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短短的序章,讲的是如何变成魔法使
六点钟准时起床,晨读三十分钟。
六点五十分用早餐,七点一刻出门晨练,期间大声朗读英文单词。七点四十五分回家,更换衣物,收拾书包,八点钟出门上学。八点三十分抵达学校,拿出课本,为第一节课做准备。
八点四十五分开始上课,认真听讲,做笔记。课间休息时回顾课上知识点,记下疑问请教老师。
十二点二十分开始午休,吃便当,清洗便当盒,小睡片刻。
一点整开始上课,认真听讲,做笔记。三点二十分下课,整理东西,前往社团活动。六点钟社团活动结束,直接回家。
六点三十分到家,吃晚饭,七点钟写作业,复习功课,预习第二天课程,九点钟练习钢琴,十点钟洗澡,上床睡觉。
十一点钟,失眠,胡思乱想。
柚木彩嘉觉得自己像一台上好了发条的机器。有一只大手,温柔又严厉的手,不停地旋转着她的发条。他说,彩嘉,我们柚木家的人必须是最优秀的,彩嘉,我为你感到骄傲。
我应当是最优秀的,彩嘉想。她要当第一名,要被人崇拜和敬仰,但当其他人真的这样做了,她却觉得索然无味。属于她自己的时间少得可怜,无论是平日还是假日,她的时间表都毫无缝隙,被学业,兴趣班,课后补习班塞得满满当当,只有睡前的一小会儿能用来做点她真正喜欢的事。
这样的生活究竟有什么意义?她思考着,但身后的发条依然机械般地转动,惯性让她仍旧重复着日复一日的机械运动。
柚木彩嘉在哪里?她有时会这么问自己。她不想再做机器了,但每每她有这样的念头,那只大手便转得更为用力。
她跪坐在储物间中央,地板很硬,肚子很饿。这里又被称作惩戒室,她有时会被关进这里,作为没有达到目标的惩罚。
他说,这全部都是为了你的将来。
将来会轻松些吗?她问。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他厉声说。柚木家的人从不选择轻松的路!
是的,柚木家的人从不选择轻松的路。她早已习惯自己的时间表,也许比这更加严苛的她也能克服,也能习惯,但是,如果努力的结果是为了更好的努力……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想不明白,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失眠。
“啊,你是光辉君的姐姐吧,今天是你来接光辉君吗?佐藤小姐呢?”
“她辞职了,最近都由我来接他。”
柚木彩嘉朝着面前的年轻女人鞠了一躬:“谢谢您平时照顾我弟弟。光辉给您添麻烦了吗?”
“没有没有,光辉君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哦!”很有活力的幼儿教师冲她眨了眨眼,凑到她耳边说,“最近好像有喜欢的女孩子了哦。”
柚木彩嘉稍微吃了一惊,但她很快稳定情绪,说:“是吗,没有给您添麻烦就好。”
“小柚木还真是老成呢,你是初中生吧?感觉比我还要老气横秋。你叫什么名字呀?叫小柚木总觉得怪怪的,你看,因为我的名字也是yuki呀,虽然大家现在都叫我‘青木老师’,没什么人再叫我的名字了,但是偶尔还是会想要被这么叫叫看呢!哎呀,都说‘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想要永葆青春又有什么不对啦!”
“那个……”柚木彩嘉面对这番突如其来的长篇大论有点不知所措,“我叫柚木彩嘉……请问我能带光辉回家了吗?”
“哈哈,差点就忘了!等等哦,我叫光辉过来。”青木老师跑进屋里,不一会儿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走了出来。
“光辉君,姐姐来了哦~你姐姐真是大美人,要好好跟姐姐回家哦!”
“姐姐……”柚木光辉走过来牵住彩嘉的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走了,回家了。”柚木彩嘉向青木老师再度鞠了一躬,带着光辉踏上回家的路。
一路上并没有什么话可说。柚木彩嘉的时间表里,没有与弟弟相处的时间,自然地,也没有可以对弟弟说的话。柚木光辉被要求不要打扰姐姐,他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打扰,只是把手牵得更紧了。
最近的时间表有变动,家中的佣人佐藤辞职,在找到新的佣人之前,柚木彩嘉要承担接送弟弟的责任,这并不是什么大事,时间表也并不总是一成不变,只是让她意想不到的是,这样的变化给她带来的转变竟然会那样巨大。
“嗨,小彩嘉,好几天没见到你了!”青木夕纪精神十足地朝她挥手,“你总算来了,光辉君一直问我姐姐什么时候过来呢~”
“青木老师好。”柚木彩嘉不太擅长应付青木夕纪,她的话太多了,每每遇到她当值,柚木彩嘉总是免不了听她讲一些没意义的话,像是光辉君今天把午饭里的胡萝卜挑出来吃掉啦,两个小女孩为了光辉君争风吃醋吵了一架,又很快和好啦,还有她自己的家务事,即便是柚木这个只跟她见过几次的人,现在也知道她今年二十八岁却有一对双胞胎,丈夫在家里当全职爸爸的事了。
“最近姐弟关系有变好吗?”青木夕纪问她。
“托您的福,跟光辉君的关系变好了。”这并不完全是客套话。自从开始接送光辉,本来很少说话的姐弟两人也渐渐开始有了交流,但这件事跟青木夕纪并没有什么关系。
“真是的,小彩嘉也太礼貌了,真是个好孩子啊!”青木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我这就带光辉君过来。”
“姐姐!”柚木光辉扑过来抱住柚木彩嘉,“今天我学会折小青蛙了!”
“真好,光辉好厉害,等回家之后折给爸爸看吧。”柚木彩嘉摸了摸光辉的头。
“我也想折给姐姐嘛!”
“……姐姐很忙,对不起啊。”
“怎么这样……”光辉撅起嘴,有点委屈的样子。
“小彩嘉,怎么回事啊?光辉君要哭了哦?”青木歪着脑袋问,“他今天学会折小青蛙,一直吵着要给姐姐折呢。”
“我很忙,”柚木彩嘉抬起头,“我的时间表里,能够跟他相处的时间就只有这么一会儿。”
“哇啊,现在的青少年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啊?想想我当年什么时间表都没有,一直玩到高三才开始好好学习,现在不也照样很开心快乐?小彩嘉,我不清楚你的情况,可是有什么是比跟家人在一起的时间更加重要的呢?错过小孩子的成长可是很遗憾的,拥有这么可爱的弟弟,要珍惜哦。”
柚木彩嘉看了看瘪着嘴的光辉,又看了看青木,沉默了片刻。
“……我明白了。我会拿一点时间出来。”
“好耶!”柚木光辉一下子高兴起来,抓住了彩嘉的手,“我们赶快回家吧!”
时间表变动。五点三十分起床,吃过晚饭后陪光辉玩三十分钟。
父亲同意了这一变动。
临近升学考试的某一天,父亲将彩嘉叫到房间谈话,传达了他和母亲要去国外工作一段时间的消息。
“我们不在的时间里,希望你能继续勉励自己,不要松懈。你的高中志愿已经决定了吧?”
“是的,父亲。”毫无疑问,是升学率很高的几所高中。
毫无疑问,她在升入高中后,也要过着相似的生活,日复一日地按照时间表学习,生活,机器运转永远不会停摆。
这样的人生,有值得继续下去的价值吗?
“咦,你说你以后就不来接光辉了?”青木夕纪问。
“是的。快要升学考试了,我要开始做准备。以及,家中已经雇佣了新的佣人,不需要我继续接送光辉了。”
“那我是不是见不到你了?好可惜,光辉君也喜欢姐姐来接他,每次都很期待跟你见面。”
“已经决定好了,不能更改了。”柚木彩嘉说。
“是谁决定的?你自己吗?”青木夕纪问。
柚木彩嘉不说话了。
“小彩嘉,我想问你这个问题很久了,你这样生活真的开心吗?我好像很少见到你笑哦。”
你这样生活真的开心吗?柚木彩嘉也曾经这样反复地问着自己,每次得到的答案都只有唯一的一个。
“我笑不出来。因为我一点也不开心。”
她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泪水,但眼泪还是慢慢地从眼眶里滚落下来。青木夕纪抱住她,像抚摸小狗一样摸着她的头:“好啦好啦,小彩嘉辛苦啦。休息一下也没有关系哦。”
“我不想当第一名了,不想执行时间表了,我一点也不开心,不知道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不想读高中了,不想继续以前的生活,可是我又能做什么呢?”
“可以做很多,很多的事啊,不要着急,慢慢来,小彩嘉是个好孩子,只要你想,一定能找到让自己开心的方法。”青木夕纪安抚地拍拍她的后背。突然她松开抱着彩嘉的手,说了一句“等我一下”,便风一样地跑远了。回来的时候她手中拿着一张宣传单,她把那张纸递给彩嘉看:“小彩嘉,你想不想去灰羽上学?”
“灰羽?”柚木彩嘉擦干泪水,迷茫地看着那张宣传单。在目黑区废弃的水族馆上复活的学校,从来没有出现在柚木彩嘉的考虑范围之内。
“是我的母校,我可是那里的最后一届学生呢!知道灰羽重建我可是高兴了好久,要是小彩嘉能去那里上学就好了!”
“可是升学率……父亲不会允许我去读这种学校的。”
“重要的是你怎么想呀。我觉得以小彩嘉的努力,无论去哪里都没问题,既然如此,不如在这个新生的高校开始自己全新的人生,是不是很棒?”
“……我会考虑。”柚木彩嘉郑重地收下了宣传单。全新的开始……一个非常有诱惑力的词语。父母即将出国,对自己的管教隔着大洋彼岸,她大可以阳奉阴违,像青木夕纪说的那样,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只是……这样真的好吗?
姐姐不能来看我演的节目吗?光辉委屈地问。
你的姐姐那天要上钢琴课。父亲说。
就不能不去上课吗?光辉问。
不可以。你也一样,光辉,你的教师告诉我,你在小提琴课上总是偷懒。
我,我不会再偷懒了,可是我想要姐姐……我想要爸爸妈妈和姐姐都来看我表演。
我们都没有时间,我和妈妈都要工作,姐姐要上课。父亲说。
光辉大哭起来。柚木彩嘉正坐在一旁,低着头一言不发。她想要抱住光辉,想要告诉他自己会去他的幼儿园,但她不能,她感到屈辱和愤怒,她想要大喊,想要反抗,但父亲像一座坚不可摧的铜像,反抗只会让自己受伤。
她受够了,她再也不要过机械般的人生,她再也不要那个狗屁时间表,她绝对不会再错过光辉的成长,也绝对不会错过自己的人生。
父亲无视了哭闹的光辉,转过头问她,你的志愿已经决定好了吧?
柚木彩嘉说,我选好了。
“你看,这是光辉那天表演的录像,我给你录下来了。你没来真可惜,光辉很难过的。”青木夕纪给她发送了一段视频,上面的柚木光辉流畅地演奏着小提琴,眼睛却一直落寞地看着观众的方向。
“谢谢你,老师。我以后……都会来的。”柚木彩嘉说。
“哈哈,你已经下定决心了吗?”
“我打算去灰羽上学。希望能像你说的那样,有一个全新的开始。”
“那可真是太好了,以后我们就是校友啦!”青木夕纪高兴地说。
“对啦,我有东西要送给你!”青木夕纪跑进房间,过了一会儿神神秘秘地从背后拿出一个纸袋子,示意柚木彩嘉打开。
纸袋子里面装着一个红色的大蝴蝶结发卡。
“这是我在高中的时候一直戴着的,已经有十年的历史了……开玩笑的,是我去买了个差不多的,原先那个早就褪色啦!”
“为什么送我这个?”柚木彩嘉问。
“因为希望小彩嘉也能和我一样,过上开心的高中生活呀,”青木夕纪笑着说,“看见你这样年轻的孩子,我就好像自己也年轻了好多岁一样呢!啊呀,虽然现在也不老哦!我觉得这个会很适合你,要戴上看看吗?”
“嗯。”
柚木彩嘉点了点头,于是青木夕纪帮她把发卡别在脑后,递给她一面小镜子:“怎么样,你看看,我觉得很不错哦。”
她几乎没有戴过这样的饰品。镜中的自己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变得更加有生气了。她现在更像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上了发条的机械人偶。
“谢谢,青木老师,谢谢……”
“不客气不客气,也不是很贵重的东西啦。要是小彩嘉能过得开心,那就再好不过啦。”
“不过总觉得,不太像自己,感觉有点别扭。”柚木彩嘉有点不自在,反复地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
“所谓的自己呢,是会不断地变化的。既然如此,就以此为契机,去做全新的自己怎么样呢?升入高中的时候就是好时机,以前的人际关系通通作废,可以彻底跟过去划清界限,是不是很棒?”
“我会考虑的,”柚木彩嘉郑重地朝她鞠了一躬,“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哎呀不要这么客气,以后一定要跟光辉好好相处呀!”青木夕纪冲她挥了挥手,笑着回到屋里去了。
“光辉,我们一起折纸飞机吧。”
“好耶!不过,这些纸上都是字,好丑啊。”
“等这些折完,我们再来换新的纸好不好?”
“好!”
“光辉,你长大之后,想做什么?”
“我,我想……我想当小提琴家……”
“我不是问你爸爸想让你做什么。”
“那,姐姐不要告诉爸爸哦。”
“好,我们拉勾。”
“我想……当魔法使!”
“真是个了不起的愿望啊。”
“那,姐姐呢?”
“姐姐嘛……姐姐要是也当魔法使,你觉得怎么样?”
“好耶!姐姐好棒!”
“那么,姐姐就去当魔法使了。光辉,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哦。”
“拉勾!拉勾!”
柚木彩嘉打开窗子,写满了日程表的纸飞机打着旋儿飞向远方蔚蓝的天空。
冰雪开始消融,春天就要来啦。
来点小学鸡恋爱。
*我才不会喜欢上你呢哼
奥珀尔一直觉得,牧神节是个跟他毫无关系的节日。虽然介绍的时候说得天花乱坠,本质上说不就是巫师的情人节,而他本来也没有想过在这里谈恋爱,他可是掏了学费来这里读书的,哪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
他准是忘了自己在国王游戏和高跷上到底浪费了多少时间,可能他觉得并不重要。总而言之,他压根就没有报名参与的意思,与其跟不认识的人一起当什么鬼的一日情侣,还不如窝在图书馆看书,最近他都快被魔药课的试卷折磨死了。
更何况也没人会选他。奥珀尔想。
于是10月14日这天晚上,奥珀尔仍然在宿舍对付他的魔药学作业。期间张椿回来过一次,问了他一句“你不去吗”?奥珀尔感到很莫名,反问他“去哪儿”?于是收获了张椿意味深长的眼神。
他过了一会儿才知道张椿想说的是什么。
奥珀尔骂骂咧咧地赶往展览室大厅,心里开始盘算自己的仇人名单。是哪个混蛋替他报名了牧神节?他到了大厅,一眼就在人群里找到了张椿,便径直冲了过去:
“说!是不是你替我报的名?”
张椿没被他这架势吓到,极其自然地与奥珀尔勾肩搭背。
“难得的节日,不要这么生气嘛。不是我帮你报的名,我也不知道是谁做的。但是这又不是什么坏事,也不是非要你跟对方恋爱,就当是结交新朋友也好啊。”
“我信你个鬼,准是你报复我!”奥珀尔没好气地说。张椿准是因为上次自己跟李芽“擦出火花”的事怀恨在心,才借牧神节的机会报复。当然,也有可能是别人做的。上次玩狼人杀,他输了之后摔门就走,在场的人里不知道有没有对他心怀不满借机整人的?还有,之前……呃,仔细想想,他平时得罪的人可能有些太多了。但到底是谁替他报的名?要是让他知道了,绝对饶不了他!
不过张椿的说法他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都到这里来了,干脆自己也像巫师一样享受节日算了,至少能轻松一点。
自己肯定不会去选人,也不会被人选,那剩下的就是随机匹配这一个选择了。不知道被分配到跟他一组的是什么样的人?想到这里他还真有点隐约的期待。
时间前进到午夜零点,不管之前经历了怎样的混乱,学生们也都找到自己的搭档,三三两两地离开了。
奥珀尔看向面前自己的一日恋人。他是认得对方的,不过之前并没有说过话。他和齐燕是同个年级的同学,平日一起上课的时候也总能见到,只不过齐燕一直不怎么显眼,他也从来没去在意过。跟她这样面对面地站着,其实也是第一次。
仔细一看她还是挺可爱的,而且很小巧玲珑,奥珀尔想。但她为什么还拿着一个碗?东方巫师的特殊巫术道具?而且从刚才开始,他就时不时地闻到一股肉香,到底是哪来的?他被这股味道勾起了食欲,便问齐燕:“你想现在去吃个夜宵吗?”
齐燕点了点头。看样子她不太喜欢说话,奥珀尔也不是什么喜欢没话找话说的人,便放任这样的沉默继续下去。
可能是因为牧神节的缘故,明明已经是午夜了,商业街仍然很热闹。两人随便找了一家还开着的店进去,坐下来点了一点小吃。
这个时候奥珀尔才看到齐燕一直拿着的碗里到底是什么东西。半碗汤,还有半截玉米?她是吃饭吃到一半被人拉来的吗?
“你怎么来牧神节还带着碗?”他问。
齐燕没回答,而是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摆弄。奥珀尔看她这样,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要是她因为不好意思,不想主动开口跟他讲话,他也不是不能理解,可是现在自己主动跟她讲话,她却故意无视,还玩起了手机,这也太不尊重人了!
“喂,我在跟你讲话,不要摆弄手机了!”
齐燕看了他一眼,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的速度更快了。奥珀尔更是生气:“喂!”
齐燕把手机放下了,但她还是没说话,只是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摆了摆手。
“什么意思啊?你不想吃饭就直说啊?在这里演什么默剧啊!”
齐燕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汤碗差点洒了大半,半截玉米摇摇晃晃地在碗边转了一圈,无力地躺回碗底去了。她又拿起手机,拇指的速度快到能看见残影,奥珀尔刚想发火,只听齐燕的手机里传来响亮的声音:
“我不会说话。”
奥珀尔当场愣在原地。齐燕又按了几下屏幕,那个字正腔圆到有些奇怪的女声一遍又一遍地响起:
“我不会说话。”
“我不会说话。”
“我不会我不会我不会说说说说说话。”
“你耍我啊!”奥珀尔也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他怒气冲冲地看着齐燕,对方又飞速操作了一下手机,不带感情的机械合成女声又响了起来:
“你他妈的脑子瞎了吗?我是真的不会说话。”
随后又跟了一串骂人的话,虽然音调没什么感情起伏,但重复了十几次来表达程度之深。
奥珀尔听了这些骂人话更生气了,他在气头上什么话都讲得出来,虽然一直有反省自己,但他还没学会怎么好好控制情绪。他不去思考齐燕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一门心思地觉得她瞧不起自己,不尊重自己,便大声说:“你这人怎么这样!不会说话就不要耽误我的时间,我还要回去睡觉呢!”
送餐的服务生过来的时候,只看见齐燕用罗盘一下又一下地砸着奥珀尔的脑袋。
夜宵没怎么吃,倒是吃了一肚子气。即便如此,奥珀尔还是把齐燕送回了女生宿舍,虽然两个人一路上还是什么都没说就是了。
奥珀尔冷静下来想了想,今天的事似乎是自己做得不对。齐燕不能讲话又不是她的错,自己自顾自地生起气来,也难怪齐燕会发火。
那也不全是我的错吧,都怪她没解释清楚,奥珀尔在被窝里嘀咕。反正他本来也不打算参加牧神节,现在不是正好可以名正言顺地置身事外了?但他又转念一想,要是张椿问起他牧神节过得如何,他又要怎么回答?说自己把人家气跑了?想也知道张椿会露出什么表情。说对方把自己气跑了?那也有点太过分了,明明是自己错得比较多。
唉,思前想后,奥珀尔点开几乎没使用过的同学通讯录,给齐燕发了条消息:
“今天是我误会你了,我向你道歉。明天你还愿意跟我一起过牧神节吗?”
“好啊。”
齐燕回得很快,奥珀尔本来以为自己要忐忑一个晚上,收到回复之后不禁松了口气。他跟齐燕约好了时间地点,把手机放到一边就准备睡了。希望明天的约会可别再出什么问题了,不过自己都已经知道她不能讲话这件事了,还会出什么问题?
出大问题了。
奥珀尔一边往宿舍外面跑一边想。昨晚回宿舍的时候都已经凌晨两点了,他不太习惯这个时间睡觉,三点才睡着,等他醒来之后才发现自己错过了三个闹钟,以及齐燕的一条消息:“你到哪了?”
虽然宿舍离商业街不是很远,但毕竟睡过头了,奥珀尔足足迟到了一个小时。齐燕的表情明显不太好,她瞪着奥珀尔,开始在手机上打字。
奥珀尔放在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是齐燕给他发了条消息。
“明明是你自己约了时间,你却迟到。”
“对不起,我睡过头了。”奥珀尔也低头打字。用短信道歉对他来说比较没有压力。齐燕也没再继续谴责他,而是问:
“我们去哪儿?”
“我不知道,不是你说想来的吗?那你来这里干什么啊?”
“因为一起逛街比较像情侣啊。我看抖●上都是这样的。”
“抖●又是什么啊!”
这句话奥珀尔不是用手机发出的,而是自己喊出来的。他发现路人对他纷纷侧目,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他明明会说话,还是跟齐燕面对面打字聊天,简直蠢爆了。
“算了,就随便走走吧,反正也没事做。”
齐燕点点头,两个人开始在商业街闲逛起来。
说是约会,但却一点没有约会的气氛。今天是牧神节,商业街这边相当热闹,都是成双结对的学生们。有牵着手,挽着胳膊,搭着肩膀的,一看就已经心意相通的小情侣,有气氛暧昧,多看一眼对方就脸红心跳的情侣预备役,还有像奥珀尔和齐燕这样,离对方半米远,浑身上下散发着“我们不熟”气场的临时情侣。
奥珀尔向来觉得逛街没什么意思,何况旁边跟着的是个不出声的。每到店门口,他都要征求一下齐燕的意见,问她要不要进去看看。齐燕一般没什么意见,两个人进去之后也没什么可看,随便转一圈便出来了,如此反复。
他们没头没脑地转了一会儿之后,走进了一家魔药药材店,奥珀尔正好有东西要买,进去挑了几样之后结账出了门,刚想问问齐燕还去哪里,转头一看,齐燕不见了。
奥珀尔立刻发了条消息给她。
“你在哪?”
“买东西。”齐燕回得倒是挺快。
奥珀尔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齐燕也没出来,倒是看到不远处有个冰淇淋店,主打特色是巫师冰淇淋,血红色,树莓味的。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干脆跑去买冰淇淋。付账的时候他想了想,给齐燕也买了一个。
奥珀尔举着两个冰淇淋筒在魔药店门口等。他正在忧心等到齐燕出来的时候冰淇淋是不是要化掉了,就听到一个古怪的男声在他耳边响起:
“奥珀尔。”
他吓得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地转头看去。是齐燕举着手机,在他身后播放了语音。
“你怎么还换了语音包啊啊啊啊啊啊!!!!”
奥珀尔惨叫起来,不仅是因为那个突然出现的男声,还因为他在转身的时候失手把冰淇淋甜筒掉在了齐燕的鞋上。
“今天的约会怎么样?”
“糟透了。”
奥珀尔没好气地看着春风满面的张椿,真想把他按在地上揍。
“我觉得我们根本合不来,今天一整天都烦死了。所以到底是不是你替我报的名?”
“那不重要,”张椿轻飘飘地岔开了话题,“我觉得一次约会不能说明什么,要断定是否合适,还是要多了解对方看看。”
“有这个必要吗?”奥珀尔嘟囔了一下,给齐燕发了条消息。
“你也觉得今天的约会很糟是吧?”
“可以这么说。”
“你觉得我们有继续增进了解的必要吗?”
“我不知道,你觉得呢?”
“无所谓,反正我也不会喜欢上你。”
奥珀尔发出消息,觉得舒服多了。他们只是被随便凑成一对的倒霉鬼,又不是因为对彼此暗生情愫才成为这个什么一日情侣,既然如此,也没什么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他很快收到了齐燕的回复。
“正好,我也不会喜欢上你。”
明明先说出这话的是自己,但收到齐燕一模一样的回复之后,奥珀尔却觉得火冒三丈。齐燕的态度让他莫名其妙的胜负欲又开始作祟。她怎么敢断定她就不会喜欢上我?我有那么糟糕吗?
于是,鬼使神差地,他飞快按下数个按键,发送了这样一条消息:
“既然如此,我们玩个游戏吧。”
“什么游戏?”
“‘谁先喜欢上,谁就输了’。既然你我都确定不会喜欢对方,那我们就谁也不会成为输家。”
不等齐燕回答,奥珀尔又立刻发送一条消息:
“你觉得自己会输吗?”
这次齐燕回复得明显慢了一些,似乎是思考了一下才做出的决定。
“当然不会。”
奥珀尔立刻扬起嘴角。哼,反正他又会不喜欢齐燕,只要游戏开始,他自然立于不败之地。他要让齐燕为了小瞧自己付出代价,她这么有自信,等到真的输掉的那天,会是什么表情呢?
“那么,我宣布,游戏开始了。”
*恋爱大补汤
“欢迎收听维克康尼恋爱热线。”
黑色碳素笔的笔尖点在试卷上,它的主人一时忘了把它移开,留下了好大一个墨点。片刻后奥珀尔轻轻“啧”了一声,盖上笔帽把笔扔到一边。他本来只是想在写作业时听听音乐电台放松一下,却不小心调到了恋爱热线。他本想直接转台,注意力却渐渐被播报的内容吸引了。意识到自己这样下去根本没办法分心写作业,他索性选择把这个节目听完,反正作业也不是明天就要交。
收音机里,一个好听的男声响了起来。
“……坐在收音机前的你,是否有许多的恋爱烦恼?下面让我们来读一读今晚的听众投稿。”
“这位听众朋友说,觉得今天的茶味道有点怪……”
“那可能是被人下药了。”
与之前的年轻男生的声音不同,这句话明显是一个女孩子说的。奥珀尔觉得这个声音有点耳熟,一时间却也想不起是谁。
男生没有被突然插进来的声音打断,而是熟练地接过话题:“有没有胸口疼痛,身体发热,想要流泪的感觉?是不是对特定的某个人有感觉?如果有的话,那么说明你喝下爱情魔药啦!不过不用担心,这种药的效果一般不会太长久,很快就会好的~”
爱情魔药?奥珀尔听到这个词的时候,瞬间觉得眼前一亮。他最近正在烦恼如何赢得自己和齐燕的游戏,却完全没有头绪。要怎么让她喜欢上自己?老生常谈地从朋友做起当然是最稳妥的,他目前也是这么做的,总之多和对方搭话,主动接近总是没有错,齐燕虽然看起来并不排斥,但也并不显得很热络。正当他觉得毫无进展的时候,深夜恋爱电台的爱情魔药给了他启发。
他就是凡人当太久了,还不习惯用巫师的方法解决问题。明明有魔药这么便利的东西,他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机地去讨齐燕的欢心?归根结底他只是想在游戏里获胜,又不是真的想谈恋爱,爱情魔药这东西刚刚好,反正药效结束之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他正为自己的好主意兴奋的时候,收音机里传来的女生适时给他泼了一盆冷水:“毕竟是巫师学校,饮食之类的,还是要注意点哦。最好不要喝打开过瓶盖的饮料,也不要吃开过封的零食哦。”
奥珀尔叹了口气,垂下了脑袋。确实,这里是巫师学校,大家可都防范着这一点呢。他自己平时也有留心注意,齐燕应该也是这样吧?
那就用注射器……他这样想着,却又听到那个女生的声音:“就算是没有开过瓶盖的饮料,也要注意有没有针孔哦?”
奥珀尔长长地叹了口气。
“接下来,让我们看看下个提问……”
电台的播报还在继续,奥珀尔却没什么心思继续听了。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主持人讲着吸引女人心的小技巧,一边想着爱情魔药的事。
可能齐燕对爱情魔药有所防范,但奥珀尔并不打算放弃这个主意。反正只要想办法让齐燕服下爱情魔药就好,放在什么东西里并不重要。要是有什么能掩盖爱情魔药的味道就好了,比如……甜食?
奥珀尔立刻开始了行动,第一步就是配置爱情魔药。爱情魔药的配方嘛,他倒是搞到手了。加纳一直不肯教学生这个配方,他用严肃的表情在课堂上对同学们说,依赖爱情魔药的后果是很严重的,曾经有一位著名的黑巫师,他就是因为爱情魔药而诞生的。
“你们知道那是谁吗?”加纳问,没有人回答,于是他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汤姆·里德尔,也就是伏地魔。”
加纳一定是哈利·波特看太多了,奥珀尔当时这样想。不过加纳·冈特这个名字,倒是与伏地魔很有渊源,没准JK罗琳写哈利·波特的时候,曾经真的接触过冈特一家也说不定。
魔药老师不教,奥珀尔也不是毫无办法。他用从道具课上得来的丰富的自学经验,从图书馆的众多魔药学书籍里翻出了爱情魔药的配方。材料也并不难找,多数在商业街的药材店也都买到了。奥珀尔在魔药上下了不少功夫,毕竟他身为凡人,在灵感方面毫无竞争力,只能加倍在不需要灵感的道具科和魔药科上多努力了。因此他的魔药成绩还算不错,熬制爱情魔药也并没有让他特别困扰。
只是当他真的熬出一锅爱情魔药的时候,他却突然有点不知所措。他要怎么证明这锅爱情魔药的有效性?按理说闻一闻就行了,不过他毕竟还是学生,没办法打包票一定没问题。当然,也不能把魔药交给加纳鉴定,他早亲口说了不喜欢爱情魔药,搞不好会把这东西倒掉,那奥珀尔的辛苦就白费了。
让其他人试试?找谁?谁也不肯的吧?奥珀尔思前想后,进行了一番心理斗争,最终咬了咬牙,决定自己以身试药。
反正他放进去的是自己的头发,就算爱上自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为了怕自己做出什么意想不到的举动,他把自己反锁在了房间里,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小勺。
喝下去之后,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变化。奇怪,难道魔药失效了?糟糕,他帅气的脸有没有受影响?他连忙掏出祖母给他留下的小镜子,仔细打量起来。嗯,很好,每个毛孔都如此完美,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人。
啊啊啊啊啊我到底都干了什么啊!奥珀尔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哀嚎,还好没人看见,不然他立刻办理退学手续,明天就消失在维克康尼。
总之,爱情魔药的效果可以保证了,接下来的问题是怎么让齐燕把爱情魔药吃下去。对于这一点,他也想好了一个方案。这个方法非常简单,就是借着送万圣节礼物的由头,把东西送出去。只要自己不暴露意图,就不会有什么问题,毕竟学生之间互相送万圣节礼物再正常不过了。至于送什么他也早就想好了,烤一些曲奇饼,把魔药混在里面,让甜味把魔药的味道盖过去就行了。计划想得挺好,实施起来就有点困难。奥珀尔从来没做过烘焙,甚至没怎么做过饭。虽然网上的教程看着简单,但实践起来根本困难重重。
张椿给奥珀尔的曲奇饼的评价只有三个字:狗不理。他用的是中文,奥珀尔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张椿就解释了一下,是狗都不吃的意思。奥珀尔自然是生气了,他总是这样,只要别人说他哪里不行,他就偏要去证明他行,不管这件事到底有没有用,到底要花多少时间。好在料理与魔药本就相通,他尝试了几次之后,终于搞出了像模像样的南瓜头曲奇,上面还用巧克力画了咧嘴笑的表情。
他美滋滋地捧着包装好的曲奇去找齐燕,两人面对面发起消息:
“送你的,万圣节快乐!”
“谢谢。你自己做的?”
“是啊!怎么样,厉害吧?快尝尝!”
他满心期待地看着齐燕拿起一块咬了一口,迫不及待地问她感想:“怎么样,好吃吗?”
齐燕点点头,默默地咀嚼起来。她也递给奥珀尔一个,奥珀尔接过咬了一口,突然愣在原地。等等,他怎么把这曲奇吃了?这个明明是自己为了让齐燕迷上自己做的,现在他怎么自己把这东西吃了?完了完了,他是不是又要变成自恋狂了?
齐燕看他发愣,轻轻推了他一下。奥珀尔这才反应过来,根本什么也没发生。不仅是自己,齐燕也像是没事人一样,静静地看着他,还掏出手机发了好几条消息。
奥珀尔总算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他做好了爱情魔药,做好了曲奇,但他忘了把爱情魔药放进曲奇里了。
他忘了把爱情魔药放进曲奇里啦!!!!!
“你怎么不吃了?”齐燕的消息还挂在他手机屏幕上呢,奥珀尔无地自容,随便说了一“我还有事先走了”,便落荒而逃。
他还沉浸在失败的懊恼中时,齐燕倒是给他发了消息。
“这个,是我的回礼。”
她带来了一个保温壶,看样子沉甸甸的,好像还散发着热气。她把保温壶放在食堂桌子上,用腾出来的手打字。
“我熬了汤,对身体很好。”
“好厉害,你还会熬汤啊!”奥珀尔惊讶,但随即他又想,齐燕是不是跟他想到一起去了,打算在汤里放药算计他?但要是这里没有药,他岂不是辜负她一番好意了?想到这里,奥珀尔便问她:“你来之前喝过这个吗?”
“没有。”
“那你先喝点,那个,外面挺冷的哈,喝一点暖和一下。”
齐燕不明所以,她歪了歪头,还是往碗里倒了一点喝了下去。奥珀尔看她没什么异样,便也给自己倒了一点。
太 难 喝 了!
奥珀尔从来没喝过这么难喝的汤,差点吐了出来。他哪知道什么补气养血驱寒,只觉得难喝得要死,比魔药还难喝,立刻发起火来:“你是不是在里面下魔药了?太过分了,我送你礼物,你就这么对待我吗?”
“……”齐燕给他发了个省略号,脸上的表情沉了下来。她的手飞快地在手机上移动着,奥珀尔的手机上弹出了一条新消息:
“瞧好了,这才是我送你的万圣节礼物。”
奥珀尔正疑惑着,只见齐燕站起身来,高高举起了手里的罗盘,用力地向他的脑袋砸了下去。
国王游戏和杂七杂八的归档
*擦出火花
倒霉!
奥珀尔看着手里的3号牌,不太高兴地皱眉。小黑屋?这惩罚游戏也够恶趣味的,是想让人在里面做什么?他下意识地四处张望,寻找接下来要跟自己一起被塞进小黑屋的倒霉蛋,注意到李芽也在四处张望的时候,他不由得松了口气。
如果是她的话,应该不会发生什么太出人意料的事吧。他也在维克康尼读了一年书了,知道巫师们的行事风格有时很超出常规。这十分钟的亲密接触,足够某些人擦出一点火花了。
只可惜要进去的是我们两个,奥珀尔看了一眼伊凡,内心暗笑。不管伊凡下这个指令的时候想的是什么场面,多半都不会实现。
他哼了一声,站起身来,李芽懵懂地跟在他身后,像是完全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哪想得到,他们还进去不到十分钟,他们之间就真的擦出了火花——不过是物理上的。
李芽把房子给点着了。
伊凡诧异地打量着灰头土脸的两人:“你们……在里面做了什么?”
奥珀尔没好气地说:“起火了。”
“我看得出来,但里面怎么会起火?”
奥珀尔伸手一指:“她点的。东方巫师的巫术。”
李芽慌慌张张地道歉:“对不起!”她的那只怪鸟在一旁一边扑腾着翅膀一边念着奥珀尔听不懂的话。李芽一把抓住鸟的翅膀,在有人发问之前抢先说:“它也在道歉呢!”
怪鸟叫得更大声了。
“这种情况,就不用继续了吧?”奥珀尔冷冷地问。
“应该不用了,毕竟这房子也不能再用了……”伊凡叹了口气,用惋惜的眼神看着这间极度狭小的屋子。奥珀尔确信他曾经送了不少人进去过,心中很是不悦。
在这里受的罪他早晚要讨回来,他想。等他当了国王,就把伊凡和李芽关在一起,让他们再烧个房子。
等我当了国王……他心情愉悦地想着,跟着伊凡回到房间,却发现这里已经没什么人了。
“因为大家都去做自己的事了,所以刚刚是最后一局哦?怎么,还没玩够吗?”伊凡眨了眨眼,冲奥珀尔笑了笑。
可恶啊!
“谁要继续玩这种烂游戏啊!”奥珀尔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把口袋里的号码牌扔在桌上,摔门走了。
回去的路上,他又想,刚刚是不是有点过火了?要是下次自己想去玩,他们会不会不让他参与啊……
算了,有什么好玩的,老子不稀罕!
但是,他还一次国王都没当过呢……
这一夜奥珀尔做了个梦,他头戴王冠坐在王座上,脚下是臣服的子民,他们都等待着他下一个命令。他还没来得及享受这种快乐,远处风风火火冲过来一个小女孩,身后还跟着一只鸟,她所到之处的所有东西都烧着了,他的王国顿时毁于一旦。奥珀尔在愤怒中醒来,睁眼看了一会天花板,然后他说:
“靠,什么破梦。”
*很有经验
奥珀尔看着自己的五号牌一阵皱眉。这次的指令要具体许多,没有什么弄虚作假的空间,也就是说避无可避。他倒是没什么好抱怨的,愿赌服输,而且这次的指令已经是相对不怎么过分的那一种了,他是知道的,有时巫师们会在这里玩真的。
更何况,要跟他一同完成这个指令的是莉迪娅,要说两个人之中谁是吃亏的一方,在场的人肯定要异口同声地回答是莉迪娅,想到这里奥珀尔就有点不爽。
毫无疑问,莉迪娅是个很引人注目的女孩。她身上有种神秘的气质,隐约能从中窥见一个巫师家族的冰山一角。当然,在巫师学校里,这可能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但即便抛去这些,光是凭借着出众的相貌,莉迪娅就足以吸引他人的目光了。
要他跟这样的女孩接吻,无论怎么想都是自己占了大便宜。
即便是这样,奥珀尔还是有些不情愿。他跟莉迪娅又不怎么熟悉,突然要他们做这种亲密行为,他觉得相当不自在。但他也不会拒绝国王的指令。平时他本就因为凡人身份受人轻视,此时此刻更不能做出给人留下笑柄的事。他把希望寄托在莉迪娅身上。如果莉迪娅不愿意,那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提出吻她其他地方代替。不管怎样,他自己是绝对不会说“不行”的。
“你如果介意的话,我们可以……”奥珀尔试探着问她。
“我没关系的。学长会介意吗?”莉迪娅语调很轻快,看起来并不觉得与自己接吻有什么困扰。
“我不介意,我经验很丰富。”
他故作淡然地说,丝毫没察觉到自己刚刚的说法听起来像是百分百的的吹嘘。女生都这样讲了,即便他真的介意也不可能讲出来。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服输,就算是对现在这个小小的国王游戏也一样,即使他从未与任何人接过吻,也从未有过什么恋爱的经验。
“之前有跟谁接过吻吗?”他问莉迪娅。
“没有,我还觉得有点害羞呢。”莉迪娅轻飘飘地说。
“是吗?”奥珀尔因她的话放松了一些。他用自认为成熟的语气安慰她:“没关系,很快就结束了。”
他轻轻环过女孩的肩,低下头去吻她。莉迪娅的个头刚好合适,使他免于踮起脚尖亲吻的尴尬。他闭上眼睛,黑暗里他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声叠在一起,心跳顿时如擂鼓般响起。在他与女孩嘴唇交叠的那个瞬间,他听见周围观众们爆发出的一阵叫好声,不由得在心里给他们全体竖了个中指。
奥珀尔睁开眼睛,嘴唇上似乎还残留着温暖柔软的触感。他看向莉迪娅,她并不像自己说的那样会害羞,样子与之前所见没什么区别,仿佛刚刚与自己接吻的是别人一样。
“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我还以为会更加的……”莉迪娅说,仿佛在找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是吗?”奥珀尔努力作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眼睛却在下意识地避开莉迪娅的视线。
“学长,你的耳朵红了。”莉迪娅笑眯眯地指了指他的耳垂。
“……你看错了吧。”他别过脸去,心里只想着一件事:自己刚刚说自己很有经验的事,大概已经完全被看穿是谎言了。
*踩高跷
奥珀尔最近非常烦恼。
他的烦恼由来已久,只不过最近格外强烈而已。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周围的同学都一个一个像竹笋拔节一样长高,只有他像吃了时间停止药一样,身高停留在可怜的165公分,有时甚至会发现连女孩子都比不过。
为了让自己能长高一点,奥珀尔每天早上都会喝一杯牛奶,但这不怎么见效。他甚至考虑过“骨头摔断后重新长好就会比原来高”这种不切实际的长高方式,最后还是因为怕疼放弃了。
奥珀尔知道这种事不能强求,但总是仰望着这群高个子学生也让他非常不甘心。他讨厌因为先天的因素落后于人,身高也是这样,灵感上也是如此。
正因如此他在学业上总是非常努力,希望能弥补先天上的差距,虽然也算是有了点成果,但还是达不到他的目标。
不过帮成绩较差的同学补习还是做得到的。
奥珀尔拿过雷伊的魔药课作业看了一眼,叹了口气。他大概能想到加纳看到这份作业时露出的表情:“是老师哪里做错了什么吗?老师好难过,明明以为大家都喜欢我的魔药课呢,难道雷伊你讨厌我的魔药课吗?”
除了降灵科和驱逐科,雷伊的成绩都不是很好,魔药课自然也包含在内。作为同年级的学生,奥珀尔偶尔会帮雷伊补习一下,有时干脆把自己的作业借给他抄。他没那么热心,只是有时候看不下去而已。明明拥有如此出色的灵感,雷伊本来可以做到更多才对,奥珀尔想,要是自己有雷伊那样的灵感,现在困扰自己的问题早就不是问题了。
他耐着性子给雷伊讲了几道题,又简要地讲了一下魔药的配置技巧,也没去管雷伊有没有真的听懂。结束之后也差不多到了午饭时间,雷伊收拾好东西站起身,在奥珀尔头顶揉了一把:
“走吧,去吃饭。”
奥珀尔被猝不及防这么一揉,当场汗毛都竖起来了:“你干什么!”
“就是觉得这样挺顺手的。”雷伊嘿嘿一笑,又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
“不准碰!”奥珀尔生气了,一把打掉雷伊的手,空气里响起一声巨大的“啪”,十分清脆。奥珀尔突然觉得尴尬极了,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按理说他应该去食堂吃午饭,只是现在这种情况……唉,他还是等会再去吧。
自己干嘛要生那么大的气?他找了个台阶坐着,把下巴放在膝盖上反省。雷伊说是顺手,一点问题都没有。他那个个头,伸出手可不就是顺手一摸就摸到他头顶了?
长得高了不起啊?
他试图开导自己的行动失败了,反而更生气了。可恶,全都是因为自己长得太矮了,要是自己再长高一点,就可以换自己来摸雷伊的脑袋了!等等,这个一点……是多少?五公分?十公分?
二十公分……他要长高二十公分!
奥珀尔不可避免地陷入低落中。他正垂着脑袋叹气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从他耳边响起:
“你在干什么呢?”
来者说着一口音调古怪的英文,想也知道是谁。奥珀尔把头扭了过去,装作没看见她。
李芽虽然英文不好,但缠着人讲话的本领可谓一绝,见奥珀尔不理她,她绕着圈子在他旁边转来转去,也不管他能不能听懂她讲的话:“你坐在这里干什么?这个时间不是应该吃午饭吗?难道你不想吃午饭吗?你在减肥吗?你身体不舒服吗?你脸色好难看,是不是便秘了?便秘的话吃点香蕉会很好哦!”
“我只是在想事情!”
“你在想什么事?你是有喜欢的人了吗?男的还是女的?长得好看吗?我跟你说呀,找男朋友一定要找好看的,不好看的千万不要找哦!”
“你不要再念了!”
“那你倒是说说你在想什么啊?”
“我想长高……二十公分!”奥珀尔一气之下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此时已经满脸通红。他怒视着李芽,只希望她赶快离开,李芽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在他旁边坐了下来:“这个,确实有难度啊。”
“不用你说!”
“但是我们是人类,人类就要学会借助工具。”
“你是说……增高鞋垫?”奥珀尔灵光一闪,随即又摇了摇头,上哪去找二十公分的增高鞋去?
“给你看个东西!”李芽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一个视频窗口,“这是我们的茅山庙会,你看这里的人都好高哦!”
奥珀尔听不懂庙会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她老挂在嘴边的茅山是什么,只能看看视频里有什么。他看到一群踩着高跷的人在古怪的音乐声里做着各种特技表演,眉头直接皱起来了:“你是说,要我去踩高跷吗?”
“你真聪明呀!怎么样,一下子就能长高二十公分吧?”李芽得意地笑道。
“这根本不可能,我又不是杂技演员。”
“你做不到吗?这个可是很容易的,我老家好多人都会呢!只要稍微努力一下谁都能学会的啦,还是说你怕把自己摔疼了?你可真胆小。”
虽然李芽的语法乱七八糟的,但奥珀尔还是听出她在说自己胆小,一下子就跳了起来:“你说什么呢!我胆子大着呢!我肯定能学会,你等着瞧!”
也不等李芽回答,奥珀尔便站起身走了,他得想办法给自己找一副高跷。
按照常识来说,学校里不可能出现高跷这种东西,但奥珀尔绝不轻言放弃,他干脆拆了两个木头拖把,又拆了一辆没人要的自行车,把踏板钉在上面,高跷这就算是做好了。
好不容易做好了道具,他踩着高跷只往前迈了一步,就失去平衡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奥珀尔并不会被挫折击倒,他白天上课,晚上苦练高跷技巧,终于在半个月后神功大成,已经可以熟练地踩着高跷走来走去了。
他毫不在意其他同学看他奇怪的眼光,他们一定是嫉妒自己。高处的风景真好啊,他得意满满地想,现在他毫不费力地就能够到雷伊的脑袋,顺手揉他一把,感觉不是一般的好。他去把自己学会踩高跷的事告诉李芽,结果小丫头早把这件事忘脑后去了,气得他一阵跺脚。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不再会为了身高的事情困扰了,没想到高跷也并不是什么万能的东西。
“你确定要踩着这个跟我约会?”
“你不用担心。它现在已经是我身体的一部分了。”
梅狐疑地打量着奥珀尔,看他非常自信的样子,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奥珀尔则是很得意,要是从前,他肯定觉得要跟比自己还高两公分的梅去当什么一日情侣是个很头疼的事,现在他比梅还高出一截,心情很是不错。
“那么,今天就跟我一起去偷看学长吧?我们这边走。”梅说着,往左手的方向走去。
奥珀尔赶快跟上。说起来,完全不知道她的学长到底是什么人,是三年级的,还是四年级的?感觉是个很帅的人,今天就能看到了吗?奥珀尔往前迈了一步,立刻觉得不太对劲。梅走的这条路是一条凹凸不平的石子路,他觉得自己已经摇摇欲坠,快倒下了,但还是硬撑着继续往前走。但谁知越往前走,脚下便越不平衡,最后还是一个趔趄扑倒在地上。
伴随着梅的尖叫和奥珀尔的惨叫声,这次“一日情侣”可谓是彻头彻尾的失败了。
“我再也不踩高跷了。”
奥珀尔耷拉着脑袋坐在书桌前。一旁的雷伊托着下巴看着他:“不是挺好玩的吗,我还想着有空也学学看来着。”
“不准学!”奥珀尔生气,“你要是学会了可还得了?”
“不学就不学,那这道题……怎么写?”
奥珀尔告诉了他答案,又把课本上对应的一页翻给他看。他看着默默抄写的雷伊,突然说了一句:“那天我不该打你的手。”
“啊?什么?”雷伊一脸疑惑地看向他。
“你都忘了吗!那算了,当我没说过。”奥珀尔没好气地转过头去。
“哈哈。”雷伊笑了笑,继续写试题去了。等他把卷子全都填满,也差不多到吃午饭的时间了。两人收拾好东西站起身,雷伊又顺手在奥珀尔脑袋上揉了一把。
奥珀尔瞪了他一眼,自顾自地往食堂走了。算了,谁让他就是天生长得矮呢?
*踩高跷2
又是一轮国王游戏,奥珀尔又不幸中标。他开始后悔玩这种无聊的游戏了,但又想着只要自己能当上国王就能一雪前耻,因此还在硬着头皮参加下一局。指令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壁咚而已,比之前他经历的那些倒是简单多了。相比之下,跟他一起接受指令的人反倒是个大问题。
塞文比他高一个学年,听说是有钱人的孩子,在学院里人气颇高。据奥珀尔的粗浅了解,竟然有人成立了塞文的后援会,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或许后援会这件事并不是空穴来风,在他和塞文一起站起身的时候,他已经看到有人用不妙的眼神盯着自己看了,于是他果断地瞪了回去。
塞文倒是显得不太在乎,他好像一直是这个态度,对什么事都不是很在意的样子。可能是由于奥珀尔正好站在墙边的缘故,塞文自然而然地在奥珀尔身前停下脚步,抬起一只手按在墙上,正好是一次非常标准的,完美的壁咚。
“喂,等一下!”
奥珀尔大声抗议,低头从塞文胳膊下面钻了出去。“怎么我就如此自然而然地变成了里面那个啊?”
刚刚他被塞文壁咚在墙角,感觉到塞文自上而下投来的视线,他觉得非常不高兴。长得高了不起啊?再看看塞文那副无所谓的表情,他更加觉得不快了。
周围响起一阵哄笑声,奥珀尔全当没听见,推搡着塞文让他靠着墙站好。
然后,呃,他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即便是调换了内外的关系,身高的差距仍然改变不了。塞文低下头看他,眼神好像在说“这是在干什么”,奥珀尔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心想不能这么僵持下去,干脆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搬了一把椅子过来,踩在上面,对着塞文的脑袋旁边用力推出响亮的一掌,手心都红了。
他这样怪异的举动非但没让人觉得他有多厉害,反而让他看上去更可笑了。但塞文依旧没什么反应,就好像奥珀尔做什么都与他无关似的。见奥珀尔默默放下手,他也默默地绕过奥珀尔和他的椅子,回到自己原来的座位上去了。
奥珀尔揉了揉有点红肿的掌心,还是有点生气。居高临下的感觉没找到,反而感觉被对方给轻视了。回去的路上他越想越气,心想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必须要让塞文知道他的厉害。
第二天的午休时间,塞文被角落里窜出来的迷之物体推到了墙角。这个东西一人多高,披着一条白色的床单,上面不太整齐地在眼睛位置掏了两个洞。通灵学院的学生怕鬼根本是无稽之谈,更何况看起来这东西明显就是人扮的,所以塞文也只是看着这东西颤颤巍巍地从白床单下伸出一只手来,往塞文身后的墙上用力一拍。
“啪。”
塞文仿佛想到了什么,正想抬头看眼前的白床单的时候,面前的东西匆忙地收回了手,转头就跑。
跑的时候还摔了一跤,白床单下面的人爬了起来,明显比刚刚矮了一截。他拿着两根杆子一样的东西,飞快逃离了现场。
塞文迷惑地眯起了眼睛。
*主线和一些日常,都第三章了才发出来哭哭
拉里喜欢与沃格里夫待在一起。这并不是说他有多喜欢沃格里夫,而是因为与沃格里夫待在一起有许多好处。虽然看起来年长自己几岁,但沃格里夫比自己更像一个孩子。虽然尽可能模仿了孩子的言行,但拉里毕竟已经离真正的童年有一段距离,沃格里夫让他得以完善表演的细节,好骗过更多的人。
他当然不打算一直扮演十一岁的自己,毕竟列车上的聪明人不在少数。这对他来说只是游戏,只要觉得无趣随时都可以停下,而目前他还没有觉得无趣。
人们总是对孩子宽容。也许是因为考虑到他们无论是大脑还是身体都没有发育完全,孩子们犯下的错误更容易得到赦免。有许多人容易对孩子心软,即便惹怒了他们,只要装作诚恳道歉的样子,对方也不会太过深究。如果拉上沃格里夫一起,便又多了一重保险——只要把事情推到沃格里夫身上就可以了。并不是想要嫁祸,而是这样太过容易识破的谎言总会让一次责难变成一场闹剧:是谁干的好事,拉里,又是你吧?不,是沃格里夫干的,先生!
这时沃格里夫会摇头,认真地一字一顿地解释,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在一旁看着。
谁又忍心责怪沃格里夫呢?大人们只好把矛头转向拉里:你这小骗子,又想拿沃格里夫当挡箭牌!听到这话,拉里就顺势往沃格里夫身后一躲,可怜兮兮地道歉:对不起嘛,不要生我们的气好不好?明明是他一个人的错,却要用“我们”,就像沃格里夫也参与其中了一样。
等把大人们应付过去,拉里就带着沃格里夫去餐车吃甜品,巧克力总是能让人忘掉许多不愉快,餐车的巧克力喷泉向来广受欢迎,尤其是孩子们的。为了让沃格里夫也参与到自己的恶作剧里,拉里决定把巧克力喷泉作为他的下一个目标。
想不想吃到其他口味的巧克力喷泉?拉里问沃格里夫,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于是他们分头在餐车里搜索材料,又钻到桌子下面去给巧克力喷泉加料。反正倒一点果汁进去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当然,不能少了最关键的东西。拉里拿出一瓶葡萄酒,还没等他打开软木塞,乘务员小姐便神兵天降一般,用那柄长叉子把他从桌子下面勾走了。
搞什么鬼,拉里,又是你?还有沃格里夫,你怎么也跟着拉里胡来了?瞧瞧你们把巧克力喷泉搞成什么样了!雾鸣叉着腰训话,罚他们在车上做义务劳动。生前就够忙碌了,死后还要义务劳动,拉里深感人生不易,决定趁人不注意开溜。
等到他估计着雾鸣走了,才探头探脑地回到餐车。他在洗碗池那里看到围着围裙站在小凳子上刷盘子的沃格里夫,差点笑出声。
“我来帮你刷吧!”他跑过去,踮着脚扒在水池边上,假装热心帮忙的样子,其实早就看到所剩无几的脏盘子。沃格里夫看了他一眼,从凳子上下来,又想把围裙解下来,结果手在身后乱摸一气,也没把绳结给解开。拉里绕到他背后看,只见系在腰上的绳子分明打了个死结。
“怎么系成这样?”
沃格里夫指向一旁的监工魏宇:“他帮我 穿的。”
“手法好烂。”拉里不客气地说。
魏宇早就拿了另一条围裙在手里:“怎么样,拉里小朋友,需要我帮忙吗?”
“才不要呢!”拉里吐舌头。他自己穿好围裙,调整好过于宽大的部分,在身后打了个利落的结。然后他站在那张凳子上,后知后觉地发现一件事。
他转过头,看向魏宇,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就没有……更高的凳子了吗?”
当小孩并不全是好事,拉里在魏宇的笑声里咬牙切齿地想。
说老实话,拉里在艾尔芬号上的日子过得不差。不用工作就有吃有喝,随心所欲,想做什么都行,甚至生前做不了的事也可以。用小孩子的身份真是方便行事,虽然作为一个孩子,拉里调皮捣蛋了点,但认真跟孩子过不去的人并不是很多——意思是,还是有那么几个。
“让我躲躲!”
拉里一溜烟钻进王荆的桌子下面,屏息等着夏夕月从他们旁边走过。虽然有点小题大做,不过他觉得自己还是别招惹那个女人为妙。等她走了,拉里从桌子下面探出头来,一屁股坐在王荆对面。
“这是在干什么?”王荆摸不着头脑,拉里摆了摆手,没打算告诉他。“没什么没什么,你在吃什么?分我一点!”
他不由分说地从对方的盘子里拿走一块松饼。王荆并不生气:“你喜欢吃这个吗?喜欢的话我多给你拿一点儿。”
也没有很喜欢吃,只是喜欢抢你的而已。拉里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很得意地想。
王荆这个人,真的很好骗。只是随便编了个故事,他就真的上当了,对自己是不知哪里来的山寨小王子深信不疑。更有意思的是,这人还把他准备的道具玫瑰给搞坏了。假模假式地大哭一场之后,王荆对自己可谓是有求必应,虽然在这里并不是真的有什么要紧事要他帮忙,不过有个人可以供自己差遣还是挺有意思的。
不过时间一久,拉里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了。正当他准备去找点别的乐子的时候,王荆像是突然明白过来一样,找自己兴师问罪来了。
“乘务员说,你根本不是外星人!”
“就算是乘务员,也有不知道的事吧?”
“你是不是一直都在骗我?”
“我没有啊,大哥哥不相信我了吗?”
“你不要再骗我了!”
“明明大哥哥弄坏了我最心爱的东西,事到如今却想抵赖吗?”
王荆说不过拉里,气得把手里的玫瑰又咔嚓一折,抓过拉里的手腕,狠狠咬了一口。
拉里吓了一大跳。这家伙会咬人!虽然并不怎么疼,但他的手腕上出现了清晰可见的两排牙印,可见王荆恨意之深。
拉里只好委屈巴巴地抓着王荆的衣袖:“大哥哥你别生气嘛,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
王荆余怒未消:“哪有你这样开玩笑的!”
他看看手里的玫瑰,又说:“我,我还以为我真的杀人了呢!”
拉里差点就笑出声了。王荆这样的人,怎么会戴上了红色丝带?他甚至怀疑过王荆早就看穿了,只是陪他演戏,但现在看他这副怒气冲冲的样子,多半是真的相信了他的鬼话。拉里可不想再跟王荆结下什么仇怨,害他在车厢里东躲西藏的人不能再多了。
“那,那我这次不骗你了,我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好不好?”
“真的不骗我了?”
“真的。”拉里笃定地说,认真地盯着王荆的眼睛。虽然,肯定,他还是要撒谎的。
他拉着王荆来到车厢最后一节,坐在那棵挂满了丝带的树下。
不管尝试多少次,白色的丝带都会在碰到他的那一刻变成红色,虽然已经是意料之中的事了,但拉里不免还是叹了口气。
果然还是逃不掉。他自嘲地想。
“让我想想,要从哪里说起呢?”
我死掉的时候,距离我十二岁的生日还有几个月。我没想过自己会死,更想不到自己死后会下地狱,但我一点儿也不后悔。
我保证,我只是个普通小孩儿,我不扯谎。我有爸爸,妈妈,不过他们都不跟我在一起。我十岁那年被送到外公家里,跟他一起生活。我外公是个不喜欢说话的怪老头儿,平时总是窝在他的书房里,用老花镜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书。天气好的时候,他会坐在院子里的安乐椅上,一边晒太阳一边看报。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溜进他的书房,找一本书来看。我喜欢看童话故事,也喜欢冒险小说,我跟我的朋友们经常扮作故事里的角色冒险,用废弃的房子当我们的秘密基地,那真的很有趣。
我在新学校很快交到了好朋友,跟我最要好的是丹尼尔和海伦,我们常常一起玩。你知道海绵宝宝吗?我们都喜欢那个动画,总是一起扮成里面的角色,在被我们称作比基尼海滩的河边一起玩。丹尼尔总是自称海绵鲍勃,他常常拿着虫网假装自己在抓水母。海伦喜欢松鼠珊迪,她给自己做了个头盔,只要有人想把它摘下来她就会大叫。而我当然是龙虾拉里,虽然我没有肌肉,也不会游泳,但我在脖子上挂了一个哨子,在丹尼尔和海伦表演溺水的时候就吹响它。
我度过了一段很快乐的时光,直到有一天,我们平静的生活被打破了。
仔细想想,一切都是从报纸上的那则新闻开始的。在离我们这里不远的镇上,发生了几起针对儿童的犯罪事件。虽然凶手依然在逃这件事令人很不安,但谁也不觉得他会跑到自己的镇子上来吧?父母们也只是叮嘱自己家里的孩子天黑之前一定要回家而已,至于我的外公,他一向什么都不在乎,只是埋头读他的书。
大家都快把这件事忘了的时候,我们镇上来了两个外地人。一个是独眼乞丐,看起来有点傻,大家都叫他老约翰。老约翰不太会讲话,平时总能看见他佝偻着身子到处要吃的,有的人家心肠好一些,会给他一点面包,有的就像撵狗一样把他赶出门去。有些小孩喜欢欺负他,往他身上吐口水扔石头,他也只是默默地走开。
另一个外地人是个年轻的男人,他是个流浪艺人,总是穿着鲜艳的衣服走在街上,靠着在街头表演杂耍过活。他会变很多魔术,随时都能从口袋里掏出糖果来。他自称安东尼,我们都叫他安东尼哥哥。我们都很喜欢他,尤其是海伦,她一见到安东尼哥哥就脸红到耳朵根,连话也说不出来,跟平时那个到处跑来跑去,比男生还要会打架的海伦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丹尼尔似乎不太喜欢安东尼哥哥,我当然知道为什么,丹尼尔一直喜欢海伦,所以看到海伦跟安东尼哥哥说话,他就会很生气。但安东尼哥哥给他变魔术的时候,他也会露出一副很雀跃的表情,只不过事后不承认而已。
虽然来了两个外地人,我们的生活也发生没多大变化,我们依旧每天上学,玩耍,回家看动画,直到有一天,米勒叔叔家女儿的尸体被冲到了河岸上。
是不小心失足掉进河里了吧?可是大人们都说那是凶杀案,是在尸体上发现了什么吗?他们都不想让小孩子知道这些,只是一个劲儿地叮嘱我们注意安全。犯人一直没抓到,可是又有孩子莫名其妙地死掉了,这次是个男孩子,我记得他是二年级的,他的尸体被扔在麦田里,就在稻草人的下面。大家都吓坏了,连外公都一反常态地不许我出去玩了。我在家里无所事事,在外公的房间里读各种各样的小说。
我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迷上了侦探小说,大侦探波洛,福尔摩斯,马普尔小姐,这些聪明人真是令人着迷。我注意到,外公的书房里真的有许多侦探小说,比其他的书都多得多,而且这些书都翻得很旧,像是被反复看了许多遍一样。外公一定也是个推理小说迷!我兴冲冲地跟外公说了我的推理。外公推了推他的老花眼镜,对我说,我的推理完全正确。外公头一次用赞许的眼神看着我,我感到高兴极了。
我想当一个侦探,像福尔摩斯那样的,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能抓到坏人的大侦探。我意识到,这里不是正好有一个案子等着我来破吗?只要我能抓到杀掉两个孩子的凶手,我就能成为名正言顺的大侦探啦!
我没花多少时间就锁定了凶手,肯定是那个独眼老约翰做的,他平时看起来并不危险,可谁知道他到底是不是装出来的呢?他的真面目肯定就是那个专杀小孩的杀人魔,前段时间我还看到那个死掉的男生对他吐口水,肯定是因为老约翰对他怀恨在心,才把他杀了的。
我立刻就去了警察局,把我的推理对警察们说了,可他们对我不屑一顾,根本就只把我当小孩子看。丹尼尔也觉得我是在胡说,他说凶手一定是安东尼哥哥,他看起来就不像是好人,我们两个还因此打了一架。安东尼哥哥怎么会杀人呢,他对我们那么好。
可是直到这时,我们两个都没能想到,下一个受害者会是自己的朋友。
海伦死了,是从楼上掉下来摔死的。大人们又说这不是意外,是有人把海伦推了下来,却又不肯告诉我们他们为什么这样认定。我和丹尼尔难过极了,海伦的葬礼过后,丹尼尔找到我,说他想出了抓到凶手的办法了。
“现在小孩子们出门都要大人陪同了,那么只要我成为落单的那一个,凶手就会对我下手吧!”丹尼尔对我大喊,“只要我来当诱饵就好了吧!”
“可是那样太危险了,要是你也被杀了怎么办?”我反对他这个鲁莽的计划,可是丹尼尔完全不听我说的话。
“你这个胆小鬼!难道就让我看着海伦白白去死吗?我一定要抓到凶手,让他去下地狱!拉里,你必须帮我!”丹尼尔抓着我的衣领对我大吼,我吓坏了,只能答应他。
隔天,丹尼尔便离家出走了。
他的父母以为丹尼尔也遭到了毒手,直接报了警。警察来了,连丹尼尔的影子都没找到,我告诉他们,丹尼尔可能去邻镇了,但谁也不知道,丹尼尔是跑到山里藏起来了。丹尼尔叮嘱我,如果有其他大人来打听他的下落,就把秘密基地的位置告诉他们。我实在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可我又拗不过他,海伦死了之后,他就像是疯了一样,我很害怕,只想着等真正的凶手被抓起来之后,丹尼尔就会恢复正常了吧。
结果除了警察和丹尼尔的父母,只有一个人来问我丹尼尔的下落。
“好几天没看到丹尼尔了,他去哪了?”
安东尼哥哥笑眯眯地问我。我记得丹尼尔的叮嘱,对他说丹尼尔可能跑去我们的秘密基地了,安东尼哥哥拍拍我的头,递给我一颗糖。
“给好孩子的糖果。”
丹尼尔说,他在秘密基地设了陷阱,只要有人过去就会被陷阱抓住,我们只要叫警察就行了。要是安东尼哥哥被抓了怎么办?想到这里,我又说:“那边……很危险,不要去比较好。”
安东尼哥哥还是笑眯眯的,他拍了拍胸脯,向我保证,他不会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可我还是很不安,那天晚上,我偷偷拿走了外公的小刀,自己一个人去秘密基地那里看看情况。我掀开破旧的地毯,从地板下的活板门走进通道里。我听见有人在呼救,赶快跑了过去,果然是安东尼哥哥!他被绑了起来,嘴里也被人塞了东西,我一边帮他解开绳子,一边问他:“没事吧?”
“丹尼尔这小鬼,我被他给袭击了,”安东尼哥哥揉着手腕,懊恼地说,“他还说要去报警,应该是把我当成杀人犯了。”
“在警察来之前快跑吧,被抓住了就不好了!”我急切地抓着他的手,想带他逃跑。
“拉里,你真是个好孩子,”安东尼哥哥笑着说,“如果你不来的话就好了。”
“什么意思?”我错愕地看着他,突然之间我被他扑倒在地上,他的双腿跨坐在我身上,一只手去解他的裤腰带。
“我没想到,我真被丹尼尔给摆了一道,”他的表情不再像之前那样和善了,而是对我露出了狰狞的笑容,“本想找机会享用他的,没想到是你先送上门来。”
我突然意识到他想对我做什么了。我强忍着恶心,用哀求的眼神看着他:“安东尼哥哥,我不会反抗的,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只是,我有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他眯起眼睛看着我,我做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示意他低下头来,我要在他耳边说话。
他果然俯下身来,我靠近他的耳边,假意说话,趁机将手里握着的小刀深深地刺进了他的胸口。
飞溅的血液让我的眼前一片赤红,我只感觉到
一股巨大的力量把我提起,将我的头狠狠地撞击在地上。在那样的剧痛中,我失去了意识。
安东尼哥哥用他最后的力气杀死了我。我是个如此脆弱的孩子,只是被撞了几下头就死掉了。赶来的丹尼尔只看到我们两个的尸体,他又失去了一个朋友,有好几个星期都一直哭个不停。
那之后,真的就没再发生过孩子死去的事了。
谁能想到那样和善,有趣,又温柔的安东尼哥哥会是这样的人呢?都是因为我没有去怀疑过他,海伦才会死,明明丹尼尔都抓到他了,我却做了多余的事,差点让他跑掉了。
还好我用自己的生命做交换,弥补了我犯下的错误。我杀了安东尼,所以我才得到了这条红丝带,但我不后悔。但还好我救了丹尼尔,救了其他的孩子,所以,就算我要下地狱,我也不会后悔。
拉里讲完,转头去看王荆的表情。他一副深受感动的样子,都快要哭出来了,但这次他明显不再那么毫无保留地信任,而是问:“这次该不会……还是骗我的吧?”
啊,真不好意思,还是骗你的。拉里的内心毫无波动,用最真诚的眼神看着对方:“当然不是,我可是一点都没有说谎!”
王荆的表情迅速转变为百分百的信赖。
“你真是个好孩子!”他由衷地表扬拉里,“为了自己的朋友牺牲生命,真了不起啊!”
拉里看着他,没来由地冒出这么个念头:这么好骗的人,要是自己活着的时候遇到他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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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随便写一点交个死线作业
算上我们被抓来的那天,我在这个到处都透着诡异的研究所里已经待了足足八天了。这八天无疑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八天。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短暂,所以反过来说,是否可以说痛苦的时光就会格外漫长?但我在这八天里感受到的无疑不是痛苦,而是恐惧。它侵入我的骨髓,在那里扎了根,与我融为一体,让我甚至感觉不到恐惧的存在,可是阴影却如影随形。
来到这里之后我逐渐发现,人适应环境的能力真的很强。我一开始看到尸体就要呕吐,现在已经可以强忍着不适去搜索尸体的口袋了。我的脑子大概也变得不正常了,不知道到底是好是坏。
为了让日子好过一些,我偶尔会去找人聊聊天。虽然有心跟伊藤先生多说点话,但我不是很会寻找话题,伊藤先生又是那种话少的个性,一般我们说不了几句气氛就会变得尴尬,所以除非是有事找他,我很少跟他闲聊。永山先生倒是很健谈,但最近因为真莉夜的事,他的情绪明显有些不稳定,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才好。
结果思来想去,还是去找扇雀小姐聊天。我本来不太擅长跟女性聊天,觉得会有些不好意思,但我已经在她面前哭过好几次了,已经把脸丢光了,索性用一种破罐破摔的心态来面对她。都已经这么糟糕了,还能糟糕到哪去?
不过扇雀小姐好像不怎么介意的样子,我们的闲聊基本还算愉快,就是一不留神就会讲到一些简单又复杂的话题,比如爱的定义,自由的定义,诸如此类的东西,说实话我还真是有点招架不住。
扇雀很喜欢提问。她说她不喜欢未知的事物,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有问题就会去搞清楚。有时我觉得她就像是个刚刚来到新世界的孩子,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周遭的一切。为什么会这样呢?她之前过的都是怎样的生活?我想过问她,但不知从何说起,索性也就不问了。我还是不太擅长跟女生聊天,要是对方是个男的,说不定我能好好表达自己的想法吧。
不过我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能与身为男性的扇雀说话。
这个研究所真的有许多古怪。大概是从绫小路良平突然变成七岁的女童开始,稍微隔个一两天,就会有人发生变化。我们都见过了七岁的绫小路贵月,还有一看就是女性的平形大三,正当我思考下一个会是谁的时候,某天早上,我们的面前出现了一位白发的男生。不管怎么看,这都像是我认识的那个“扇雀”。
我惊讶极了,问她,不对,现在应该是“他”:“哇啊,扇雀小姐?是扇雀小姐吗?你的头发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扇雀(♂)还显得有些慌神,“我昨天貌似……不是这个发色?”
她连自己昨天的发色都忘了吗!我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但并没有说出来。
“很明显不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吗?”我问他。
“好像也没有……?但就是……感觉我昨天也不是这个性别?”
很明显不是啊!我按耐住了吐槽的冲动,试着安抚她:“确,确实……不过前几天不是还有人突然变成小孩子吗,可能,可能在研究所里这是个正常现象……”
“......嗯!所以果然是这个研究所有问题。”扇雀点点头,接受了我的说法。她看起来还是有点发愣,时不时看几眼自己的头发,低语了几句“绫小路”什么的。这也是她不肯告诉我的事,关于她为什么会对绫小路家有着迷一样的执着。我也不是非知道不可,如果她不愿意说,我也不会追根究底。我假装没听到她的话,夸赞她今天非常帅气,她向我道了声谢,又突然感慨道:
“突然变成男性还真是蛮新奇的体验,感觉一下子变高了,视野也跟着开阔了起来。”
我点了点头,上下打量了一下她。她看样子的确长高了一点,不过还是没有我高,我暗自松了口气。
“可能大部分人一辈子都体会不到变成另一个性别的感受,搞不好还挺幸运的?”
“可惜只有一天的有效期,不知道能体验些什么。”
她露出略有遗憾的表情,很快又用那种好奇的目光看向我:“如果天野你也变性了,你会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听她说完这样的话,我的脑子立刻开始想象起来。某一天早上,我从床上醒来,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对劲,那么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
我感觉我的脸瞬间变得滚烫,在扇雀看来,我的脸应该已经红透了。可是那种事怎么好意思讲出口啊?
“这种事不能跟女孩子说……”我嗫嚅着说出这句话,但扇雀根本不打算放过我。
她凑近了一点,大概是想把我的话听得更清楚:“现在我不是女孩子了,你可以说了!”
我慌乱极了,连连摆手:“你只是外表改变了,可是内心却没有变啊,总之,我是不会说的!”
扇雀若有所思了一会儿,点了点头:“确实,内心决定性别,这个说法我很赞同。”我松了口气,但她随即又说:“其实我一直认为自己是男性,只是有着女性的外表,现在内外统一了,你可以对我说了。”
我震惊地看着她。为了听到我的答案,她怎么连这种鬼话都编的出来!我真是毫无办法,只能把头埋得很低,小声地说:“就……揉一揉胸……”
我是希望她没听清,就从此糊弄过去,但她明显听得一清二楚:“其实我早上醒来的时候,第一反应也是揉了揉胸。确实很难控制住自己的手。”
我松了口气,至少她没立刻说我是流氓变态之类的。
扇雀小姐明显很适应她的新性别,而且很乐在其中。她又凑近了一点,问我:“既然是好哥们,是不是该聊点男性间的话题,男性在私下聊天的时候一般都会聊些什么?”
“就很普通的,棒球啊,游戏啊,电影啊……”
还有AV。虽然我跟你不是经常聊到这些,但偶尔也听过别的男生讨论。但这个就不要告诉她了。
说起来,最近是不是想到你的频率都变少了?我觉得这算是好事情,你一定也这么觉得。
“这些啊......原来男生间都聊这些吗?感觉跟女孩们聊的话题没太大差别。”
“确实,只是聊自己喜欢的东西,不会有很大差别吧。”除了AV。女孩子应该不会去聊AV的吧。
“那像你们......”扇雀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飞快改口,“不对,像我们这样帅气的男性会做什么特别的事吗?”
我忍着笑思考了一会儿,回答她:“特别的?没什么特别的……吧……那女孩子在一起的时候会做什么特别的事?”
“唔,大概会聊男生私底下会做些什么奇怪的事,聊些什么奇怪的话题吧?”她想了一会儿回答道。
这是什么,俄罗斯套娃吗。我忍不住在套娃外面又套了一层:“那男生也会聊女生之间私下里会做什么奇怪的事。”
扇雀果断地打断了套娃循环,问我:“那你说说你们都有些什么奇怪的猜想?”
“感觉女孩子会在对方家里留宿然后开睡衣party之类的,还会聊大家的理想型?”总之不会讨论AV。
“听起来是男生会有的猜想。”
“那真的会这么做吗?”我好奇地问。
“这几天真莉夜和我聊的都是写吃的穿的和生活上的事?好像不会。”她回答道。
不知为何我还有点失落,原来女生不会开睡衣party的吗……
我们又聊了聊性别差异的话题。感觉扇雀小姐真是个奇妙的人,虽然她似乎对于许多事情都缺乏认知,但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没有被这个社会的条条框框所束缚。她真像一阵自由的风。
“天野觉得什么是自由?”她这么问我。
我差点就要长篇大论起来,自由是一个相对的概念,脱离了束缚,自由也就不存在了,绝对的自由只是一场混乱和灾难,但一想到这样展开话题的话,搞不好又会走向什么人类本源的探讨,便赶快刹了车。
“做自己想做的事,应该就算是自由了吧。”最后,我只是这样简短地回答她。
“做自己想做的事,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确实呢……希望我们都能成为自由的人。”
我觉得有些奇怪。在我看来,扇雀小姐已经是个自由的人了,可她却似乎仍然觉得自己被什么束缚着。于是我问她:“你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吗?能看见每天清晨的日出,能记起昨晚的月色,能饱餐一顿,再睡一个好觉,就够了。这就是我的全部追求了。”
也太容易满足了吧,我不禁这样想。
可是,我隐隐约约地有些不知如何证实的猜测。擅长开锁的扇雀,在我面前两眼放光地数钱的扇雀,想要被谁爱着的扇雀……还有一些我不敢仔细去联想的事,真莉夜口中关于逃走的记忆,资料室里找到的那张照片……那个结论太过不妙,让我不敢相信那是真的。扇雀小姐在这之前经历过怎样的生活,才让她有着如此容易满足的心愿?
我不敢去细想。
“天野呢?你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她问我。
我仔细想了想,回答她:
“我想要成为勇敢的人,有保护他人的勇气,也能勇敢地面对自己……大概是这样的。”
不再因为害怕而躲在他人身后,不再因为恐惧而躲进自己的回忆里面。我想要拥有面对自己的勇气,还有……面对你的勇气。
时至今日,我仍旧为自己当初的逃避而感到后悔。但就算我再怎么悔恨,你也不可能回来了。我只能带着你留给我的东西继续向前走,即便前方已经再也没有了你的陪伴。
扇雀听到我这么说,拍了拍我的肩膀:“这好像不是那么容易做到,但我想,是你的话,一定可以做到的。”
“嗯,”我感激地冲她笑了笑,“谢谢你的祝福。”
这一天结束的时候,我后知后觉地想起,就算扇雀变成了男性,她对我的态度也好,我对她的态度也好,都没有什么改变。果然,性别是个无关紧要的东西吗?人的内心才是真正决定一切的东西。
第二天,扇雀果然又恢复原状了,连同头发也一起变回原来的颜色。
我松了口气,对于昨天的话题我事实上还有些心有余悸。“既然变不回来,我们之后就是好哥们儿了”,总觉得她搞不好会这样讲,想想还是挺恐怖的。
我们闲聊了几句,扇雀好像还没有过足当男生的瘾,略有遗憾的样子。她打量了我一下,笑着对我说:
“希望天野有一天也能体验一下当女孩子的快乐。天野好像也挺适合裙装的?”
她的表情甚至有点跃跃欲试,我稍微想像了一下自己穿裙子的样子,顿时感觉汗毛直立,只想缩成一团发抖。
果然,不管是男还是女,我真是应付不来扇雀小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