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之前写的东西都放上来了,热热闹闹地毕业!高中篇在这里结束,还会有大学的番外,努力不鸽掉!
*感谢大家,玩得好开心嘿嘿,有机会再见吧!
01 游泳社的日常
青木夕纪走出更衣室,迎面便撞见一脸严肃的酒井悠人。酒井伸出一只手,意图将她拦下,青木不解:“让我过去啊?”
“把你的泳圈摘掉。”酒井板着脸。
“才不要!”青木吐吐舌头,稍微弯下身子便从酒井的胳膊下钻了出去。她无视身后酒井的抗议,径直跳进了泳池,发出巨大的“扑通”一声。
“说了多少遍不要跳进泳池啊!”酒井气急败坏地喊。青木冲着酒井做了个鬼脸:“哼,少管我!”
“青木同学很有活力啊,”游泳社顾问岩崎雪之丞从更衣室走出,“不过不能在游泳馆内奔跑,也不能直接跳进泳池,这些都是很危险的事。”
“知道了——”青木虽然嘴上答应,但显然没往心里去。她看了一眼酒井悠人,告起状来:“老师,悠人君要抢我的泳圈,这个是不行的吧!没有游泳圈,我会在游泳池里淹死的,这绝对是谋杀!”
“你还好意思说啊!”酒井悠人抗议,“你加入游泳社这么久了,还完全不会游泳,这简直是游泳社的耻辱!”
“我们又不参加什么比赛,会不会游泳又怎样啊。再说了,你这个戏剧社的成员,不也是压根不会演戏吗?”青木反唇相讥。
酒井的脸色变得更差了:“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啊?”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岩崎老师试图缓和气氛。他看向酒井,说:“泳圈这件事,酒井同学也跟我提起过,嗯……等大家都到齐之后,让酒井来解释一下如何?青木同学你也先从泳池里出来,如果拉伸不充分的话,很容易抽筋。”
青木点头照做,反正不管酒井说什么,她都不会放弃自己的泳圈。
游泳社的社员陆陆续续到齐了,所有人站成一排,听岩崎老师讲了些老掉牙的注意事项。
“啊,还有一件事,”岩崎老师看向酒井,“作为社长,酒井同学有些话想对大家说。”
“是的,那个……成为社长之后,我也想了许多,作为社长,我至少不应当毫无作为,也是时候为这个社团做点什么了。虽然因为今年大家都会因为升学考试或者其他事情变得忙碌,可能无法顾及社团这边的活动,但至少在这一年里,我希望大家都能不留遗憾。”
酒井的目光转向青木:“让那些至今都没有学会游泳的人学会游泳,让学会了游泳的同学们游得更好,这就是我的目标!”
岩崎适时接过话头:“在我看来是相当切实可行的目标。所以青木同学,你也是时候把游泳圈拿掉了吧?”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青木缓缓摘下了泳圈。
想不到青木夕纪这么配合,酒井有点吃惊,正当他打算说点表扬的话的时候,只见青木把泳圈往地上一扔,一屁股坐在了上面。
“休想!我才不会离开我心爱的游泳圈!”青木夕纪大声喊,“我明明可以靠游泳圈游得很快,为什么不戴着它呢?人可以借助工具的话,为什么还要徒手劳作呢?而且啊,为什么是悠人这家伙当社长啊?我觉得让我来当这个社长才比较合适!如果投票选举的话,肯定是我的票数比较多!”
“让悠人君当社长,我想是因为他看起来还算可靠吧?”一旁的树木树理说道。
“树理姐姐!你居然不站在我这边吗!”青木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
树理走过去摸了摸青木的头:“不过小夕纪当社长的话,估计会很有趣也说不定哦~”
“对吧?”青木一秒钟便恢复了笑脸,“如果我当社长的话,我绝对会让社团活动变得更有趣,比如举办泳池party之类的!”
“青木同学,那种事情老师是不会允许的。”岩崎说。
“所以说,让悠人君成为社长是老师在背后支持的啊,”青木若有所思地说,“这就是所谓的傀儡政权……或者是你们在背地里达成了不可告人的交易什么的?”
“哪有那种事!”酒井悠人显而易见地脸红了,“你不要胡说啊!而且你也过于自信了吧!你以为谁会给你这么胡来的家伙投票啊?你不是连游泳都不会吗,怎么可能当社长啊?”
“你不是也不会演戏吗?”
“所以戏剧社的社长也不是我啊!”
酒井悠人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青木,你说过你要考东大的对吧?明明能够学会游泳的人,比能考上东大的人多得多吧,那么,一个连游泳都学不会的人,要怎么考上东大,你倒是说说看啊?”
青木因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哑口无言。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结结巴巴地开口:“这,这,游泳这种事,我当然是学得会的!”
“那你倒是学会游泳给我看啊?”
“不要小瞧我!我可是非常聪明的!游泳什么的,我很快就学会了!”青木跳起来,把泳圈踢到一边,“我今天就学给你看!”
“激将法大成功啊……”树木树理叹了口气,看向酒井悠人,对方得意地冲她比了个V字。
“不要害怕,小夕纪,把头埋到水面下面,自然就会浮起来了。”
“不要啊!好可怕!我感觉身体在下沉啊!这样把头埋进去的话肯定会淹死的吧!”
树木树理好言相劝,但青木夕纪完全听不进去,抓着栏杆不停地扑腾,就是不肯把头埋进水里。
岩崎老师走过来,笑眯眯地说:“冷静一下,青木同学。我有一个快速学会游泳的秘诀,你想听吗?”
“当然啊!是什么?”青木喜出望外地问。
“听好了,首先要深吸一口气,不要从鼻子呼吸,而是慢慢地从嘴巴吐气,然后……”
然后岩崎老师就伸手把青木的头一把按进了水里。
“老师!”青木从泳池里抬起头来,眼泪汪汪地抗议,“不要对学生使用暴力!”
“但是,有感受到水的浮力了吧?”岩崎笑眯眯地说。
“啊,确实有一点,”青木回忆了一下刚刚的感受,恍然大悟地说,“原来把头埋进水里真的能浮起来呢。”
拜岩崎雪之丞的教育所赐,接下来的游泳训练进行得还算顺利,这一天结束的时候,青木已经能洋洋自得地漂在水面上了。
“我就说我很快就能学会的吧?”她得意洋洋地向酒井炫耀。
“等到你真的学会游泳再来这样讲吧。”酒井相当头疼地说。
“不好意思,打扰了。”
社团活动即将结束时,渡边诚走了进来,手中提着一个小盒子。
“是来找名取川同学的吧,我们这就要解散了。”酒井说。
“是的,那个,我还给大家带了试做的布丁……”
“什么!布丁吗?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青木夕纪一个箭步冲上前,从渡边诚的手中拿过布丁和塑料勺子,“我不客气啦!”
“等一下……”一旁的名取川星想要拦下青木,但在他的手碰到青木之前,她就以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把布丁送到了嘴里。
“呜,这味道……”青木夕纪的脸皱到了一起,然后她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哇啊!青木同学!”大家立刻乱成一团。酒井大声呼叫岩崎来查看状况,名取川星拉着渡边诚,犹豫着要不要逃离案发现场,女生们七手八脚地把青木扶到一边的躺椅上。
岩崎很快赶到了,他查看了一下青木的状况,摇了摇头:“我救不了她。”
“什么!”酒井冲到青木旁边,“青木同学,你不能死啊!”
青木的眼睛缓缓睁开,声音微弱:“我还有……最后的心愿……”
“不管你有什么心愿,我们都尽量满足你!”酒井快哭了。
“把……社长的位置,让给我的话……”
“那你还是死了算了。”酒井毫不留情地说。
“不要这么冷漠啊!”青木弹了起来,“我死了就没关系吗?”
“青木同学,你要是还有什么心愿,就托梦给我,我会烧纸钱给你的。”酒井悠人冷酷无情地走开了。
“那个,青木同学,没事吧?”渡边诚担忧地询问道。
“刚刚只是闹着玩的,嘿嘿,”青木挠了挠头,“但是布丁真的好难吃,我那一瞬间还以为自己真的会死呢。”
“难吃……会死掉一样的难吃……”渡边诚宛若遭受雷击,瞬间失魂落魄了起来,一旁的名取川星皱眉:“这样说也太过分了吧,这可是渡边很努力做的布丁啊。”
“那你要不要尝尝看这个巧克力布丁的味道?”青木问。
“是芒果布丁……”渡边诚的声音宛若幽魂般在两人旁边响起。名取川星打了个冷战,赶快转移话题:“我们还是赶紧去换衣服吧,也到了该回去的时间了。”
“啊,一切平安真是太好了,”树木树理感叹道。她转头看向岩崎,“但是岩崎老师,那你刚刚说,救不了小夕纪是什么意思?”
“因为不需要救,自然就救不了啊。”岩崎理所当然地说。
“下次还是不要用这种让人误解的表达方式了吧……”
鸡飞狗跳的游泳社活动终于结束了。青木夕纪回到家,读起竹内法树给她整理的物理笔记。她翻过一页,读到讲述“浮力”的内容时,突然有种恍然大悟般的感觉。
“什么事啊?我正在上课呢……”竹内法树压低了的声音从听筒另一边传来。青木夕纪可不顾忌这个,她充满着喜悦地冲着自己的青梅竹马大声宣布自己的发现:“我懂了,原来游泳就是阿基米德原理!物体受到的浮力等于排开液体的重力,所以游泳的时候要把头埋下去!”
“啊?是这样没错……但我还在上课,先不跟你说了……”
竹内法树挂断了电话。青木夕纪并不在意,沉浸在自己的大发现里。
啊,我果然是个天才,青木夕纪愉快地想。
02 蝴蝶结
“我说竹内,你其实是有女朋友的吧?”
“啊?为什么这么说?”
竹内法树看向身旁挤眉弄眼的社团前辈,有些不解。他顺着对方的眼神看向自己的右手手腕,上面套着一个蝴蝶结装饰的发圈。
“这不像你用的款式,应该是给女生准备的吧?真好啊,我也想要个女朋友——”
“不是女朋友。”竹内摇头否认。他看了一眼发圈,叹了口气:“是女朋友就好了。”
社团前辈顿时露出同情的表情,拍了拍竹内的肩膀:“天涯何处无芳草啊兄弟。”
竹内花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个发圈是什么时候跑到他手上的。上周末,青木夕纪一大早用十五个夺命连环call把他从床上拖起来,要他陪她去海洋馆玩。
“再不出来透透气,我就要变成一台机器了!”青木说。她今天没有像往常一样绑麻花辫,而是扎了一个马尾,看起来有点新鲜。
据她所说,最近她几乎把所有闲暇时间都拿来读书了,放学后还要去补习班继续念书。
“哇啊,累都累死了!每天要做好多好多题,看好多好多东西!呜呜呜,小树,你可不可以把你的脑袋借给我?”她一只手按住竹内的头摇晃起来,竹内被晃的有点晕:“别晃了大小姐,我快吐了。”
青木听了,吓得后退两步:“你可别真的吐出来!”
“……”竹内心情复杂。
两人搭电车去海洋馆的路上,青木的手机响了。她先是挂断了电话,但对方再度打来,如此反复三次之后,她终于接了电话。
“什么?补习班?我forget了。”
“on the电车啊。”
“不要,我才不要上课,再这样下去我就会变成robot了!”
“老师好啰嗦!不能打扰别人的date不是常识吗?”
“我说了是约会,D,a,t,e,Date,老师你是嫉妒我吧?毕竟一把年纪还是个单身汉,没有跟女人约会的机会吧?”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我只是出来透透气,你也不忍心看你心爱的学生因为压力过大而Boom了吧?”
“什么!这里要用break down吗?英语好麻烦……好啦好啦我会找时间补上缺掉的课程……什么,双份作业?再通融一下啦!”
青木挂断电话,转头向竹内抱怨:“补习班的老师好啰嗦。”
“我以为你今天休假。”
“没差啦。”青木笑嘻嘻地说,“反正我是不会去上课的。”
“课程不要紧吗?”
“不要紧不要紧,那种事情什么时候都好,我今天就只想和小树一起去海洋馆。”
竹内的耳朵有点热,这基本是常有的事。
“那,这算是约会吗?”他试探着问。
“啊?”青木稍微愣了一下,“刚刚是故意想要气那个死板老头的,不过小树你要是想当成约会的话也没关系哦。”
青木夕纪用手指戳他的脸,揶揄他:“是不是上了大学之后发现周围的人都有女朋友,开始觉得寂寞了?会想着‘我也好想把女朋友的合照发去ins炫耀啊’这种事吧?不要不好意思,这种心情大家都能理解,如果你想的话也可以发我跟我的合照嘛,文字就写‘今天和jk约会了’,绝对会被羡慕死的吧?”
“这个就免了吧。”
“真的吗?真的不用吗?”青木一下子把脸凑得很近,“难不成,你已经交到女朋友了?真是的,好歹也告诉我一下嘛,我们不是青梅竹马吗?”
“怎么可能有女朋友啊。”竹内稍微与她拉开一点距离,摆了摆手。
“我想也是啦,”青木回到原位,“你交到女朋友才奇怪呢,感觉你非常没有女人缘。”
“……”
竹内决定换个话题。
“刚刚打电话的时候,你讲了不少英文单词。”
“还不是那个死板老师要我平时多应用英语,”青木气鼓鼓地说,“我希望他有一天能冲我大喊‘我受够你的说话方式了!’,但他好像还挺乐在其中。”
“最近很累吧?”
“累死了!所以今天一定要好好玩一下,玩够接下来一年份的!”
“要玩够一年份的也太难了吧……”
竹内叹了口气,跟着青木走下电车。
他们并不是第一次来海洋馆。青木轻车熟路,抓着竹内直奔水母馆,掏出手机对着玻璃缸疯狂拍照。拍够了,她又把手机递给竹内:“给我拍一张。”
“这里光线不太好……”
“少废话,让你去你就去。”
于是竹内认命地按了几下拍摄键,照了几张青木夕纪在水母前比V字的照片。
“根本看不见脸。”
青木翻看照片,发现在水母馆的灯光下自己只是个黑影,不禁用责备的眼神看着竹内。
“就跟你说了不行的。”竹内摊手。
“算了,反正也没关系。”
青木收起手机。两个人坐在长椅上一边看水母,一边聊一些琐事。竹内法树给她讲了一些大学的事情,基本都是挑有趣的事情讲,希望能让青木对升学这件事更有动力。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希望她能拥有一个更好的出路。青木笑个不停,把头靠在竹内肩膀上。竹内本应该对她的这种举动习惯了才是,但不管是多少次,他都会觉得有些紧张。
“小树,我困了。”青木打了个哈欠。
“熬夜打游戏了?”
“哪有那种时间啊,习题多到做不完啊……”
青木又打了个哈欠,嘟嘟囔囔地说着各个学科的习题,最后以一句“学习好难”做了结尾。
“其实要是找对方法会容易很多,比如记忆就有很多诀窍……”
他只说了个开头,便感觉肩膀上青木的头稍微往下滑了一点。她显然是睡着了。竹内小心地动了动身体,让她靠得更舒服些。他想去揽她的肩膀,但觉得那样太过亲密,又害怕吵醒她。她显然累坏了,竹内法树想,是什么让她这么拼命?她终于开始对自己的未来感到担忧了吗?
总归不会是为了我,竹内想。
就算她是害怕两人之间的距离会越来越远才采取行动,那也只可能是出于友情上的不舍。那种因为追赶心上人努力学习的少女漫画剧情不会发生在他们身上,如果说得残酷一些,青木夕纪通过一年的努力考上东大的希望也全然没有。她不是什么天才,更算不上聪明,努力得又太晚,比起那些努力的天才们,从起跑线上就落后太多。
他对青木夕纪有些担忧,如果这样努力过却失败了,她会不会心灰意冷,一蹶不振?她不像是会自暴自弃的人,但谁又说得准呢。
他想摸摸青木夕纪的头,又把手放下了。竹内法树悄悄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前置摄像头里的他们在水族馆的昏暗光线下只是两团模糊不清的影子,只有游动的水母在他们身后清晰可见。
他按下快门。
从水族馆出来之后,两人去纪念品店逛了一圈。青木对一个企鹅形状的发圈很中意,毫不犹豫地买了下来。她把头发解开,把原本的发圈递给竹内。
“替我拿一下。”她不等竹内回答,便跑去一边的镜子那里绑上新买的发圈,显得很满意的样子。
竹内接过发圈,顺手套在手上。他随后就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青木似乎也忘记了这回事,没有向他索要。两人接着又去了甜品店,青木说要请客,竹内便不客气地点了豪华芭菲,给青木的钱包做了瞬间瘦身。他们又去逛了游戏中心,在外消磨时间直到天黑才分开。
那之后他就一直把发圈戴在手上了,就好像这是他自己的东西一样,直到被社团的前辈提醒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给青木夕纪发了条消息,告诉她她的发圈丢在自己这里了。青木夕纪过了好一会才回复他,“那就放在你那里吧,反正也戴得够久了”。
竹内法树随便回复了几个表情,把手机扔在一边。他打开抽屉,取出里面的一个盒子,里面放着一些发圈和发卡,无一例外都有大大小小的蝴蝶结。他取下手上的这一个,放了进去。
总觉得自己像个变态,他想。
03 六一儿童节特别篇
最近,孩子们之中开始流行“勇者斗恶龙”的游戏了。没有什么复杂的规则,只是一个孩子扮演恶龙,另外的孩子们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追着他到处跑罢了。一般这个恶龙的角色都是由竹内法树担任,毕竟他又瘦又小,讲话也轻声细语,就算要他扮演这种角色,他也不会说上半个不字。
虽然如此,但不代表竹内法树就喜欢这种角色。每次被大家戴上象征恶龙的犄角和尾巴的时候,他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等到为首的孩子下命令之后,他才跌跌撞撞地跑起来。他不太擅长跑步,从来都甩不开身后的人,只能任由孩子们用手中的树枝,纸糊的剑,或者充气锤子一类的东西敲敲打打。等到他再也跑不动了,那些孩子就哄笑着一拥而上,轮番用手里的东西打在他身上。
竹内法树蹲在地上,护住自己的头部。他不觉得疼,只觉得害怕,明明大家只是在玩,他却觉得很害怕,怕到快哭出来。很快就过去了吧,他心里想着,他们很快就会玩腻了,他紧紧咬着嘴唇,等着孩子们停下来。
“你们干什么呢!”突然,一个不速之客闯进了孩子们之中。青木夕纪双手叉腰,神气十足,冲着孩子们大声喊道:“不准欺负小树!”
“我们才没有欺负他,我们只是在打恶龙。”为首的孩子反驳。
“就是啊,我们只是在玩而已!”其余的孩子也七嘴八舌地吵嚷起来。
“小树才不是恶龙呢,你们就是在欺负人!”
竹内法树抬起头,从孩子们组成的人墙的缝隙里看她。她的头上戴着一个歪歪扭扭的花环,手上拿着一根小木棍,嘴里哇哇叫着什么动画里的台词,径直朝他们冲了过来。
“哇啊,恶龙的同伴要把恶龙救走了!”为首的孩子匆忙晃了晃自己手里的充气狼牙棒,试图拦下青木夕纪,但她只是稍微弯了下腰,就从那男生的胳膊下面钻了过去。
很久以后,竹内法树偶尔回忆起那个金色的下午,只能想起一些模糊的画面,但他还记得青木夕纪向他跑来的时候,落日在她身上洒下金色的光。她像个威风凛凛的骑士,手持宝剑披荆斩棘,只为救出落难的公主,虽然她没有穿着盔甲,手里也只有一根可笑的小木棍,但在那一天,她毫无疑问地成为了他的骑士。
竹内法树看得呆了,只是愣愣地看着她来到自己面前,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发什么呆啊,快走啦!”青木夕纪一把抓住他的手,就这样拉着他跑出了那片空地。
“真是的,你为什么要让他们欺负你啊。”
他们跑到附近的一个小公园里,青木夕纪扔掉手里的木棍,三两下便爬上单杠架,居高临下地看着竹内法树。
“只是在玩游戏而已啦。”竹内法树说。
“是这样的吗?”青木歪了歪头,“玩游戏的话,应该是大家都开心才对,但你一点也不笑啊。”
竹内法树不说话了。他的头上还戴着恶龙的犄角,腰上绑着的尾巴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他把犄角从头上摘下来,纸板做的犄角歪歪扭扭的。
“不开心的话就不要跟他们玩了,真是搞不懂你们男生,”青木夕纪鼓起脸颊,试着爬到更高一点的地方去,“他们为什么总是欺负你啊?”
竹内法树本想解释一下,他们并没有欺负他,但想了想还是默认了她的说法。
“因为我跑不快,跳不远,一点都不厉害。你知道丛林法则吗?动物里最弱的那个,会被其他的人淘汰,差不多就是这么一回事。”
“可是我觉得小树很厉害啊!”青木夕纪想都不想地说,“我做不出的填字游戏你都会做,算数题也一下子就解出来了,你连丛林法则都知道,这个词我都完全没听说过呢!不管他们怎么说,小树在我心里就是最厉害的!”
“是,是吗……”竹内法树因为对方突然的夸奖有些脸红。
“真的!小树无论做什么都很厉害,我最喜欢小树了!”青木夕纪笑着说。
竹内法树的脸更红了:“我,我也喜欢你。”
“嘿嘿。毕竟我可是人见人爱的美少女嘛!”青木夕纪得意地说。她从单杠架上跳下来,看了一眼手上的腕表:“都这个时间了,该回家吃晚饭啦!”
她看向竹内法树,发现他捡起了地上的一根木棍。
“你捡那个做什么啊?”
“嗯……防身用。”竹内含糊不清地说。青木也没在意,她拉过竹内法树的手,两人一起往家的方向走去。
第二天,当孩子们再次提议要让竹内法树做“恶龙”的时候,竹内罕见地摇了摇头。
“我不愿意,”他说,“如果你们一定要我当,我以后也不会跟你们玩了。”
“而且,”他补充道,“我也不会把作业借你们抄了。”
孩子们面面相觑,每个人都对他突然的转变感到惊讶,他们只好同意了他的要求,玩起其他的游戏来。
从那之后,竹内法树便再也没有戴过那个犄角了。
“小树,这是什么东西?”
“啊。”
青木夕纪把一个盒子递到竹内法树面前:“可不是我故意打开的,我只是不小心把它碰倒了。你怎么把垃圾装在盒子里啊?”
“这不是垃圾,”竹内法树随口答道,“这是骑士的剑。”
“少来!又在糊弄我!”青木夕纪不满地说,“把树枝装进盒子里,小树真怪。”
竹内法树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青木皱起眉头:“干嘛那么看着我啊?”
“没什么。”
等到青木夕纪离开竹内家,往自己家的方向走的时候,她突然灵光一现,锤了一下自己的掌心:“啊,该不会是那个吧!”
但她又摇了摇头:“不可能啦,算起来,都已经过了十几年呢……啊,我和那家伙认识那么久了吗?说起来那个时候的小树,好可爱哦,感觉很好欺负的样子呢……长大了之后怎么就变成这样了,真是岁月不饶人……”
她自言自语了好一会儿,很快便把这件事抛在脑后,愉快地向家的方向走去。
04 圣诞节
竹内法树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又皱着眉头把手机塞进口袋里。包间里吵吵嚷嚷,几个前辈有点醉了,正高声吵闹着什么。
他站起身。
“对不起,我还有些事,先回去了。”
“啊?现在就要回去了吗?”
“我们可还要去喝第二轮呢!”
“竹内君这么早就要回去了吗?明明今天可是圣诞节,不趁此机会狂欢一下吗?”
几位前辈转向他,你一言我一语地挽留他。竹内法树略略低头说声抱歉,绕开几个缠在一起的酒鬼,拿过挂在衣帽架上的帽子。
“不好意思,因为是很重要的事,所以只能失陪了。”
“哎呀,既然这样就只能放你走了,竹内君。下次我们可一定要玩个尽兴啊!”
对其他人说了声感谢的话,竹内法树裹紧大衣,戴上帽子,踏入冬日的寒风之中。
街道上到处都是圣诞节的气息。圣诞老人,圣诞树,喧闹的人群,竹内法树穿行其间,步子迈得很大。从这里到他的出租屋要十五分钟,现在的时间是八点三十分,之后乘坐电车……预计到达时间是九点左右。稍微有些晚,他想,但也还算在接受范围之内。
九点一刻,竹内法树艰难地按响青木家的门铃。开门的是青木的母亲,她先是吓了一跳,看到是竹内之后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快进来吧,我去叫夕纪。你拿的是给她的礼物?可真是了不得。”
“真抱歉,这么晚打扰了。”竹内跟着青木太太走进客厅,把礼物放在沙发上,自己也在沙发上坐下。
青木夕纪很快从房间里出来,看到沙发上的一人一熊吃了一惊:“天啊,这是要送给我的?”
“我记得你说你想要来着?”竹内法树有些不确定地问。
“我记得这个还挺贵的……你不会反悔的吧?”青木夕纪若有所思。在得到竹内法树的保证之后,她高高兴兴地扑向那只一人多高的米色毛绒熊,力度之大仿佛要将熊身首分离。
“这只熊身上好冷。”青木夕纪仿佛想到什么,松开熊站起来,片刻后给竹内法树倒了杯热水。
“总之多谢啦,小树。圣诞快乐!”
“嗯,生日快乐。”
十二月二十五日,圣诞节,同时也是青木夕纪的生日。从前每年的这一天,青木家都会庆祝一下,也会请一些朋友来家里。但今年因为青木是考生的缘故,并没有举办什么庆祝活动,只是一家人简单地吃了晚餐。
“我也给你准备了圣诞礼物。”青木夕纪递给他一个盒子,示意他现在就打开。
盒子里面是一副毛绒绒的耳罩。
“可别小看了它哦,”青木夕纪得意洋洋地从耳罩下方扯出一条线来,“这可是具有保暖功能的耳机,我觉得很适合你,就买下来了!”
“你很会挑东西嘛。”竹内法树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在苦笑。他还是挺看重耳机的性能的,不过以青木的财力,大概只会买到性能差劲的东西。虽然心里这样想,但他还是把脖子上的耳机放进盒子里,戴上了青木送他的那一个。至少保暖性能应当不错,他想。
“那么我也该回去了。复习要加油。”
“你这就要走了吗?真是的,多留一下嘛,我复习好无聊,快闷死了。”
“毕竟现在也不早了,我得早点回去。”
“那我送你去车站。”
青木夕纪不由分说,冲进自己的房间里飞快地换好了衣服。如果自己先走的话,她搞不好会追过来的,竹内法树这样想。他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同她一同出了门。
“最近……考试准备得怎么样?”
他跟青木夕纪一同走在去往车站的路上。冬天的风有几分凛冽,让人不由自主地裹紧衣服。
“真是的,怎么你也问这种问题啊。”青木夕纪撇了撇嘴。
“只是随便问问。毕竟也快到一月了,”竹内法树犹豫再三,说道,“我有点担心。”
“没关系,没关系,肯定没问题的啦,”青木夕纪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我可是信心很足。”
但是,竹内法树充满担忧地想,青木夕纪现在的成绩,距离东大依旧很遥远。虽然她的偏差值的确有了令人难以想象的提升,虽然仍然有些不太稳定,但如果运气好的话,应当能够考上不错的学校。但是,以东大为目标,是否有些过于自信了呢?
一直以来,他都不知是否该把这些话讲出口。再怎么说,那都是青木夕纪自己的选择,自己只要在一旁守望着,支持着就可以了。或者说,这必须由青木夕纪自己来做选择,无论面对的是什么也好,也都应当她自己来承担这个责任。建议她重新选择志愿的人,建议她将眼光放得实际一些的人,一定不止一个。即便如此,她却依然固执地想要走上这一条道路,那么自己又凭什么让她回心转意呢?
他为此烦恼了很久。也许从青木夕纪说出想要上东大的那个瞬间就开始了,也许那个时候他就应当按着她的脑袋,要她更换一个更加实际一些的志愿,好让她不至于面对如此努力也达不到目标的失落。也许现在已经晚了,但他也终于下了决心,自己应当为此做点什么,哪怕是徒劳的努力也好。
“那,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没有考上东大,你还有其他学校作为保底吗?”竹内法树试探地问道。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啊?”青木夕纪仍旧满不在乎,“我肯定能考上东大的啦。其他的学校我才没有在考虑,不然会分心。”
他甚至对她的自信有几分恼火了,她为什么就如此轻率地对待自己的未来?为什么就敢将自己的全部赌在那个伸手也抓不住的目标上面?
“你这样是不行的。”他停下脚步,罕见地对自己的青梅竹马露出了严肃的表情。
“也许这话不该由我来说,但你有好好考虑过你的未来吗?”
“小树……”青木夕纪惊讶地看着他,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质问有些不知所措。
“我并没有不支持你去读东大,但到了现在,你也该明白,你现在的成绩是没办法的吧?考上大学不是你喊几句口号就能成功的,整个日本又不是只有东大这一所大学,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想着非考上东大不可啊?你也该给我清醒一点了吧!”
竹内法树借着气势一股脑喊出这些话,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他开始觉得后悔,也许他不该说这样的话,也许青木夕纪会哭,会讨厌他,可是他非说不可。他看向青木夕纪,准备着只要她哭出来,就立刻认错服软,但青木夕纪只是笑着看向他。
“没想到,小树你还是说出来了啊,”青木夕纪微笑着,“我还以为,至少你会支持我到最后呢。”
这次换成竹内法树愣在原地了。青木夕纪踢了一脚路边的电线杆,像是发泄般把话说得飞快:“我早就没有以东大为目标了,我并没有蠢到连这样简单的事情都看不清的地步。我的志愿表里连东大的影子都没有,虽然我的的确确非常想去东大,可是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但至少,我想要说些大话,在大家面前,在小树面前装酷耍帅,到时候大家发现我没有被东大录取,而是考上其他大学的时候,一定会‘哇’地叫出声吧,不过说不定,是因为我还不想放弃,我还是想去东大念书,所以才一直这样讲的吧。”
青木夕纪抹了一把眼泪,看向竹内:“我很害怕,如果大家都去读大学了,而我却没有,是不是就会被远远地抛在后面了?所以我要比任何人都走得更远,所以我才想要去读东大。一开始我是这样想的,现在的我,应该已经不会被你和大家抛下了吧?但我现在还是想要去读东大,只是因为我为了这所学校,做出了那么多的努力……可是,我的努力还不够多,所以我只能接受这样的现实。”
“不管是同学也好,老师也好,爸爸和妈妈也好,大家都对我说,应当现实一些,最后我也的确这样做了。但只有小树说,你一定可以的,一定能考上的,每次听到这样的话,我都很高兴。我一直以为,你会支持我到最后的,小树。”
“对不起,一直以来都让你担心了。本想等到被录取的时候再吓你一跳的,现在这样,算是计划失败?”
青木夕纪笑着说,但眼泪一直流个不停。竹内法树朝她迈出一步,想帮她擦掉眼泪,却感觉脸上落了什么冰凉的东西。
“ゆき。”*
“啊?”
青木夕纪呆呆地看向竹内法树。一片雪花落在她的头发上,紧接着是更多,不知不觉间,天空中便飘满了雪花。
“下雪了。”竹内法树说。
青木夕纪这才回过神来。她三两下擦干眼泪,兴奋地看着飘洒下的雪花:“下雪了,今年又是白色圣诞节呢!”
*夕纪(yuki)与雪同音。青木以为竹内叫了她的名字。
05 毕业
到哪里了?
快了。
十分钟前你就这么说!
已经在电车上了。
到底还有几站啊!
嘛……这个……
你该不会是睡过头了吧!
啊,被看穿了吗……
竹内法树挠了挠后脑,把手机放进口袋。在青木夕纪的揭榜日睡过头这件事肯定要被她好好念上一顿,钱包的缩水也是逃不掉的既定事项,青木可是对他承诺过的大餐充满了期待。
啊,揭榜日啊。竹内心中感叹着,把身体靠在椅背上。不知不觉,也过了一年了。
去年的这个时候,他顺利地考上了东京工业大学。揭榜那天青木跟着他一起来,看到录取名单的时候激动得又蹦又跳,好像考上大学的是她一样。
“你啊,好歹操心一下你自己吧,”竹内法树叹气,“之后你也是应考生了,到底是要读大学还是工作,到底有没有在考虑啊。”
“我当然是读大学了啊!”青木夕纪叉腰,“我可不想现在就工作!”
“是么?”竹内法树不客气地指出事实,“你现在的成绩,大概只能去北海道读书了。”
“北,北海道?”
“是啊,家人和朋友全都不在,只有你一个人在北海道……你在那边能照顾好自己吗?”竹内法树故意把事情说得很夸张,青木完全被他唬住了,回去的路上满脸惨白,时不时地念叨着“北海道”。
青木之所以说要去考东大,应该也有竹内自己这番话的原因。就结果来讲,还算是好事。竹内笑笑,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果然收到青木发来的一连串骂他的消息。
电车在此时到站,竹内迅速按了几下屏幕,报告电车已经到站的消息,站起身来往约定的地点走去。
“真是的!”青木一见到他,就扑过来扯他的脸,“我这么重要的日子你怎么能迟到!”
“哎哟……”竹内理亏,任她蹂躏,“你可以不用等我,自己去看啊……”
“我不敢看!”青木这话倒说的理直气壮。竹内无奈地摇了摇头:“我陪你去总行了吧。不过之前你不是说十拿九稳的吗?”
“啰嗦!我就是不敢看!怎样!”青木夕纪大力把竹内法树的脸往两边拉。
“松手吧大小姐,我们还是把正事做完了再说……”
“我找左边,你找右边。”
“喔。”
“我还没看到,喂,你找到了吗?”
竹内转头看向青木,发现她把自己的眼睛捂住了。
“你完全没在看啊!”
“我不敢看嘛!小树你替我看!”青木死活不肯把手放下来。
“这种事还是要你自己来看才行。”
“可是……”
“那好,我替你看。咦,不管怎么找,我都找不到你呢……难道是没考上吗?”
“才不可能呢!”青木猛地松开手,仔仔细细地在名单上寻找起来。过了一会,她突然发出一声惊呼,跳起来抱住了一旁的竹内法树。
“啊!我考上了!我可以去读大学了!”
“呃,恭喜?”
竹内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手足无措,不知道手往哪里放好。他猛地觉得脚下一空,兴奋的青木竟然把他给抱起来了。
“哇啊!你哪来这么大的力气啊!”
虽然是堪堪两脚离地的程度,但也够惊人了。
“是肾上腺素啦肾上腺素!”
青木放下他,摸出自己的手机,拨通了电话:“妈妈?我考上啦!我考上东学大啦!”
青木夕纪的脸上满是心愿达成后的幸福笑容。
趁着新年参拜的时候,竹内法树好好地与青木聊了聊对以后的打算。得知青木夕纪的目标是东京学艺大学的时候,竹内不免松了口气。原来她真的有好好地在考虑,这对于青木夕纪来说还真是难得。
但与此同时,他又感到深深的挫败。明明自己应当是最了解她的人,明明一直以来都在她身边,却一点也没发现她一直以来的谎言。他真的了解青木夕纪吗?还是说,那些只是陪在她身边的漫长时间给予他的幻觉?
青木夕纪对他的烦恼一无所知,她倒是显得很高兴,滔滔不绝地对竹内说起自己对未来的想法。
“我仔细考虑过了,我觉得我可以去做老师,幼稚园的老师!我很喜欢小孩子,能在幼稚园工作一定很有趣!”
“估计也会很辛苦。”
“我才不怕呢,复习这么辛苦我都没有怕!我以后肯定能当个好老师!”
“嗯,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可以。不过在那之前,还是得先被大学录取才行。”
“我肯定能考上的啦!模拟考试我可是得了S的!”青木大言不惭地说。
“哪有S啊……”竹内叹气。
满怀着对青梅竹马的担心,竹内为她祈愿考试顺利。也许是青木的努力被神看在了眼里,她的心愿,竹内的心愿现在都已经达成,她离自己的目标又更近了一步。
不得不说,真是一件值得庆祝的喜事。
“我肯定不会哭的。”
青木站在校门口,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什么?”
“毕业有什么好哭的,明明是很让人高兴的事。又不是以后见不到面了,搞不懂为什么每年都有好多人在毕业式上大哭。”
“……”竹内不知道说什么好。今天是青木夕纪的毕业典礼,同时也是灰羽高校最后一届学生的毕业典礼。作为往届生,想到自己的母校要被拆除,竹内也觉得隐隐有些难过。
一年前他从这里毕业,虽然知道灰羽在送走下一批毕业生后就会废校,但毕竟还有一年时间,并没有什么实感。只是现在,他切实地感觉到了这一点。
青木一家往礼堂的方向走了,竹内说自己想在学校里转转,跟他们暂时分开。他找到自己班级的教室,里面早就不是原来的样子。几个后辈认出了他,笑着与他寒暄了几句。他随意在教室里找了个位置坐下,莫名有种恍惚的感觉,仿佛自己才是今年的毕业生一样。他去年从灰羽毕业,进入大学,所有的一切都崭新而陌生。新的知识,新的朋友,独居生活,兼职打工,联谊活动,社团聚会,世界一瞬间变得很大,可他并没有与高中生活切断联系。
很显然的,是青木夕纪将竹内法树与他的高中生活连在一起。只要她仍在灰羽读书,他那已经结束了的,珍贵的高中时光,就仿佛没有结束一般延续下去。
只是,在今天,青木夕纪也即将毕业了。
竹内法树有些伤感。毕业生们都去参加仪式了,教室里只剩下他一人。他听着礼堂里隐约传出的声音,不由得想着,青木的未来,他自己的未来,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呢?他们会不会在某一天也与彼此分开?当青木也离开了家,进入了大学,拥有了新的朋友与新的生活,甚至有了倾慕的对象之后,仅仅是青梅竹马的他还能陪在青木身边多久呢?也许他应当表明自己的心意,可是青木夕纪并不对自己抱有恋爱感情,自己对她来说更像是兄弟或者友人,如果贸然踏出这一步,她还会与自己这样要好吗?
竹内法树后知后觉地想到,新年参拜的时候,他完全忘记了祈求恋爱顺利。
想着毕业典礼应当快结束了,竹内法树便离开了教室。他在礼堂门口找到了看起来心情不错的青木夕纪。
“叔叔和阿姨呢?”竹内问。
“他们先回家了,我还想跟朋友多说些话。小树你呢,不回去吗?”
“我也有些事,你回去之前给我发个消息,我今天跟爸妈说好要回家住,正好一起走。”
“ok!”青木冲他比了个手势,一溜烟地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虽然是跟青木说了自己还有事要做,但竹内法树事实上无事可做,只是随意闲逛,与认识的人闲聊上几句而已。由于这是灰羽的最后一次毕业典礼,也有许多像他一样的往届生回到学校。竹内遇到不少高中时期的同学,彼此聊了聊近况,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学业上的,以及恋爱上的。
“说起来,天野君交到女朋友了哦,真是令人羡慕的家伙。”
“啊,我也听说了,好像还是JK来着?”
“这家伙经常在ins上秀恩爱照片,可恶,他到哪里找到这么可爱的女朋友的啊!”
“哇,真的好可爱!可恶,我要去暴打天野那家伙一顿!他今天来了吗?”
竹内在一旁听着,觉得话题事不关己,倒也懒得插嘴讲话。他心中为可怜的天野君祈祷的时候,不知为何,话题却转到了他自己身上。
“我说啊,竹内,你跟青木之间有什么进展吗?”一位友人问他。
他喜欢青木这件事在朋友间算是公开的秘密,虽然他从未正面承认过,但也默认了他们的猜测。倒不如说,没有察觉到的应该只有青木自己才对。竹内法树摇了摇头:“没有,老样子。”
“你也争气一点啊,都这么多年的青梅竹马了,就算直接去告白也不会怎样吧?”
“希望如此吧。”
“她今年也该毕业了吧?是去读大学还是工作了?”
“她考上了东学大。”
“哇哦!真了不得!”
看着友人惊讶的表情,竹内的心中涌上一股满足感。这是名为骄傲的感情,他毫无疑问地,为青木夕纪取得的成绩感到骄傲。
“很了不起吧?”竹内法树用罕有的,得意洋洋的语气夸赞道,“她可是向来最出人意料的那个。”
收到青木夕纪的消息,竹内法树与她在校门口汇合。
“我可没哭哦。”青木夕纪得意地说,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好得意的。
“真了不起。”竹内法树说得敷衍,两人一同往家的方向走。
他们走过熟悉的十字路口,走过街边的老式自动贩卖机和章鱼烧店。本该是再熟悉不过的放学路,对于青木来说,已经是最后一次走了。
竹内法树仿佛感受到了什么,回头去看青木夕纪。她像是要对竹内法树说些什么的样子,停下了脚步。在他们开口说话之前,一个孩子唱着童谣从他们身边跑过:
“淡淡晚霞中的红蜻蜓
姐姐背着我看见你是在哪一天
在山间田野提着小篮子
采摘桑果难道只是一场梦幻吗”
他们因为这曲调愣在原地,看着那孩子就这样向着他们的反方向跑远,而灰羽私立高校的影子,却早就一点也看不见了。
“我还没有准备好……”
竹内法树听到青木夕纪哽咽的声音,回过头去,看到她已经满脸都是泪水。
“我还不想毕业!我还有好多事没做,好多话没有说,我不要就这样毕业!”
竹内法树叹了口气:“不是说了不哭的吗。”
他想帮青木夕纪擦掉眼泪,却没想到她一把抱住了他,一边用他的衣服擦眼泪,一边大哭起来。
也许是因为青木弄脏了他的衣服,还在他的衣服上擦鼻涕的缘故,竹内法树也有些想流泪。但更多的是因为从此以后,他与他高中时代的最后一丝联系也将消失不见,他即将完完全全地从这所学校毕业,并且再也无法回到这里来了。
他抬手抹去眼角的几滴泪水,低头却发现青木正看着他,一脸坏笑。
“被我逮到了,小树也哭了!”
她带着满脸的泪痕,却笑容满面地说。
“还不是都怪你,搞得我也想哭。”竹内戳了戳她的脑门。
“那到此为止,我不会再哭了,”青木把眼泪擦干,“毕业的时候,还是应该开开心心的才对!小树你也不准再哭了!”
“好啊,”竹内点点头,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前,“但你把我的衣服弄成这样,你要怎么赔我?”
“哼,我给你洗干净就是了,你把衣服脱掉给我!”青木作势要扒掉他的衣服,两人又打闹起来。
他们吵吵闹闹地往家的方向走去,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化,但这样与青木一同嬉笑打闹,是否也是最后一次了呢?
竹内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被青木紧紧抱住的感觉还残留在他的皮肤上。直到他们在青木家门口分别,他才想起,自己忘了对青木说一句“恭喜毕业”。
有些话一旦错过了时机,就再也无法说出口了。好在,这句话只是无关紧要的祝愿,即使没有说出口,青木夕纪也一定能听到,以各种各样的方式——
那么,他想说的那句话,她究竟什么时候才听得到呢?
The end
安琪气喘吁吁地推开教室的门,整间教室的学生都看了过来。
“我……赶上了吗?”她看向讲台上的教师,对方严肃的表情看得她胆战心惊,连忙补上一个九十度的鞠躬:“对不起我又迟到了!”
“下课后来我办公室一趟。”
安琪灰溜溜地走向自己的座位,偷偷打了一个哈欠。昨天做完作业已经很晚了,躺在床上却还睡意全无,数羊数到一千多只,羊群不堪重负纷纷罢工,她才勉强睡着。早上虽然听到了闹钟,却觉得时间还早想要再睡一会,结果可想而知。
我会因为迟到太多次被退学吗?安琪不禁这么想。退学其实也不错,这样就可以被送回家了,只是爸爸妈妈会不高兴的,唉,活着真难。
她努力对抗着睡意,勉勉强强熬过了这节课。下课铃一响,她便迈着沉重的脚步,往老师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我把你叫到这来,并不是想要惩罚你。你们这些孩子第一次离开家,总是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每年的新生都是这样。帮助你们解决问题是我们教师的责任所在,所以安琪同学,能跟我聊聊你迟到的理由吗?”
虽然老师的表情依旧很严肃,但安琪觉得没有那么紧张了。她一五一十地讲了自己为什么迟到,为什么失眠,老师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说:“所以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想办法控制自己的返祖行为。生物保健课上的那些方法,我在这里就不重复说明了,不过我想让你思考一个问题,在你看来,家是什么?家为什么让你感到安全,而学校又为什么让你觉得不安呢?如果你能想清楚这些,应该对你的现状有所帮助。”
老师人还是挺好的,安琪感觉如释重负,她道了声谢,便离开了办公室。
家是什么?她开始思考老师留下的问题。
是清晨门缝里飘进来的饭菜香味,是柔软的枕头和床铺,是爸爸妈妈的笑容,是按响门铃后从门里传出的脚步声,家让人感到安全,舒适,温暖,是她的庇护所。
这一切在学校里全部消失了。所有的一切都如此陌生,她的护身符至今不知所踪,从家里带来的枕头只能给她带来一点点宽慰,毕竟就算换成了一模一样的床单,也不可能与家里的床一模一样。她仿佛是一只掉出了巢穴的雏鸟,没有学会飞行也不知如何觅食,却要时刻防备猛兽的袭击。这也太难了吧,她忧心忡忡地想。
好在她还不算完全孤立无援。她的几个室友都是很亲切的人,也有交到其他朋友。她在迎新会上见到的样子很凶的学姐基尔,虽然讲话让她心惊胆战的,但是其实是个很好的人。学姐说有什么事可以来找她,安琪就真的这么做了。她觉得学姐让人很有安全感,跟学姐在一起的时候会感到很安心。
还有就是,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学姐抱起来手感超好的。
中午吃饭的时候安琪远远看见基尔的身影,便径直朝她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她。基尔稍微吓了一跳,不过安琪也不是第一次这么跟她打招呼,也算是见怪不怪了。她揉了揉小学妹的脑袋,问:“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我今天上课又迟到了……”安琪闷闷不乐地说。
“还是睡不着吗?”基尔问她。
“嗯……”安琪松开手,抬起头来看她。
基尔陷入了沉默,好像在思考什么。
“那你早点去吃饭,这样还能趁午休时间睡个午觉。”基尔认真地给出建议。
“嗯嗯。”安琪点头。她们一起吃完了午饭,安琪回到宿舍,试着小睡片刻,结果并没有成功。下午的课程更让人犯困,这让她感觉自己反而在课桌上能够睡得安心。难熬的一天总算过去,安琪早早做完了今日的功课,为了酝酿睡意早早爬上了床,但毫不意外的是,她又失眠了。一片黑暗中她听到室友们均匀的呼吸声,不由得稍稍叹了口气。
这可怎么办啊,这样下去,明天又要迟到了,说不定还会被罚站,那是多丢人的一件事啊……想到这里,安琪差点就要掉眼泪了。
突然,有什么东西出现在她面前。那好像是一只发着淡淡荧光的纸飞机,正好落在她的眼前。安琪吃了一惊,下意识看向宿舍的窗子,那里果然有一道小小的缝隙。她蹑手蹑脚地走向窗前,借着窗外的月光去看纸飞机上的字,只见上面写着:“我在下面等你。”
安琪轻轻推开窗户,她的好学姐向她招了招手。
“学姐……你怎么会过来啊。”
“我想你可能睡不着。”
安琪给自己施了个静音咒,偷偷溜出了宿舍的门。这个咒语还是前几天刚刚在课上学到的,对她来说并不是很困难。门禁时间已经过了,要是被抓住大概会被处罚,但安琪在忐忑不安之余,还隐隐觉得兴奋和激动。
她们找了个地方肩并肩坐着,安琪总觉得有些冷,便往基尔旁边靠了靠,倚在她肩膀上。基尔见她这样,默默地展开了翅膀,把安琪拢在里面。
“你特意来陪我,我好高兴啊,有学姐在,我总觉得很安心。”
“那我就多陪你一会儿。”
“也,也不用……毕竟已经过了门禁时间,被抓到就不好了。”
“也是。”
她们就这样紧挨着彼此坐了一会儿。
与基尔分开后,安琪又溜回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这次她很快就睡着了。
虽然说基尔来陪她让她很开心,但毕竟已经过了门禁时间,还是有些危险。所以两人商量过后,把见面的时间定在了门禁前的半小时。基尔并不是每天都来,学生总有因为学业脱不开身的时候。不过即便基尔不来,安琪也不像之前那样不安了。只要想到自己明天还能与基尔见面,她便可以安心地入睡。
一切看起来都在变好。安琪不再失眠,上课迟到的次数也大大减少。她认真学习了生物保健的课程,也与教授谈过话,好好思考了如何控制自己的返祖行为。
某天晚上,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基尔:“我一直都因为想家而不安,但是家并不是一个地理位置,而是一种感觉。我熟悉家里的一切,在家里会感受到安全感,那么如果我开始渐渐熟悉起学校里的生活,也许我也可以把学校当成是我的家……”
她抬起头,笑着看向基尔:“谢谢你总是陪着我,有你陪着我的时候,我总是觉得很安心,就像是在家里一样安心……”
不知为何,基尔有些犹豫,看上去很想说些什么。安琪歪头看着她,等着她开口。
“既然这样的话,你愿意……”
“哇!那是什么!”
基尔终于下定决心,但话才说到一半就被安琪打断了。安琪惊讶地指着头顶天空突然出现的白色幽灵,不由自主地往基尔身边靠了靠。
“那是‘白色幽灵’,”基尔说。她看起来有些遗憾,但又像是松了口气,“它会带来很多流星。”
“流星?”
安琪话音刚落,幽灵手中的魔杖落下,一道道白色的光芒划过整个夜空。
“是流星!”她忍不住兴奋地大喊,“是流星雨!”
虽然这样喊出了声,但安琪很快就意识到这些并不是真的流星,真正的流星怎么会落到地上来呢?即便如此,她也难掩心中的激动,正巧一道光芒落在离她们不远处的地方,她便跳起来,朝那只白色的小鸟扑了过去。
“学姐你看!”她把那只小鸟抓在手里,朝着基尔跑过来,只是还没到她面前,那只小鸟的身形便破碎了,变成了一块白色的晶石碎片。
“这是什么东西啊?”她好奇地问。
“是‘星尘’。我想明天就会开始星尘捕捉竞赛了,”基尔顿了顿,微微低下头看向安琪,“要一起来吗?”
“好啊好啊,当然了!”安琪笑着回答。
她们头顶的星尘不断地落下,无数道白色的光芒划过夜空,像是梦中才会出现的景象。
“这样的景色,在家里看不到吧。”基尔突然说。
安琪愣了一下。
“是啊,”她笑着说,“我开始觉得,来上学是件好事了。”
*完结了!啊啊啊啊啊啊没想到我真的能写完,内心好多感言呜呜呜呜但都说不出来,这次懒得排版了就这么发了吧,99真好啊,下个企划有缘再见吧~
总之归个档:
序章:http://elfartworld.com/works/2239921/
http://elfartworld.com/works/2245208/
第一章:http://elfartworld.com/works/2248810/
http://elfartworld.com/works/2249326/
第二章:http://elfartworld.com/works/2250372/
第三章:http://elfartworld.com/works/2252847/
时间来到初冬,天气开始变得寒冷。临近学期末,希尔达的学业愈发繁重起来,让她无暇顾及在远方的报刊上刊登的故事。在她看来,那就是她亲手为结局画下的句点,从今往后与此相关的一切都会成为过去。她依旧按部就班地生活,学习,读书,写作,偶尔与卡密利亚一同打发闲暇时间,直到那封信出现之前。
她并不喜欢收信。过去一年里她收到的信件很少有能称得上是好消息的,想来这封也不例外。她叹了口气拆开信件,有些意外地发现是戴安娜邀请她去咖啡馆坐坐。不,准确地说,戴安娜邀请的是布莱恩,毕竟她认识的只有布莱恩。她有些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去赴约,毕竟她已经很久没有以布莱恩的样子出现了。她从床下拖出那个已经落了一层灰尘的木箱,打开后却惊讶地发现那顶金色的假发已经破烂得不成样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啃过一样。
“是那只老鼠做的!”卡密利亚大声说。
希尔达才想起前阵子她们逮住一只大老鼠的事。她看了看那顶假发,长长地叹了口气,把箱子重新塞进床底。
“那么你还要去赴约吗?”卡密利亚问她。
“至少把事情解释清楚。”希尔达说。
她给戴安娜写了回信,并在约定好的时间独自前往咖啡馆赴约。她在戴安娜习惯就坐的位置上等了一会儿,戴安娜便推开咖啡馆的门走了进来。
希尔达站起身。
“戴安娜小姐,我的名字是希尔达·库珀,一直以来您所见的布莱恩都是我……”她急切地向戴安娜解释,但戴安娜用一个眼神止住了她的话头。希尔达看到她的眼神便明白了,戴安娜早就知道了一切。她与戴安娜一同坐下来,心里百思不得其解,戴安娜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您请我来这里,究竟是有什么事?”
“总算找到你了,娜西莎·图斯,《凤凰之歌》的作者,没错吧?”戴安娜露出一个笑容,“我也该自我介绍一下了。我的笔名很多,W·S恰好是其中之一,全名是蔓德·丝托莉,换句话说,我正是《不死鸟》的作者。”
希尔达睁大双眼,忍不住撑着桌面站了起来:“丝托莉?”
“是的,我正是丝托莉。我知道你的一切,希尔达·库珀,一个可悲的人。为了寻找布莱恩,你甚至写出了那样的故事,真是让人敬佩啊。布莱恩要是知道的话,一定会很高兴的。”戴安娜笑了笑,样子仿佛天真无邪的少女一般,这让希尔达没来由地产生了一丝愤怒。
“布莱恩在哪?你知道些什么?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她忍耐自己抓住丝托莉衣领的冲动,愤怒地质问她。
“我可以告诉你,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一条人命,”丝托莉甜美地笑了笑,仿佛自己刚刚说的是她喜欢的某种甜品,“随便什么人都行,就连家精也包括在内,无论是谁的性命都可以。只要你亲手将其结束,我就实现你的心愿。”
“你怎么会知道家精?”
“因为我就是羽毛笔的家精啊,这件事你不是早就该知道了?”
“我拒绝,我不可能做这种事,”希尔达坚定地看着她,“无论你开出什么条件。”
“那如果我说,我能让布莱恩回来呢?”
希尔达愣住了。她看向丝托莉,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茫然地听到丝托莉的声音,那一切都显得如此的不真实。
她似乎听见丝托莉说:“布莱恩还活着。”
丝托莉似乎很满意希尔达的反应,她用有些得意的语气说道:“布莱恩还活着,如果你按照我说的做,我就让他回来,回到你身边,这个条件如何?”
“我不能……”希尔达喃喃自语。
“你可以,希尔达小姐,”丝托莉笑着说,“如果你做不到的话,我就杀掉布莱恩。”
希尔达抬起头,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丝托莉。
“现在他的命掌握在你手中了,来选择吧,究竟是布莱恩的性命,还是其他人的性命,对你来说,到底哪一个比较重要?”
丝托莉伸出两只手,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卡密利亚走进咖啡馆时,正好与一个熟面孔擦肩而过。那个人身上有让她觉得很糟糕的味道,是非常危险的家伙。她疑惑地看着戴安娜的背影,又看向咖啡馆窗边坐着的失魂落魄的希尔达,快步走了过去。
“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会因我而死。”
希尔达抬起头,用平静的语气说。
“太过分了,竟然提出这种条件!”卡密利亚愤愤不平地说,“怎么可能会去做啊!”
“是啊,这是不可能的……但我也不能对布莱恩见死不救。”
“这还真是个两难抉择……”卡密利亚也叹了口气,“真没想到丝托莉就在我们身边,我还以为她一直在英国生活呢。邪灵可是很可怕的,不然我们去店里联系一下清净师吧?”
“邪灵?”希尔达捕捉到卡密利亚的话,“你是说,丝托莉是邪灵?你是怎么知道的?”
“身为家精,我能感知到邪灵的气息。”
“等一下,之前我们也与戴安娜见过面吧,那个时候你有察觉到吗?”
“没有,”卡密利亚略微回忆了一下,“至少那个时候的戴安娜并没有什么邪灵的气息,她看起来完全是个普通的人类。”
希尔达若有所思,站起身来:“你说得对,我们的确应该去一趟店里。”
“明天你就要去见丝托莉了吗?”
“嗯。”
希尔达缓慢地剥开一个橘子,分给卡密利亚一半。炉火烧得正旺,屋子里温暖又舒适,这让希尔达忍不住有些犯困。
“真希望一切顺利。”卡密利亚托着下巴,对着希尔达眨眼睛。
“希望如此。”希尔达回答道。
对于明天她们将要做的事情,希尔达没有一点把握。虽然这几天东奔西走,尽可能地做了准备,但她还是觉得内心不安。计划真的能顺利进行下去吗?如果她们失败的话,后果到底会有多严重?
“卡密利亚。”
“嗯?怎么了?”
卡密利亚看向她,脑袋稍微偏了偏,显得很可爱。
“之前都是我在讲我自己的事,我也想听听你的故事。
寒冷的冬季夜晚,温暖的炉火,老旧的皮革沙发和木头茶几,这是最适合讲故事的地方。但她的故事已经讲过太多太多,多到她已经没有多余的故事可讲。
那么,就做一个听故事的人吧。
“好呀!那我要说的可多着呢!”卡密利亚兴奋起来,“让我想想,该从哪里说起呢?好,就从我诞生的时候讲起……”
一开始,我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诞生在这个世界上。
与人类不同,每种物品被制造出来的时候,都有它的用途。他们用锄头耕地,用斧子砍树,用漂亮的艺术品装饰屋子,他们用铁铸造零件,用皮革包裹座椅,敲敲打打拼出几节车厢,好让他们坐着火车到远处去。他们用笔写字,记录,通讯,创作,传承知识,交流情感,甚至创造新的世界,笔应当是用来做这种事的。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但我作为一支笔,从诞生之日就没有写下过一个字,直到今天。
一开始我被摆放在一位贵族老爷的书桌上,他从不用我写字。他当然也写字,只要是人类,就不可能逃脱写字这件事,但他习惯使用钢笔,对他而言,我只是一个好看的装饰品,用来搭配他精致的书房摆设。偶尔有客人来访,夸赞我漂亮的羽毛和耀眼的宝石,我的主人总会骄傲地说,那是我花大价钱买下的。
他从来都看不见我。用我写字吧,我无数次向他请求,他却充耳不闻,那时的我总是为此流泪,身为一支笔却不被用来写字,既然如此,我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后来我又有了新的主人。我被装在红丝绒的盒子里,送给了主人的小儿子。他觉得我无趣,不像他的玩具一样好玩,便把我放在角落里积灰。十年后他从仓库里发现我,便决定把我卖个好价钱,好让他能够继续大手大脚花天酒地。
我就这样被人买下,又被人卖掉。他们都看不见我,他们都不用我写字。我渴望记录,渴望在人们开垦新世界的荒地时,成为他们最好的斧子与锄头,渴望他们在诉说爱意时,变成放声歌唱的夜莺,但没有人那样做。我恨我精心雕琢的花纹,璀璨夺目的宝石,它们剥夺了我作为一支笔的身份,让我成为了可笑的装饰品!
在这样的恨意之中,我渐渐化身为人。
那段时间我走遍了伦敦的大街小巷,认识了许多家精,也发现了能见到我的人。我的脑海里渐渐产生了一个念头,既然没有人愿意用我来写字,那么我就该自己书写故事。这个念头让我非常兴奋,我开始审视周围的一切,寻找我想要的故事中的主角,这并不困难,有人完美地命中了我的红心,更妙的是,他甚至看得见我。我把这当做是命运的感召,于是我开始书写他的故事。
他的父亲被人所杀,这些年来他一直想要复仇,却一直没有找到杀人凶手。由于家精的身份,想要不被人发现地寻找线索相当容易,我很快帮他找到了是谁杀死了他的父亲,结果十分出人意料——那个人正是他的养父。
我看着他因为痛苦和愤恨而扭曲的脸,心中感受到纯粹的快乐。我无比期待这个故事的结局,当他发现那些所谓的证据不过是我设计的谎言时,那么亲手杀死了养父的他,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我想象着他绝望而痛苦地将枪口顶在自己的太阳穴上,颤抖着扣下扳机,光是这样的想像就能让我全身因为兴奋而战栗,于是我默默地等,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然而那一天并没有到来。这个愚蠢的男人竟然没有去杀死自己的养父,他竟然放下了仇恨,选择遗忘痛苦的过去,我怎么能让这样的事发生?愤怒让我改变了自己的形态,我发觉我能够自由地变成他人,同时我也意识到,我已经成为了他人口中所说的“邪灵”。
我并不在意这件事,不如说,我甚至觉得这一天应该早些到来。我获得了变成他人的能力,于是我扮作养子杀死养父,又扮作养父欺骗养子,我欣赏他们因为受到家人欺骗痛苦又绝望的表情,却在一切结束后感到无比的空虚。
那个人到死都没有向他的养父开枪。
我的故事没有走向我想要的结局,为什么会这样?一定是我选择的角色不对,于是我开始寻找下一个,下一个,再下一个,但不对,不对,每次都不对,他们不肯听我的话,不肯按照我的想法行事,他们永远脱离轨道,让我一次又一次地枉费心机,但我有很多时间,很多耐心,我可以一次又一次地失败,也可以一次又一次地继续,只为了我想要的故事,我想要的结局……
那么,布莱恩,你究竟能否满足我的期待呢?
“没想到你会约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
“在这里即便发生了什么,也不会有人注意。即便是,有人死在这里也一样。”
希尔达的脸上阴云密布。她走向这间废弃仓库里放着的桌椅旁边,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丝托莉自然而然地坐在她对面,饶有兴致地打量希尔达的表情。
“我很好奇,你为了救人,究竟要杀死谁呢?你没有带来任何人的遗体,还是说,你已经把尸体埋在了这里?”
“我没有杀死任何人。确切地说,是还没有。”
“那么我们的交易可不算达成哦。你必须得亲自动手杀人才行。啊,难道你是想当着我的面,亲手杀死谁吗?那我还真是感到非常荣幸。”丝托莉的脸上笑容更甚,她高兴地晃起自己的脚。
“算是说对了一半。”希尔达也露出了笑容。她缓慢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东西,那是一把匕首。
“我认为你还没有蠢到认为用一把匕首就能杀死我的地步吧?”
“当然,我还没有那么蠢。”
希尔达双手紧握着匕首,对着丝托莉露出一个平静的笑容:“丝托莉小姐,我思考了许久。布莱恩的性命,其他人的性命,我无法舍弃任何一个。如果你非要我亲手杀死什么人的话,那我也就只能这样做了。”
她缓缓将匕首抵在自己的胸口上。
“不用杀死其他人,却仍然亲手杀了人。没有人应当为此而死,所以,只有我可以为此而死。这样的结局,你喜欢吗?”
她看到丝托莉震惊的表情,微笑着用力刺下。
匕首在离希尔达的胸口只有几毫米的时候停住了。希尔达将匕首用力扔出,刀尖与地面碰撞,发出响亮的声音。这响声仿佛触动了某个开关,更大的声音响起,面前丝托莉所坐的椅子突然失去了支撑,连带着邪灵也向下猛地坠落。与此同时天花板上突然打开了一扇活板门,大量的水泥倾泻而下,将椅子与上面的人一同埋在突然出现的大坑里。
希尔达看向那个已经被水泥填平的坑洞,她这时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你以为这样就能够困住我?”丝托莉再度出现。她仿佛一个幽灵般,从地底缓缓现身。
“我想我困住你了。”希尔达说。
她看到丝托莉愤怒的表情,心中的猜想得到了证实。她的计划成功了,她已经完全将丝托莉困住了。
“我收回刚刚所说的话。没有人应当为此而死,我也一样。如果说这件事中应当有人死的话,那个人,也只会是你。”
“原来你打的是这样的主意。可是,如果你这样做的话,你就永远不知道布莱恩的下落了。”
“那我就自己去找。用不着你来告诉我。”
“那戴安娜呢?”
丝托莉露出得逞的笑容。她看着希尔达震惊的表情,不紧不慢地说:“我当然不是真正的戴安娜,我只是调查到她认识你,所以才借用了她的身份,变成她的样子。那么,真正的戴安娜又在哪里呢?如果我就这样死去的话,她又会发生什么呢?”
“希尔达!”仓库的门被打开,卡密利亚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我们来了!”
紧跟在她身后的是一名中年男人,他的手上拿着一些希尔达看不懂的器具。他与希尔达短暂地沟通了几句,便站在已经被水泥填满的坑洞旁边,嘴里念念有词。
“等等,你们要做什么?”丝托莉朝着那人跑去,却被看不见的屏障弹了回去。她难以置信地转向希尔达:“你竟然不是要杀死我,而是要净化我?”
“说我是妇人之仁也好,我只是……不想杀人。”
“不要,我不要被净化!”丝托莉大声喊,“要我变成那样,还不如去死!放开我,不然我就把你们全都杀了!”
希尔达静静地看着她徒劳的行为,一言不发。丝托莉虽然能够脱困,但她的本体,也就是那支羽毛笔,却没办法穿过水泥的束缚跑到地面上来。希尔达的行为无疑是一场豪赌,赌的就是丝托莉将本体随身携带这件事。现在看来,她算是赌对了。
丝托莉无论如何尝试也无法穿越屏障,她渐渐冷静下来,脸上又浮现出一丝笑容:“希尔达小姐,你做的很好,只是即便这样,你还是无法得知戴安娜和布莱恩的下落。他们会死,会因为你做了错误的选择而死。”
“用不着你操心。”希尔达说。
“是啊!刚刚我们已经找到戴安娜了!”卡密利亚说,“布莱恩也是,我们很快就能找到的!”
“哈哈,哈哈哈哈!”丝托莉突然大笑起来,“你们还是输给我了,你们不可能找得到布莱恩!”
她如同鬼魅一般漂浮起来,凑到希尔达的耳边,轻声说道:“因为布莱恩他……早就死了。”
丝托莉咯咯笑着,在希尔达身边转来转去:“你的《凤凰之歌》,真是个完美的结局。布莱恩失去记忆又回忆起一切,洗脱了嫌疑重获清白之身,多么完美的happy ending!只是他早就死了,在那场火灾里,因为无法救出自己的母亲,愚蠢地搭上了一条命!太可笑了,我讨厌这个结局,讨厌到写下了另外一个,没想到有人会写出更令我讨厌的东西!你一直觉得布莱恩还活着对吧?只是他已经死了,不会再活过来了,即便你写出一千个,一万个好结局,即便你杀死我一千次,一万次,他都不会再活过来了!”
希尔达的表情依旧平静,但眼泪却不断地从眼眶里滚落下来。
“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了。”
她早就知道,那个只有她与卡密利亚看过的结局,未能最终刊登在杂志上的结局,就是布莱恩真正的结局。
“我很欣赏你,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希望能让你成为我故事中的主角,就像布莱恩那样,”丝托莉笑着说,“只不过,看来是没有那样的机会了。”
“丝托莉小姐,在一切结束之前,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对布莱恩做这样的事?”希尔达止住了泪水,颤抖着嘴唇问道。
“我只是想要一个精彩的故事。被母亲控制了人生的儿子终于斩断了亲情的枷锁,拥抱自己光明的未来,难道这样的故事不精彩吗?可布莱恩偏偏要选择困难的路,我已经创造了最好的条件,他却不肯遂我的意!难道是我杀了他吗?是他自己选择了这条道路!”
丝托莉转向站在一旁的卡密利亚:“我看得出来,你是我的同胞。明明你我都是羽毛笔,你却选择站在我的对立面,还真是讽刺啊。但是,你早晚会变得像我一样,渴望去书写,渴望去创造他人的故事……”
“我已经写了很多故事哦,”卡密利亚说,“老约翰用我写下了好多故事,《凤凰之歌》也是希尔达用我写下的。我还记录了好多好多故事,徒然堂的大家给我讲的故事,在希尔达身边时发生的故事,大家的人生都丰富多彩,为什么要从中干涉呢?我才不会变成像你一样的邪灵呢!”
丝托莉睁大了眼睛,头一次露出了有些落寞的神情:“是吗,他们用你来书写了……你真是一支幸运的笔啊。”
她看向希尔达,语气软化下来。
“如果我早点遇到愿意用我书写的人,会不会一切都变得不一样?”
丝托莉的身影逐渐变得透明。希尔达与卡密利亚静静地看着她,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空气中。一旁的中年男人,两人请来的清净师此时却突然发出了声音。
“奇怪了,反应消失了……”
“怎么会这样?”希尔达吃了一惊。他们花了好大工夫,将坑里的水泥全部清理出来,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只有一支被烧得焦黑的羽毛笔。
“我尽力地压制了她的力量,但没能阻止她自我毁灭。”清净师有些遗憾地说。
“没关系,”希尔达说,“您已经尽力了。”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己刚刚听到了一两声短促的鸟鸣。她抬起头,看向仓库的天花板,想像自己的视线穿过了屋顶,看向遥远的天空。丝托莉的灵魂是否还像一个精灵那般,自由地在天空里飞翔呢?
但无论如何,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希尔达接下来的日子依旧忙碌。考前的复习仍然在进行,由于突发事件导致她的进度落后不少,最近经常熬到深夜。即便如此,她还是抽出时间去了一趟地下酒吧,这次是与查尔斯和戴安娜一起,当然,也带上了卡密利亚。
能够顺利地抓住丝托莉,查尔斯可以算是整件事的最大功臣。希尔达没有什么可以拜托的人,好在查尔斯听到请求就点头答应,帮助希尔达准备了场所和陷阱,还设法找到了被丝托莉囚禁的戴安娜。因此这次希尔达理所当然地承担了全部的酒钱,连带戴安娜的份一起。
戴安娜并没有因为被绑架和囚禁的经历受到太大伤害,作为一名作家,她的好奇心压倒了恐惧,对希尔达所经历的一切非常感兴趣。希尔达架不住两个人的劝说,喝了一点啤酒便滔滔不绝起来。她站起身来,一会儿模仿布莱恩的神态,一会又变成布莱安娜,最后是她自己。三种身份,不停切换的虚假和真实。“我好愚蠢啊”,她趴在桌子上,笑着对自己说。
她已经有些意识不清了。她看到卡密利亚有些担忧的脸,忍不住对着她笑起来。
你有想过吗?我们的相遇并不是巧合,是有什么人在指引着我们。我看到了你,我与你签订了契约,正因如此,我才能写下布莱恩的故事,才能见到丝托莉,抓住丝托莉,才能知道有关布莱恩的真相。你相信神吗?我不信神,只是我相信人与人之间有许多条线,将我们彼此连在一起,我被那样的线牵引了,是布莱恩在指引着我,是他想要告诉我真相……我们的相遇不是巧合,而是必然,因为那就是布莱恩最后想要实现的心愿……
她的意识渐渐沉入了水底,等她清醒过来时,却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白色的空间里。
她环顾四周,却突然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嘿,库珀,好久不见。”
布莱恩向她走来,脸上挂着她再熟悉不过的笑容。
“我这是在哪里?你不是已经死了吗?难道我也已经……”
“虽然想骗你这里是天国,不过还是不吓你了。我的确是死了,你也还活着,至于为什么会见到我……这样的事谁又说得清呢?不过能见到你,我很高兴。”
希尔达久久说不出话来。她抽泣起来,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布莱恩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背:“你做得很好,谢谢你,你发现了我的真相。”
“但已经太迟了。”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不要感到愧疚,你已经做了你所能做的一切。”
“但我还没有向你道歉,布莱恩,那件事真的很对不起。我不该写那个故事的,对不起。”
“我也不该发那么大的脾气。你知道的,我早就原谅你了。”
布莱恩笑着说。
“那天你本来要对我说的话,到底是什么?”
“那个啊……”布莱恩思索了片刻,“我本来是想对你说,我计划着要彻底离开这个家,不再回到这里来了。我也要到美国去,以后我们就能常常见面,很可惜这些事都无法实现了。”
“我很难过,布莱恩,你还这么年轻……”
“我也觉得很遗憾,但我从未后悔过我的决定。只是被当成杀人犯还是有些不甘心,但你愿意相信我,还发现了我的真相,我已经很满足了。”
布莱恩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我很高兴能够和你成为朋友,库珀。我的人生已经结束了,但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要带着我的份一起努力生活下去,我祝福你一切顺利。”
“我……我会努力,只是,只是,一想到你就这样离开了,我还是觉得好难过……”
“我们一定会再见的。不过,我希望那一天来得晚一些……”
希尔达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在慢慢消失,自己也是,布莱恩也是,她突然觉得有些惶恐:“布莱恩,告诉我最后一件事,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吗?或者只是我的一场美梦呢?”
“这的确是你的梦,但为什么不能是真实的呢?”*
她最后听到布莱恩的声音这样说。
“快醒醒,希尔达,要迟到了!”
卡密利亚拉扯床上蜷缩成一团的棉被怪物,直到希尔达不情愿地探出头来。她很快清醒过来,匆忙换好衣服,拿上桌上卡密利亚准备好的三明治冲出家门。
“我早该知道不能把聚会定在昨天!”希尔达懊恼地说,“我不该喝酒的!”
冷风打在她脸上,她往围巾里缩了缩,仍然快步往前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落到她的脸上,在她意识到那是什么之前,卡密利亚先一步叫出了声音:
“快看啊,下雪了!”
希尔达停下脚步,抬头看去。白色的雪花飘落下来,像是飞翔在空中的精灵。她看着白色的天空,想起了昨夜已经有些朦胧的梦境。那真的只是一场梦吗?
但她现在显然已经没有思考这些的时间。她向卡密利亚招了招手,在雪中兴奋地跳舞的小家精停下脚步跑了过来:
“啊!糟糕,我都忘记了,我们要迟到了!”
“我们快走吧。”
也许是将昨夜的梦境抛在脑后的关系,她感到身体都变得轻盈起来,就像一直以来压在她身上的重担消失不见了一样。
纷纷扬扬的大雪落在她的肩头,而希尔达向前奔跑起来。
全文完
* 希尔达与布莱恩的对话是neta哈利波特与死亡圣器中国王十字车站那章的内容,毕竟他俩都是hp再就业所以就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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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c班学园祭要开鬼屋,竹内法树着实替自己的青梅竹马捏了把汗。青木夕纪平时胆子很大,是那种会在云霄飞车上一路狂笑的角色,但偏偏对灵异现象怕得不得了。即便知道鬼是由人扮演的,青木夕纪也毫不吝啬自己的尖叫。事实上,说是鬼哭狼嚎更准确点。大概几年前他们去过一次鬼屋,青木哭到鬼都听不下去,纷纷跑过来安慰这位受惊吓的顾客。
结果就是青木哭的更厉害了。竹内法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青木拖到冰淇淋小摊,用两支巧克力香草冰淇淋堵住了她的嘴。青木夕纪拽着他的袖子,边哭边舔冰淇淋,他掏出纸巾给她擦眼泪,心想以后绝对不跟她一起来鬼屋玩。
前段时间灰羽林间合宿的试胆大会,听说青木也闹出很大动静。那天晚上青木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一直打到他接通为止。他说干嘛啦我早就睡了,青木的声音很轻,听起来甚至有点软绵绵,她说,给我讲个故事吧小树,一个就好。他没想到她会用这种语气,居然觉得有点紧张,但他掩饰的很好,他一直都掩饰的很好。他给她讲了个很长的故事,一直讲到午夜十二点,到最后他们都心满意足,各自入睡。
他当然不会告诉她,他一直在等她的电话。
由于青木夕纪对鬼的恐惧能让她变成比鬼还恐怖的存在,竹内法树一度认为,她会被安排进鬼屋的第一个房间,让所有进门的人都因为不可名状的鬼哭狼嚎而吓破了胆。如果是那样的话,他还是有些担心的。但这种担心在见到坐在鬼屋门口招揽客人的青木之后就消失了。
“大家都同意我不扮鬼了,他们说我在这里能发挥更大的作用。”青木得意地说。
“什么作用?”竹内问她。
“我会给害怕的客人一些小提示,让他们在撞鬼之前有点心理准备,这样就不会那么害怕啦!”青木拍拍胸口,几声尖叫适时从鬼屋内响起,听上去好像是正在被什么东西追。
“可能是遇到红鬼了,也可能是食发鬼?裂口女?花子?哎呀管他呢,这里面那么多鬼谁记得住,随便哪个都可以。”青木漫不经心地从口袋里掏出什么开始翻看,仔细一看是一叠单词卡。竹内法树大概明白c班同学把她安排在这里的良苦用心了,指望一个满脑子都是abandon的人做鬼屋的向导是根本不可能的。
“小树要进去的话,我也会尽职尽责地提供预警服务的哦”,青木这样说着,滔滔不绝地讲了一大堆鬼屋的设置,但竹内法树走完一圈之后发现,她基本没有一个是说对了的。
他并不觉得意外,不如说这样才是正常现象。他从出口走出来,青木夕纪放下手里的单词卡,歪着头问他:“刚刚怎么都没听到你的尖叫?”
竹内法树哼了一声:“我又不是你,不会被这种东西吓到。再说,就算我被吓到,也不会发出什么尖叫声。”
青木夕纪无情地拆台:“你上小学的时候被天牛吓哭的样子我还记得呢。”
“那种事我自己都忘了。”竹内法树把头转向一边。
“那我可以帮你回忆一下,那天风间君本来是要拿天牛去吓唬女孩子,结果……”
“请你吃冰淇淋。”
“好耶!”青木向他比了个大拇指,“小树好大方,那我保证不会用广播向全校师生播报小树的光荣事迹,怎么样?”
“你难道真的想过那种事吗!”竹内法树感到了头疼。在自己童年时期的那点糗事被青木传播到国外之前,他得抓紧时间请她吃个冰淇淋。
青木的值班时间结束,空余出来的时间便和竹内一同在学园祭里闲逛。
“说起来,你有没有听过关于学园祭的传说?”
“你指哪一个?光是我听过的学园祭传说就有四五个了。”
“就是,最出名的那个!”
“‘在篝火晚会上……’”
“‘用篝火烤的香肠,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香肠’!”
青木夕纪兴奋地说。
竹内法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还以为是那个“在篝火晚会上牵手的人会成为情侣”的传闻呢。要说他内心没有一点期待,当然是不可能的,人类总是幻想着能拥有无法得到的东西,为此将希望寄托于那些不知真假的传闻,可以说是相当愚蠢的行为。只是谁又能在这一生中完全保持清醒和理智呢,至少竹内法树做不到。
他轻轻按了按青木夕纪的脑袋:“烤香肠这种事,想也该知道不可能吧!为了安全我们都不能接近篝火,更不要说烤香肠。”
“那偷偷的……”青木夕纪不死心,做了个偷偷溜进去的手势,被竹内用手背拍开:“想都别想,我会看着你的。”
“小树好过分,”青木作委屈状,“明明我还特地带了你那份的香肠。既然如此我就自己一个人吃光好了!”
“随你的便吧。”
“如果你不让我去的话,我就要把你的糗事公之于众!”青木威胁他。
“可是我都答应请你吃冰淇淋了。”
“那,冰淇淋呢?”青木冲他伸手。
“好,我这就去给你买,可以了吧,大小姐?”竹内认命地走向冰淇淋摊位,但等他拿着冰淇淋回来的时候,却发现青木夕纪已经不见了。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教学楼天台上,传来了他熟悉的声音。
“喂喂喂,听得到吗,听得到吗?”
竹内法树抬头看向屋顶,青木夕纪手拿扩音器站在天台,样子显得相当有气势。天台告白是灰羽祭的活动之一,理论上是怀着恋爱感情的高中生们坦白心意的地方,但事实上走上天台向他人表白的是少数,来这里的学生说什么的都有,也有学生发表过类似“超能力者,外星人,未来人都来找我”之类的宣言。
老实说,竹内法树不可能不感到紧张。青木夕纪的行为向来不可预测,她在天台上会说些什么都是未知数。竹内法树看了一眼手里的冰淇淋,满怀担忧地想:她不会真的要把我怕虫子的事告诉全校吧,虽然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他去年就从灰羽毕业了。
“咳咳,那么我就开始了!我是三年C班的青木夕纪,只是一时兴起才跑到这里来的!啊,小树,小树你在听吗?我不是来说你被天牛吓哭这件事的!你可以放心!”
“啊啊啊啊啊——”竹内法树捂着脸大叫,引来路人纷纷围观,“你这跟说出去了没什么区别吧!”
青木听不到他的抗议,继续举着扩音器发言:“升到三年级之后,我就开始为了进入东大努力了!虽然听起来有点晚,但是如果因为有些晚就不开始的话,那就永远都达不到目标了!我知道大家都不相信我能考上东大,但是没关系,只要我自己相信就行了!如果需要别人的相信才能上东大,那岂不是很奇怪吗?我才不管你们怎么想,我一点也不在乎,我就是要考上东大,绝对不会动摇!”
她停顿了一下,放下了扩音器,好像在人群里搜索着什么。片刻后她与竹内法树四目相对,便喜笑颜开地举起扩音器来:“啊!找到你了,小树!你站在那里不要动,我的冰淇淋化了没?”
竹内法树面无表情地各咬了一口手里的冰淇淋,扩音器里传来青木夕纪气急败坏的跺脚声。
竹内法树吃完一个冰淇淋之后,青木夕纪才从天台上跑下来。她叉着腰,理直气壮地冲竹内伸出一只手:“我的份呢?”
“没你的份了,谁叫你刚刚说那种话。”竹内没好气地说。
“怎么了嘛,难道你嫉妒未来的东大生吗?”
竹内开始吃第二个冰淇淋:“你自己知道是什么。”
“小气鬼。”青木鼓了鼓脸颊。
虽然是这么说了,但他还是去给青木买了个冰淇淋。
“给未来的东大生,”他把冰淇淋交给青木,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相信你能考上的。”
说这种话让他感觉有点怪,不过他觉得还是有必要给青木一点鼓励。
“我才不管你怎么想呢,”青木夕纪吐舌头,又露出一个笑容,“不过你这么说我还是很开心的。”
竹内法树笑了笑,不再说话。虽然对青木说了那种话,但他至今为止依然认为,青木考上东大是不可能的事。经过这段时间的补习,青木的偏差值的确有所提升,但远远达不到能进入东大的程度,即使离考试还有段时间,青木也不可能在这段时间里一跃成为顶尖学生。
如此坚信着,努力着,却无法达成目标,到了那个时候,青木会遭到怎样大的打击?竹内不太愿意去想这个。他理应说服青木放弃备考东大,选择一所力所能及的学校,但他看到青木的眼神之后,又觉得自己实在说不出口。
那么,就从现在做好安慰她的准备吧,他想。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篝火晚会即将开始。这是灰羽祭结束的信号,也是灰羽高校最后一次学园祭落下帷幕的时候。竹内法树略微有些伤感,但青木夕纪完全没感受到这种气氛,依旧在他旁边说个不停。
“我带了这个。”青木不知道从哪变出来一个便当盒,打开之后里面装着满满一盒香肠。
“没收。”竹内法树没好气地夺过便当盒,她到底是多想吃烤香肠?
“哼……”青木夕纪罕见地没跟他抢,只是把脸扭了过去,随即她仿佛眼前一亮似的,朝着不远处的篝火挥了挥手。
“啊,朋友叫我过去呢!”青木大声对竹内法树说,便一溜烟地没影了。竹内倒是早就习惯了她随时会消失的作风,便独自闲逛起来。反正便当盒在自己手里,青木也兴不起什么风浪来。
但是青木夕纪这个人总是会出人意料。大概十几分钟后他遇到独自蹲在篝火边上的青木夕纪,手里拿着一个不知道从哪变出来的便当盒。
青木看到他眼前一亮,招呼他过来:“小树你看,香肠烤好了!”
竹内法树说不出话,眼睁睁看着青木夕纪打开便当盒,里面摆着一盒看着像是焦炭一样的棍状物体。
“你把这玩意叫做烤好了?”
“可能,学园祭的篝火烤出来的香肠就是这样吧?”青木夕纪不确定地说。
“你自己有吃过吗?”
“当然没有!这种东西怎么吃……不,我是说,这样的好东西一定要让小树先尝尝啦!”青木露出一个危险的笑容。
“我才不会吃这种焦炭!”竹内法树抗议,但青木已经用筷子夹起一根香肠,用哄孩子吃饭的语气说:“来,小树,说‘啊——’”
竹内猛摇头,坚决不肯张嘴,青木夕纪于是露出凶狠的表情,像是要用两根筷子把他的嘴撬开。
他们僵持了一会,最终这场战斗以香肠掉在地上告终。青木还试图用“三秒规则”延长这场战斗,被竹内法树眼疾手快地制止。
青木转了转眼珠,显然是又有了新主意:“把你的那盒便当给我!”
“我已经吃光了。”
“骗人!肯定就在你包里,把包给我!”
“这可是侵犯隐私权!”
“我才不管,拿来!”
青木以饿虎扑食的气势向他的背包扑过来,但却扑了个空,眼看就要摔倒在地。竹内法树赶忙伸手去扶,及时抓住了她的手,使青木避开了用脸亲吻大地的命运。折腾了一番青木总算老实下来,两个人坐在篝火旁边,默默地分吃了剩下的香肠。
“传说什么的果然都是假的。”青木把焦炭们扔进垃圾箱,长长叹了一口气。
“这种校园传说一般都不太可信。”
“还有学校的操场下面埋着EVA这种事,应该也是假的吧。”
“不可能是真的吧。”
“还有在后夜祭牵手就能成为情侣这种事,想也知道是假的了。”
“……”
“是啊。”过了好一会,竹内才回答她。
他默不作声地收回了向她伸出的手。
*是一章没写完的部分,前篇见http://elfartworld.com/works/2248810/
希尔达·库珀推开家门。卡密利亚迎了上来,有点担忧:“你去哪了?”
她罕见地整夜没有回家,这都是拜酒精所赐。她在查尔斯家过了一夜,醒来时相当错愕。在酒精滚过喉咙之后的一切她都记不清了,她有没有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她都一点也想不起来。查尔斯答应替她保守秘密,还说自己的秘密也握在她的手里,这样便扯平了。那一定是在被她忘掉的事情里面,她想,但并没有说出口。
布莱恩与布莱安娜滴酒不沾,归根结底在于她自己对于酒精的过度敏感。只要喝上一小杯,她便会一反常态性情大变,对着每个陌生人喋喋不休,最后还会丢掉饮酒之后的大部分记忆。如果这时碰上什么不法之徒,烂醉的她便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好在查尔斯并没有动什么歪脑筋,还颇有绅士风度地让出了卧室,自己跑去睡沙发。希尔达感到后怕,但昨夜的她迫切地需要酒精来逃避她在歌剧院中看到的一切。
那是她最不愿去想的一种可能。
“我没事,只是喝了点酒。”她向卡密利亚解释。
“发生什么事了吗?”卡密利亚问,“感觉你的脸色很差。”
“也许吧。”她别过脸。
“可别小看我哦,”卡密利亚眨了眨眼,“别看我这样,我的年纪都足以做你的祖母了。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但我也听过很多很多的故事,不要以为我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遇到什么伤心事的话,说出来会比较好哦?”
她发觉开口并不像想象中那样困难,便将布莱恩的事告诉了卡密利亚。她提起那个童话故事,杰基尔的眼泪,被布莱恩撕成碎片的书稿,又提起大火,遗体,人们的流言。
“似乎只有我相信不是他做的。他与母亲关系不好是事实,但我不认为他会杀死自己的母亲。布莱恩是个很骄傲的人,他不会做这种事,我是这样认为的。我曾经以为我比世界上任何人都接近他,然而这也仅仅是‘我以为’罢了。我相信的东西是真相吗?还是说,仅仅是我自己的幻想?”
“相信朋友,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吗?”卡密利亚说,“至于真相,只要到时候见到本人,自己去问就好了。”
卡密利亚露出很有活力的笑容:“放心,一切都会变好的。”
她仿佛也被这样的活力感染,微笑起来:“嗯,希望如此。”
“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局。”
布莱恩把书稿还给戴安娜女士,后者推了推眼镜,笑着问他:“有什么感想吗?”
“真的十分出人意料。迈克是故意那样做的吗?他知道杰茜会心怀愧疚,不肯与米歇尔结婚,才装作被河水冲走的样子?”
“这样解读也没有问题。你也可以将这个两全其美的结局看作上帝给勇敢之人的奖赏。”
“这两种解读里,迈克的形象天差地别。”
“你喜欢哪一个?”戴安娜问。
“我还是希望迈克是单纯地想要救人,而不是想要通过救人来达成目的。”
“不过那样高尚的人,事实上是很罕有的。”
“所以才让人心生向往。”
“我很欣赏你,布莱恩,”戴安娜点点头,“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很不一样的东西,这对我的写作会非常有帮助。我们能否找个时间坐下来共进晚餐,好好聊聊?当然,是在你工作之外的时间。”
“当然可以,这是我的荣幸。”他向着戴安娜略略鞠了一躬。
“总觉得你不太情愿。”卡密利亚站在一旁,把刚刚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布莱恩无法回应她,只能用眼神示意她去别处玩。
“你觉得那个故事怎么样?”
直到回到家后,希尔达才开口询问卡密利亚。为了不被当成会自言自语的怪人,她只有在家中或者无人的地方才与卡密利亚交谈。
“我觉得两种解读都不错,如果迈克是个如此有心机的人,那么人物形象上会丰满许多,但我还是喜欢那个愿意为了拯救他人献出生命的迈克。”
卡密利亚一边吃覆盆子蛋糕一边说。
“嗯,我也这么想。”
“那你为什么不想和那位女士共进晚餐呢?”
“只是……有点怕被气氛影响到。布莱恩与女性共进晚餐,难免会有些暧昧气氛。我不清楚她是怎样想的,可我不想。”
“既然如此,那就拒绝掉嘛。”
“那不是‘布莱恩’会做的事。”
“可是,那也是你呀?”
卡密利亚的话让希尔达陷入了沉默。她已经越来越难以维持“布莱恩”的形象了,这都是因为卡密利亚。她将观众带上了舞台,她再也不是一个演员,现在的她,只是一个拙劣的仿冒者。
她意识到,她迟早要在布莱恩和卡密利亚里做一个选择。
“我从没见过你这样出门。”
卡密利亚惊奇地绕着希尔达转圈,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希尔达没有变装就走出家门。
“是去见以前认识的人。”希尔达解释。
“是什么人?是怎样的人?是朋友吗?”卡密利亚问个不停,希尔达只得对她说,见到了就知道了。
她到达假日酒店的时候,洛斯塔·格罗夫纳已经在等她了。卡密利亚将她在展会上得到的晚餐券送给希尔达使用,她并不想将她的这份心意用在虚假的场合,因此她邀请了洛斯塔,想借此机会与这位阔别已久的学姐聊些事情。
“咦?”卡密利亚吃惊地看向洛斯塔,准确地说,是洛斯塔旁边的那团空气。随即她便跑了过去,快活地与什么东西聊起了天。
希尔达与洛斯塔快速地交换一个眼神,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相似的疑惑。
“家精?”希尔达不确定地问。
“是的,原来希尔达也一样啊。”洛斯塔笑着回答。
这本该是场双人晚餐,但实际上到场的有四位。家精们相谈甚欢,两个人类也围绕着家精展开话题,在这个问题上她们都有很多话可说。
“你邀请我来,应该不只是为了聊家精们的事吧。”在畅谈了一会儿家精的趣事之后,洛斯塔问她。
“嗯,”希尔达点头,“我想表达我的谢意,谢谢你没有立刻揭穿我。”
“我不会那么做的。但我很担心,我想你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我听说你办理了休学,还以为你是生病了。”
“啊……”希尔达低下头,“抱歉让你担心了。”
“没什么,如果我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请尽管开口。”洛斯塔温柔地说。
希尔达在巴纳姆读书时就结识了这位同为英国人的学姐。洛斯塔为人友善,在她的帮助下,希尔达得以逐渐适应在异国他乡的求学生活。洛斯塔是值得信赖的人,因此希尔达可以将秘密托付给她。
“我在找一个人,上次有些仓促,没办法说清楚。他叫布莱恩,是我的朋友。他已经失踪将近一年的时间了。”
“有试着报警吗?”洛斯塔问。
“没有,事实上他是一桩命案的嫌疑人。”
“他现在在纽约吗?”
“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他有可能在这里。”
“除了名字和发色,有没有更详细的信息?”
“有。”
希尔达掏出钱夹,从那里拿出一张黑白照片。十八岁的布莱恩站在十五岁的她的身旁,露出她许久未见过的灿烂笑容。
她看着这张照片,感觉眼眶有些发热。明明只过去了五年时间,却仿佛是一个世纪前的事了。她还能见到布莱恩这样的笑容吗?
“我并没有见过这样的人,不过有照片的话会容易许多。”洛斯塔仔细看了看照片,把它还给希尔达。卡密利亚凑上来看,发出“哇原来布莱恩长这样”的感叹。
“我会尽可能地帮你查找他的下落,如果有消息的话,我会来找你。”
“那真是感激不尽……”
两人又聊了一些其他话题,盘子里的食物渐渐地消失不见。直到夜色渐浓,她们才站起身来向彼此告别,允诺彼此会好好生活。直到洛斯塔的身影在夜色中消失不见,希尔达才察觉到刚刚道别时洛斯塔的奇怪之处。
她用希尔达所不熟悉的语气说了些她听不懂的话,就仿佛这样的话并不是说给希尔达,而是说给另一个人一样。希尔达困惑地看向卡密利亚,问她:“你曾经在哪里与洛斯塔见过面吗?”
“没有呀,不过她真是个不错的孩子。”卡密利亚回答。
不是卡密利亚,那会是谁呢?希尔达没有思考出答案。她很快把这件事当做小插曲忘在脑后,抬头看向繁星点点的夜空。她有多久没有用自己的眼睛看着这片天空了?
这样想着的她并不知道,这就是她与洛斯塔的最后一次见面。
发现写了蛮多但是没传,总之存个档
*浮华企划完结约10年后
一.哥哥
李翼蝉没想到,自己与戎茸同行时,会被旁人错认成一对儿。
说这话的是个卖花的小女孩,她笑得一脸天真无邪,问戎茸要不要给自己的道侣买一束花。李翼蝉和戎茸皆是一愣,半晌才意识到是在说自己。
“他是我弟弟。”戎茸向小女孩解释。
“嗯,这是我哥。”李翼蝉点头。
虽然两人并不是小女孩口中说的道侣,但他们还是买了花,权当是照顾生意。那朵花被他们带回天寒,养在花瓶里,没几天就枯死了。
很显然,戎茸并没把这段小插曲放在心上,他是真心实意把李翼蝉当做自己的亲弟弟看,并没存着半点不一样的心思。李翼蝉也只当戎茸是自己的兄长,自己的亲人,本该如此。
可他偏偏就生出一些念头。
唉,不该!
李翼蝉每每想到便无比懊恼。如果长大成人就要伴随着这种烦恼,他情愿自己永远是那个只有十二岁,跟在戎茸后面乱跑的小孩。他今年十八岁,个头比戎茸还要高上一些,心思成熟许多,想要的东西也变了。
十二岁的李翼蝉想要哥哥。
李翼蝉记事起就在玄天宗修炼,玄天宗就是他的家,绒绒师兄是他最好的哥哥,但戎茸坚持要李翼蝉叫自己绒绒,李翼蝉原本乖巧听话,可有一天开始却怎么也不愿叫他绒绒,一定要叫他哥哥。死缠烂打之下,戎茸便也默许了他这种叫法,从此便真把自己当做李翼蝉的亲哥哥,对外人谈起李翼蝉时,语气里总有点身为兄长的骄傲。
当时的李翼蝉自然为此开心不已,他可从没想到未来的自己会为此烦恼。
十八岁的李翼蝉想要戎茸。
小的时候,戎茸曾经对他讲过自己未化形时,曾被一个小孩所救。那孩子给他起了名字,叫他绒绒,但等他想要报恩的时候,恩人已经去世了。李翼蝉听得心里难过,却不愿再叫他绒绒。他很久以后才明白自己为什么坚持要对戎茸以兄弟相称,只是因为他不想去替代戎茸记忆里的恩人。
他如愿以偿地成为了戎茸的弟弟,现在他却想做戎茸的爱人,可谓是得寸进尺到极点了。
戎茸会怎么想呢?
李翼蝉在深夜里睁着眼睛想。要是戎茸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会怎么想?当他知道自己的弟弟对他存着不可言说的龌龊心事的时候,会困惑吗,会害怕吗,会疏远他吗?兄弟之间不该是这样的。
李翼蝉翻了个身。他看着睡在他旁边的戎茸,叹了口气。他们外出历练,为了省些银两,总是住在一间客房。如果戎茸知道了,他还敢跟自己像今日这般同床共枕吗?
戎茸却像是感应到什么一样,睁开了眼睛。他看向李翼蝉,神情恍然,似乎还在梦里。
“睡不着吗?”
“嗯。”李翼蝉轻声说。
戎茸便把他揽在怀里,一只手轻轻拍着李翼蝉的背,轻声念一首童谣:
“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
李翼蝉有点哭笑不得。哎,算了,谁叫他是做弟弟的呢。他不再胡思乱想,在戎茸的怀里安稳地睡着了。
二.喝酒
喝酒这事是李翼蝉提出来的。他提着一坛烧刀子,包了些下酒菜,找到戎茸,要他陪自己喝酒。戎茸自然不会拒绝,跟着李翼蝉随便找了个屋顶,搬了一张小桌上去。
“怎么突然想喝酒?”戎茸问。
李翼蝉给两人的酒杯各自倒满:“就是听说这酒不错,特意买来喝。”
戎茸不疑有他,与李翼蝉碰杯,可李翼蝉倒是真的心怀鬼胎。他仰头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感觉有一团火在肚子里乱窜。
几杯酒下肚,他也生出一点微不足道的醉意,可他偏偏要装作一副神情恍惚的样子,眯起眼睛摇头晃脑。
“哥……”李翼蝉装醉,想去抓戎茸的胳膊,结果却抓了个空。再仔细一看,身旁坐的哪里是个人,分明是一只软绵绵的紫貂。
紫貂用力眨巴眼睛,眼神迷茫,努力挪动短短的四肢往李翼蝉身边爬,却脚下一软,翻倒在地,露出柔软的腹部。李翼蝉忍不住揉了一把,小动物发出咕哝声,两只前爪抓住了他的手,闭着眼睛用头轻轻蹭了两下。
李翼蝉快哭了。这跟他计划好的一点都不一样。
他本想装作酩酊大醉,把自己那点心思告诉戎茸,也好排解这段时间心中的郁结。如果戎茸肯接受便再好不过,如果不能,他也可以把那些当作是酒后的胡话一笑置之。结果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装醉,戎茸就提前一步醉得不省人事,现在躺在他的腿上呼呼大睡。
李翼蝉只好自己一个人一边摸貂一边喝闷酒。他想,不该让戎茸喝酒的,但又想,自己怎么知道戎茸酒量这么差?他平时从来都不喝的。
也就是自己邀请,戎茸才会陪他喝酒。想到这里李翼蝉又有了几分得意。他抱起戎茸,收起酒菜,轻巧地跳下屋顶,回房把貂安置在塌上,自己则躺在旁边。
只能下次再说了,李翼蝉遗憾地叹息。
酒精终归还是起了作用,李翼蝉做了一场大梦。他梦见红色的喜烛铺满天寒门的每一个角落,人人向他贺喜,说他要于今日成亲。新娘子在房里等好久啦!前来贺喜的宾客说。他心跳入擂鼓,拨开人群踏进洞房,果真看到戎茸坐在那里。
哥,不对,戎茸,我要跟你成亲了吗?李翼蝉激动地问。
但戎茸却摇了摇头,用奇怪的眼神看他。你说什么胡话呢,新娘还没到呢。李翼蝉再仔细看,戎茸果真没有穿着喜服,便惶恐起来:那我要与谁成亲?除了你,我还会与谁成亲?
戎茸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你若是不喜欢人家,直说便是。凡人的一生太短,别耽搁人家。戎茸说完便站起身,只几步便迈到门口,却被李翼蝉一把拉住。
我不喜欢那个什么新娘,哥,我从来想要的就只有你。
他用力抱住戎茸,去吻他的额头,吻他的嘴唇,戎茸不给他任何回应,李翼蝉也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在梦里。
他抱着的并不是戎茸,而是自己的欲望。
于是李翼蝉脱下欲望的外衣,抚摸欲望光滑的脊背,去亲吻欲望的胸口,在欲望身上倾泻自己的欲望,直到梦境如同水中花一般破碎。
他睁开眼睛,身旁空无一人。戎茸已经变回人形,坐在桌前,紧皱着眉头喝茶。
“以后再也不喝酒了。”戎茸一副十分恼火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好笑。很快他又换成平时的语气,有些关切地询问道:“你刚才翻来覆去的,是做什么噩梦了吗?”
那究竟能否算是一场噩梦?李翼蝉想起梦中那些荒唐景象,最终还是笑着回答他:
“是啊,这可真是一场噩梦。”
*浮华企划时间线内
一.求知
某个冬日的下午,做完了功课练完了剑,李翼蝉和戎茸窝在房间里吃干果。李翼蝉倚在床头,边吃瓜子边摸貂。戎茸躺在李翼蝉肚子上,咔嚓咔嚓地啃着坚果。李翼蝉揉了一把戎茸的耳朵,却看到戎茸腹部的绒毛下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李翼蝉是个求知欲旺盛的孩子,并且不懂就问。他指着那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戎茸看他一眼,变回了人型。
“哦,这个啊,我们貂交配用的。可以跟母貂生小孩。你不是也有吗?”戎茸指了指李翼蝉的下体。
“咦,我的也是吗?我只知道这是用来尿尿的,还能用来生小孩?怎么生?”李翼蝉也是第一次听说,他惊讶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裤裆。
“我不知道你们人要怎么生,我只知道貂的事。”
“给我讲讲!”李翼蝉急于学习新知识。
戎茸并不觉得讲起这事有什么羞耻。本来嘛,对动物来说,繁衍生息是再理所应当不过的事,便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地对李翼蝉讲了。貂嘛,没有人那么多花样,一般都是提枪就上,但这也让李翼蝉震惊不已。
“绒绒你懂得真多!”他真心实意地夸赞对方,又问,“那,那你有没有交配过?”
戎茸心思单纯,被这么问了也并不觉得不好意思。他摇了摇头:“我忙着修炼,哪有工夫做这个。”
李翼蝉似懂非懂,点了点头。他心想,戎茸修炼成人实属不易,生儿育女那么麻烦,大概是没心思耗在这上头。他又想,这貂既然如此,人大概也差不多,都是用自己的那玩意干活,不过自己还小,估计就算是过个三年五载,这小东西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他们谁也没意识到刚刚发生的对话有多诡异,一会儿就把什么交配繁殖抛之脑后,悠哉悠哉地吃东西去了。
多年以后,李翼蝉总算长到了能和戎茸光着身子打架的年纪。在他们真情实感地进行了一番肉体交流之后,李翼蝉突然想起这桩儿时往事,便问戎茸:“说起来,这些还是你教我怎么做的。有没有觉得有点后悔?”
戎茸先是有点迷茫地看着他,然后恍然大悟似的“啊”了一声。
“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受害貂戎茸如此说。
二.练剑
李翼蝉跟着戎茸蹑手蹑脚走进一间空着的客房。他们关上房门,把门闩插好,确认不会有人突然进来,然后两人坐下来,郑重其事地翻开一本书。
书的封皮上写着《广木剑法》,是两人上次在灯会的一个摊子上买到的。摊贩说这是不外传的武林绝学,看二位小兄弟骨骼惊奇才破例倾囊相授(售)。反正也不贵,戎茸便掏钱买下了,摊贩见他们如此爽快,高兴得不得了,又神神秘秘告诉两人,这本秘籍的内容不能让第三个人看到。
戎茸听不出其中门道,李翼蝉隐约觉得不太对劲,好奇心却占了上风,这广木剑法闻所未闻,是不是很厉害?
两人从灯会回来,心里就一直惦记着这事。倒不是说指望自己看完秘籍实力便一飞冲天,毕竟修炼路漫漫,稳扎稳打才是正道,况且天寒门的剑法也高深莫测,一心二用不可取,两人并没打算修炼这个莫名其妙的广木剑法。
可是看看总是可以的。
所以戎茸和李翼蝉便按照那个摊贩所说,悄悄地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研究剑法去了。
两人翻开第一页,上面画着一男一女,两人躺在榻上,女人从男人背后抱住他。两个人都没穿衣服。
戎茸和李翼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迷惑不解。
“他们在练剑吗?怎么没拿剑?”李翼蝉问。
戎茸也不知道:“不知道。这样能练剑吗?”
李翼蝉想了想:“要不,我们试试?”
试试就试试。两人看图上男女的动作,并没有什么难以模仿的地方,比平常练剑要简单许多。戎茸顺势躺在塌上,李翼蝉一手拿着剑谱,照着上面把自己的手脚摆到该摆的地方去。
他们这诡异的动作保持了一会儿,李翼蝉只觉得暖和许多,又去问戎茸有什么感觉。戎茸摇头,两人便坐起来,脑袋凑到一起去看剑谱。
“这真的是在练剑吗?”李翼蝉又问。
戎茸再度摇头。他也不知道这是在做什么。
“而且他们都没穿衣服。”李翼蝉指出。
“可能是在吸收天地灵气。”戎茸合理猜测。
李翼蝉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翻到下一页。
下一页还是一男一女两个人,这次男人穿上了衣服,而女人则裸着两条腿,面对面跨坐在男人大腿上。
“他们又不拿剑。”李翼蝉渐渐觉得自己受骗了。
“要试试吗?”戎茸问他。
于是李翼蝉学着图里的样子,坐在戎茸腿上,手环着戎茸的脖子。他感觉有点别扭,这哪里像练剑呢?
戎茸用手托住他的腰,让他坐得更稳一点。这么坐着肯定不算练剑,两人脸对脸,对视着摇摇头,他们肯定是受骗了。
剩下的剑谱也不必去翻了,反正不过是两个人光着身子抱来抱去,没意思得很,还不如去看天寒门的剑谱。他们本想去找那个摊贩,要他把银子退回,可灯会早就结束了,到哪里去找?两人心中懊恼,决定从此再也不相信什么武林绝学的鬼话。
两人把剑谱随手一丢,便去练武场练剑去了。李翼蝉舞着剑,心里总算畅快许多,刚刚那都是什么东西,这才是练剑!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有重新捡回那本“剑谱”翻看的一天。那时,他将感叹,这所谓的“绝世武学”,竟然不是徒有其名。
三.初雪
天气逐渐转凉,山上的空气一天比一天来得寒冷。在这样的天气里,能在温暖的室内多待一刻都是好的,早起练功这件事变得异常困难。
李翼蝉练功原本还算积极,但最近几日总是要三番五次地叫才肯起床,仿佛一只需要冬眠的小动物,不肯从自己的窝里钻出来。他往往是半闭着眼睛换上外袍,一副随时都会倒下睡着的样子。换好衣服戎茸就把李翼蝉拉去洗脸,冷水一激,小孩也清醒了,却还是耷拉着脑袋,委委屈屈地看着戎茸。
戎茸知道他不高兴,这时会说些好话哄他,比如早功结束就带他去后山打鸟,或者让他摸摸爪子什么的,都是些李翼蝉听了会眼前一亮的话。于是小孩得了好处,也就不在意早起的事了。
等这一天的功课结束,两人得了空闲,便来到后山,捡树枝生起一堆火。两个人围着火堆坐下,李翼蝉打开自己的小布包,稀里哗啦掉出一大堆坚果蜜饯,都是他平时攒下来的,这让他更像一只准备过冬的松鼠。戎茸则拿出一个更大一点的包,取出四个红薯和一袋栗子。
李翼蝉欢呼起来。烤红薯!烤栗子!他最近时常念叨着想吃,没想到戎茸真的找来了!他兴奋地搓搓手,迫不及待地等着红薯烤熟。等待红薯烤熟的间隙,两个人一边吃着蜜饯,一边聊一些琐事。说是琐事,不过就是李翼蝉肚子里馋虫作祟,滔滔不绝地跟戎茸讲起自己这也想吃,那也想吃,连天上的月亮都想吃。戎茸听得直皱眉,红薯和栗子好买,天上的月亮要怎么摘?
红薯烤好,又放在一旁凉了片刻,总算是可以吃了。李翼蝉剥下外皮,金黄色的红薯甜香扑鼻,他心满意足地咬下一大口。当然,也没忘了夸赞戎茸手艺好。
这个,也没什么困难的……戎茸说,似乎是对于这样的夸奖有些意外。
他们慢吞吞地吃完了烤红薯,又从火堆里扒出栗子来吃。烤熟的栗子仁也是金黄色的,吃到嘴里又香又甜。李翼蝉吃着栗子,觉得自己现在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吃饱喝足,李翼蝉觉得全身暖烘烘的,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他站起身来,转头对戎茸说:“哥,我要练剑!”
戎茸去看他的腰间,那里并没有佩剑。李翼蝉笑笑,从火中抽出一根尚在燃烧的树枝,就这样练起了剑招。几个招式下来,树枝上的火便熄灭了,李翼蝉却浑然不觉,一招一式有模有样,好像真把手中的小树枝当成削铁如泥的宝剑一样。
练到最后一式,李翼蝉正要收剑,却觉得鼻尖一凉。他抬头看向天空,细小的雪花飘落下来,不由得兴奋地大喊:
“下雪了!下雪了!”
他把树枝随手丢在一边,跑去拉戎茸的胳膊:“哥,快看,下雪了!”
戎茸便也伸手接住一片雪花,点点头:“嗯,是下雪了。”
这是今年冬季的第一场雪。
*校园师生pa
李翼蝉骑着自行车,车轮压过路边的落叶,发出清脆的响声。风把他宽大的校服吹得鼓鼓囊囊,好像下一刻就要飞到天上去一样。
转过一个弯,他看到一个人影,不由得眼前一亮。他用力蹬了两下,骑到那人前头去,大喊了一声:
“哥!”
戎茸听到他的声音,愣了片刻,先是对他笑了笑,又摇了摇头。
“在学校要叫我老师。”
李翼蝉跳下车,推着车子走在戎茸身边。他用手比划一下:“可我们还没到学校呢,你看,还有这——么远。”
戎茸一时语塞:“呃……总之在学校的时候不能这么叫。”
李翼蝉用力点头:“我知道,要是让其他人觉得你偏袒我就不好了,不过如果不在学校,就想怎么叫都行对吧?”
戎茸是李翼蝉的老师,教生物课,同时也是他邻居家的孩子,李翼蝉还小的时候,总是跟在戎茸后面哥哥哥哥地叫,却没想到对方长大后成为了自己的老师。
“也不是想怎么叫都行。”
“那老师希望我叫你什么?绒绒哥?绒哥?或者……绒绒?”李翼蝉刻意加重了“绒绒”两个字。
戎茸轻轻咳了一声:“还是像原来一样叫我哥就好。”
李翼蝉偏过头笑:“好呀,不过……戎老师,我们快到学校了。”
生物课是第五节,正是午餐前饥肠辘辘的时候。李翼蝉早饭只吃了一个白煮蛋和两片面包,肚子咕咕直叫,从桌子下面悄悄掏干脆面出来偷吃。他小心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用宽大的袖口作为掩护,把干脆面一点点塞进嘴里,再用臼齿一点一点慢慢把干脆面磨碎。戎茸站在讲台上,正在讲植物生长激素,配图里的瓜果蔬菜看起来分外诱人。
李翼蝉用右手挡住脸,不让讲台上的老师看到自己在偷吃东西。戎茸的视线几次投向他这里,但又很快移开了。大概是没发现,李翼蝉有点得意。
“今天的课就讲到这里,作业是本章习题,书后和练习册都做,”戎茸顿了顿,又看向李翼蝉,“还有,李翼蝉,不要以为我没发现你又在偷吃东西,下课后来我办公室一趟。”
班级里爆发出一阵笑声,李翼蝉乖顺地点了点头。
下课铃响,学生们一窝蜂涌出教室。李翼蝉走到教室门口,跟着戎茸一同往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的门敞开着,老师们大多都吃午饭去了,只有零星几个还留在这里。戎茸拉开椅子,让李翼蝉站在一边。
“知道错了吗?”戎茸问。
“知道了。”李翼蝉像个乖孩子一样点头。
“下次还敢不敢在课堂上吃东西了?”
“不敢了。”
李翼蝉抬头看了看,办公室内仅剩的几个老师都在忙自己的事,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们这边,便压低了声音:“可是,哥,我是真的很饿,”
戎茸重重叹了口气,一副拿李翼蝉没办法的样子。他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几块牛奶糖,塞给李翼蝉:“你以后要是觉得饿,就吃这个,别吃干脆面了。”
李翼蝉接过糖,塞了一块到嘴里,又递给戎茸一块。浓郁的奶香味在他舌尖扩散开,他美滋滋地想,这糖可比干脆面好吃多了。
*骨科演员pa
一.飞机(蝉12岁)
李翼蝉不喜欢坐飞机。
虽说工作需要,他总是一年到头到处飞,但他还是不喜欢坐飞机。就连去夏威夷度假,一想到要坐飞机一个来回,他就有点提不起劲。
“为什么我们不能坐火车去夏威夷?”他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嘟囔。火车是他为数不多的不会犯晕的交通工具。
戎茸早就习惯了,随口答道:“现在开始修铁路,十年后也许就建成了。”
“那就十年后再去嘛。”李翼蝉耷拉着脑袋,把雪貂颈枕塞进双肩包。他自然没真的打算把这趟夏威夷之旅推到十年后,只是发泄一下内心的不满。
“上了飞机之后吃点药睡一觉,很快就到了。”戎茸安抚他。
“那好吧。”李翼蝉看着被颈枕撑得鼓鼓的背包,思考了一下,拿了一些东西出去,随后满意地拉上拉链。
虽然坐飞机很不愉快,但夏威夷之旅还是值得期待的。
等他们上了飞机之后,李翼蝉吃了两片晕车药,套上雪貂颈枕,又戴上一副小熊猫图案的眼罩。最好能在起飞之前睡着,一觉睡到夏威夷,李翼蝉想着,闭上眼睛酝酿睡意。
十分钟后他知道自己失败了。睡觉就是这样,越是想要快点入睡,越是睡不着。飞机就要起飞了,李翼蝉总不能让它停下,只能默默忍耐克。
“睡着了?”身旁的戎茸轻声问他。
“没。”李翼蝉很郁闷地小声说。
在一片黑暗中,他感到自己的手被另一只手抓住了,温暖又让人安心。
“害怕的话就抓着我。”
“嗯。”
李翼蝉突然觉得起飞也不那么可怕了。
他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航程已经过半了,戎茸在看电影,见他醒了,问他要不要喝点什么。李翼蝉说要喝可乐,被驳回,换成雪碧,再度被驳回。
“碳酸饮料对身体不好。”
“可我好几天都没喝了。”李翼蝉作委屈状。
戎茸屈服了:“就一杯啊。”
李翼蝉眉开眼笑。他哥真的是很好对付的一个哥。
他们随便聊了两句,李翼蝉觉得是时候了,便说:“哥,我要向你坦白一件事。”
“什么事?”戎茸皱眉。
“我把作业本从包里拿出去了。”李翼蝉说。
他才不想在度假的时候也做作业!度假就应该有个度假的样子!反正他又不是第一次晚交作业,工作那么忙难免有顾不上的时候嘛。现在他们已经在飞机上了,就算戎茸想飞回去拿也做不到,李翼蝉就是这么有恃无恐。
戎茸却一点都没有惊讶:“我检查行李的时候把你的作业又装好了。”
李翼蝉哭丧着脸:“怎么这样!”
“早点写完就可以早点安心去玩。你哪里不会我教你。”戎茸平静地说。
“……”李翼蝉决定每一道题都要戎茸教他。自己玩不成,戎茸也别想去!但他又想到戎茸可能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顿时觉得十分泄气。
找个机会把作业本扔进海里吧……
他脑子里转着不切实际的想法,气鼓鼓地喝下一大口雪碧。
李翼蝉日记节选:
xx年xx月xx日
……
我们终于来到海边啦!沙滩上人可真多,大家都穿着花花绿绿的泳衣,还有人穿着草裙,真是热闹!
因为作业没有写完,我只能拿着作业本来海滩上写。我跟哥哥一起坐在沙滩椅上,正在写作业的时候,突然一个海浪打来,把我的作业卷走了!我哭了起来,不能写作业了,老师责罚我怎么办呢?
哥哥突然朝着海面跑去,只见他一个猛子扎进海里,拼命向前游去,我担心极了,大声喊哥哥要他回来,哥哥的身影在海面上浮浮沉沉,没过多一会,他就拿着一个湿漉漉的本子回来了。
哥哥把作业递到我的手里:“拿着吧,这下你就不用担心了,回去吹干了之后我们继续写。”
我看着哥哥湿漉漉的头发,又看着湿漉漉的作业,流下了感动的泪水。我的哥哥对我真好,为了让他的辛苦不白费,我一定要把作业写完!
戎茸评语:故事编的不错,但没发生过的事不能叫做日记,重写。
二.酒后(蝉成年后)
凌晨十二点半,戎茸的手机响了,是李翼蝉打来的。
“哥……”
戎茸听出他声音里带着哭腔,心里咯噔一声。“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他急切地问,“你在哪?”
“没,没事,我在家,我很好,哈哈……”
这语气一听就知道是喝醉了。戎茸皱着眉头抓起外套,边穿衣服边对着电话说:“你在家里乖乖待着,我马上过去。”
他出门找了辆出租车,直奔李翼蝉的家。李翼蝉住的地方离这里有段距离,他自己挑的地方,一成年就搬出去了。戎茸其实不怎么放心,但小孩总要独立,他自然要表示支持。虽然如此,他还是希望李翼蝉住的离自己近些,这样也方便互相照应。但李翼蝉早在一开始就自己决定好了一切,没有留下任何戎茸插手的余地。
不得不说,戎茸心里有些复杂,但他最终也什么都没说。
出租车载着他一路飞奔,总算到了李翼蝉家门口。他给李翼蝉发了条微信,在门口的花盆里摸索备用钥匙的时候,门毫无预兆地打开了。
李翼蝉脸红得像只烧熟了的大虾,冲着戎茸傻笑:“哥你怎么真来了,哥……”
“出什么事了?”戎茸看着客厅茶几上散落的啤酒罐子,又皱眉。李翼蝉不太能喝酒,平时也没有喝酒的习惯,肯定是发生了什么,才让他自己一个人在家里买醉。
“什么都没有,我可好了。”李翼蝉猛摇头,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拿起啤酒要喝,被戎茸眼疾手快一把抢过。
“别喝了,看你都醉成什么样了,”戎茸看着李翼蝉通红的眼圈,有点心疼,“跟我说说,有事别憋在心里。我是你哥,天塌下来我给你顶着。”
李翼蝉不说话了。他往戎茸旁边凑了凑,把头搁在他肩膀上,呼吸声平缓,让戎茸一度以为他睡着了。
正当戎茸犹豫着要不要把李翼蝉叫醒让他回床上睡的时候,李翼蝉突然开口了。
“哥,我是个变态。”他的语气平静异常,根本不像喝醉了的人。戎茸吓了一跳,追问道:“怎么了?为什么这么说自己?”
“我喜欢男人。”李翼蝉说。戎茸察觉到他吸了一下鼻子,低头一看,小孩果然在哭。他递两张纸巾过去:“喜欢男人算不得变态。同性恋没什么的。”
“那喜欢自己的亲生哥哥,算不算变态?”
李翼蝉用泛红的眼睛静静看着他,神情像是准备接收死刑判决的犯人。戎茸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怎么会这样呢,不该是这样的。他对李翼蝉的教育出了什么错吗?是自己过于娇惯他,让他太依赖自己了?他对弟弟的疼爱有超出亲情范畴吗?如果自己没有出错,那弟弟又为什么会喜欢上自己?
李翼蝉读懂了戎茸的沉默,眼泪大颗大颗地流下来。他抹了一把脸,拉开家门跑了出去。
戎茸急忙去追,却连个人影也没看见。他急得要命,李翼蝉醉得厉害,半夜出门遇到危险可怎么办!他打李翼蝉的电话,却迟迟没人接,又在附近找了一圈,哪也找不见李翼蝉的人影。
都是我的错,他想,如果弟弟真出了什么意外,全都是我的错。
他第十次拨打李翼蝉的电话的时候,终于接通了。
“你在哪?”他焦急地问。
“在家……”小孩的声音在一片嘈杂水声中听得不太真切,但戎茸总算是放下心来。他后知后觉地开始生气,这死孩子,我找得那么辛苦,你却先回家了?真不知是谁教出来的小混蛋。
他打开小混蛋的家门,浴室里水声响成一片,戎茸走进去看,发现李翼蝉在浴缸里睡着了。
把迷迷糊糊的李翼蝉从浴缸里捞出来费了戎茸不少劲。李翼蝉看着瘦弱,但手长脚长,摆弄起来也不轻松。戎茸花了半天才给他擦干身体,吹干头发,又给他套上睡衣。李翼蝉软成一滩任他摆布,反而给戎茸增加了很大难度。小混蛋,戎茸在心里暗骂,折腾你哥这么好玩吗?但看到李翼蝉半闭着眼睛安静乖巧的样子,他又没办法跟他生气。
他大概明白李翼蝉喝醉的理由了,也明白他为什么会在半夜给自己打电话。唉,为什么会这样呢,他揉揉眉心,又想,自己到底是在哪里出错了?这样是不行的,李翼蝉不应该喜欢自己,他们是亲兄弟,这有悖人伦……
折腾了这么久,他终于把李翼蝉扔上了床。戎茸给小孩盖好被子,本以为他已经睡着了,不料却被李翼蝉一把勾住脖子,在嘴唇上啄了一口。
这小子果然在装睡!戎茸差点要去揪他耳朵,但最终只是伸手捏了一把他的脸。李翼蝉没什么反应,也不知是真睡着了还是装睡。戎茸拿他毫无办法,心想着等他醒了再跟他算账。他折腾了一晚上,现在睡意一下子涌上来,便草草换了衣服躺下睡了。
戎茸醒来的时候李翼蝉已经不在床上了,他走出房间,李翼蝉正把早餐端上餐桌。
“哥你什么时候来的?”他睁着大眼睛,一脸好奇地问,“起床的时候我真是吓了一跳。”
“……昨晚的事你不记得了?”
“啊……我好像是喝醉了,”李翼蝉挠挠头,“我给你添麻烦了吗?”
“……”戎茸本想说些什么,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他该怎么跟李翼蝉提起这件事?
“没事,”戎茸摇摇头,“下次别再一个人喝酒了。”
“嘿嘿,好,下次我想喝酒的时候会叫上你的。”
“最好还是别喝酒,对身体不好。”
下次再跟他讲吧,戎茸想。他坐下来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没注意到对面李翼蝉一闪而过的落寞眼神。
一.未来的东大生
“哈啊?我没听错吧?你刚刚说什么?”
竹内法树的脸扭曲起来。他扔掉了手中的手柄,控制的角色被青木夕纪按在地上一顿爆锤。青木夕纪眼皮都不抬一下,用要把手柄搓烂的力度虐待对手:“我说我要考东大啊,你怎么了小树,在未来的东大生面前失去战意了吗?”
“啊啊啊啊啊——”竹内法树惨叫起来。他做什么事都游刃有余,唯独对自己的青梅竹马束手无策。他们从小就认识了,所以他完全知道,这家伙看起来漫不经心,但想要考东大却是认真的!
“可你的偏差值只有40啊!”他完全不指望青木听了这话就清醒过来,只是如果不说点什么,他就要疯了,“只剩一年了,要是其他学校还有希望,可那是东大!东大啊!”
“是东大没错啊,所以要加倍努力才行,”青木夕纪说得理所当然,她满意地看着屏幕里和屏幕外都已经倒地不起的竹内,拍了拍手,“所以小树把你的学习资料都给我,我要好好学习!”
竹内法树颓然倒在榻榻米上,一边点头一边叹气。东大这家伙肯定是考不上的,就她那种乱七八糟的努力程度,就算给她三年时间也未必能考入东大。但肯努力本身就是好事,说实话,他一直相当担心青木夕纪的前途,如果能努力一年考上其他的什么大学,也算是不错了。
他认命地从榻榻米上爬了起来:“那我去整理一下,明天把笔记什么的都给你。还要再来一局吗?”
青木夕纪罕见地摆了摆手:“不玩了,我要去做题了!”
她真的是认真的,竹内法树想。他有时真羡慕青木,这种对自己毫无理由的自信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拥有的。他并不是没有想过去东大读书。虽然他成绩不错,但评估过自己考上东大的可能性后,他便果断选择了其他的大学。他并没有后悔过,只是青木说起东大时的眼神太过耀眼,让他觉得有些触动罢了。
青木夕纪扔下手柄,真的回卧室做题去了。竹内法树认命地收拾好客厅,从青木家的冰箱里拿了一个布丁,边吃边往青木夕纪的卧室走。
卧室没有关门,竹内法树轻轻敲门,把门推开一道缝,看见青木夕纪趴在桌子上睡的正香。
她也是辛苦了啊……竹内法树觉得有些欣慰,眼角余光却瞟见习题集上的字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就算你真的不知道答案,也不要把‘我不知道’这几个字写在试卷上啊!”
青木夕纪睡眼惺忪,抬起眼皮:“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嘛……”
竹内法树气得转圈。他用手指去戳她的脑壳:“你这样的脑子根本上不了东大吧!”
“我是很笨啦……”青木夕纪半梦半醒地嘟囔着,“可是再不努力的话,小树就要去好远好远的地方了……”
搞什么啊,竹内法树捂住了脸,丢下吃剩的半个布丁落荒而逃。
午夜十二点,竹内法树的卧室仍旧灯火通明。他觉得自己可能在成为程序员之前就即将面临脱发危机,这一切都怪青木夕纪。
他一个大学生,为什么还要熬夜整理高中的学习资料啊!!!!必须让青木请客,他要点三个梦幻豪华大芭菲!
第二天一早他顶着两个黑眼圈来到青木家,把学习资料一股脑地堆在青木面前。青木夕纪两眼放光:“是宝库耶,我会好好珍惜的!”
“我要三个芭菲,不,要四个。”竹内法树坐地抬价,青木夕纪大手一挥:“没问题,只要我考上东大,八个都行!”
“除了东大,你有没有考虑过……其他的学校?”竹内法树犹豫了一下,“比如,我的学……”
青木没等他说完,便迫不及待地表达自己的决心:“除了东大我哪所学校都不考虑!定目标要从一而终,不然变来变去就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样啊……那只能祝你好运了。”
“嘿嘿,谢谢小树!”青木夕纪挠了挠头,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冲竹内法树招了招手,示意他凑近一点。
竹内法树稍微有些紧张,但还是把耳朵凑了过去。女孩轻轻的气息让他觉得耳朵一阵发痒,他的喉头不由自主地动了一下,身体却一动都不敢动。
只听青木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小树,吃剩的布丁……以后不要丢在人家房间里哦。”
好想死啊,竹内法树面无表情地想。
二.曾经的夏日物语
青木夕纪真的是个笨蛋,竹内法树第一万次这样想。
在第五次一无所获之后,青木终于忍无可忍,张牙舞爪地挥动着手中破掉的纸网,大声嚷嚷着一些让人皱眉头的话。“这么难捞到,肯定是因为故意给金鱼多喂了食吧”,“这个纸是不是做得太薄了,一沾水就会破掉”,诸如此类。小摊老板大概是见惯了她这样胡搅蛮缠的客人,根本不理她。青木咬着嘴唇,一副委屈的样子,转头看向竹内。
“小树,完全捞不起来啊……”
竹内法树叹了口气,把袖子往上挽了两下,从钱包里掏钱出来。捞金鱼没有那么难,他只试了一次就成功了,青木在他身后用力鼓掌,把刚刚自己说的话忘了个一干二净。
他把装金鱼的袋子递给青木,青木开开心心接过来拎在手里,转头看见卖苹果糖的小摊,便像风一般消失了。竹内法树叹了口气,那金鱼说不定今晚就被她颠死了。
青木风风火火跑回来,把啃了一口的苹果糖塞进竹内手里:“来尝尝!很好吃!”
竹内把苹果糖转了个圈,在另一边浅浅咬了一口。他早就习惯青木这种毫无边界感的行为了,如果他表现出一点难为情,反而会被青木嘲弄。“什么啊,在担心间接接吻这种事吗?小树还真是纯情呢~”这种话,青木是真的讲得出口的。
“你都没有咬到苹果!”青木大声说,“要像老虎那样,‘啊呜’地咬才行!”
已经不是小学生了,要那样吃苹果糖还真是难为情呢。竹内叹了口气,又咬了一大口,当然,并没有发出什么啊呜的声音。清甜的苹果脆生生的,的确很好吃。
青木见他吃了,心满意足地把苹果糖抢了回去,一边啃,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烟花……什么时候开始啊?”
“大概还要半个小时吧。”竹内看了一眼手机,说。
“好久……”青木抱怨,“我腿好酸。”
她眼珠一转,对竹内说:“背我。”
竹内瞪她:“你以为你很轻吗?”
“怎么可以说女孩子重呢!”青木给了他一拳,事实上并没用力。竹内甚至有些欣慰,她也到了明白打人会痛的年纪了啊……
“不背就算了。那我们下次来看烟火大会,小树你去找个轮椅来怎么样?”青木开始不着边际地瞎想,“你推着我过来,这样就不用走路了。如果你累了,换我推你也行啊……对了!”
她掏出手机,手指在键盘上按了一通,弹出几张图片来:“你看,就是这个!我们攒钱买一辆吧!”
竹内凑过去瞧,发现是电动双人轮椅。
“你是笨蛋吗!”竹内痛苦地捂住了眼睛。
人群开始慢慢拥挤起来,这是烟火开始前的预兆。
“跟着我,别走散了。”竹内回头嘱咐青木。青木哦了一声,直接抓住了他的手。
即便是青梅竹马,这家伙也太没自觉了吧,这家伙根本没有把我当男性看吧,她的脑子是不是还寄放在幼稚园里没有取出来啊,竹内想着,脸上却微微发热。青木夕纪的手很温暖,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这样。虽然并不是第一次这样牵着她的手,但是随着年纪的增长,牵手这个动作被自然而然地赋予了其他的意义,而正是这样的意义,让竹内的心脏如擂鼓一般跳动。青木知道这个简单的动作代表了什么吗?她大概是知道的,只是竹内被她自然而然地划分在那些意义之外,那些看似暧昧的举动,只是因为彼此间过分的熟稔。
他们随着人流移动,青木在他身后噼里啪啦讲个不停,他没怎么听清,只是一门心思地担心着手心有没有出汗。他们刚刚找到位置站好,一道道火光便长啸着升上天空,在人们头顶接连绽放开来。
青木夕纪因这绚烂的场景兴奋起来,她摇晃着竹内法树的手,大声喊着什么。
震耳欲聋的烟花声把一切其他声音都吞没了,竹内指指耳朵,示意她自己听不见。青木夕纪大笑起来,松开竹内的手,去扯他的耳朵。竹内不甘示弱,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去扯她的脸颊。两个人闹了一会儿,头顶的烟火也渐渐停了。
“刚刚你想说什么?”竹内问。
“我是说,明年也一起来看吧。”青木笑着说。
她仰头看着他,眼睛里似乎倒映着已经消失的绚烂烟火。
“啊,明年也一起。”竹内偏过头去,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他内心的烟火大会似乎才刚刚开始,心脏代替烟火发出只有他一个人听得见的震耳欲聋的响声。
紧接着,烟火大会便被青木的一句话强行中断了。
“前提是,明年我还没交到男朋友。”
青木并不知道自己的青梅竹马在想什么,她一边晃着装着可怜金鱼的袋子,一边说着让竹内心碎的话:“还没有谈过恋爱就结束的青春也太可悲了吧,我绝对绝对不要那样结束!但是至今为止都没有人来找我告白过,明明我是如此聪明又可爱的美少女,这也太奇怪了吧?难道是现在的男子高中生都不喜欢我这种类型的了?难道说,我暗地里其实还蛮受欢迎的?”
“也不是没这种可能吧……”竹内垂着肩膀,毫无灵魂地敷衍。
“啊——好想跟男朋友一起来看烟火大会啊,还可以一起吃章鱼烧,一起捞金鱼,想想就觉得超浪漫!”青木捧着脸,沉浸在幻想里,“很多少女漫画都会有那种桥段吧,在烟火大会上牵着手一起看烟花什么的!”
果然啊,这家伙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刚刚还在跟一位男性手牵手看烟花。竹内叹气,指望青木意识到这一点,短期内似乎是不可能的。
但他也并不打算打破现状。拥有青梅竹马这个身份的他,被青木自然而然地排除在了恋人的选项之外,打个比方的话,大概就是那种游戏里的不可攻略角色吧。但如果他不再是她的青梅竹马,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可攻略角色,青木还会像现在这样,毫无戒心地亲近他吗?
竹内看了一眼依旧说个不停的青木,又叹了口气。
啊,没救了,青木也好,自己也好,都是无药可救的笨蛋。
他不动声色地拿过青木手中的金鱼,趁她愣神的时候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好了,走吧,我们回家了。”
“咦?咦?小树,快把金鱼还我啊!”
“不给,你都要把它晃死了。”
“不会死啦,金鱼在大海里比现在还要晃呢!”
“金鱼是在海里生活的吗?”
“金鱼想在哪里生活就在哪里,要你管!”
与青木吵闹的间隙中,竹内法树突然想到,像这样两个人一同度过的夏天,也许所剩无几了也说不定。如果他们的故事在这样的夏天里结束,也不失为一个好的结局。
但果然,还是不想结束,竹内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