祇園精舎の鐘の声
諸行無常の響きあり
娑羅双樹の花の色
盛者必衰の理を顕す
驕れる人も久しからず
唯春の夜の夢の如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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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时代末,人类与鬼女爆发战争。人类巫女千鹤重创鬼女首领椛,使其逃往信州。鬼女偃旗息鼓沉寂养伤,人类迎来了百年安宁,而后世称这场大战为“红叶狩”。
明和九年春,水天宫大火,火势蔓延至大半江户城。人类与鬼女的命运就此逆转。
无论是苦苦支撑的巫女血脉,还是暗中蛰伏的鬼女一族,亦或者是江户城中普通的芸芸众生,若能预知这无法挽回的结局,是否还愿投入这长宵之中,犹如夜蛾扑火。
那么请看,明和八年的春樱,已然绽放……
先苟住命于是切了一部分当作(上)发出来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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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三日的晨雾还未散尽,水天宫前的长坂道已挤满竹篾编织的货摊。扎着紫色结绳的毛竹在道旁列成长阵,枝叶间垂挂的纸灯笼尚未点亮,倒像一串串褪色的柿子。摊主们忙碌地摆放着各式货物,空气中弥漫着新米的清香与海腥味。叫卖声此起彼伏,一副熙熙攘攘的市井画卷。
戴维·琼斯来日本居住已有二十余年,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节日,但每次走过长坂道,心中仍涌起一丝新奇。他驻足于一个卖金平糖的摊位前,思忖着要不要带些回去给孩子们。
信女则恰到好处地踮脚从青葫芦堆里抽出根黄瓜,清脆的咬合声打断了琼斯的思绪。
"这可不是零嘴。"琼斯用裹着皮革的食指轻敲她的脑袋,"要买供奉用的胡瓜得去..."
琼斯原本还想多讲些目连救母的故事,却想起这些孩子可能从未知道父母的音容笑貌,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便无奈摇了摇头,转身走向卖胡瓜的摊位。摊主热情地递上一根翠绿的胡瓜,琼斯又挑选了一些其他瓜果,连着之前信女顺手薅的一起付了钱,心中泛起些许杂陈。他来水天宫时日不多,却已被孩子们的纯真与坚韧深深打动。
信女只是深情地望着那只黄瓜。
琼斯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却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微微带着瓜果熟透腐烂的味道。他皱了皱眉头,想要知道这奇怪的气味从何而来。
猛然间,他似乎看见信女手中的半截黄瓜正在渗出暗红汁液,那并非是血的颜色,倒像是软体动物渗出的泥浆。孩童们嬉闹着从他们之间穿过,每个人的和服下摆都拖曳着海藻般的黑影。
"琼斯爷爷?"信女困惑地望着突然僵立的荷兰人。在她眼中,市集仍是明丽的画卷——戴市女笠的妇人在挑选素色桔梗,鱼贩木盆里跃动的鲤鱼溅起珍珠似的水花。唯有老人青灰色的瞳孔里(其实我不知道琼斯到底是什么瞳色,顺手写的),倒映出某种她看不见的漩涡。
“咚……咚……咚……”远处传来低沉的鼓声,似海浪拍岸,节奏缓慢而沉重。琼斯的心跳随之加速,他紧紧撑住手杖,目光扫过四周,却早已不见集市的景象。
信女突然打了个喷嚏。再睁眼时,那个高大又沉重的身影已消失不见,只有她手中咬了一口的黄瓜滚落在地。
“爷爷?”信女歪着脑袋愣了一会,便不再去想,继续低头寻找刚才掉落的黄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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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快到晌午,信女蹦蹦跳跳地回了慈善院。
虽然集市上吃了一根黄瓜,但蔬果终究只暂时骗骗口舌,若要填饱肚子,还得靠院里阿梅的茶饭。
临近院外,信女并未听到伙伴们的嬉笑声,便知道今天巽哥没有来。她轻叹一声,推开院门,只见阿梅正忙碌地准备午餐,阿梅抬头见是她,微笑着招呼:“快去洗手,饭马上就好。”
信女应了一声,急忙问道:“阿梅,今天都吃些什么呀?”
“今天有糙米饭和炖南瓜,还有院里种的青菜。”阿梅边说边将一篮洗净的菜叶递给信女,“琼斯爷爷呢,不是说带你去买过节准备的物事吗?”
信女接过菜篮,仿佛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爷爷,不见了呢!”
阿梅倒不把信女的话当儿戏,她搁下锅铲,把阿梅信女拉到一旁坐下,轻声问道:“小信,爷爷走丢多久了?你有没有看到他往哪个方向去了?”
信女努力回忆了一下细节,然后摇摇头:“阿梅,黄瓜掉了,我去捡黄瓜,爷爷就不见了。”
她眉头紧皱,努力地寻找琼斯与黄瓜之间的相关性。
阿梅却若有所思,想起小晴似乎也已经有一些时候没有见着了。原本以为小晴只是去哪里玩耍,但想想琼斯这个怪老头大可不必也发了狂颠。
“小信,帮奶奶掌下勺,我去与你小红姐问问。”阿梅转身离开厨房,信女则听话地点点头,熟练地握住锅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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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琼斯先生不见了?”小红停下手中的活计,稍稍带着疑惑,“好在小信没事。”
“阿晴也不见有一会了。”阿梅补充道。
“最近町内确实听说有怪事发生,”小红沉吟片刻,“这等事,或需要拿着信物请水天宫帮忙才好。”
阿梅点点头,“也好,只是琼斯先生的信物,我们这里没有。”
“只好往他的兰学塾一去了。琼斯先生被我请来慈善院之前,我曾在他那里听过讲。”
说罢,小红取来纸笔,将琼斯的住处写了下来。
“他收了几名弟子帮他打点工作,你去说明来意,不难取到信物。哦对,记得带上小信,不然也不知琼斯先生在丢在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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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午饭过后,阿梅便逮住想要睡觉的信女,简单收拾一番,带着小红写的地址,踏上了寻找琼斯爷爷的旅程。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本来打算分开至少三篇的内容只好全塞进来了……
总之让我随便抓几个认识的人聊聊天把卡打上再说【
剧情中出现的姐妹俩是自带NPC,人设会随后续剧情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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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
听到那可以说是有些卑微的呼唤,凪砂却只是停下了脚步,并未回头。
“少主,您一定要在这种时候离开吗?您的母亲……”
自从之前迷失于障子之间,紫藤夫人的身体状况便一落千丈,现在已经基本无法起身。大家都清楚,她已时日无多。
与之相对,凪砂却像是突然下定了什么决心,不再对神主们的安排唯唯诺诺,即使白天也鲜少留在神社内了。
似乎是担心失去他们母子这座靠山,神主们最近面对凪砂时越来越恭顺了。
“我是否守在她身边,又有什么区别呢?”凪砂叹了一口气,向后院的方向张望了一下,“作为藤宫家的继承人,这种非常时期才更应该以身作则。”
他并非真的不在意母亲的状况,只是现在,他觉得自己还有更应去做的事。
“可最近夜密廻那边实在是不太平,要是您再像夏天那样受伤……”神主小心选择着词句,“恕我直言,正是为了藤宫家,您才应该更重视自己的安全。若是像老爷当年那样岂不是得不偿失……”
确实,因为不久前发生的那件事,现在的夜密廻简直成了江户百姓的眼中钉。
“我们夜晚巡逻都会戴面具,我也一直都好好隐藏着自己的身份,没人知道我是夜密廻的一员。”看神主还想反驳,凪砂不耐烦地挠了挠头,“而且我现在不是为了夜密廻的工作出门啦,是水天宫!我要去给水天宫帮忙!”
不给神主插话的时间,他就连珠炮似的说了下去。
“我总有一天会离开这里,但那不代表我就会放着你们不管!你们照顾了我们母子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藤宫家不会亏待你们的。我已经想好了,我会趁现在和水天宫打好关系,等母亲去世,我会请水天宫协助管理这里。所以神社的事你们就别担心了!”
凪砂连看都不用看,就能猜到神主脸上此刻一定是写满了怀疑,但他也懒得多做解释,大踏步就离开了。
说给神主的那番话,倒也不是百分百的谎言。
几乎在夜密廻大闹信任危机的同一时期,水天宫突然向鹤之子们发出了召集令。
据说最近的江户中,蔓延开了针对鹤之子的诅咒和监视。
虽然鹤之子们都有着继承自巫女千鹤的异能,但尚未成长起来的孩子们无法抵御来自鬼女的诅咒,已经有数名年幼的鹤之子因此身亡了。
而且这奇特的诅咒,似乎也是由小孩子作为媒介进行传播的。
水天宫请鹤之子们帮忙留意那些成为媒介——蒲公英的孩子,有能力的自然也要对已经被诅咒的鹤之子伸出援手。
凪砂没有告诉任何人,在听说这“蒲公英事件”的瞬间,他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那个孩子的影子。
只是想要和父母过着平稳的生活,却被自己体内流淌的鬼女之血毁掉一切的那个孩子,阿久。
直到现在,凪砂也无法忘记刀刃贯穿那孩子胸膛时的触感,以及她最后对自己展露的笑容。
“这种无聊的争斗,你们要怎么持续下去都无所谓……”他很想找到这起事件的始作俑者,痛斥一顿,“但是不要再把孩子们卷进来了!”
从那之后,凪砂就几乎天天在街上跑来跑去,寻找被卷进来的孩子们,而且还真被他遇到了几个身上有咒术印记的鹤之子。
……只不过,无论帮了多少孩子净化诅咒,也无法消解他心头的悔恨就是了。
“喂!我说你!你其实是夜密廻吧!”
正在四处寻找小孩子的身影的凪砂,冷不丁被这一声怒吼吓了一跳。
他有些心虚地回头一看,身后不远处正有人围住了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
“我见过他晚上偷偷出门!准是去夜密廻露面了!”
“你看他还带着刀呢!明明打扮也不像武士……真是太可怕了!”
一群人把本就不算宽敞的道路堵了个水泄不通,大声质问着那个人。
从这里也看不清到底是谁这么倒霉,希望不是真的同事吧……
虽然夜密廻内部都明白发生在队长身上的事完全是鬼女的阴谋,但江户百姓可不这么想。
为免惹火上身,我还是先离开这里吧。
凪砂尽可能不被人注意地移动到路边,一闪身溜进了一条小巷。
“呀!”
可没想到,刚一走进去,他就和一个娇小的身形撞在了一起。
昏暗中,一抹飞扬的淡色映进了他的眼里。
“阿久……?”
不,不对。
定睛一看,凪砂才发现被自己撞倒在地的是一个完全未曾见过的少女。
从外貌来看,她倒是确实和阿久差不多年纪的样子,一头微卷的长发也是接近白色的淡青,难怪一瞬间会让他看错。
只不过,眼前的少女一看就是和阿久完全不同,是个大户人家的女儿。
“对不起,我忙着赶路没注意到你。你没事吧?”
看着少女还坐在地上,凪砂忙伸出手,想要扶她起来,顺便看看她身上有没有咒印。
“嗯,我没事。我也没有留神,这不是您的错,请不必道歉。”
少女回握住凪砂的手,慢慢站了起来,一双如玉般温润的眼眸对上了他的视线。
那一瞬间,仿佛有一道电流击穿了凪砂。
怎么回事?这女孩……是鬼女?
可是,怎么会有如此微弱的力量。
眼前这年幼的鬼女实在太过弱小,凪砂竟然一时间都没能辨认得出她的身份。
而且她的身上有咒印,她也是蒲公英!
看着少女纯真无邪的样子,应该是在无意中成为传播咒术的媒介的吧?
趁她还没有起疑,不动声色地把咒印……
凪砂刚想行动,身后突然传来“咔哒”一声清响。
换做别人可能反应不过来,可凪砂立刻察觉,那是拔刀出鞘前刀身与刀鞘撞击时发出的声音。
他没有犹豫,立刻从原地跳开,同时握住了护身用的短刀刀柄,瞪着那个刚才试图偷袭自己的人。
然而那位不速之客并没有进一步追击,看到凪砂后退,她甚至直接把拔出一半的刀身又收了回去。
那个比凪砂还要高出半个头的英挺女子,正冷冷注视着凪砂的下一步动作。
“啊!姐姐大人!”
没想到率先打破僵局的,竟是那个女孩。
“没事吧?他对你做了什么吗?”
“没有哦,我们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
“是吗?那我们回去吧,今天这附近实在不太太平。”
确认称呼她为“姐姐”的女孩没事,她干脆再也不看凪砂一眼就要离开。
“等……”
那女孩身上的咒印我还没来得及给她净化!
可下一瞬间,凪砂分明看到女子的手温柔地落在了妹妹肩头,那咒术的痕迹便像是从未存在过一样消失了。
咦?怎么回事……
她是……鹤之子?
为什么一个鬼女会喊鹤之子姐姐?
一头雾水的凪砂完全愣在了原地,等他想起来要追上去一探究竟时,两人的身影早就消失在了喧闹的街道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略一思索,凪砂向着另一个方向迈出了脚步。
总之,先把这件事和水天宫报告一下吧。
“原来如此,发生了这种事吗?那女孩出现的位置是……好的,我记下来了。”
今天出来接待凪砂的是巫女水无 清河,虽然她还是个刚加入水天宫不久的新人,但举手投足已经很是那么回事了。
最近水天宫的神主和巫女们都有陪同夜密廻一起巡逻,基本上都混了个脸熟。
就是不知他们对一直戴着面具的夜密廻队员有多少了解……
“藤宫大人真是勤勉,晚上忙着巡逻不说,白天也这么热心地协助我们。虽说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但也要注意休息啊。”
前言撤回,真是个胆大心细的姑娘,怪不得能把那个桃木前辈拿捏得死死的。
“彼此彼此,你们也很辛苦,就让我出一点微不足道的力吧。”
水天宫本就人手不足,最近估计都在连轴转了。
“藤宫大人还真是有担当。乡田神主听说您加入夜密廻后都曾忍不住夸赞过您呢……虽说他好像不太明白您干嘛要瞒着他。”
啊哈哈,总不能说就是因为解释起来太麻烦我才躲着他的吧。
清河似乎看透了凪砂的想法,忍不住掩嘴而笑。
“咳咳……”为了缓解尴尬,凪砂清了清嗓子,“那么,我要报告的事就是这些。今晚我还有排班,就先回去了。”
总觉得再多聊几句,自己那点小心思都要被这姑娘看穿了,凪砂赶紧找了个借口溜出了水天宫。
天色确实也不早了,考虑到往返的路程和晚上的巡逻,他犹豫了一番,还是决定就这么回去神社为夜密廻的工作做些准备。
可刚一踏进神社的境内,凪砂就看到神主慌慌张张地迎了上来。
难道是母亲的病情又恶化了?不对,那他应该更紧张一些才对。
到底是……
“少主,您可算回来了。”神主喘了口气,“织作家的大人已经等了您有一阵子了。”
“末那大人?他怎么来了?”
凪砂略带怀疑地瞥了神主一眼。
“我、我们可什么都没跟那位大人说过!”
真的不是这些家伙为了劝我特意找来的?毕竟那个人一直都反对我加入夜密廻。
算了,是祸躲不过。
凪砂叹了口气,连衣服都没换就往会客室走去。
“你回来了啊,凪砂君。”
“末那大人,有什么事还要劳烦您亲自跑这一趟?”
见凪砂直奔正题,末那便也不再寒暄。
“我这趟来,一是看看紫藤夫人的状况,二是……”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来把这个交给你。”
凪砂有些疑惑地接过书信打量了一下。看得出来这封信已经有些年头了,外封都已经有些泛黄。以娟秀的字体写下的“给凪砂”三个字更是莫名的眼熟。
“这是……”
“是的,这是你母亲当年交给我保管的。”末那像是有些怀念地垂下了眼,“她希望我能在你成年后……她已经无法亲自告诉你一些事的时候,再把这封信交给你。”
说完,也不管仍旧有些混乱的凪砂,他便起身告辞了。
凪砂则只是默默看着那封存已久的信,却不知是否该打开。
他有预感,这封信会在自己的心中掀起新的波澜。
武侠pa第二弹!这次是小红!这样的风格会不会有点重了,要不以后还是搞轻松愉快一点的?
————分隔符————
深山的枫,今年红得异样,浓稠得像是凝固的血浆。
红叶山庄便盘踞在这片血色林海深处,依着险峻的山势蜿蜒而建,飞檐斗拱掩映在漫天赤红之下,远远望去,如同一条蛰伏的、鳞甲染血的巨蟒。
山庄里没有男人,只有风,只有落叶,只有一群被风霜和世道抛弃的女娃。
她们是巨蟒腹下,瑟瑟发抖却又被庇护着的幼崽。
***
暖阁里,药味混着米粥的温吞气息。阿梅正用一柄细长的银匙,舀起温热的米糊,小心翼翼地喂进一个两三岁女娃的嘴里。女娃的眼睛很大,像受惊的小鹿,乖乖地吞咽着。
阿梅的手很稳,即使指节嶙峋,皮肤松弛如蛇蜕下的旧皮。
只是喂上几口,她便忍不住侧过身去,用一块洗得发白的旧帕子捂住嘴,压抑地咳起来。那咳嗽声沉闷,带着胸腔深处破败的风箱音。咳了一阵,帕子移开时,中心洇开一团刺目的暗红。她浑浊的眼珠里没有任何波澜,仿佛那血不是自己的。
“婆婆……”女娃伸出小手,想碰碰她枯槁的脸。
阿梅勉强扯出一个安抚的笑,“乖,吃……”声音嘶哑干涩。
***
山庄外,一种不和谐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器刮过宁静的水面,从山庄外遥远的山道上隐隐传来。
嗒嗒嗒……嗒嗒嗒嗒……
不是一匹马。是一群。沉重的蹄铁踏在山石和铺满落叶的硬土上,节奏急促而蛮横。那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如同闷雷滚过山谷,惊起了林间栖息的寒鸦。
阿梅喂食的动作微微顿住,很快又若无其事地给孩子唱起了童谣来。
“天气爽,秋山高,我是一个好宝宝……”
***
山庄最高的望枫台上,一个人影孑然独立。
她穿着一身洗得有些发旧却干净的暗红色劲装,身形并不高大,甚至有些单薄,但站在那里,就如同一根钉进山岩的楔子,牢牢扼守着山庄的咽喉。
这便是庄主小红了。
她微眯着眼,俯瞰着蜿蜒的山道。层层叠叠的红叶间隙,一队人马正快速逼近。约莫七八骑,清一色的黑衣劲装,胯下骏马膘肥体壮,蹄下生风。为首一人,身形格外魁梧,腰间挎着一柄厚背鬼头刀,刀柄上的红绸在风中狂舞,像一道醒目的血痕。
他们的目标,毫无疑问,是红叶山庄。
小红的眼神中没有惊讶,也没有慌乱,只有一种早已预料的、深沉的疲惫和更深的冰冷杀意。她垂在身侧的双手,手指修长有力,指关节处布满了厚厚的老茧和细碎的旧伤疤。“快拳小红”,是用血与骨在山外江湖的阴影里刻下的印记。
***
马蹄声在山庄那扇由整根百年铁枫木制成、厚重无比的大门前骤然停歇。为首的魁梧汉子勒住马缰,马匹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嘶鸣。他仰起头,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山庄高耸的围墙和紧闭的大门,最后定格在望枫台上那个醒目的红色身影上。
“红叶山庄的娘们儿听着!‘黑煞门’七当家,‘裂山刀’马平川在此!识相的,乖乖交出山庄的地契!再让大爷我挑几个水灵的带走乐呵乐呵!否则……”他猛地抽出腰间的鬼头刀,厚重的刀身反射着惨淡的秋阳,寒光逼人,“老子就劈开你这破门,鸡犬不留!”
望枫台上,小红依旧静立。山风吹拂着她的鬓发,有几缕拂过她冰冷的唇角。她缓缓抬起右手,动作并不快,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那只布满茧子的手,五指微张,然后慢慢收拢,捏成了一个拳。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手背上的青筋如同苏醒的细蛇,在皮肤下微微贲张、游动。
她没有看下面叫嚣的马平川,目光反而投向了山庄深处,暖阁的方向。仿佛能穿透重重屋宇,看到那个咳血的佝偻身影和那个懵懂的女娃。她已不记得自己是何时立下的誓言,只知道自己所要守护的东西就在此处。
***
然后,她动了。
不是冲向大门,而是身体以一种违反常理的柔韧和迅捷向后一折,如同蛇类蓄势攻击前的后仰!足尖在望枫台冰冷的石面上轻轻一点!
“嗖——!”
一道暗红色的身影,如同离弦的赤色箭矢,又似一条自高崖扑击而下的毒蛇,瞬间撕裂了空气!没有走台阶,没有借力,她就那么直接从数十丈高的望枫台上,朝着山庄大门外的空地,凌空扑下!
速度,快得匪夷所思!身影在空中拉出一道模糊的暗红残影,破风声尖锐刺耳,隐隐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毒蛇高速游动时鳞片摩擦空气般的“嘶嘶”声!
马平川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瞳孔骤缩!他只来得及看到一团炽烈如血、带着死亡气息的红影当头罩下!
“好快!”几乎是本能地怒吼一声,马平川全身肌肉贲张,双手紧握鬼头刀,用尽全力,朝着那团红影劈砍而去!
然而,那团红影却在刀锋即将触及的瞬间,诡异地一扭!小红的身体在空中展现出不可思议的柔韧,如同灵蛇摆尾,险之又险地贴着厚重的刀锋边缘滑过。
落点,并非马平川,而是他身侧一名正欲拔刀的黑衣人!
小红足尖沾地的瞬间,身体便如压紧的弹簧般再次弹出!她的动作行云流水,毫无滞涩,快得只留下一片残影!
没有浩大的声势,只有速度!极致的速度!快到肉眼几乎无法捕捉拳头的轨迹,只能看到一道模糊的暗红虚影闪过!
“咚!”
一声极其沉闷、如同重锤击打沙袋的声响。
那名黑衣人连哼都没哼一声,整个人如同被狂奔的野牛撞中,直接从马背上倒飞出去!
快!狠!一击毙命!
直到同伴的尸体落地,马平川和其他人才如梦初醒,脸上写满了惊骇!这哪里是什么山庄女流?分明是一条择人而噬的赤练毒蛇!
***
“结阵!围杀她!”马平川又惊又怒,心中的轻视早已被死亡的恐惧取代。
剩下的六名黑衣人也是刀头舔血的悍匪,反应极快,立刻策马散开,形成一个松散的半圆,将刚刚落地的小红围在中间。
小红微微垂眼,望着自己的拳头。她甩了甩手,几滴血珠被甩落在铺满红叶的地面上,迅速渗入,留下几点更深的暗红。
她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如同一条在落叶上无声游弋、随时准备发起致命一击的毒蛇。周身散发出的气息,不再是方才扑击时的狂暴,而是一种冰冷的杀意。
一名黑衣人被她这诡异沉静的姿态弄得心头莫名发毛,厉声喝道:“装神弄鬼!一起上!剁了她!”
他眼中凶光一闪,猛地一夹马腹,战马前冲,他双手握刀,居高临下,一招力劈华山,朝着小红看似避无可避的后颈狠狠斩落。
就在刀锋即将及体的瞬间,小红又动了。
与上次一样,她以一种诡异的姿态避开了对方的进攻。同时,她那只一直垂在身侧、如同蛰伏毒牙般的左手骤然举起。
不是拳,而是并指如剑!中指与食指并拢,精准无比地点向那黑衣人因全力劈砍而暴露出的、毫无防护的腋下。
“嗤!”
一声轻响,如同毒蛇的毒牙刺入皮肉。
黑衣人全身猛地一僵,高举的刀定格在空中,脸上的写满了不可思议。他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神迅速涣散,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力气,软软地从马背上栽倒下来,“噗通”一声砸在落叶堆里,抽搐了两下,便不再动弹。
又死一个!
***
剩下的五人面色惨白,有人已经萌生退意。毕竟这根本不是战斗,而是单方面的捕食。小红宛如一条被惊动的毒蛇,而所有踏进她领地的生物,都只有死。
“谁敢退?!”马平川怒喝一声,他知道今天若不能杀了这女人,他们谁也走不出红叶山庄。
“都给老子缠住她!”马平川双腿猛地一蹬,从马鞍上高高跃起,其余几名黑衣人随之舞刀向前,将环内空间封锁殆尽。
他深吸一口气,全身骨骼发出一阵爆豆般的闷响,肌肉块块隆起,将黑色劲装撑得几乎要裂开,这是他的成名绝技“裂山劲”,配合手下的围杀,小红此次避无可避!
“死——!”
这一刀,凝聚了马平川毕生功力,势不可挡!
面对这石破天惊的一刀,小红漠然抬头,看向那柄裹挟着万钧之力劈落的巨刀。冰冷的眼眸中似是试马平川于无物。
她没有躲。
这眼神让马平川内心发麻,可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挥下刀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缓慢。
***
刀锋离小红已不足三尺。
小红,终于动了!
这次她的身体没有后退,反而微微向前一倾。
她垂在身侧的双手,在这一瞬间化作了两道赤色的狂影。
叮!叮!叮!叮!叮!叮!叮!
一连串密集如雨打芭蕉、却又清脆如金玉交击的爆鸣声,在鬼头刀厚重的刀身上骤然炸响。
马平川只觉得一股股连绵不绝、尖锐如针、却又沉重如锤的诡异劲力,透过刀身疯狂地传递过来!他引以为傲的“裂山劲”那磅礴的气势,竟被这无数道细小却精准到了极点的冲击力一点点撕扯开来。
那劈山裂岳的力量,如同泥牛入海,被无数条毒蛇的啮噬生生啃噬殆尽!
刀势居然在女流的一双绣拳前停了下来!
只是马平川已来不及为此惊讶,因为眼前的蛇影已然消失。
***
蛇动了。
“崩——!”
马平川胸口处那精铁护心镜在接触到拳头的瞬间,就如同纸糊般瞬间扭曲,随后向身体内凹陷了进去。
直到今天,马平川才知道为什么江湖上称她为“快拳小红”。
可惜为时已晚。
小红收拳,他那巨大的身躯便直挺挺地向后倒下。
而那柄沉重的鬼头刀,“哐当”一声,掉落在离他尸体不远的地方,刀身竟已布满细密的裂痕。
剩下的几名黑衣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攻也不攻,逃也不逃。他们知道自己已不过是会说话的尸体。
***
山庄恢复了寂静。
小红站在原地,目光投向山林深处,那无边无际、仿佛燃烧着永恒火焰般的枫林。那里,是她力量的源泉,似乎也是她最终的归宿。
良久,她的喉头一涌,呕出一滩鲜血。她轻轻抚着胸脯,身形似乎佝偻了一些。
红叶山庄,这条盘踞在血色山林中的巨蟒,又一次用利齿守护了它的幼崽。只是代价,是它自身鳞甲下渗出的、滚烫的血。
暖堂内,女娃已在阿梅的哄逗下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