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个卡,为正道做点贡献
李翼蝉艰难地睁开眼睛。他好像从一个长梦里醒来,身体沉重极了。他感觉有些冷,好像是因为背靠着什么冰冷的东西,或者是因为连绵不绝的细雨打在他的脸上,让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空气里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阴冷气息,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臭。这里是哪?我怎么会在这里?
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见他醒了,起身凑上前来。李翼蝉认出这是许久未见的念秋,有些惊讶。
“你醒了?”念秋问他。
李翼蝉总觉得他的表情有些模糊,也许是雨水阻挡了他的视线,也许是那道不知何时留下的刀疤的缘故,他莫名觉得这位向来对他和善的叔叔有些可怕。
“这里是哪?我怎么会在这里?”他问。他记得自己与戎茸一同前往天妖殿的方向,在半途遇到了念秋。他们结伴赶了几天的路,然后,然后……
“这里是乱葬岗。”念秋说。
乱葬岗!李翼蝉吓了一跳,连忙看向四周。他的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大大小小的坟茔,足有上百个之多,他才意识到,他身后的那个冰凉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一块石头墓碑!
“可我为什么在这里?”他强行忍耐内心的恐惧感,询问念秋。
念秋并不理会他的问题。“我有些话想对你说。”他站在李翼蝉面前,双手撑在墓碑上,影子像山一般压下来,让他的面目更加晦暗了。
“你可知,这浮华大陆上,正在发生什么?”
“魔族肆虐,妄图颠覆天道……”
“哈哈哈哈!”念秋大笑起来,“天道,这世上本就不该有什么天道!天道难道就不偏私,不枉法,不恃强凌弱?魔族屠杀你们的时候,天道有降下天罚吗?它连个屁都不敢放,这样的天道,为何你们还要一心护着它?”
李翼蝉听着这癫狂之言,心中也猜到了大半:“难道秋叔……你是魔修?”
“不错,我早已自毁灵根,只为与天道拼个你死我活。魔族即将摧毁人界,到那时,只有魔修才能在这充满魔气的世界上存活。我只是想问你一句,你愿不愿修魔?”
“修魔?”李翼蝉大惊。
“你天赋异禀,本就是修炼的好苗子,死了可惜。”念秋轻描淡写地说。
“如果我说,我不愿呢?”李翼蝉问。
“那你今天就会死在此地。”
念秋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他拍了拍李翼蝉身后的石碑:“你还没看过这上面写的字吧?”
李翼蝉突然觉得更加寒冷,他慢慢转过头去,只见石碑上刻着几个大字:
“爱子李翼蝉之墓”。
为什么这里刻着他的名字?“爱子”又是何意?这块墓碑显然已经存在了有些时日,上面的字迹也有磨损,是谁与他有相同的名字?又是谁死在此处?此时唯有不停地思考才能让李翼蝉忘却心头的恐惧,他看向念秋,后者的脸上是近乎癫狂的笑容。
“十二年前,我的儿子,李翼蝉,就埋在此处,”念秋看向李翼蝉,语气里甚至有些怀念,“你可知,你的名字,是我起的。”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李翼蝉问。他想不到脱身的方法,只能希望有人来救,在那之前,他必须尽可能多地拖延时间。“我知道我今天会死在这里,但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念秋叔,行行好,我不想稀里糊涂地死掉。”他用哀求的语气说,甚至掉了点眼泪下来。
“好啊,那我就给你讲讲。”
那究竟过去了多久呢?算来也不过短短十几年,却仿佛一生那样漫长。
李承寿,十岁入玄天宗天寒门,二十五岁突破炼气期,此后五年再难寸进。为了突破境界,他下山游历,与一位漂亮姑娘结下良缘。这位姑娘并非凡人,而是修炼成型的一只浣熊,名为邱秋。二人情投意合,李承寿意图将其迎娶过门,但遭到家中反对。
人妖相恋,为天道所不容!李承寿与邱秋被赶出家门,二人决意独自生活。他们度过了一段幸福的时光,直到邱秋有了李承寿的孩子。
“可是,可是如果孩子出生的话,会……”李翼蝉忍不住说,他看到念秋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我们都想保住这个孩子,即便是天雷劫,我们也会替他扛下,但谁知……”念秋的眼神投向别处,眼神中尽是哀恸。李翼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映入眼帘的是另一块石头墓碑:
“爱妻邱秋之墓”。
“为了让她顺利生产,我跪下求那个老不死的,看在他未出世的孙儿份上,借家中的灵药一用。他嘴上答应,却叫下人送来打胎药!阿秋为了保住孩子,灵力折损大半,连第一下天雷劫都没有挨过……”念秋惨笑,“我的妻子,我的儿子都被这天道所害,连我的亲人都推波助澜,一夜之间,我什么都不剩了,我怎能不恨!”
“所以你……”李翼蝉似有所感,他望向那些没有墓碑的坟茔,浑身颤抖起来。
“你想的没错,”念秋的脸愈发扭曲了,“那天,李家上下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我就砍了那个老不死的脑袋……”
他看向李翼蝉:“那天,是你的满月酒。”
李翼蝉呆坐在原地,听见念秋的声音不住地响起:“那天我砍了多少个人的脑袋?我自己都记不清了。我把他们都埋在这里,给我的妻儿陪葬,这里埋着我所有的亲人,当然,也是你的。我唯独放过了你,知道为什么吗?我从你娘手中抢过你的时候,你紧闭着眼睛,连一声啼哭都发不出来,像极了我那个没能出世的孩子……我把他的名字给了你,现在,到我收回它的时候了。”
他将剑抽出剑鞘,逼人的寒光向李翼蝉袭来。
“你这个……懦夫!”
李翼蝉闭上眼睛,不管不顾地大喊。念秋吃了一惊,剑尖堪堪停在李翼蝉的颈前。
“你说什么?”他阴狠地问。
“冤有头,债有主,既然是天道杀了你的孩子,为什么不向天道复仇,反倒对无辜之人下手?”李翼蝉想自己命不久矣,索性硬着头皮直言不讳,“给你的妻子安胎药的只有一人,不是我爹,不是我娘,不是你的兄弟姐妹,为什么连他们也不放过?你杀了那么多人,只是因为你反抗不了天道,才去屠戮那些无辜之人,明明自己没能保护妻儿,却把一切推给别人,还把我的家人……你的家人!你不顾父母生养之恩,不顾兄弟手足之情,只因一时之痛就逞一时之快,你是个懦夫!”
“住嘴!”念秋大喝一声,提剑便刺,李翼蝉只觉胸口剧痛无比,剑尖已经没入他的左胸。念秋拔剑,鲜血自李翼蝉的伤口飞溅而出,他欲再刺,却听得一声怒吼——
李翼蝉感到一阵眩晕。他出了太多的血,已经很难看清眼前的景象。在他彻底陷入昏迷之前,看到的是露出利爪和獠牙,不顾一切向念秋扑去的戎茸。
“哥……”
他安心地笑了笑,倒在自己的墓碑前,彻底失去了意识。
抓了同学互动,因为青木是个傻子所以做了好多傻事!ooc的部分请当我没写过,感谢!
早春三月,樱花盛开。
灰高仅剩的三年级生们热闹地在纷飞的樱花下享受着浪漫的景色与BBQ。作为具有创造力的学生,除了普通的食材之外,有些奇怪的东西也会被放上烧烤架,抹上烧烤酱,然后被哪个输掉惩罚游戏的倒霉蛋吃下去。
青木夕纪泪眼婆娑地吃了一块涂着美乃滋的烤橘子,顺手打开一瓶可乐咕咚咕咚灌了几口。
“啊!美味!”她发出一声非常浮夸的感叹,抬头做出眺望天空的姿势,“赏樱就是要喝酒才对!”
酒井悠人在一旁摇头:“根本是可乐吧。”
“气氛啦,气氛!”青木夕纪连连摇头,“只要气氛得当,连可乐也可以当做酒!”
三年C班著名笨蛋青木夕纪非常不淑女地打了个嗝,继续自己的浮夸表演。她拾起一片樱花,摆了个吟诵的架势:“啊,樱花……”
她没想出任何一句诗来,硬生生卡住了。酒井悠人憋笑:“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
“我是一个喝醉了的诗人,所以我把作好的诗全都忘光了。”青木夕纪一点也没有感到脸红。她无视了酒井的眼神,自顾自地转头往一棵樱花树下看去。
“是立子!”她跳起来,一个箭步冲到正在画画的小出立子面前,在对方合上自己的本子之前看到了上面的画面。
小出立子满脸通红,差点尖叫,青木夕纪慧眼如炬:“咦,你画的跟那两个人有点像……”她抬头看向不远处的两个老师,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点了点头,又拍了拍立子的肩膀:“放心,我懂的。”
青木夕纪举起大拇指:“他们两个,很配。”
小出立子脸上的红晕还没褪去,不过显然已经放松了点。她悄悄把本子打开一点点,往青木的方向递了递:“嘘……”
青木探头去看,发自内心地称赞她:“你画的好棒啊!”
然而笨蛋总会做些出人意料的事。在小出立子脸红地说了句“没有啦”之后,青木夕纪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但是立子啊,我一直都不太懂,为什么两个男人最后都要做这种事呢?把〇〇放进对方的〇〇里真的会很舒服吗?他们的表情好像很痛苦,但是台词却说很高兴呢……也对呢,这种事不自己试试看的话是不知道的吧,好想知道他们的感受哦……”
她转头一看,小出立子早就逃跑了。
“欢迎回来。”酒井悠人说。
“我把立子吓跑了,”青木夕纪自我反省,“下次不会在她的面前提〇〇了。”
酒井悠人捂脸:“也别在我面前提啊!”
青木夕纪并不在意他的反应,擅自开始新的话题:“话说回来啊社长,开学之后我就要经常缺席游泳社了。”
“你本来就不经常出席吧,”游泳社社长酒井悠人叹气,“你学会游泳了吗?”
“完全没有!”青木夕纪挺胸抬头,为自己是个旱鸭子的事感到自豪。她忽略酒井的叹气,继续说:“我要减少社团活动,开始努力学习,争取一年内提升偏差值考上东大!”
“你偏差值多少啊?”
“40!”青木夕纪大声说。
她看到酒井悠人的表情,知道对方完全不信,便气哼哼地说:“真的啦!我春假也有努力读书哦!每天我都在努力背英文单词!”
“你背到哪了?”酒井悠人好奇地问。
“Abandon。”
青木夕纪说,把一块烤肉塞进嘴里。
酒井悠人又一次捂住了脸。
“为什么是东大呢?”过了好一会儿,酒井悠人问她。
“因为那是东大啊,”青木夕纪理所当然地说,“谁不想去读东大呢?”
她双手在空中比划起来:“学校就是象牙塔,只要离开学校,青春什么的就结束了!青春的终结就是人生的终结,失去了学校生涯就要变成社会的牲畜,变成酒气熏天的颓废大人!我要一辈子都待在象牙塔里,无论是谁都别想让我挪动一步,所以我要爬到最高的那个上面,就是东大!”
酒井露出一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表情,把烤炉上的肉翻动了几下。“但是那可是东大啊……”他幽幽地叹息起来。
“东大又怎样啦,只要我肯努力,考上东大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嘛!”
青木夕纪插腰,自信满满地宣告道,然后身手敏捷地抢走了盘子里最后一块烤肉,在酒井哀怨的眼神下塞进了嘴里。
吃饱喝足,青木夕纪悠闲地走在回家路上。她掏出口袋里的单词本,从第一个单词开始拼读:
“a,b,a,n,d,o,n。”
“a,b,a,n,d,o,n。”
她合上本子,开始背诵。
“a,b,a,n,d,o,n。”
“a,b,o,n,d,o,n。”
“终于记住了,是abondon!”她大喊着翻开单词本,又很快垂下了头。
“什么啊,是abandon啊……”
但笨蛋的好处就是会很快打起精神来。青木夕纪握拳,朝着天空大喊:“我是不会abandon的——”
她向家中跑去,虽然她还要看很多看不懂的书,很多做不出的题,但她自信满满,东大势在必得。
让我们祝福这位勇敢的笨蛋吧。
*没有脸的NPC大量增加了!
*为什么我又写了,一定是因为奶奶太可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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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得不承认,此刻我急切地想要见到娜西莎,想去握住她的手,听听她又从我的心里看到了什么。无论她说出怎样让我难堪的真相都好,我只想抓住她,抓住这世界上唯一看透了我的人。我试图从她那双洞察一切的眼中获得些许安全感,即使每一次的对视都将我钉在审判的十字架上……”
“说实话,我有些不太理解。”
她把几张叠在一起的纸还给布莱恩。年轻男孩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的神情,但他很快将情绪掩饰过去,做出一副耐心的样子:“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她对布莱恩的情绪变化浑然不觉,向来如此。布莱恩说,想让她为他的小说提提意见,她自然照办,并不把一位创作者脆弱的自尊心放在眼里。
“为什么主角如此执着于娜西莎呢?”她问,“每次娜西莎都会揭穿他内心的痛苦,让他消沉,可他为什么还是一次次地去见娜西莎?”
她那时什么都不懂,不知道天真和残忍往往只有一线之隔。当时的布莱恩到底作何感受,已经成为一个永远不能探清的谜题,这让她每每回想起往事,都试图从他的每句话中捕捉那些可能存在的言外之意。
“主角在寻求理解,而娜西莎恰好是能够理解他的那一个。虽然那些真相让他痛苦,但他同时也觉得愉快……也许理解这些对你来说还太早了。”
“我已经16岁了,不是小孩了。”她立刻反驳道。要说她对布莱恩有什么不满,那就是布莱恩总是把她当做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看待。布莱恩只是比她大了几岁,却时常端着一副年长者的架势,说着“你还没到懂得这些的年纪”这样的话。她自认为拥有比同龄人更加成熟的内心,对布莱恩的话从来不以为意。
她急于证明自己,显然布莱恩看穿了这一点,并不与她辩驳。他像往常一样将这个话题匆匆带过,讲起他笔下的男主角与娜西莎。他只是在寻找能够理解他的人,布莱恩说,即便真相多么残酷,他都想去直面那个真相,即使受到伤害……
可是受到伤害会很痛苦啊,她不解。布莱恩则说了些听起来匪夷所思的话,他说有些人痛苦时也觉得快乐,他们的快乐来自于对自身的折磨,有些是肉体上的,也有精神上的。她听着这一切,说不出话来,很久很久之后,她才摇头说,这一切都太奇怪了。我也这么认为,布莱恩笑着说,但这是文学创作,奇怪并不是什么坏事。
他们坐在咖啡馆靠窗的座位,杯里的咖啡都已经空了。窗外的行人行色匆匆,穿黑色大衣的男人压低帽檐匆匆走过,布莱恩说,也许那人是个间谍,正要往接头地点去,害怕别人看到他的脸。他又说,他可能有一位女搭档,在这个过程中产生一段感情。但我不会写这样的故事,他补充道,幻想这些只是打发时间。
她点头,也告诉他自己的幻想。刚刚路过的那个牵着狗的男人,他的狗看上去不那么听话,也许是某位受了诅咒的王子。王子?布莱恩笑起来,你认真的?我可从没听过王子变成狗的故事。在青蛙王子之前,人们也从未听过王子能变成青蛙,她理直气壮地说。
他们花上一整个下午编造来往行人的神秘经历,直到暮色四合时才结账离开,有时是布莱恩付钱,有时是她,他们不太计较这些。她每当回想起这些下午,都觉得是她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他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坐在窗边的戴安娜女士问他有没有兴趣阅读她写下的小说。他看到她桌上的纸张和钢笔,微笑点头,对她说当然可以,只不过要等到他工作结束之后。
“我想说,我对这个故事非常感兴趣,并且非常想知道之后的发展。”
布莱恩把书稿还给戴安娜。她看起来很高兴,用愉快的语气问道:“真的吗?我希望你不是在说客气话。”
“当然不,”布莱恩说,“我已经完全被吸引了,真希望能立刻看到之后的故事。如果迈克不救米歇尔,他心爱的女孩杰茜就不会与米歇尔结婚,但他真的能够眼睁睁地看着米歇尔溺水而死吗?这违背了他一直以来的信条。我想知道,迈克会选择哪一边。”
“关于这一点,我还在思考,”戴安娜用手指有节奏地敲打桌面,“如果换作是米歇尔以外的任何一人,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救人。但他与米歇尔向来关系不睦,足以让他产生见死不救的念头。残酷的是,无论他怎样选择,等待他的都将是痛苦。如果米歇尔活着,杰茜就会嫁给他人,如果米歇尔死了,他将终生被自己的良心拷问。这一点,迈克也是知道的。”
她把一缕头发别到耳后,沉思了片刻,转过头来问布莱恩:“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选呢?”
布莱恩不假思索地答道:“我会选择救人。不管是谁,我都不会见死不救。”
“即便是对方对你做出了不可饶恕的事?”戴安娜问。
“如果他伤害我,我会想办法反击。但那并不是我见死不救的理由。”
“你是个善良的人,”戴安娜赞许地说,“不过如果迈克也像你一样坚定,故事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吸引人了。”
“谢谢您的夸奖。”布莱恩轻轻挠了挠头发,表现得有些害羞。
戴安娜带着她的书稿离开了,她说自己下次会将完整的故事带给他看。布莱恩坐在窗边,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人路过窗口,那个瞬间,借助黑色的背景,他清晰地看见自己的脸在玻璃上的投影。
他伸出手掌,去触碰玻璃上的脸。
布莱恩,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呢?
影子没有回答她。
下午四点一刻,布莱恩开车前往唐人街,打算载一位女性去看电影。
“你迟到了,小子。”佩瑞忒看起来十分不满。布莱恩替她打开副驾驶的门,想扶着她坐进座位,却被佩瑞忒毫不留情地一拐杖挥开:“走开,我自己能行。”
布莱恩苦笑着上车,往电影院的方向驶去。
“先说好,我可没有钱付给你。”佩瑞忒皱着眉头说。
“我不会跟您计较这点钱的。”布莱恩说道。他注意到佩瑞忒虽然看上去很生气,但由于表现得太刻意,反倒显得有趣。从上车开始,她的视线就在车厢里到处游走,但一旦与布莱恩对上视线,就立刻气势汹汹地回瞪他。
“看不出来,你小子居然是个有钱人。”佩瑞忒说,眼睛盯着方向盘看,好像要把它盯出个洞。
“这不是我的车,”布莱恩笑笑,“是我朋友的。”他三个月前从书店辞工,却意外地跟书店老板交上了朋友。布莱恩只需要付一点象征性的费用,就可以借用这辆七成新的福特汽车——表面上看是这样。他偶尔用这辆车载认识的女性去电影院,剧院,餐厅约会,当然,也会做些别的。他没有刻意装作有钱人的意思,只是这样会让约会比较有气氛。
佩瑞忒看上去对这辆车很感兴趣。考虑到对方的年龄,布莱恩认为这是件很好理解的事。他试图给佩瑞忒讲讲汽车是如何运作的,又被佩瑞忒瞪了一眼。
“你们年轻人,明明只有几步路却不愿意走,偏要坐着这大怪物上路,”她摆出外祖母讲故事吓唬孙子的表情,“等它肚子饿了,早晚会把你一口吃了!”
“汽车是不会吃人的,”布莱恩解释道,“是靠着发动机和汽油……”
“以前没有这东西,大家也都好得很,”佩瑞忒并不在意他说了什么,继续自己的说辞,“你们年轻人就喜欢胡搞。”
布莱恩又一阵苦笑。他将车停在电影院门口,帮佩瑞忒开门。这次他没有试图扶她下车,只是在一旁盯着她,确保她稳稳地拄着拐杖踩在地面上。
佩瑞忒执意要自己买自己的票。“你这小兔崽子,我不在乎你怎么想”,她这么说,布莱恩只好由着她去。他们一同看了一部喜剧片,布莱恩确认自己好几次听到她的笑声,但走出电影院的时候,佩瑞忒又板起脸来:“真不知道那个戴黑帽子的家伙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在布莱恩看来,佩瑞忒完全是个可爱的老太太,他很乐意与她来往。他把佩瑞忒送回徒然堂,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那家古董店里,但他并不打算过问。临走时佩瑞忒干巴巴地说了句“路上小心啊小混蛋”,让他在回程的途中都觉得心情愉快。
布莱恩将车停下,径直走进一家书店。书店并不大,客人也寥寥无几,他与老板略略打了声招呼,钻进书架后隐藏的空间。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之后,一位金发姑娘静悄悄地走到柜台前,冲老板挑了挑眉毛。
“该走了,查尔斯。”
被称作查尔斯的男人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女性,点了点头,与她一同离开了这家小书店。
“不得不说,布莱恩,你这幅打扮无论看多少次,都会让人觉得惊讶。”查尔斯一边盯着前方的道路,一边用眼角余光瞟着坐在副驾驶席上的女性。
“多谢夸奖,”金发姑娘笑眯眯地说,“不过我说过,现在请叫我布莱安娜。”
“老兄,有那个必要吗?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查尔斯抱怨起来。
“为了防止你说漏嘴,我认为有必要提前做些准备。”
他们转过几条街道,来到一扇不起眼的木门前。查尔斯对着木门轻声说了些什么,门随即打开一道供一人通过的缝隙,两人依次走了进去。
一个小个子男人沉默地为他们带路,他打开一扇门,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醉醺醺的快乐。他们穿过喧闹的人群,跟着男人走进仓库。让我瞧瞧你们都带了什么好东西,男人热切地注视着布莱安娜,查尔斯也看向她。于是布莱安娜在男人们的注视之下缓缓脱下宽大的风衣,解下缠在腰间和腿上的酒瓶,又从高筒靴里拿出两个。
这可是费了大工夫搞来的,查尔斯给男人展示标签,从意大利来的好酒,现如今在别处很难找到。几个伙计将车上的酒陆续搬进仓库,他们花了点时间谈妥价钱,查尔斯把钱收进口袋,与布莱安娜一同离开。
“不想来一杯吗?我请客。”
路过酒吧大堂的时候,查尔斯看着饮酒作乐的人群,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你知道的,查尔斯,布莱安娜从不喝酒。”
“那布莱恩呢?”查尔斯冲她咧嘴一笑。布莱安娜瞪了他一眼,自顾自地往车上走去。
“哦拜托,老兄,”查尔斯紧随其后,“你知道我只是开个玩笑。”他们坐上车,查尔斯发动车子,用不解的语气问她:“我知道你滴酒不沾,但难道你就没有在某个特别的时刻,感受到那种强烈的,想要逃离这操蛋的生活的感觉?难道你就不想来上几杯,痛痛快快地大醉一场?”
“不得不说,我每分每秒都想逃离这操蛋的生活。”布莱安娜平静地说。
“那我们掉头回去,这个夜晚注定不寻常!”查尔斯兴奋地说。
“谢了老兄,但我还是不打算喝酒。”
查尔斯重重叹了口气:“你又不是苦修士,喝些酒算什么呢?难道你真打算遵守这个没劲透顶的禁酒令?就算是禁酒令,也没禁止人们喝酒。”
“抱歉,查尔斯,这是我的原则。”布莱安娜冷冰冰地看着他。
“好吧,好吧,”查尔斯遗憾地妥协了,随即他又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你这么坚决,我可要怀疑你有一段因酒精而不愉快的回忆了。难道你酒后乱性,让哪个姑娘留下了你的种?”
“你可以这么想,但下次休想让我再帮你运货。”布莱安娜假装生气,查尔斯见状不妙,赶快换了个话题。
“对了,上次你让我帮你打听的人,我问过了,”查尔斯说,“不过还没有消息。布莱恩,我想纽约是找不到第二个像你一样的布莱恩了。”
布莱安娜对此并不意外:“好吧,那之后就帮我稍微留心一下,不必特意打探消息。”
“不过我好奇很久了,”查尔斯盯着路面,脑袋稍稍往布莱安娜的方向凑了凑,“你找这个人做什么?难道你有个孪生兄弟不成?”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传说?如果一个人遇到自己的分身,那么他就即将命不久矣。”
“怎么,你相信这个吗?”查尔斯问。
“是啊,”布莱安娜露出一个可以说是神秘莫测的微笑,“我想见见我的分身,在他杀死我之前把他杀掉。”
空气似乎突然变得寒冷起来,查尔斯打了个寒战,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话:“好吧,不管是什么理由,我会帮你留意的。”
布莱安娜咧嘴笑起来,样子活像个女巫:“那么多谢,好心的先生。”
查尔斯将她送到家门口,把她这次的酬劳递给她。她道了声谢,回到自己的出租屋,摘下金色的假发和隐形眼镜片,把钱塞进皮夹。维持布莱恩的生活方式并非易事,她那点微薄的薪水根本不足以支付开销。女性身份能为走私酒水提供许多便利,查尔斯看中了这一点,雇佣布莱恩扮成女性协助走私。她不知道查尔斯是不是对“布莱恩”有所怀疑,但她需要钱,顾不上思考太多。于是在布莱恩之外,她又多了一重新的身份。
镜子里的人看着她。一头乱糟糟的棕色短发,空洞的眼睛,面无表情的脸。这是我,她想,这才是我。不是布莱恩,也不是布莱安娜,只是她自己。世界是舞台,她扮演布莱恩,有时也扮演布莱安娜,然后她谢幕,来到这间小小的后台换下演员的服装。她只有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才能成为自己。
这场戏剧已经持续了太久,到底何时才能结束?
她并不知道,只能不断地,不断地表演下去,直到那个人回来为止,直到真正的演员回归舞台为止。
她看着镜子,有些后悔自己早早卸下了假发,不然她还能借布莱安娜的口说上一句“干他娘的”,毕竟这样的粗话她本人从来讲不出口。
查尔斯说得对,她想,她的确需要喝上一杯。
*诚征美貌大姐姐共进晚餐
1.星期三,加西亚
“他可真像你,不是吗?”
“保持安静,亲爱的。”
屏幕上的黑白光影一幕又一幕闪过。布莱恩坐在最后一排,微笑着对女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加西亚仍然想说些什么,布莱恩却抢先一步吻上女孩柔软的嘴唇。荧幕上的男人与女人交换戒指,又是个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结局。
电影院里的灯光亮起来。
“你觉得如何?”布莱恩问她。
“你说的是电影,还是……?”加西亚指指自己的嘴唇。
“我都想知道。”
“感觉很不错。那么你呢?”
“我也觉得不错。”
“是电影,还是……?”
“两者都是。”
他对加西亚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加西亚挽着布莱恩的胳膊,缓步行走在夜晚的街道上。
“那个男主角,你跟他很像。”加西亚又说起电影院中未能继续的话题。
“为什么这么说?”
“有很多女人爱你,”加西亚的眼神像是要将他洞穿,“除我之外,你还同时与很多女性约会。”
布莱恩耸耸肩:“如果你把正常的社交称作约会的话,那的确如此。”
“正常的社交,好吧,如果你真的这样认为。”加西亚显然已经对他的说辞习以为常,看不出一丝生气的迹象。
“我只是尽可能地让她们感到满足,包括情感上。”
“那我呢?你对我也是这样吗?”
加西亚停下脚步,注视着布莱恩,仿佛这样就能让谎言无所遁形。布莱恩笑笑,低头去吻她的额头:“当然不,加西亚,我是认真的。”
加西亚笑眯眯地抚摸他的脸。
“好吧,你这不折不扣的骗子。”
2.星期五,米兰达
米兰达睡眼惺忪,心不在焉地与观众们一同向台上的演员鼓掌。
“结束了?”她问。
“是的,结束了,”布莱恩笑着说,“很无聊对吗?我想下次我们可以去个别的地方,我听说最近会有马戏团巡游,你喜欢吗?”
“不,”米兰达摇摇头,“我想也许我再多看几次,就会喜欢上。”
“我不会强求你像我一样喜欢这里,”布莱恩向她伸出手,“来吧,我们去外面吹吹风。”
“布莱恩,对我说说你为什么会喜欢戏剧吧。”
“那我可有太多的话要说了。”
“没关系,我很想听。”
“与其说我喜欢的是戏剧,不如说,我喜欢的是舞台本身。无论扮演罗密欧演员是怎样的人,是赌鬼,酒鬼,还是杀人犯,只要站在舞台上,他就是罗密欧,每个人都会相信,他就是罗密欧。他会爱上朱丽叶,他会死去,直到大幕落下才能变回他自己。舞台是有魔力的,在舞台上,你可以成为任何人。”
“是这样吗?那,布莱恩,既然你喜欢舞台,你想不想成为演员?我有位叔叔在剧院工作,如果你想的话……”
“谢谢你的好意,米兰达,但我没有成为演员的打算。”
“为什么?”
“并不只有剧院里的舞台才是舞台。知道吗,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舞台,而我们每个人,都是这庞大戏剧中的演员……”
他们停下脚步。米兰达向布莱恩挥了挥手,说了声再见,消失在一扇漂亮的木门后面。布莱恩独自慢慢走回自己的住处,笑容从他的脸上慢慢褪去。
“这远远算不上真正的表演”,某个声音在他头脑深处响起,于是笑容又重新回到他的脸上。
3.星期一,洛斯塔
布莱恩为坐在窗边的女士送去一杯冰咖啡的时候,瞥见一位女性客人推门进来。他习惯性地说了声“欢迎光临”,却不由自主地抿了抿嘴唇。
“你真贴心。你记得每个客人的喜好吗?”女士轻抿一口冰咖啡,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布莱恩。
“想要留住客人,就要在细节处下功夫,”布莱恩笑笑,“何况对于漂亮的女士,我的记忆总是格外清晰。”
他从桌边离开,向刚进门的客人走去。
“这是本店的菜单,”他微微躬身,假装自己没有发现面前这位客人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可以为您推荐——”
“不用了。”客人轻轻摇头,显然是很清楚自己的需求。布莱恩回到吧台,片刻后为那位女士端上一杯咖啡。
“请慢用,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请随时找我。”
他紧盯着客人的嘴唇,直到确定她除了“谢谢”并没有什么其他想说的,才转身回到吧台。即便是在吧台里,他也感觉得到,那位女士不时向自己投来有些关切的目光。
几小时后他与同事交班,推开咖啡店的门,便看到加西亚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坐在门口的椅子上。见他出来,加西亚亲热地迎上前来:“让我猜猜,今晚你也有约?是琼斯还是葛来娣?还是哪个我不认识的姑娘?”
“我可不认识那么多姑娘。”布莱恩否认。
“那我想你不介意今晚跟我一起来一杯,”加西亚挽住他的胳膊,“你可以与我共度一个忘却烦恼的美妙夜晚,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谢谢你的好意,加西亚,”布莱恩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臂,“你知道的,我从不喝酒。”
“意思是,你并不会为我破例,对吗?”加西亚问。
“抱歉。”
“我以为我是最特别的那个。”
“你指什么?我不明白。”布莱恩用最诚恳的声音表达疑惑。
“好吧,好吧,”加西亚叹了口气,将她的手包狠狠砸在布莱恩脸上,“你这个大骗子。”
布莱恩捂住发痛的脸颊,沉默地目送她离去。直到加西亚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他才慢慢向家的方向走去。
他走进一条空旷的小巷,身后传来有些急促的脚步声。布莱恩回过头,那位一直注视着他的客人,名为洛斯塔·格罗夫纳的女性站在他面前,略显担忧地开口:“这位先生……”
“你可以叫我布莱恩。”
“好的,布莱恩先生。你需要帮助吗?如果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请尽量开口。”
他应当认为她莫名其妙,他应当拒绝她的帮助,但‘她’知道她值得信任。
于是布莱恩用他惯用的,彬彬有礼的语气回答她:“谢谢您的好意。事实上,我在找一个人,您……见过与我很相似的人吗?”
洛斯塔摇了摇头:“没有,但我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你留意。”
“您心肠真好。”布莱恩笑笑,同她道别。
4.她
布莱恩回到自己的出租屋,对着镜子缓慢地摘下金色的假发,露出一头乱糟糟的棕色短发。他又将手伸向自己的眼睛。
他摘下一只镜片,右眼的绿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黑色的瞳孔,冷冷地注视着镜子外的一切。
他又摘下左眼的镜片,于是布莱恩彻底消失了,那个细致周到的咖啡店员变成了一顶金色假发和两枚绿色的隐形镜片,而坐在镜子面前的这个人仿佛被抽离了灵魂,只是疲惫不堪地,沉默地注视着镜中的自己。
过了一会儿,他,不,她收起桌上的东西,仰面躺在床上,渐渐陷入梦乡。
她梦见熊熊燃烧的房子。墙壁和家具在火焰中变成咆哮的魔物,他推开它们,向着宅邸深处用尽全力奔跑。
“布莱恩!”她大喊着,“布莱恩!”
耳边传来火焰窸窸窣窣的低语。
“可怜的菲尔德太太,已经烧得看不出人形了……”
“她唯一的儿子也失踪了,从火灾那天开始就没人再见过他了,大家都说……”
“不会吧,那个孩子可是个好心肠的……”
“谁知道呢,我曾听说他和他母亲吵得厉害,总说要搬出去住……”
“肯定是他杀了他的母亲,那个年轻人有许多秘密……”
“不是这样的!”她大喊着,试图盖过那些声音。她路过一具焦黑的遗骸,但她并不打算再多看一眼。她向前飞奔,向着宅邸的最深处奔跑,那里有她想见到的人。她大喊他的名字:“布莱恩!”
布莱恩站在那里。他的周身似乎没有被火焰波及,仿佛火焰都主动避开他一样。他的脚下散落着许多纸张,每张纸上都写着一个故事,那是他的故事,是她的故事,布莱恩站在那些故事里,微笑着点燃一根火柴。
“不要!不要这样!”
她扑向布莱恩,试图阻止这一切,但为时已晚。火焰吞没了那些故事,也将布莱恩和她彻底吞噬。她听到许多声音,火焰的私语变成了咆哮,一个充满怨恨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响起: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她醒了。她觉得头痛欲裂。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倚靠在床头,随手拿了一本小说翻阅起来。那是一本布莱恩不喜欢的书,布莱恩说过,写出这本书的人一定没有经历过真实的苦难。那什么是真实的苦难?她问。布莱恩没有回答,如同她问过的许多问题一样。
她合上书本,想,明明这是个很美满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