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进行一些时间顺序的归档:
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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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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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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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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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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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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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番外和同事的互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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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格友咣咣磕头,不知道写什么结果只写了很少的部分,不好意思响应……
许天明一直觉得自己不够好。他从小就比别的孩子聪慧,于是家人对他的要求也水涨船高。一开始,他还能跟得上汹涌上涨的水势,到后来就只能在水中痛苦地挣扎。
在我还活着的时候,大学四年级的某一天,许天明罕见地给我发了许多消息。那个时候我们已经许久没联络,他从不主动联系我,我也打算放弃这段年少懵懂的感情,但收到他的消息,我还是很高兴。
许天明告诉我,最近他在准备考研,却难以集中精力复习。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废物,无论是同学还是朋友,似乎都在朝着未来前进,只有他看不到未来在哪里。他也不知道如何面对父母,只要完成不了那些殷切的期待,父母便指责他没有尽力,他们口口声声说是因为爱他,可他们爱的到底是什么?他们会爱一个聪明优秀,能时刻拿出去炫耀的儿子,而不会爱这个自私懦弱,卑微懒惰的许天明。他时常感觉到孤单和痛苦,但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因为谁会爱一个像他这样的人呢?
他的话语是如此沉重,让我真想不顾一切,立刻买一张机票,飞到他的身边去,但我不能。临近期末,我也有自己的学业要忙,只能尽量安慰他,告诉他,无论如何,我永远都是他的朋友,感到痛苦的时候,他可以来寻求我的帮助。
许天明隔了好久才回复了两个字:“谢谢”。
那个晚上,曾经被我抛之脑后的渴望又重新回到我身上。我想要陪在许天明身边,想要去爱他,保护他,不想他受到任何伤害。我以为时间会冲淡感情,但那些情绪再度袭来的时候,比从前还要强烈,只是我一直视而不见。我再也没办法忽视他们,所以我决定放手一搏。
我和许天明约定,等考研结束之后,就一起去海边旅行,好好放松一下身心。我打算在这次旅行里把一切都向他坦白,告诉他,我已经喜欢他很久了,他从来都不是孤单一人。无论他是否足够好,我都爱他。
我想,也许他会害怕,会愤怒,会觉得恶心,不再和我来往,也许他会疑惑,会迷茫,最后选择疏远逃避,也许他会不屑一顾,把这一切当做一场玩笑,也许他早就有了爱慕的人,不能回应我的感情,还有可能,会欣然接受我的感情,但可能性不高。我似乎想好了一切可能,但我唯独没想到,我没能活到告白的那天。
讲道理,这谁想得到啊?卡车从我的身上碾过去的时候,我只来得及这样想。
对于死人来说,一切都是奢望。能够和许天明再相见本身已经是奇迹,我又怎么可能奢求更多。只是和许天明相处越久,越是有些不切实际的念头。我也只是个普通人,就算平时再理智,也不能免俗。我本应只和许天明做普通同事,即便再进一步,也只能在朋友这条线外止步。
在我的预期里,本来不包括和许天明住在一起这种选项,但他最近情绪实在是低落,我便提出在他家陪他一段时间。其实说完我就后悔了,只能说服自己,好朋友住在一起也并不罕见,况且我只是临时住在这里,等过段时间许天明心情好了,我再搬出去便是,谁能想到这一住就住了这么久。
我在许天明家住的这段时间,发现他的生活习惯还真是有够糟糕。日常点外卖,习惯性熬夜,如此种种,不胜枚举。我有心让他过上健康一点的生活,除了日常下厨做饭,也常常叮嘱他早睡,然而许天明阳奉阴违,十二点钟把灯一关,仍然躺在床上玩手机。问我怎么知道?我当时隐身站在他床头,十分努力地忍住抢走他手机的冲动。
管的太多,总归有些越界的嫌疑,因此大部分时间我都由他去。
有天晚上两点钟,许天明还没睡,站在客厅里都能看到房门下面露出蓝莹莹的光。我敲了敲门,提醒他早点睡,许天明说了声好,然后又多熬了一个小时。
隔天上班的时候,许天明很显然有些没精打采。我问他昨晚做什么了,其实是明知故问。昨天晚上,他整理了近期的死亡事件,试图从中找到内在联系,但由于数据量实在太过庞大,暂时还一无所获。这不是情报科安排给他的日常工作,完全是许天明的自作主张。
“没什么,一些工作上的事,”许天明有点心虚,又补了一句,“我今天肯定早点睡。”
“午休的时候睡会儿吧,你瞧你眼圈黑的。”我指着许天明眼底的乌青说。
许天明听我这么说,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眶,好像这样就能把黑眼圈揉没一样。
“工作认真是好事,别把身体给搞垮了。”我劝他。
“没事,我身体挺好的。我只是想着,上次的事……要是能早点发现就好了。”许天明的语气有点低沉,我知道他说的“上次的事”是什么。高中生因为恶鬼作祟连续自杀的事件才刚告一段落,许天明嘴上不说,其实还在为那件事烦心。
“那也别太勉强自己了。”
许天明摇了摇头:“我必须得做。这里个个都是能人异士,而我只是个普通人……如果我不多做些什么,根本没有资格留在这里。”
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手机的提示音恰巧在此时响起,有工作上的事需要我去处理,我便拍了拍许天明的肩膀以表安慰,回自己的办公室去了。
当天晚上许天明仍旧整理资料到十一点,在我的提醒之下勉强十二点上床睡觉。他的辛苦工作并没有得到什么结果,三月刚过,新的案件跟着四月的脚步款款走来,南京市内多起酒店死亡事件连成一张大网,隐约有些山雨欲来的味道。
“死了四个人,”许天明苦笑,“都是在酒店离世,和器官有关系。这样的关联,如果我能早些发现的话……”
如果有可能的话,我真想揍他一拳,看看能不能治好他这什么都往身上大包大揽的毛病。
“我知道这不是我的问题,”许天明看向我,神色黯然,“但就是忍不住会这么想。”
“想累了就歇歇,等工作结束了,我们去吃点好的。”我一边说,一边掏出手机看大众点评。
“反正又是刷我的花呗。”许天明无情吐槽,看起来恢复了一点精神。
情报科已经根据现有情报给出了可靠的分析,确认了其中最有嫌疑的两个地点,不过仍然需要对其他地点进行排查。我们两个人,还有免灾科的吴坛和区麟一起去了一家假日酒店,调查因肺部疾病死在酒店的死者。虽然是来查案,我们却不是警察,只能乖乖作为普通客人登记入住。
……虽然这里面有两个都不能算是普通客人。
区麟和我一样是鬼魂,他死的比我早几年,可以说是鬼界前辈,吴坛姐扎得一手好纸人,对于我们鬼来说,相当于集印钞机和百货商场于一体的角色。我暗自想,这个调查组的阴气真的蛮重,偏偏许天明还挂着浓重的黑眼圈,显得更加阴气森森。
到了前台,许天明和吴坛拿出身份证,飘在我旁边的区麟表情并不好看,我一下子就理解了个中缘由。他能够把不快的情绪写在脸上,老实说让我有点羡慕,不过我立刻就意识到,现在只有我们两个能看到彼此,不用担心被其他人发现。
做鬼也有做鬼的好处,我想。
我再去看许天明,他看起来很不自在,嘴唇微微蠕动,好像在念叨什么。用膝盖猜都知道,他肯定念的是“为了工作为了工作为了工作”,对他来说,和女性同事开同一间房绝对是件尴尬的事,但吴坛对此并不在意,许天明就只能有样学样。
我们按部就班地查了死者居住的房间,因为曾经有人死在这里,房间的清洁做得异常仔细,所以我们可以说是一无所获。收工之后四个人去附近的商业区大吃一顿,调查就这么平平无奇地结束了。六扇门的工作就是这样,没事的时候居多,只要有事就必然是大事。
晚上回家之后许天明说自己累了,早早睡下,但凌晨两点半,仍然有蓝光从他的门缝里偷溜出来。
我默不作声地飘进他的房间,他仍然在整理那些可疑的死亡事件,时不时困倦地揉一揉眼睛。后来他哈欠连连,靠在椅背上睡了过去。我拿来毛毯给他盖上,看到他因熟睡而放松的神情,我突然有种不想离开的念头。
于是我就一直坐在这里,直到天明。
*对所有的快乐说拜拜
*接在http://elfartworld.com/works/9173389/manga/之后
邓云青从我家走了之后,就没再回来过。我们两个还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偶尔也讲两句话,只是他再没和我一起吃过午饭,就好像我们只是普通同事。
我心里烦闷,想和邓云青好好谈谈,可又不知从何谈起,想好好理清思绪,结果越想越乱。我甚至很没出息地想过,从前要是出了这事,肯定是邓云青先来找我。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我一天比一天烦。有一天中午,我和黄昊宁一起吃饭,他问我最近怎么看起来格外心情不好。我从他的话里读到一点弦外之音,“格外”两个字,说明我平时看起来心情也不怎么好。
我便把事情和他说了,当然,经过了一些加工,让他听不出这是我和邓云青的事。
我是这么说的:“首先我要声明,我接下来讲的是朋友的事,而且这个朋友不是我自己。我的朋友有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两个人关系一直很好。但他最近发现,他的好朋友喜欢他,而且为他付出了很多。问题是他们都知道,他们两个在一起是没有未来的。所以我朋友的朋友知道我朋友发现这件事之后,就和我的朋友保持了距离,但是我的朋友不想和他保持距离,还想要和他做朋友……”
黄昊宁赶忙伸出一只手:“打住打住,你在这讲绕口令呢?”
“反正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你觉得我朋友该怎么办?”我问他。
“嗯……”黄昊宁若有所思,“那,你朋友对他朋友是什么感觉?喜欢他吗?”
我下意识抿了抿嘴唇,脸上发烫:“可能有点吧。”
黄昊宁大喜:“那还不快在一起?你有情,他有意,不在一起真说不过去。”
“问题就是,他们两个在一起也不会有未来……”我叹气。
“这都什么年代了,性别不是问题!”黄昊宁向我比大拇指。
“不是性别的问题……”我话说到一半,突然眉头一皱,感觉事情并不单纯,“等等,我根本没说过,这两个人是同性吧!”
“我都懂,都懂的,”黄昊宁拍拍胸脯,“你放心,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我肯定会帮你,啊不是,帮你的朋友一把的。你的朋友不是不想和那个人疏远吗?你就这么做……”
他拿出手机,打开〇手,我顿感事情不妙。只见黄昊宁从收藏夹里翻出一个视频,开头就是一群混混围殴一个女生,紧接着男主角从天而降打跑混混,把女主角抱在怀里,慢动作,对视,粉色滤镜,BGM是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
太土了,看完这个视频我立马变成五十岁,因为土埋到半截儿了。但黄昊宁永葆青春,并没有被土到,还信心满满地告诉我,这么做一定能有效果,有需要的话,他甚至可以扮演混混。
“不必了,”我回绝了他,“这个更适合你和新乐玩吧,有需要也可以来找我当混混。”
“对对,我也觉得!”黄昊宁深以为然,“下次我和新乐说!”
行吧,其实本来也没指望黄昊宁能给我什么建议,只是我实在是需要和人多讲讲话。
后来我也和夏墨说了这事,夏墨的想法更加不着调:“这事简单,我跟你说,月老的红线听说过没?甭管两个人之前是什么人,只要捆上红线,就算没未来也能捆出一个未来!只不过这个红线很难得,要这两个人穿着红衣服,从头到脚包括内裤都是红的,用红绳子捆在一起,捆它四四十十九天,就能感动月老,下凡用真红绳换假红绳了!”
我无语了。夏墨看我不吭声,小心翼翼地问我:“你不会……真信了吧?”
“我要是信,我就是大傻子!”古有失恋三十三天,今有捆绑四十九天,亏他想得出来!
我算是知道了,在感情问题上,朋友都是个顶个的不靠谱。但我自己又是大废物一个,和邓云青的关系就这么不冷不热地持续着,就这么过了大半个月。
转眼到了四月十七号。这个日子没什么特别的,只不过是我的生日而已。到了我这个年纪,早就不期待什么礼物和惊喜,但邓云青的礼物却年年不落,除了去年,他人在六扇门,就算是想寄给我也没办法。
我本来还有所期待,结果到了今天,邓云青还是没什么表示,早上在电梯里遇到,也只不过是说一句早安。我想,大概往后的生日,我也不用再指望有礼物了。
唉,我怎么把事情搞成这个样子。
下班之后,我一点儿也不想回家。回家有什么呢?只有空荡荡的房间,死气沉沉,除了我的呼吸声什么都没有。虽然平时也是这样,可是在今天就显得格外孤独。
所以我打了个车,直奔离公司最近的海底捞。
我当然不打算让海底捞的员工给我过生日。以前我曾经旁观过几次那种场景,觉得世界上最社死的事也不过如此。“跟所有的烦恼说拜拜”,实在是蠢透了。
对于海底捞的陪吃娃娃服务我也一向颇有微词,就好像人类不能一个人吃饭,一定要有另一个人在对面陪着。一个人吃饭到底哪里不行?非得成群结队地来不可吗?但今天我就要去打自己的脸了,至少在生日这天,我不想一个人吃饭。
海底捞的服务生热情依旧,话多且密,我只需要说是是是好好好,陪吃娃娃来一个放我面前,我要和它一起相对无言,让它看着我吃火锅,馋死它。
我又想到邓云青,他要是来了,也只有坐在对面看我吃饭的份。唉,我想他做什么?反正他又不可能过来。我点完了菜,一边玩手机小游戏,一边把水果往嘴里塞,蛋糕是吃不上了,吃点水果代替一下也是好的。
等到菜也上了,锅也开了,我正在捞锅里的肥牛,突然听到一阵耳熟能详的音乐声:“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哪个倒霉蛋在海底捞过生日?我好奇心作祟,抬头去看声音的来源,不料发现几个服务生推着小车拿着灯牌,往我这边走来。
不是吧!我心中警铃大作,该不会是冲我来的吧!我在心里拼命祈祷,就差在胸口画十字了,但是不管是耶稣还是如来佛都没有保佑我,热情的服务生们一路把小车推到我面前,上面还放着一个插了蜡烛的蛋糕!
我窒息了,我没说过今天是我生日啊!
而服务生们已经把灯牌举起来了。
“今天你生日,送上我祝福~
特别的日子有灿烂的笑容~
……”
我的笑容是灿烂不起来了。大数据时代个人隐私泄露如此严重,海底捞连我今天生日都知道也不足为奇,我只能戴上生日帽假笑,听服务生们充满活力地唱:
“对所有的烦恼说拜拜,对所有的快乐说嗨嗨!”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我,包括服务生,还有海底捞的其他顾客。我尴尬得要死,服务生小哥还雪上加霜地给我递了一个话筒,让我跟着唱,我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能默默在海底捞地板上抠秦始皇陵,准备一吃完饭就把自己埋进去。
说老实话,尴尬是非常尴尬,但热闹也是相当热闹,总比我一个人孤零零地过生日要好。等许完了愿,吹了蜡烛,我的周围好不容易恢复了平静。我看着对面的陪吃娃娃,心里还是在想一个问题:他们怎么知道我今天过生日?
临走的时候我问服务生,他们说是我的朋友告诉他们的,那个人斯斯文文,戴着眼镜,我一听就知道是谁。还能是谁?
我提着没吃完的蛋糕,还有海底捞送的小零食出了门,四月的晚风怡人,街上霓虹闪烁,车水马龙,最是繁华热闹。我七拐八拐,把自己拐进无人的小巷,只有一盏孤零零的街灯照着,泛黄的灯光显得有些孤寂。我在僻静角落停下脚步,对着空气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
“你在的吧。”
没有人回应我,这让我显得像个傻子。于是我又说:
“如果你不出来,我今天就不走了。我就住这,打地铺,明天也不去上班了,就等到你出来为止。”
黑暗里慢慢浮现出一个影子,和他的声音一同出现:“别啊,班还是要上的,别跟工资过不去啊。”
我松了口气,他要是再不出来,我就要真的以为自己是对着空气说话的大傻子了。
“你总算不躲着我了。”
“也没有躲着你,只是……我觉得这样可能比较好。”邓云青的笑容里带着一点歉意。
“这样一点也不好。”我闷闷地说。
“那要怎么才比较好?”邓云青笑着询问我。
“你回来住吧,家里没人,我怪不习惯的。”我想了想说。
“我回去住也没人啊。”邓云青还有心情跟我开玩笑,我拍了他一下,手感很空虚。
“你就说你回不回去吧。”
“回。”邓云青朝我伸出手,乐呵呵地分走了一半我提着的东西。
我俩并肩走了一会儿,这时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是不是忘了,还有笔账要跟你好好算算?”
“什么账?”邓云青装糊涂。
“我再也不想在海底捞过生日了!”我气不打一处来,“你得赔偿我精神损失费!”
“要几个亿啊?明天就给你打到账户去。”邓云青笑,很显然说的是冥币。
“谁要这个啊!我是说,你就没有给我准备……”说到这里我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心想自己哪来那么大的脸向邓云青要礼物,但邓云青明白了我的意思,指了指我手里提着的盒子。
“这不是已经给你了吗。”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我就说海底捞怎么出手那么阔绰,送的蛋糕还是冰淇淋蛋糕。
许天明和邓云青本来是同年入学,两人虽然不同班,也在同一层,下课时时打照面。没想到许天明跳了一级,教室在邓云青上面一层,高高的楼梯好像一座山,横在他们之间。
邓云青向来是不在乎这些的。学校里见不到面,周末他们还能一起玩。许天明来敲他家的门,咚咚咚,他一蹦三尺高,从床上跳起来开门。
邓云青家里有台小霸王,还有数不清的游戏卡带。许天明在游戏上有些迟钝,他分不清AB键,把手柄胡乱揉上一遍才能打出连招,偶尔倒也能乱拳打死老师傅。后来他们玩双人合作游戏,许天明总是早早就死掉,让邓云青一个人顶两个人用。
邓云青对此没什么怨言,因为许天明也并不是完全的游戏废物。凡是涉及到解谜的环节,许天明总能看破其中的关窍。后来两人达成无言的默契,解谜的部分许天明来,打架的部分邓云青上,直到很久以后也是如此。
六年级的寒假过后,邓云青发现许天明不来敲他家的门了,甚至连面都很少见到。一个周末的下午,他在楼下遇见背着书包的许天明。
“为什么都不来我家玩了?”邓云青问。
许天明仰起头看邓云青,他的个头从那时起就比邓云青矮上一截,但那时他以为自己还能长得很高。
“我要上补习班,”许天明打开他的书包,里面放着厚厚一沓讲义,全是邓云青看不懂的内容,“周六上午要学英语,下午学写作文,周日上午学书法,下午要学物理和化学……”
邓云青皱起眉头:“可那是周末啊!周末不就是应该好好休息,好好玩的时间吗?”
“哈哈……”许天明苦笑,“我爸妈如果能这么想就好了。”
“那你以后都不来我家玩了吗?上次的存档我还留着呢。”
“我也想去,可是……”许天明看着天边缓缓下沉的夕阳,叹了口气,“也许暑假可以,但暑假大概也要上补习班。”
“可是你的成绩不是很好吗?”邓云青不解。
“还可以更好,我爸妈是这么说的。”
许天明本想再抱怨几句,他不明白为什么初一就要开始学习初二才开课的物理,初三才开课的化学,也不明白为什么老师要他在作文里全写上假话。他的周末要写学校留的作业,上学的日子还要写补习班留的作业,他好羡慕邓云青,好希望自己还是个小学生。但他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低着头说了声“我要回家了”。
邓云青看着许天明的背影,觉得他好可怜,那个装满了讲义的书包快要把他压垮了。他必须得为许天明做点什么。
某个周五的傍晚,邓云青坐在楼梯口等许天明回家。初一的学生们还没有晚自习,他等到许天明的时候,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
许天明步履沉重,从他身上看不出一丝孩子脸上该有的表情。见到邓云青,他放松地笑了笑,说了声“嗨”,然后就准备上楼回家。
“你等等,”邓云青拉住许天明,“我有事要和你说。”
在许天明疑惑的眼神里,邓云青深吸一口气,大声对他说:“明天我们逃课吧!不去上那些补习班了,我学会骑自行车了,你想去哪里玩,我都带你去。”
但许天明只是摇了摇头:“我哪儿也不能去。要是我逃课,爸妈非打死我不可。”
“不被他们发现不就行了?”
“补习班都是小班教学,谁没去一眼就看得出来。”
虽然邓云青想带着许天明去玩,但他并不想让许天明挨打。
“那怎么办?你能和你爸妈说说,让他们给你请个假吗?”
“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除非我明天病得起不了床……”
“那你就说你病了!”
“我病了,更不可能出来玩了。”
“唉……”
邓云青垂头丧气。许天明在他旁边坐下,很长很长地叹了口气:“要是有一个时间的储蓄罐,能把每天多余的时间存上那么一点儿,然后变成一大块连续的时间,那该有多好啊。”
邓云青的眼睛亮了起来。
“大块的,连续的时间……不是有吗?”
他为自己灵光一现的想法激动不已,在许天明疑惑的眼神里站起身来:“还有深夜。”
许天明轻手轻脚地摸出自己的房间,侧耳去听爸妈卧房里的动静。凌晨一点,爸妈大概已经熟睡,但他还是紧张不安。他缓慢地打开家里的门锁,小心翼翼地溜出家门,再用最小的力度把门关上。做完这一切,他又趴在门口听了会儿动静,确认家里没人被吵醒,便放心大胆地跑下楼梯。
这个时间他本该很困,现在却感到一种莫名的亢奋,甚至比起白天还要精神。邓云青早就在楼下等着他,还有他那辆崭新的自行车。
“这要是夏天,我们甚至可以在外面过夜。”邓云青说着,呵出一团白雾,飘进红褐色的夜空里。这样的颜色,通常意味着一场即将到来的大雪。
东北的冬天漫长且寒冷,深夜更甚,即便已经是三月,街头仍旧堆着尚未融化的雪。深夜的街道上行人稀少,车子也寥寥无几。许天明坐在后座,牢牢抱住邓云青的腰。呼啸的冷风打在脸上,让两人的脸颊都泛起红色。
“我们去哪儿?”许天明问。
“去河边吧!”邓云青回答。这不是一个出人意料的答案,深夜里没有什么店铺可去,唯有河边勉强算个散步的好去处。
他们生活的城市不大,似乎骑着自行车就哪里都能去。沿着笔直的大路一直向前,骑上十分钟左右,就能来到河边。河两岸修筑了长长的步道,晚上的时候最为热闹,深夜倒是空无一人。
“我们下去。”邓云青说。他在步道上停好车子,拉着许天明翻过步道的护栏,沿着陡峭的斜坡一路向下,来到积满了雪的河岸边。
周围太安静了,只剩下鞋子踩在雪地里咯吱作响的声音。这片寂静里,邓云青突然大叫了一声,一脸坏笑地向许天明扔出一个雪团,打在他的羽绒服上。许天明立刻反应过来,也脱了手套,抓起一团雪往邓云青身上扔。他们追逐,打闹,肆无忌惮地在深夜里放声大笑,许天明模糊地感觉到,自己此时此刻拥有了片刻自由,仿佛世界是属于他和邓云青两个人的,他们可以去到任何地方。
他们闹够了,打累了,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躺在桥下黑漆漆的雪地上。“可不能睡着了啊!”邓云青叮嘱许天明,“这么冷的天,要是在外面睡着是会死人的!”许天明点点头,保证自己不会睡着,并且还很精神。死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是个太过遥远的词,他知道人是会死的,可却没有经历过任何人的死,还以为自己身边的一切都会永远活着,以为自己永远可以像现在这样,和自己最好的朋友手牵着手躺在雪地上。
他们只是躺了一小会儿,很快爬起来继续进行这次伟大的深夜冒险。他们对着桥洞大喊,往冰面上扔石头,扔雪球,在盖着积雪的石头上画画,小孩子总有玩不完的游戏。在许天明给石头上的鬼脸画上牙齿的时候,冰凉冰凉的东西落在他的脸上,他抬起头,看到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
“我们该回家了,”邓云青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凌晨四点,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再晚就不好了。”
许天明也打了个哈欠,他感到迟来的困倦一股脑涌上来,回去的路上差点趴在邓云青的后背睡着。他蹑手蹑脚回到家中,一切与他离开时没有区别,这场深夜里的冒险成功地成为了只有他和邓云青知道的秘密。在冒险的终点,他躺在床上,很快地睡着了。
后来发生的事有些模糊,他好像被人叫醒,冰凉的手来探他额头的温度。他迷迷糊糊喝了药,醒来又睡去,清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身体没什么力气,湿毛巾放在额头上,冰凉凉的,很舒服。
他扭头看见邓云青坐在书桌前,百无聊赖地拿着一本书看。见他醒来,邓云青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本来是想让你装病,没想到真让你生病了。我给你买了黄桃罐头,你现在吃不下的话,等病好了也能吃。”
许天明却问:“我不用上补习班了吗?”
邓云青愣了片刻,大笑起来:“今天和明天都不用去啦!你好好养病,等天不那么冷了,我们再溜出去玩。”
“好啊。”许天明把被子裹紧了一些,闭上眼睛。
只要不用上补习班,他在梦里都能笑出声。
*因为格友都已经把后面的写差不多了,我就写点之前的
*瞻园里闹鬼啦!
地铁,四通八达,是城市的血管。
地铁是否能算一种电车?我坐电车,是否能算是有轨电车?我想着这些无聊的冷笑话,在夫子庙站下了车。
虽说是夫子庙站,但我要去的地方并不是夫子庙。最近六扇门注意到几起高中生自杀的案件,认为其中和妖异有所牵扯,派了不少人手外出调查。这其中就包括南京的各个寺庙,夫子庙也在其中。
瞻园离夫子庙不过几百米,自然也被纳入搜查范围内,似乎已经有几个同事到了这边。我闲来无事,也来看看,顺便给大家带点吃的。虽然我觉得还是寺庙比较可疑,但那种地方我是半步也不敢近前,生怕出来个老和尚给我超度了。
要是遇到那种状况,也不知道六扇门员工证管用不管用。
我正在瞻园门口胡思乱想,却见到一个身影急匆匆从我眼前跑过。虽然只是短暂一瞥,但看得出那是个穿着校服的女孩。大概是附近中学的学生,可这么晚了,她一个人在外面乱跑,怕是有点不安全。
她的身影在转角消失了,我正要追上,只见不远处又跑来几个女孩,她们穿着相同的校服,表情都有些紧张。
“她去哪儿了?”一个短发的女生问。
“该不会进瞻园里了吧?”个子最矮的女生说。
“我去问问,你们去别的地方找找,天这么黑,她一个人不安全!”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说着,朝瞻园门口跑去,在她身后,紧跟着的一个黑色影子也灵巧地跳进了院墙。看到一闪而过的红色耳坠,我意识到那是华绒,夜游神之一。他的安全倒是不必我担心,我这么想着,赶紧向着那个女孩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我飘了起来。成为幽灵的优点之一,是我的灵魂不再受到身体的限制,移动变得更加自由。我离开地面,飘上树梢,高处视野开阔,我很快找到那个独自一人的女生。她跑累了,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低垂着头,眼泪打湿了脚下的一小块地面。
她的啜泣声支离破碎。即便是在空无一人的地方,她也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只是仍然有那么一点儿声音从指缝和喉咙里偷偷溜出来。我默默在她旁边坐了一会儿,想要摸摸她的头,又放弃了。这种时候,独自一人会很难熬的,我忍不住想。但好在,她大概还有几个朋友。
脚步声很快响起。矮个子的女生是第一个到的,她一开始还带着一点儿责备的语气,问女生怎么一个人先跑了。但在见到对方泛红的眼圈之后,她立刻变得不知所措,开始手忙脚乱地掏纸巾。
矮个子女生终于掏出纸巾的时候,短发的女生跑了过来,坐在哭泣的女生边上,拉过她的手。高马尾的女孩最后一个赶到,三个人围成一圈,你一言我一语地表达着关切。被围在中间的女生终于开口,那是一个高三学生最普通不过的烦恼:学业退步,压力很大,离理想中的大学越来越远,父母为她操碎了心,可成绩还是一直不如人意。周围的朋友都似乎游刃有余,只有她一个人惶惶不安。听说有学生自杀,恐惧中竟然带着一丝羡慕——那样的话,是不是可以解脱了?
最普通的烦恼,却也是最真实的痛楚。但好在她还有朋友在身边。她们在她身边,听她说话,抚摸她的后背,拥抱她,鼓励她。她们提到奶茶,蛋挞,烧仙草,娃娃机里的小熊,还有很多美好的东西。她们说高考结束之后要去游乐场和海边,试图让她对未来有所期待。最后女孩擦干眼泪,站起身来。她大概会一直记得这一天吧,不管未来是否考上了心怡的大学,她也会一直记得这个晚上,朋友们是如何给了她温暖的陪伴。
学生们回去上晚自习了,虽然她们不知道我的存在,但我还是一直把人送回学校再离开。事情告一段落之后,我飘进瞻园,本来打算看看华绒在不在,好把学生们的事告诉他,却看到有两人正在和华绒搭话。
说话的两人都是六扇门的员工,灵兽科的葛蔓藤和棠梨,两人与华绒打了个招呼,聊起调查的事,只听葛蔓藤问:
“我看潇潇不在附近,你今晚应该是单独行动的吧?”
她见棠梨一头雾水的样子,又悄悄向她解释:
“叶潇,我的好闺蜜,也是一名夜游神。最近我看华绒好像在追她呢。”
哇哦。人皆有八卦之心,鬼也不例外。华绒喜欢叶潇,不错不错,我看他俩蛮般配。
我又默默地听了一会儿,可惜没有更多八卦,话题还是转移到那几个夜晚游荡的女学生身上。是时候现身说明情况了,我想,却不料刚一现身,就先是被藤蔓缠住,又被华绒一屁股坐在地上,搞得我动弹不得。
哎呀,这可不太妙啊。没想到六扇门的工牌没用在老和尚身上,倒用在同事身上了。
*进行了一些漫无边际的写,感谢亲爱的好队友们
*配合的bgm:《我用什么把你留住》福寿禄
我在工作群里接到通知,近期几起高三学生自杀事件被怀疑是妖异所为,要求各部门配合调查该案件。由于已经出现了四名死者,六扇门对此很是重视,组织人手各处调查,办公大楼一下子空了不少。
这几起事件我先前就知道,但没有特别放在心上。毕竟高三学生压力不小,近几年竞争还愈发激烈,用通俗的话来讲,就是越来越“卷”。在这种压力之下,有寻死的念头也是情有可原。要是朋友和家人都没能提供支持,还在象牙塔里的孩子真正把计划付诸实施,也很正常。
因此我在看到报道之后,只是觉得有些沉重和惋惜,并没把它们和潜在的超自然事件联系到一起。毕竟在那个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时期,我也差一点就成为了那些学生中的一员。
但工作群里的消息写着,这些并不是简单的自杀,而是妖魔作祟,害死了那些学生。他们想要学业进步,为自己赢一个更好的未来,因此去了寺庙求学。也许他们笃信神佛能够保佑,也许并没报太大希望,只是求一个安心,却稀里糊涂地跳进冰冷的江水里丧了命。如果真是这样,学生们该有多绝望?光是想想就让我觉得恐怖和窒息。
若是从前,我会认为这些事与我无关,应当交给更有能力的人去做,但我现在是六扇门的员工。即使没有法力,也不会打架,我也必须得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这就是我现在穿着裙子站在第▲中学门口的原因。
姬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徐缘程也盯着我看,似乎在思索什么。朱珠眯起眼睛笑,一副满意的样子:“怎么样?我给你也变出校服啦!”
“可这是女生校服!”我按着裙子,试图减轻一点不自在的感觉,“我是男的!”
“欸?为什么?不是和我身上这套一样吗?”朱珠不解地问,身上穿着和我同款的女式校服。
我感到崩溃。可能因为朱珠并不是人,不能理解男人为什么不能穿裙子。虽然她看起来人模人样,其实是一只大蜘蛛!我怕虫子,尤其怕腿多的,因此知道要和朱珠一起过来的时候,我忍不住觉得头皮发麻。好在她老老实实保持着人形,而且她的能力也能让我们安心收集情报,不至于遭到人的怀疑。
“就这样穿挺好的。”姬仪边说边偷笑,显然很乐在其中。
“那要不也给你安排一套?”我要求人人平等,姬仪竟然点点头:“好啊!那就一起穿,没有问题。”把我给整不会了。
最后还是安心而信赖的徐姐给我解了围:“虽然不是真的换上了女装,但总归会有点不习惯,调查还是穿合适的衣服吧。”
朱珠点点头:“好吧!”我低头一看,身上的衣服变成了校服的男装款式,这才放下心来。
朱珠的能力是制造幻象,所以我并不是真的换上了女式校服,但即便是这样也够让人难受的了。她说她的幻象还能迷惑同学,让他们认为我们就是这所学校的学生,因此这次的调查不会遇到太多的阻碍。而且在来到第▲中学之前,我和姬仪调查过,今天有几位同学前去参加天文奥林匹克竞赛,我们刚好可以顶替他们的身份混入学校。
在朱珠的帮助下,我们换好校服,无比自然地混进了学生群里。
教学楼窗明几净,耳边书声琅琅,让我恍惚之间有了那么点儿回到高中的感觉。不过此次前来是为了工作,不能放任自己陷入回忆里,尤其是不好的那些。
我们趁着课间开始工作,朱珠用自己的能力读取学生的记忆,剩下三人在学生里聊天打探消息。我非常不擅长和陌生人搭话,即便他们是比我小上许多的学生,只能硬着头皮上阵,话题一度冷场,还好有朱珠的能力,不至于惹出什么乱子。
课间结束之后,我们交流了一下结果,基本是一无所获。朱珠倒是一脸认真地分享她的成果:“高三二班的男生喜欢班里的班花,但是班花喜欢她同桌,同桌喜欢班花的闺蜜,闺蜜喜欢班花……”
如果不是在工作时间,我真想好好地把这个错综复杂的高中生爱情故事好好听完。
“有一些人听说同学去寺庙上香,不过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反应。还有同学说自己去了鸡鸣寺,暂时没发现他们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姬仪说。我和徐缘程得到的结果也差不多,但目前我们询问的学生很少,毕竟课间实在太短,上课铃打响之后,我们就不太方便行动了。
“这样效率不高,有别的办法吗?”徐缘程看向我和姬仪。
“如果能知道去过寺庙学生的特征就好了,这样我们就能锁定更小的范围。他们会求什么平安符戴在身上吗?”姬仪说。
“什么样的学生会去求学呢?”朱珠歪着头问道。
“成绩不好的学生,想提升成绩的学生吧……”我随口答道。在说出这番话的同时,我突然脑海内灵光一闪,有了想法。
姬仪也有了相同的领悟,先我一步说道:“我记得那些自杀的学生,似乎有过不自然的成绩提升!”
“我有一个想法,”我站起身,“在我高中的时候,年级排名都会公示在走廊里。如果能看到那个的话,说不定能发现成绩波动不正常的学生。”
“但现在的学校多半不公开学生排名,我也不记得走廊上有那样的告示。”徐缘程说。
“就算不公开,教师的电脑里肯定也有学生排名,只要找到那个就行了!”姬仪说着,看向朱珠,“都靠你啦,让那些老师也以为我们是自己人吧!”
“好,都包在我身上啦!”朱珠高兴地回答。
十分钟后我们闯进了教务处,在众目睽睽之下自然地摸进了教导主任的电脑,成功找到了近几个月的考试排名。
我整合表格数据,得到了近几个月来第▲中学的成绩变动情况,按照成绩提升程度由大到小的顺序整理出一份名单,准备按照这个顺序询问学生情况。
第一个学生并没有去拜过佛,我们询问他的时候,他说话遮遮掩掩的,就好像在逃避什么。朱珠碰了他一下之后,悄悄告诉我们他考试作弊的事,我们便不再纠缠他了。
来到第二个学生的班级,他似乎不在教室,我们向同学提起他的名字,得到的回答也大多是“不熟”,“没留意”,这让我想到了一些不好的回忆,但我很快就把浮现的那点念头压了下去。
“你们在打听他的事吗?”一个同学注意到我们询问的对象,主动上来搭话。
“他不是你们班的学生吗?怎么谁都跟他不熟?”朱珠好奇地问。
““他平时一个人独来独往的,没什么朋友,我跟他也不熟,你们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他最近有什么奇怪的表现吗?”姬仪问。
“最近看他发了几条说说,挺古怪的。”
他示意我们凑近一点,偷偷地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那个学生的qq空间,从下到上滑动给我们看。
【用了奇怪的方法提升了成绩,好像真的有效果哎,这次月考我的成绩进步了好多】
【感觉自己被那个东西盯上了……怎么办,不应该尝试那个方法的】
【晚上睡觉的时候好害怕啊,告诉了父母,但是没人肯相信我,他们只说是我学习压力太大了……】
【奇怪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了……昨晚睡觉又被鬼压床了,最近做事也总是笨手笨脚的,感觉身体不属于我自己了】
【救救我】
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虽然这就是我们要找的东西,但我没产生一丝一毫的喜悦之情。很显然,这位同学因为去寺庙求学,被恶鬼缠身,此时已经处于很危险的情况。
同学继续向我们共享他的发现:
“之前有次复习到半夜好像还看到他发过一条说说,说了什么自己是请鬼上身才考了这么好的成绩,现在后悔了,那个鬼想要他的命之类的。但是因为太晚了我没仔细看就划过去了,早上睡醒发现那条说说被删了,也可能是我记错了,这种事说出来也没人信的,要不是你们问我我也想不起来。”
“说起来,他今天没来上学。”
糟了!我心头警铃大作,可头脑却一片空白,太多想问的东西挤在一起,反而让我张口结舌,说不出话。在我组织出任何语言之前,四声手机的提示音突然一同响起,此时此刻,这声音就是最不祥的征兆。
我们对视一眼,各自低头去看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我们最不想看到的东西。
“又有孩子跳江了,不是从桥上,不知道想了个什么办法躲过了六扇门的监控,发现的时候已经死了。”
我下意识地咬紧嘴唇,反复地确认工作群里的消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那条生命似乎就在我的注视之下离去,我们差一点儿就能救他了,可为什么没能做到呢!
除去成绩,他和我是多么相似啊!没有朋友,也无法依靠父母,一个人孤立无援,只能在夜深的时候把一切记录在网络上,他也该知道这样的声音只会石沉大海,但他一定也想被谁听到,所以才会写下那些文字,写下“救救我”……
邓云青救了我一次,叶潇救了我第二次,可却没有人能来救他!
明明我应该救他的!如果采取效率更高的方式,从一开始就询问有没有缺勤的学生,如果能够再早一点打听到消息,如果……如果……如果我有法力,如果我能看透人心,如果在这里的不是我,是更加能说会道,法力高强的人,是不是那个孩子就能得救了呢?
“哇,小天明你脸色好差!”
朱珠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我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她就把手搭在了我的手臂上,片刻之后,她皱着眉头,抿着嘴唇,放开了手。
我知道她刚刚读取了我的情绪,但不知道她都知道了些什么。我只是想到那个跳下去的孩子,想到某个夏天的晚上坐在七楼窗边的我,以及无数自责的念头。
“行啦小天明,你再怎么emo也不会减少工作量的,赶快继续工作防止产生下一个自杀的倒霉蛋吧。 啊我刚刚说话是不是太直接了对不qi……”
姬仪从背后捂住了朱珠的嘴,把她带到一边去了。徐缘程仍然保持着她惯有的冷静神情,这让我莫名感到有些安心。她看向我,用平和的语气说:
“一切还没结束呢。整理目前所有的情报,立刻汇报给局长,我们继续询问名单上剩下的学生。不能再出现第六个了。”
事情告一段落之后,朱珠带我去鸡鸣寺赏樱。
准确地说,是以变成原型威胁我去鸡鸣寺赏樱。
“小天明,今天好好玩儿!玩够了,就把不开心的事儿都忘了,就让往事随风,啊,都随风!”
我知道她是好心,不过忘掉一件事情对我来说加倍困难,而且有些事越是想忘记,就越忘不掉。
那天我吃了鸡鸣汤包,汤包很好吃,味道鲜美浓郁,也跟风去求了姻缘,虽然我知道大概今生无望。也不能说不开心,只是感觉有一片阴云盘踞在我心里挥散不去。
晚上我回到家里,打游戏直到深夜,两点才躺在床上。
我睡不着,脑子里全是乱七八糟的想法。负面情绪深夜找上门来,让我想起许多悲伤和痛苦的事,我的脑子指责自己一无是处,又知道这不全是真的。
邓云青的消息很适时地来了。
“还没睡呢?”
我给他发了六个点。
“想不想吃夜宵?给你带点?”
他老这样。我一心情不好,他就问我吃不吃东西。十分钟后,邓云青就敲响了我家的门,手里提着肯德基全家桶。
“你来的有点太快了。”
“记得给个好评哦,亲!”邓云青模仿客服语气,对我眨了眨眼睛,样子真的很好笑。
既然睡不着,不如看电影吧,邓云青说。他问我想看什么,我说看2001太空漫游吧,那个东西助眠,虽然开头的猴子叫跟助眠没有一点关系。
然后我们开始看猴子叫。猴子叫完了,骨头变成宇宙飞船,人类在太空中展开新的旅程。
看着飞船在漆黑的太空里飞行,我忍不住轻声嘟囔:“宇宙那么大,地球也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灰尘。人类太渺小,太脆弱……”说到这里我心中一凛,不再敢说下去。邓云青却接着我的话说:“所以人类真的很勇敢,即便只有这么小,还要飞进宇宙里……”
我们谁也没再说话,默默看了一会儿飞船。过了一会儿,邓云青突然开口:“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嗯。”我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很淡然,用吮指原味鸡掩盖我的情绪。
邓云青默默把纸巾盒推到我面前,我开始擦鼻涕。
“我不讲大道理,因为你肯定明白。你要做的就是吃点东西,再好好睡一觉。”
“嗯。”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这几天就都住在这边,陪你待一段时间。”
我本想说不必了,一个人也没问题,我没他想象中那么不堪一击,但又突然很迫切地想把他留住。并不是有多需要他,而是不想他离开,似乎他每离开一次,就从我的人生里慢慢抽离了一点儿。
所以我点了点头。
“好。”
电影播到后半段,屏幕上是沉默寂静的太空,只能听到宇航员沉重的喘息声,我也终于感到一丝睡意。我开始做梦,梦见自己站在长江大桥上,脚下是滚滚水流。
“跳下去吧!跳下去就解脱了!”有个声音对我大喊。我忘记了自己已经大学毕业,忘记自己还有过一些朋友,脑子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高中回忆。我回忆起那些被冷落,被指责的时刻,内心只有孤立无援的绝望,因此我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投身于汹涌的长江水流。
没有疼痛,这是自然的,因为是在梦里。我的身体被水流冲走,魂魄游离体外,当我以为一切都已结束的时候,却听到谁的哭声,远远地从桥上传来。我抬头去看,桥上的人似乎也能看到现在的我,他的脸上写满了悲痛。
我一下子就知道了那是谁。
在我醒来之前,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骗人,跳下去也没有解脱。
醒来之后我出了一身冷汗,邓云青问我怎么了,我说梦见自己回到了高中,没说跳桥的事。邓云青安慰地拍了拍我,说,都过去了。其实我也觉得那些事都过去了,但想起来的时候还是会难过。
我高中的前三年,没留下什么太好的回忆。
由于中考的成绩优异,X中招生办给我家里打了电话,询问我是否要来X中读书。X中是省会的一所重点高中,师资力量比起我们这座小城自然是雄厚许多,因此那时,每个人都觉得这是个难得的好机会,包括我自己。
因此我没有留在本地读书,而是去了X中。X中是寄宿制,加上家在外地,我几乎只有寒暑假能回家看看,与以前的朋友也几乎没了联系,这让我觉得很寂寞。我在X中也并没有交到什么朋友,顶多只有几个座位靠近的人说得上话,但也并不亲密。
很多时候,我都只有一个人。我一开始以为这是我自己的问题,是我不爱说话,不爱运动,不会开玩笑,也不喜欢流行文化,喜欢的书别人没听过,喜欢的游戏别人没玩过,所以才没什么人乐意和我交朋友。但后来,我发现自己的头上早早被打上了一个标签——“外地人”。
也许他们并不是故意的,后来我这么自我安慰。并不成熟的孩子们会下意识地排斥那些外来的东西,而我恰好是其中之一。
有一次老师上课时提问我选择题的答案,我说选“K”,其他人都笑我,以为我在讲一个不好笑的笑话。我解释,是因为老家的老师会用“K”来代替“D”,以避免和读音相近的“B”混淆。但没什么人在意我的解释,几个平时喜欢开玩笑的学生自然而然地把“K”加入了他们茶余饭后的笑料。有时他们会看着我说这个笑话,有时只是随意地提及,就好像他们忘记了笑话的来源。
如果换了别人,比如邓云青那样的人,三言两语就能消解掉那些令人不快的气氛。他甚至能和那些人一起说说笑笑,但我只会低着头,一言不发地从他们身旁走过。
我时常感到寂寞。我不想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走路,小组合作的时候不想做那个被丢下的人。我也曾经留意过班上与我同样孤僻的人,却始终不敢迈出第一步。家里人问我在学校的情况,我把我的心情告诉他们,得到的却只是一些空泛的鼓励,像是“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耐得住寂寞,守得住繁华”,“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之类的话,末了告诉我要拼命努力,才对得起家人的付出,才能考上一个好大学。后来我也不再把这些事跟他们说,因为根本没有用。
寒假回家的时候,我在楼下遇见邓云青。他问我在学校怎么样,我说不太好,我没有朋友。他皱了皱眉,报了一串数字给我,那是他的电话。
给邓云青打电话是我在那三年里为数不多感到放松和舒适的时刻。我们会闲聊各种各样的事,他总是讲些笑话给我听,我的心情就会好上那么一点儿。有时我会抱怨我的家人不能理解我,邓云青安慰我,叫我别放在心上,家人也是爱我才这样说的。
可我并没有因为他的话感到安慰。我总是在想,明明他们是爱我的,为什么我还会这么难过?
一个人的时间长了,我开始习惯这一切了。或者说,是我强迫自己相信一个人也很好。谎言重复一千遍就是真理,我开始真的相信一个人没什么大不了的。没有人来打扰我,不必烦恼那些无聊的人际关系,我一个人自由自在,不受束缚,不是很好吗?
但人类毕竟是群居动物。
高二那年的一次月考,因为教室漏水,我所在的考场从高三一班临时更换为实验楼的物理实验室。由于事出突然,老师只通知了少数人,让大家互相转达给该考场的学生。班长传达给班委,班委传达给朋友,朋友传达给室友,人际关系好像一张大网,铺天盖地洒下来,而我就是那漏网之鱼。
我游进高三一班的时候,水花飞溅到我脸上。教室里没有等待考试的学生,只有一个拿着扳手的维修工。我惊讶地问,不是在这里考试吗?工人也惊讶地看着我:“这里漏水,肯定不在这儿考啊!没有人通知你吗?”
没有人通知我。我硬着头皮冲进隔壁的高三二班,结结巴巴地询问监考老师考场在哪里。
“没有人通知你吗?在实验楼呢!”监考老师奇怪地看着我。
真的没有人通知我。我尽量不去在意教室里其他人向我投来的视线,向实验楼冲去。实验楼离教学楼足有几百米,在操场的另一头。我冲下楼梯,踩着塑胶跑道狂奔,跑到喉咙发痛,肺叶几乎要烧起来,我跑进实验楼的大门,冲上楼梯,却发现自己并不熟悉这里的构造,根本不知道被指定为考场的教室在哪里。
最终我气喘吁吁地跑进教室的时候,考试已经开始十分钟了。
我向老师解释自己为什么来晚了,老师疑惑地看着我:
“其他人都在这儿了,没有人通知你吗?”
“没有……”我几乎说不出话,因为我仍然剧烈地喘息着,也因为这个考场的所有人都坐在这里,除了一个我。
我不敢抬头,像一只夹着尾巴的狗,灰溜溜地坐下。
为什么所有人都在这里,除了我?这个念头占据了我脑海的全部。很自然地,我没能考好这一门,以及接下来的每一门。这是我第一次在考试时发挥失常,但并不是最后一次。
后来我试着鼓起勇气,询问几个有过来往的同学为什么没有通知我。有人说“以为有人通知你了”,有人说“记得有谁已经告诉你了”,可谁也说不出那个“有谁”到底何许人也。似乎没有人应当对我一无所知这件事负责,除了我自己,这一切都要怪我没有性格内向,没有朋友。
大概是老天爷以为我还不够痛苦,又用月考成绩给了我当头一棒。我头一次跌出了班里的前十名,甚至不在前二十名里。家人要我汇报成绩下滑的理由,我如实告知,换来的却是一连串的诘问:
“你只是一门考试迟到了十分钟,怎么会每一门都考得不好呢?别找借口!这点小事就能影响你的心态,以后高考了怎么办?”
“怎么会没人通知你呢?是不是别人通知你了,你自己忘了,跑到原来的考场去了?”
“我平时就告诉过你,你太内向了,应该开朗一点,多和别人说说话,多和同学,老师打好关系,要是你真听进去了,怎么会没有人通知你?上次我说要给你老师送礼,你死活不让,我要是送了,他肯定得留意你,还至于没人通知你吗?”
电话那边的声音还在继续,我小心地,不停地擦着眼泪和鼻涕,不让电话对面的人发现我在哭,但没能忍耐住的几声啜泣和哽咽还是暴露了这个事实。
“你哭什么?我说什么了你就哭?哭有什么用,哭能解决问题吗?一个男生,遇到点小事就哭哭啼啼的,以后到了社会上,谁会喜欢你这样的人?”
“你别说了!烦不烦啊!”我终于忍不住发了脾气,而这成为了新一轮噩梦的开始。说教变成了指责,语言像是雨点一样,密密麻麻,噼里啪啦地落在我身上。我不懂事,不尊重人,不理解爸妈的辛苦,学习成绩下降,不从自身找原因,却在这里对着爸妈发脾气,他们伤心了,难过了,后悔花大价钱送我来念书了。
都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听家人的话,不努力交朋友,所以才没有人告诉我换了考场,是我平时不努力学习,才会让一点小事影响了成绩,是我平时不努力运动,才会花了那么久才跑到实验楼,是我拦着家人不让他们送礼,是我对着父母大发脾气,全都是我的错。他们要我说对不起,要我保证改掉一切缺点,拼命努力,考一个好大学,我哭着道歉,哭着答应,心里却只想让这一通电话结束。当一切总算结束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的眼泪已经流干了,再也挤不出一丝一毫。
我不该那么早下结论的。
结束了地狱一般的通话,我做了几个深呼吸,让身体的颤抖平静下来。然后我在手机上输入了烂熟于心的十一个数字,那是邓云青的号码。这个号码并不是每次都能拨通,有时它会欠费,有时它的主人会早早睡觉,我没有在意过这些事情,因为下次还可以联系。
但那天,当冰冷的机械女声一再响起,我却一遍又一遍地拨打那个号码,直到手机电量耗尽。我不停地流着眼泪,本来以为已经干涸的泪腺,又再一次地决堤了。
没有人能够帮我!在那个晚上,我的心里只有这样绝望的念头。父母指责我,同学疏远我,邓云青隔着崇山峻岭,此时此刻也不会在我身边,我只有自己了!
那之后,我变得更加孤僻。我开始拼命地学习,不和任何人交流。成绩真的提升了,因为我难以入睡,索性打着手电在被窝里学习。但我和宿舍同学的关系愈发恶化,因为我总是半夜搞出声音来打扰他人睡眠,其他同学也因此更加疏远我。我没把这些事情告诉邓云青,他在我最需要的时候没能出现,我也不必再指望他什么。
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考上最好的学校,让所有人对我刮目相看!我要让那些嘲笑我的人看到我的厉害,要向父母证明我是他们的好孩子,为了这一切,无论有多么辛苦我都能忍受!
但最终,一切都事与愿违。
临近高考之前,巨大的心理压力压垮了我,就在临考的前一天,我整夜失眠,最终只睡了两个小时。头痛伴随了我整个考试的过程,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恍惚到忘记自己在哪里,在做什么。
高考成绩公布之后,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整天没有吃饭。夏天的晚风通过敞开的窗户吹进来,也带不走令人窒息的闷热。
我那时认真地思考过,是否应当跳下去。我家住在七楼。
最后救了我的还是一通电话。邓云青没提高考成绩,也没问我要不要复读的事。他说:“你有空吗?来我家吃西瓜吧,可甜了,脆沙瓤。”
我沉默了很久很久,从喉咙里挤出一句“我考砸了”。
“那也可以吃西瓜,”邓云青平淡地说,就好像我说的不是高考成绩,而是一次普普通通的月考,“你来不来?”
“来,”我胡乱把眼泪擦干,“等我先把窗户关上。”
再后来,我决定复读了。我鼓起勇气,向家人提出在本地复读,他们也同意了,大概还是觉得把我放在眼皮底下比较放心。邓云青和我同班,我再也没有被谁冷眼相待过。
除了邓云青,我还交到了其他的朋友。我的第二次高三,虽然仍旧充满了学业的压力,但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第二次高考仍旧紧张,但我的朋友们都为我加油,我就不觉得有多害怕了。考试成绩出来的那天,我和邓云青坐在沙滩上拨打成绩查询电话,然后抱在一起又哭又笑。我有太多宝贵的回忆与邓云青有关,可是随着他的离去,这些记忆又蒙上一层黯淡的阴云。
我尝试接受他的离世,但痛苦一直伴随着我不肯离去。直到我因意外接触到六扇门,再被六扇门录用,邓云青竟然好端端地出现在我面前。虽然他已经是个游魂,但我能每天见到他,和他说话,按理说我应当满足了,但有个问题我一直想不通。
邓云青究竟为何还停留在人世间?他究竟有什么放不下的执念?我知道他是个很豁达的人,即便是死亡也能欣然接受,因此他的执念大概不是关乎自身,而是他人。
也许是记挂着家里的父母,也许是有个求而不得的爱人,或者是什么还没实现的理想,可我却从没听他提起过一星半点儿,他仿佛无欲无求,每天在后勤科勤恳工作,与一个普通员工无异。他有在追求些什么吗?他在试着实现自己未了的心愿吗?
思来想去,我最后得出了匪夷所思的结论,这结论让我觉得沉重无比,让我不敢再想,也不敢去问。
我有时会思考,邓云青对我来说到底是什么。在我看来,他是我的家人,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从来没对他产生过超乎友情的想法,可如果他对我抱有恋爱感情,我也并不会从此害怕和疏远他,甚至……我也可以尝试一下。
但这一切只在他活着的时候才有意义。如果他的心愿真的如我所想,如果我实现了那个愿望,他是不是就会从此真正离我而去,再也不会回来?
可如果我假装不知,把他强留在人世间,是否又太过自私了?
这些问题我怎么想也找不到一个正确答案,正方与反方互不相让,比分持平,进入没完没了的加时赛,可是加时赛也总要有结束的时候。
我只是希望那一天晚点到来。
*注:本文内含大量日麻用语,可以忽略,只要知道这三个货胡的都很大就行了
*由于e站原因删掉了emoji,详情可以去b站搜索“哥谭噩梦”
*许天明!你个小废物!
*感谢大家串场,很快乐
许天明到公司楼下透气。看了大半天档案,他感觉自己满眼都是字,需要让眼睛休息一下。他找了个台阶坐下,看着天空发呆。天空雾蒙蒙的,透着一点蓝色,算不上晴空万里,也不够阴沉。
许天明看了一会儿,有人走了过来。姜曙云和他简短地打了个招呼,又问他:“你也抽烟吗?”许天明因这看似没头没脑的问题愣了一下,转头才发现自己正坐在吸烟点。
他连忙摇头:“我不抽的。”
姜曙云说:“这样啊。”她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了一支出来。烟盒是红色的,上面印着大大的喜字,很喜庆。“咔哒”一声,打火机燃起火苗,火苗点燃香烟,烟雾缓缓升腾起来。
“你喜欢抽烟吗?”许天明一开口就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我的意思是,我很少看到女生抽烟……”
得,越来越蠢了。
“习惯了。可能只是安慰剂效应,心情不好的时候,烟可以让我放松一点。”姜曙云说着,又吐出一片云雾。
“那……我也想试试。”许天明说。
姜曙云笑起来:“你在这里坐着,不会是为了蹭烟抽吧。”许天明连忙摇头:“真不是!我就是突然……”
姜曙云摸出一支烟递给他。许天明哆哆嗦嗦点着了火,尝试着吸了一口,立刻觉得呛人的味道直冲天灵盖,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咳了半天,咳得眼泛泪花,感觉快要把肺都咳出来了。姜曙云在旁边拍他的背:“不会抽就别抽了,怪浪费的。”
许天明一边咳一边想:我好菜啊。
“怎么突然想抽烟?”姜曙云问。
许天明不咳了,老老实实坐在吸烟点看姜曙云吞云吐雾。
“就是想着……抽烟会不会让我感觉好点。”
“有什么烦心事吗?”
许天明犹豫了一下,说:“我在这里工作的时候,总觉得会有点不安,觉得这份工作是从哪里偷来的,骗来的。我不是法术世家的小孩,也不是什么异兽,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理论上来说,我不该出现在这里。”
“但你还是来了,这就说明你有这个资格。”姜曙云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知道……但我总是忍不住去想。”许天明叹了口气。
“就算是出身法术世家又如何呢,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姜曙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烟雾飘散到天空里面。
许天明沉默下来,看向渐渐散去的烟。烟雾散尽的时候,他才慢慢地站起身。
“该回去工作了。”
星期六,黄昊宁,夏墨,许天明去打麻将。
“邓云青呢?他不跟你一起来吗?”夏墨问。
“他又不是我的挂件!”许天明说。他和邓云青虽然关系不错,也不必随时随地都捆绑在一起。
黄昊宁说:“那我们三缺一了。”
夏墨嚷嚷:“打三人的!我跟你们讲三麻可好玩了,而且容易胡大牌。”
谁不想胡大牌?所以三人欣然同意打三麻。
东一局,许天明断幺九。
东二局,许天明断幺九。
东三局,许天明立直门前清断幺九。
黄昊宁&夏墨:“别断了!”
许天明:“……我凭本事断幺九,怎么了!”
看到另两个人的眼神,他默默缩了缩脖子:“好嘛,那我也去做大牌。”
几局下来三人互有胜负,新的一局开始之后,黄昊宁一边摸牌一边皱眉:“这什么啊!好烂的牌!”
夏墨:“上次你这么说的时候胡了清一色。”
黄昊宁:“这次是真的烂嘛!”
许天明看看自己的牌,很好,天生的断幺九。就在他默不作声地凑成了两个对子之后,黄昊宁摸牌,然后跳了起来。
黄昊宁声音颤抖:“啊!我,我胡了!是国士无双!”
许天明犹如五雷轰顶。夏墨也站起来,两个人一起凑过去看。好的,十三张幺九牌齐齐整整,加上黄昊宁刚摸到的九筒,正好一副国士无双。
黄昊宁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许天明和夏墨也发出痛心疾首的嚎叫。今天晚上吃饭大概要他俩请客了。
闹完了之后三个人安静下来,夏墨突然沉痛地拍了拍黄昊宁的肩膀:“胡这么大,珍惜之后的日子吧。”
黄昊宁不在乎:“我最近运势大吉,胡个牌小意思啦。”
三人收拾好情绪继续打牌。几局之后轮到许天明坐庄,摸牌,理牌,摸牌,理牌,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夏墨:“你咋了?”
许天明摸了第一张,然后把牌往前一推,语无伦次道:“我,我,那什么,这牌,这个天胡了。”
其他两个人凑过来看牌,黄昊宁吐槽道:“你天胡都断幺九啊。”
夏墨叹气:“今晚我请客,你们俩好好享受最后的晚餐吧。”
许天明干笑:“哈哈哈哈哈。”
没过多久,在稀里哗啦的麻将声里,夏墨“嗷”的一声站了起来:“我胡了!东南西北,大四喜!”
欢呼过后夏墨也陷入了沉默。他刚刚还说其他两个人用命打牌,结果自己胡的比谁都大。三个人面面相觑,今天这个旺得不得了的运势,莫非真是最后的晚餐?
他们不敢再打,赶紧卷包袱跑路了。
结果最后谁也没请谁吃饭,今晚AA制。
三人走进一家烧烤店,找了个包间开始点菜。大小伙子谁不想吃肉,很快桌子上就摆满了各种荤菜,三个人吃得狼吞虎咽。
还有啤酒。许天明没太喝过酒,不过今天兴致不错,也跟着黄昊宁和夏墨一样整杯倒满,很大口地喝。
黄昊宁举起一罐啤酒,大声说:“各位兄弟们,我给大家表演一个小节目!”
“我好不容易认真一次
你却让我输得 镇么彻底
呵呵呵呵呵
焯!!
我们的关系进一步没资格
”
夏墨鼓掌叫好。许天明象征性地鼓掌,其实不知道黄昊宁是什么意思。他觉得有点头晕,身体也轻飘飘的,整个人感觉很懒散,不想说话,于是默默地给自己的杯里倒满啤酒,一边看黄昊宁摇花手一边喝。
等到夏墨和黄昊宁注意到许天明的时候,他已经满脸通红,眼神迷离地托着下巴了。
“还好吧?”黄昊宁拍了拍他。
“嘿嘿,挺好的……”酒精的作用下,许天明开始傻笑。他伸手去抓玻璃杯,结果抓了个空。
“我去,他这是喝了多少?”黄昊宁打量着许天明眼前的啤酒瓶,发现只空了一瓶。
“他这个酒量是真的不行啊哈哈哈!”夏墨大笑起来。他突然心生一计,从包里掏出一袋东西放在桌上。
黄昊宁定睛一看,包装上写着五个大字:堂弟的味道。
“吃了这个之后,就只能说谎话了,我们套他的话然后录下来,以后我们就用这个,要挟他!”夏墨说。
“但我们要挟他干什么?”黄昊宁问。
“请吃饭吧,别的好像也没啥了。”夏墨说。
“讹他一顿贵的!”黄昊宁很起劲,两人说干就干,连哄带骗给许天明塞了一整根“堂弟的味道”。等许天明吃完了,夏墨打开手机录音,对黄昊宁比了个“嘘”的手势,开始不怀好意地提问:
“许天明,许天明,你觉得在六扇门工作怎么样啊?”
“什么?”许天明迷迷糊糊地看一眼夏墨,然后又去找他的酒杯。黄昊宁赶紧把玻璃杯拿一边去了,才喝了那么点酒就这样了,再喝可不得了!
“我问你在六扇门工作,怎么样,开不开心!”夏墨提高了声音问道。
“超开心的,每天都过得好开心……”许天明继续傻笑。
夏墨和黄昊宁面面相觑。已知许天明吃了讹兽的肉,现在只能说谎话,不能说真话,那么把这个话反过来,岂不是许天明天天都不开心?
“下一个下一个!你觉得局长怎么样啊?”夏墨又问一道送命题。
“局长……局长他……一点儿都不可怕。”许天明仍然傻笑。
夏墨把黄昊宁拉到一边嘀咕:“失算了,让他说真话还比较要命。”
黄昊宁倒是有主意:“你问问他邓云青的事,估计道道都是送命题。”
“好主意!”夏墨赶紧去扒拉许天明,“你觉得邓云青……怎么样啊?”
谁知道许天明一下子哭了起来:“我一眼也不想看见他,恨不得他赶快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夏墨和黄昊宁一起皱眉,他们也没想到许天明是这个反应。许天明仍然在小声啜泣,然后哭声渐渐小了,大概是睡着了。
夏墨按下手机,把录音停掉了:“完了,没一条能用的。”
黄昊宁说:“算了吧,下次不给他吃这个东西了。”
夏墨计上心头:“或者我们骗他,就说他喝完了酒,说了点不该说的,他请客吃饭我们就告诉他。”
黄昊宁跟夏墨击掌:“这主意好。”
两个人接着喝酒吃肉,喝到最后也稍微有点醉了,把AA制的事忘光了,抢着结账。最后夏墨抢着扫码付款,黄昊宁去叫许天明,好不容易把人叫醒,结果许天明醉得一塌糊涂,觉得黄昊宁有五个脑袋,抱着椅子不松手。
“打电话摇人?”黄昊宁说着,已经开始翻通讯录找邓云青在哪。
夏墨坏笑:“要不我们问问当事人的意见?”他晃晃许天明:“用不用我们找邓云青来接你?”
许天明花了点时间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然后他摇了摇头:“务必让他来。”
邓云青来得很快,基本是飘过来的,无视了地面摩擦力,牛顿听了想掀棺材板。
“他喝了多少?”邓云青看看双眼迷离的许天明,又看向其他两个酒鬼。
“一瓶啊,朋友,就一瓶多一点!”黄昊宁摇着头叹息。
邓云青也叹气,他以前也不知道许天明这么不能喝。
“你们两个回家没问题吧?”邓云青问。
黄昊宁说:“不要担心,我摇着花手就飞回去了。”之后他展示了娴熟的花手技术,速度快到出现残影,但摇了半天也没飞起来。
“没问题,我还能走直线!”夏墨给邓云青做了个示范,很稳当地走了个直线,走到最后一步他做了个胜利的手势,两只兔耳朵就从头顶蹦了出来。
邓云青很无奈:“走吧,我打个车,把你们挨个送回去。”
他先是把黄昊宁和夏墨送回了家,又扶着许天明回到他租的房子里。夏墨临别时叮嘱邓云青,许天明吃了讹兽的肉,等会儿他说什么话可别当真,邓云青心想,醉鬼讲的醉话,本来也不该当真。
许天明说,你来干什么?就算你来了,我也不会感谢你的。邓云青心想,好家伙,简直一个正统傲娇。他扶着许天明出了电梯,问他钥匙放哪了,许天明说右边口袋,邓云青去摸左边口袋,果然在里面。
他开了门,许天明熟门熟路滚上懒人沙发,两腿一蹬,与世无争。邓云青大喊:脱鞋!难道要我给你脱吗?
许天明无辜而木然地看向他,摇了摇头说:“不是不可以。”说完脱了鞋,开始自己换衣服,套头衫脱到一半,找不着头在哪里,邓云青赶紧去搭把手,才把许天明的头从衣服里解脱出来。
“喝点水。”他倒了杯热水给许天明。许天明一边说着“就算是这样我也不会感谢你的”,一边喝了一大杯。
邓云青觉得很有意思。他们一起上学的时候还没到可以喝酒的年龄,所以他从来没见过许天明喝醉的样子。像他现在这样的状态,明天大概什么都不会记得吧?
想到这里,邓云青渐渐产生了一个念头。他有件想要确认的事,也许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也许讹兽的肉让许天明无法说真话,但仍然能通过相反的解读知道对话里的真意。
于是邓云青发问:
“许天明,我问你,我喜欢你这件事,你已经知道了吗?”
许天明说:“我……”
没说出口的回答被他用双手捂住了。许天明冲进厕所,抱着马桶吐了个昏天黑地。
邓云青紧跟着冲了进去,拍他的背,等他吐完了又倒水给他。
“还想吐吗?”
许天明摇摇头,一脸虚弱的样子。
“去睡吧,以后可别喝这么多……”邓云青想到仅仅只有一个的空瓶,又赶紧改口,“最好还是别喝了。”
而许天明却答非所问。
“我已经知道了。”他说。
邓云青花了点时间,才意识到他在回答的是上一个问题。
已经知道,就是还不知道。
邓云青松了口气,这是他想象中最好的情况。而许天明往后一仰,彻底睡着了。
许天明醒来的时候头疼得要炸裂,他最后的记忆只停留在黄昊宁摇花手,至于他怎么是回到自己家的,许天明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邓云青敲门,说给他煮了粥。许天明从房间里挪出来,令他有点意外的是,对于邓云青在他家里这件事,他完全没有感到意外,好像邓云青送喝醉的他回家是一种自然规律,如同太阳东升西落,地球是圆的一样自然。
“早,”他想了想又补充,“昨天是你送我回来的吧,麻烦你了。”
“你以后还是别喝酒了。无奖竞猜,昨天你喝了多少?”邓云青眯起眼睛笑。
“没有奖猜什么猜。”许天明不想猜,他知道,那不会是一个很大的数字。
他打开手机,夏墨和黄昊宁都给他发了消息,一个问他活着吗,一个问他死了没,他给“活着”发死了,“死了”发活着,很逆反。
许天明一边喝粥一边想,他好像忘记了很重要的事。似乎就在邓云青送他回来的时候,有什么事情曾经发生了,但这段记忆被酒精带走,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抬起头看向邓云青:“昨天晚上……我有做什么吗?”
邓云青大笑起来:“有啊!你抱着马桶吐了半天,还说它是你的好兄弟。”
许天明脸红了,他感到十分尴尬。
“你应该不会跟别人说吧。”
“说不准,看我心情,看你表现。”邓云青眨眨眼睛。
许天明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的嘴脸:“您辛苦了,您想要点什么服务?您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小的我立刻去办。”
邓云青也很配合地做出一副大爷作派:“去,把购物车里的东西全都给我买下来。”
许天明打开自己的购物车,血压立刻升高了——纸扎游轮,纸扎自行车,就算了,怎么还有一个纸扎的龙宫啊?
“欺人太甚!就算明天你把我和马桶称兄道弟的事捅到公司里,我也不会给你买龙宫!”
对于他们两个来说,这样的吵吵嚷嚷就像以前一样稀松平常,什么也没有变化。
虽然怀抱着略微不同的心思,但许天明和邓云青都不约而同地希望,这样稀松平常的日子能够永远,永远持续下去。
邓云青一进后勤科办公室,就闻见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他顺着味道摸过去,一眼便看见林宝泉靠在椅背上苦着个脸。
“怎么啦?”他扫了一眼小少爷的桌面,上面点着一支盘香。邓云青对这东西没有研究,只觉得还算好闻。
“邓哥,可气死我了!”林宝泉见邓云青来了,抓着他大吐苦水,“无良商家卖假货,不退钱就算了,还骂我神经病!”
“太过分了吧,必须得举报他!你买的什么?”邓云青问。
“返魂香啊,”小少爷指了指桌子上的盘香,“书上说,这东西香飘百里,死人闻了就能复活,可是你看我都闻半天了,也没活!”
邓云青也凑上去闻了一闻:“确实,我也没活。你在哪儿买的?”
“淘宝啊!”林宝泉说。
邓云青乐了:“这真不能怪商家。淘宝上要是能买到真的返魂香,那地府不就没生意做了?”
“我当然知道啊!”林宝泉有点不服气,“所以我没买那些便宜货,特意买了最贵的。”
“有多贵?”
“两百块呢!”
邓云青忍不住大笑起来,拍了拍林宝泉的头:“别气了,等下了班咱们去吃点好的,我来请客。”
林宝泉立刻来了兴致:“真的吗!那我想吃糖芋苗!”
邓云青点头允诺,心想这请客吃饭刷的是许天明的花呗,这点倒不必特意和林宝泉明说。
林宝泉比邓云青年纪小,做鬼的时间倒是比他要长。小孩生在法术世家,天赋极好,结果早早枉死,自然是心不甘情不愿,整天琢磨着怎么让自己起死回生。即是同事,又同样做了鬼,邓云青乐意陪林宝泉折腾。要知道,林宝泉如果真折腾出什么成果了,那可是足以称得上惊天地泣鬼神的大成就。
林宝泉也很开心,把邓云青视为志同道合的复活伙伴,隔三差五就会交流一些新的复活提案。小少爷会从古今中外的典籍之中寻找死而复生的案例,范围之广,从《山海经》到《格林童话》,都是小少爷的参考书。
“故事都是人写的,因为人不能编出完全不存在的东西,所以死而复生肯定是可行的!”林宝泉言之凿凿,邓云青差点就信了,直到看到林宝泉下单了红富士苹果和绿色颜料。
邓云青指出,白雪公主这一复活手段对于林宝泉不太适用。首先,白雪公主是因为吃了毒苹果才死掉的,林宝泉并不是。其次,他们也找不来七个小矮人。最要命的一点:去哪里找一个王子来吻林宝泉?
林宝泉听到“吻”字就脸红了,过了好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说:“要不……还是算了吧,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邓云青还没说最要命的一点,那就是林宝泉已经死了三年,就算遗体没火化,也早腐烂了。
他打从一开始就没觉得林宝泉能够成功,死而复生的困难人尽皆知,甚至可以说是一种禁忌。在一些故事里,即便是死者真的复生,也往往要付出惨烈的代价,失去记忆,变得残忍,遭受无尽的折磨,等等等等。死亡是一座高不可攀的山,一面望不到头的墙,万物终有尽时,谁也别想逃脱。
可是他也不打算把这些说给林宝泉听,有些事情得靠他自己去领悟。而且他也抱有一点隐秘的期待:万一呢?万一奇迹真的发生了呢?
不过当林宝泉准备借由蚊子的力量变成吸血鬼的时候,邓云青便知道,奇迹降临的日子可能还很遥远。
许天明很快知道了他在和林宝泉折腾些什么,公司里的消息总是传得很快。他略显担忧地问:“你觉得他真能做到吗?”
邓云青笑笑:“概率比中彩票还要小。彩票得主好歹确有其人,起死回生……谁也没见过。”
许天明松了口气:“那就好。我怕你去做什么危险的事。”
“怎么会呢?我是死了,不是傻了,”邓云青说,“小林年纪还小,陪他做点事能让他高兴点。鬼留在世间,就是为了那点念想,等这点念想都没了,就是真的没了。”
他发现许天明的眼神变了,有点后悔说了刚刚的话,但又不能咽回肚子里。许天明久久地看着他,表情有些悲伤,却一言不发。他似乎知道许天明想说什么,心想,要是他问了那个问题,自己该不该回答,该怎么回答?
最后许天明什么也没有问,就像一只蜗牛,试探着想要探出头来,结果还是缓慢地缩回到自己的保护壳里。
“别干危险的事。”许天明低着头说。
“放心。”邓云青拍拍许天明的肩膀,感觉自己松了口气。
但他又想,许天明没有问出那个问题,大概是已经猜到那个问题的答案,这就有点不妙了。
鬼总是要有点执念,邓云青也是如此。至于他的执念究竟为何物,想来不太难猜,无非是简简单单三个字。
“许天明”。
恐怖密室一日游
01
执行科,免灾科,灵兽科,情报科,后勤科各一人去玩恐怖密室。一开始大家各司其职,执行科的打头,免灾科的押后,灵兽科的逗猫,情报科的买票,后勤科的拎包,进去之后就全乱了。
海报是红色调的,正中间站着一个红盖头新娘,很显然主题是冥婚。密室的介绍是这样的:“你们一行人参与朋友的婚礼,怎料在喜宴上朋友和新娘双双失踪,你们也被困在此地……”
所以第一个房间中间有个大桌子,上面放着一大堆菜。
邓云青开始发功:“这个菜能不能吃啊,要不打包带走吧。”
于若鸿掏出他的照妖镜:“等会儿,我照照里面有没有妖怪。”
许天明忍无可忍:“这玩意一看就是塑料的!”
夏墨:“哈哈哈哈哈哈哈!”
黄昊宁上手摸:“诶这个桌子可以转耶。好像有机关耶。”
许天明:“好像有什么声音,上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动?”
天花板上缓缓打开一个暗格,在它打开到最大的时候,随着一声巨响,灯熄灭了。
02
许天明:“啊啊啊啊啊啊!!!!”
黄昊宁:“啊啊啊啊啊别摸我已经有老婆了!!!!”
夏墨:“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什么东西啊啊啊啊啊啊!!!!”
邓云青:“啊!什么东西?”
于若鸿:“这个照妖镜怎么什么都照不出来啊?”
邓云青:“哦这里有个开关,我按。”
灯亮了。
黄昊宁:“我去,你抱我干什么啊!我还以为是女鬼呢!”
许天明:“我害怕!!!!啊啊啊啊啊啊!!!有个黑的东西掉下来了啊啊啊啊啊!!!”
夏墨:“是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
邓云青:“啊,没事,塑料人头。”
许天明:“人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夏墨:“人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黄昊宁:“可那是塑料的啊你们两个不要再喊啦!!!!”
03
勉强到了下一个房间之后大家开始解谜,站在桌子旁边的夏墨突然尖叫了一声。
“怎么了?”众人紧张地问。
夏墨:“没事我我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没有东西抓我的脚。”
黄昊宁:“这话从你嘴里讲出来没有一点可信度。”
于若鸿:“哪呢?让我照照!”
于若鸿把照妖镜对准书桌下面。
桌子下面有一个鬼新娘,看到照妖镜之后很有风度地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才开始满地乱爬。
许天明:“呜呜呜你不要过来啊我谜还没解完你先回去一会儿好不好啊……”
邓云青:“别过来!我拿着桃木剑呢!”
黄昊宁:“你拿着那个东西真的没问题吗!”
于若鸿:“我抓到它了!不对,好像是真人。啊对不起对不起耽误您工作了。”
鬼:“先生您好请把贴在我头上的符拿下来好吗?”
鬼说要带于若鸿去冥婚,邓云青往前跨一步:“等会儿!要不让我去吧!”
在场知情人面面相觑,假冥婚搞成真冥婚,工作人员知道吗?要知道非吓死不可。
04
邓云青去冥婚,剩下的人接着解谜。
摇晃的大红喜烛(电子)和时不时响起的诡异音效让场景非常有气氛。
夏墨:“啊!”
许天明:“啊!”
黄昊宁:“啊!”
于若鸿:“什么什么?有鬼来了吗?”
黄昊宁:“有东西碰我!”
许天明:“是我!我一害怕就控制不住自己!夏墨你叫什么!”
夏墨:“天花板太矮我撞头了!”
与此同时的邓云青:“当鬼很辛苦吧,干这个工资水平怎么样啊?你演得挺好的,我们都很有代入感。”
鬼:那就请你不要再破坏代入感了啊!
05
折腾了几个小时大家总算解完了谜救完了同事,以下是大家对恐怖密室的感想:
许天明:“再也不来了再也不来了再也不来了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夏墨:“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吓死我了下次还敢下次还敢下次还敢下次还敢。”
邓云青:“鬼不可怕,人吓人才吓死人,好几次都吓得我差点隐身。”
于若鸿:“还以为能和真的鬼打一架呢。既然里面没有真的鬼?为什么门票那么贵?”
黄昊宁:“密室也就那样吧但是下次可以带老婆来,让老婆抱我,嘿嘿,老婆。”
这真是一次快乐的密室之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