那未竟之路,那样,她或许就会原谅你。”
雪就是这样的东西。一夜过后,前日的一切踪迹了然无痕,打开窗户放眼望去,皆是一片白茫茫。阿雪知道这就是自己名作雪的缘由。言后即弃,过耳即忘,风流之间的街井传闻要被埋在下头,缝起嘴巴,行事小心,莫不可被人追溯到留宿旅人的身上。
小豆子失踪一事已过去百日有余,老板娘早把那孩子抛之脑后,反倒还是常来下榻的旅人问起得更多一些。每每遭人打探,她总会嬉皮笑脸地说,啊呀,小豆子被人赎走啦,你们来得太迟,前些天里有个素未谋面的浪人对她一见倾心,掏空身上所有仍不得已,最后拔刀威胁所有人才把她抢走的呢。懂事的人哈哈大笑,连声说好,小豆子真是有福气,不懂事的人便问,那浪人从何而来,又要到哪里去,阿雪便竖起手指,在脖子上划一道直线,答道:不可说,不可说。
于是三个月过去,连总是下榻的旅人也不再问起了。期间,阿雪趁夜拜访了一次水天宫。从魑魅魍魉手中拯救平民百姓的神职竟因血脉传承,而在区区一介饭盛女身上觉醒,可真是莫大的讽刺。阿雪第一次去水天宫时,小豆子熬了一晚替她在松屋守夜,生怕有人发现她不知所踪——但一切都惊人得顺利。当阿雪见到那只从自己身体里钻出的猛禽时,她只是歪了歪头,听见巫女们管它叫玉响。玉石间的回响,她想,这从万叶集的一词中振翅而出的,分明只是一头半透明的白尾海雕,而玉响仅仅只是一刻,在碰撞,或是被砸碎时才能涌出的水声,蜉蝣之命般短暂,无法停驻。这海雕因成为自己的某种武器而无法真正飞往远方,故而,巫女只不过是万千困住飞禽的容器而已。
她们目如浅溪言之灼灼,说所有的人都是千鹤的后裔,从各式各样的地方继承了传说中那位巫女的血脉,于是她们与生俱来的使命便是要从鬼女手中保护她留下的圣器,以防那些吞食人类的鬼魅们重出人世。阿雪恭敬地低下头接过那套洁净明亮的巫女服,上好的棉布在指间是有厚度的,抵得上她们平日里叠上两层的质地,在夜晚和她的玉响一样散发出月亮般的光芒,但是,她抱着白衣绯袴和从来没见过的那么崭新的肌襦袢时,环顾四周,忍不住想:千鹤怎么能有如此之多男男女女的后裔?难不成,那唯一的神圣巫女生前也是个和自己一样的婊子?
于是她抱走漂亮的衣服,决定不要成为水天宫的一份子,因为什么样的人就该呆在什么样的地方,古老的鸟居是千年牢门,她拒绝迈入其中。神官有马愁次郎并未提出任何异议,他只是垂着眼,和许多次阿雪瞥见他时一样,站在垂枝樱旁,因超乎常人的身高而总是拱着背,使得他很多时候像是从树根中生出的另半分树干,疲惫地向她摆枝点头。他和阿雪还有小豆子明明都差不多大,却总有种老态龙钟的神态,好像上千岁的不仅是棵樱树还有少年人本身,使得阿雪会幻想自己换上巫女服,又如待客时那样动用些技巧在他面前半褪衣衫能不能撼动一些那老树皮般的神情,但她终归还是没有这么做。她对自己接客的过程中有多少程度利用了这天生觉醒的催眠异能心知肚明,没有自信在神宫面前造次,更重要的是,无论最终有没有扒下这层树皮,有马愁次郎也都不可能付钱,而没有一个松屋出来的女人会做没好处的事情。
街头巷尾再度流言四起,有人说,吃人的鬼女又来啦,夜里可千万要小心,但是也没有什么可害怕的,因为水天宫世世代代守护着我们,她们可比夜密迴那些粗鲁的走狗更可靠。她回去并不出于责任,也毫无荣誉可言,只有一个问题:水天宫有听到过小豆子的消息吗?没有,有马愁次郎摇头,没有,蹦蹦跳跳的朱鹭捧着蜡烛跃进水天宫时关切地顿了顿,没有,手持神乐铃的雪踪巫女满脸忧虑,我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吗?什么小豆子,根本就没听说过!乡田真忠皱着眉头喊道,外边帮不上忙的人就别在这个时候来烦我们啦。阿雪一无所有地去了,又一无所获地离开,于是她仍然遵循着这一准则,不会得到什么的话就不要付出什么,而选择隐瞒了一个信息:
鬼女泷之宫亚已落塌松屋数月有余。
在遇见泷之宫前,魑魅魍魉不过传说,或栖山泽,或隐水域,阿雪只在流言与水天宫的情报中探得一二。泷之宫是她狭路相逢的第一个鬼女,从天而降的旅人,在小豆子失踪后出现在吉原外的街道上,她说不清究竟是谁先反应过来,到底是斗笠下陡然亮了亮的眼神,还是从自己身体里弥漫出的震动,巫女的使节在她做出反应之前率先窜出她的身体,半透明的海雕在月色下确实泛出浅青的光晕,她望着它也望着以非人速度扭身飞奔的鬼女,本能地跟着海雕屈身追上。
你见过小豆子吗?她追着鬼女问,想起男人的枕边语,他们得了瘤子病,靠近它的人都会得那病,然后他们被吃掉,他们就消失。你见过小豆子吗?鬼女一味逃窜却不语,阿雪只觉无名之火从身体里熊熊燃起,它明明在她的身体内侧,却灼痛她的脸,令她的旧伤在月下火烧火燎地疼。
找到小豆子有好处吗?她扪心自问,有的吧,一定是有的,比如两个人的日子一定比一个人的好过,比如小豆子要是还能继续赚钱,那么自己也能继续偷钱买糖,用别人的钱买糖和用自己的钱买糖的快乐是不一样的。一定是有好处的事情……
tbc
*来不及写了真的来不及写了我先滑铲卡上!! 瞎响应了一下大家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