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那场为期三个月的冒险打开了跨越世界界线的“门”。
“门”连同着不同的世界与这座城市,而今,这里名为“暗月城”,人们称其为连接之城。
时隔两年,暗月城已经成为了与当初完全不同的城市,来自不同世界的人们在此汇聚,有人在此定居,也有人成为这里的过客。
现在,这座城市的市长,米凯拉·特勒瑞恩又一次将召集冒险者的布告发向了各个世界——
字数:6654
先意思意思奶一口把线推了,真正想写的部分再说……
————————————————————————————————
在那场舞会之后,娜塔莉亚带着琉和凯恩斯一同进入了领主卢瓦的会客室,剩下的人作为“大小姐的护卫”显然不能直接回到自己的住处。三位男士们百无聊赖地在领主的城堡之中等待,间或与卫兵攀谈打发时间,或是尝试得到些其他情报,可惜这里的卫兵所知道的事情并不比冒险者们更多些。
等待了许久之后,从城堡内部回到大厅之中的只有娜塔莉亚一个人而已。面对同伴们惊奇的目光,她还依旧能端得起大小姐架子:“诸君,由于琉对卢瓦卿出言不逊,我已勒令她暂时在卢瓦卿手下做事。这是处罚,也是对她的教育,亦请诸君引以为戒。”
男士们对着这一段文绉绉的句子有点恍惚的点点头,随后Kk发现了不对:“那么,凯恩斯呢?”
“骑士小姐在听了我对琉的处罚之后,自告奋勇地和她一起留下了。这两个人的感情意外的好呢。”娜塔莉亚展开舞会上使用的羽扇,娴雅地挥动了起来。
——不,这绝对是你的错觉。瑞图宁的牧师心里说,但实际上,他的动作和其他两人一样,只是点点头,随后簇拥着娜塔莉亚在卫兵的环视之下离开了这座气派的堡垒,回到了小镇之中。
冒险小队已经不再住在芒的家里了,毕竟一个单身女孩的家里突然挤下六个大活人,即便她的房子足够宽敞,一时间也难免因此捉襟见肘。队伍在城市边缘,与芒的家相去不远的地方找了一间旅馆暂居,这旅店足够便宜,虽然零依然找不到能让他整个伸展开好睡一场的床,但至少这次他们能一人一间了。
除开琉与凯恩斯,其余四人回到旅馆时已是深夜,但晨光熹微之时,只需要四小时冥想时间的芬德尔与Kk仍然准时地起了床,并且在餐厅里遇见了彼此。
先到的是Kk,牧师面前简单的早餐已经吃了一小半,芬德尔才出现在餐厅里。最开始,两个精灵之间的气氛还有点尴尬,但如果作为同一个冒险小队的队友,两人在空无一人的餐厅里坐到不同的两张桌子边上,那可能就不仅仅是一句尴尬就能解释的了。取了餐之后,巡林客权衡了一下,也只好硬着头皮坐在了另一位精灵的对面。
两人之间的沉默持续了一小会儿,他们安静的用餐,直到Kk决定将这种令人有些坐立不安的氛围打破:
“昨天晚上实在是不好意思。”他趁着四周无人,为自己在舞会上的任性行为道歉,“不但拖着您跳舞,好像还踩到了您的脚。”
大概是因为过分的紧张,牧师对巡林客的称谓又变回了最初拘谨的敬称。同样也有意缓和这股尴尬气氛的芬德尔稍想了想,开口:“别放在心上,你轻得很,那并不痛。另外,反正我也不小心踩到了你的。”
昨夜里的舞会让两位精灵认清了一点:菲薇艾诺的舞步和克林菲尔的有着诸多不同,分别掌握这两者的精灵在一起跳舞时,必须全神贯注地观察对方的动作,不然一个不慎,就会产生一点小事故。
事实上,这样的小事故产生了不少次,还是拜巡林客灵巧的身手和出众的平衡感所赐,这些小事故们才没有真正连缀成暴露在大众眼前的一系列笑料。一曲舞罢,就连本来兴致勃勃、觉得自己能跳一整晚的Kk也有些疲惫了,事情到最后不了了之。
“将来有机会的话,我想我们可以学学对方家乡的舞步。”最后,芬德尔提议,“当然,我更希望你能去找个姑娘和你跳舞。”
“唔……是的……”瑞图宁的牧师选择性的忽略了巡林客最后加上去的一句话,“下一次一定不会再变成这样了。”
其实芬德尔并不是很想有下一次,但看着Kk那双带着一点恳求的眼睛,他却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最起码,他们的“下一次”至少不要跟这一次间隔的太近。他只能这么祈祷。
精灵们吃过了早饭,又无所事事了一会儿,才终于见到了小队之中的其他成员。
先出现的人是武僧。零是带着一脸没睡好的神情出现在餐厅之中的,不过考虑到他们昨夜里最终睡下的时间,他能够在日上三竿之前出现就已经算是自律与训练有素的证明了。高大的人类在自己睡眼惺忪之间沉默着吃完了早餐,其间两位精灵也只是在安静地等待。直到他总算完全启动了自己还没从睡眠之中完全挣脱出来的混沌思维,准备于另外两名队友进行一场简短的谈话时,楼梯上传来了一阵仿佛什么重物从高处滚落下来的连续不断的巨响——
大约是干脆梦回了的废卡北地荒凉平原,是以忘记了自己正住在楼房之中的娜塔莉亚在二楼的楼梯口一脚踏空,又因为没有完全离开的睡魔造成的迟钝而无法及时重新掌控好平衡,栽倒在了楼梯上,随后便理所当然地,昨夜里还是一个完美贵族的少女在今晨便毫无形象地遵从了地心引力的召唤,叽里咕噜地一路翻滚到了一楼的地面上,正巧停在餐厅的门口。
“……早上好……”少女微弱的声音从地面上传过来,其中还夹杂着一点被闷在喉咙里的、因为疼痛而产生的呻吟。
“早上好,娜塔莉亚小姐。”芬德尔尽力保持严肃而平稳的语气,“这四周除了我们之外空无一人,而我们所有人都会对这不幸的事故保持缄默。”
“……嗯,我们什么也没看见。”知道自己此时并不该笑,然而却有点忍不住,又一再告诫自己不能嘲笑一个睡迷糊了的少女的Kk绷着奇怪的表情附和。
“……唔、甚好。”野蛮人少女喃喃地说,似乎仍未从昨夜里她的角色之中脱离开来。她从地面上蠕动着爬起来,而语气之中还带着一点贵族的拿腔拿调:“没人看见我这不得体的样子,没有人会说出去,那么我也就不会成为社交圈子里的笑料了……”
这一小段自白后面似乎还有些什么,但娜塔莉亚的声音已经低了下去。她的话音变成了一种类似犬科动物的呜呜声,很快,就没有人真正听得懂她在说什么了。没睡醒的白发少女挪动脚步的姿态仿佛灵魂出窍一般摇摇晃晃,餐厅之中因她无意识的自言自语而产生了一小段沉默,直到她快把自己的脸埋进盘子里时,这令人困惑的气氛才被终于找回了自己声音的零打破:
“一般情况下,你不是应该先检查一下自己有没有受伤吗?”零惊讶的语句之中夹杂着一点愤慨,“你从前的监护人都教了你些什么啊!?”
在这一段插曲结束之后,除开暂且被扣留在城堡之中的琉与凯恩斯之外,剩下的冒险者们终于能够聚在一起,好好统合一番情报了——虽说实际上,除了娜塔莉亚枉顾自己队友意愿地将她们强行安插作为内线之外,小队在镇子中的任务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
“我们近距离地见到了领主卢瓦,”最后,白发的少女说到了此地统治者的为人处世,“他是一位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举止优雅且学识渊博的绅士,对于自己治下的灵敏,他也的确有真心实意的爱护。在我们说到暗月城与种子的事情时,她表示自己也曾听过从通道之中传来的、有关两年前冒险的一些故事,并且愿意为开启‘门’提供帮助。”
若是不清楚娜塔莉亚为人如何的无关人员在听见这一番溢美之词时,恐怕会以为这位妙龄少女已经对此间领主一见倾心,所以才会使用如此多的词汇来对他进行褒扬。然而冒险小队剩下的几位成员在这些时日的相处之中已经清楚了内情,何况娜塔莉亚自己也对此并不避讳。被群狼养育长大的少女在人世之间依然仿佛一张纯白的纸,还并不懂得情爱之事。也就是说,娜塔莉亚给与了卢瓦如此高的评价,那么城堡之中的领主本人的确担当得起这些词句的可能性很大。
“有了当地首脑的支持,这总是一件好事。”零虽然表达了一个积极的态度,却依然摇着头,“只是如果不把持续发生着的少女失踪案解决的话,种子即便中了下去也无法生长。”
“往好的方面想,至少我们先取得了城堡前门广场的使用权。”Kk这么说,瑞图宁的牧师一如既往地乐观,“或许,有了开门这一目标的支持,领主和他的治安队会在失踪案上花费更多的精力,是的案件能够更快地告破呢?”
然而这过分想当然的畅想立刻被曾作为执法队伍中一员的森精灵否决了:“如果真的只需加大人力与精力的投入便能找出案件真凶的话,那么时尚也就不会存在什么未解之谜、悬案疑案,或是缉拿不到的犯人了。”芬德尔叹了一口气,又继续说,“很多时候,一个关键线索的缺失便会让调查陷入僵局,又或者过多无关的线索混淆视线虬结成一团,很快便会将调查引入死路。破案者在此时常常不知该从何下手,如果不能恰当的转换视角,从另外的角度进行调查的话,真相便可能永远都无法浮出水面——而这样恰当的角度显然不是那么好找的。”
虽然并不专业,但也同样有过类似经历的零对此也点头称是,并且从旁补充:“就是会有那种情况——已经试过了所有可能的思路,但它们却全都通往被堵死的小巷尽头,叫你只能在迷宫里四处乱转,无法找到出口。”
Kk似懂非懂地听着这一大串拗口的话,脸上的表情有点茫然,但武僧并没给他消化这些东西的时间,而是紧接着转过头去对芬德尔说话:“我们并不清楚这里的治安队时不时将所有的情况都考虑到了,但如果现下里,我们所能做的事情只是等待倔强骑士与琉的消息的话,不妨就趁此机会亲自去进行一些调查吧。作为局外人,或许我们能够注意到一些本地人不会在意的细枝末节——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这提议得到了巡林客玉牧师的一致赞同,而娜塔莉亚则立即明确地表示自己不想参与。一放慢,她还需要时不时与卢瓦领主进行联系,并且时刻关注琉与凯恩斯的情况;另一方面,她的社交术对于社会中下层居民来讲不怎么有用——在芒能够与琉相谈甚欢,却会因她发起的话题冷场时,少女便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
于是,最终离开旅馆去开展调查的,只有三位男士们而已。
最初,他们整合了那些从面包房所有者、治安所、城堡卫兵以及领主卢瓦那里所收集来的所有情报。将所有可能的线索罗列出来后,紧接着,冒险者们便同这城市之中的执法者们一样,也陷入到一种无从下手的茫然中去。好在,这样的无所适从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他们便从这些林林总总的大小事项之中找到了一个仍有探求空间的疑点:那位在一个月左右之前随商队一同来到小镇中的可疑男子。
他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特征?到镇子里来的目的是什么?滞留在此地时进行了怎样的行动?临时转业的侦探队伍暂时有了一个目标。一个人类,两名精灵花掉了一个上午加上半个下午的时间在街头巷尾四处探听,倒是多少有些收获。除开那个男人大多只在入夜之后的时间里出现之外,他也曾经如冒险小队现在的行为一样,在整个城镇之中四处拜访,似乎是在寻找一名女性。从那外乡人的描述来看,他所寻找的女性相貌与芒十分相似,但据他的形容,他所寻找的人要比芒年长得多。
那时,镇民们因觉得这男子形迹可疑,加之面包房老板在小镇之中还算是颇受大家喜爱的,因此他们便众口一词地声称没有这样的人,在对芒时也只是提醒她要小心那个可疑的男人,并没有提及具体的事件,以免吓到这个父母双亡的可怜女孩儿。或许是冒险者们在刚刚来到小镇之中便见义勇为的事迹已经被传开,镇民对这一批外来者倒是交付了许多信任。在小队成员问及这些旧事时,他们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股脑地倒了出来,并且向他们推断,那可以的男人前来寻找的或许是芒的某位女性长辈。
新的线索让几人燃起了一点希望。他们在这之前便算是与芒熟识了,只要解释得当,想必突然问及对方的家庭状况也不算是十分突兀失礼的举动。这任务呗交给了Kk,一则是因为瑞图宁牧师在那个惊魂之夜所处的角色使他在面包房店主面前更容易得到信任——或许这里有换成他精致且富有亲和力的相貌与温雅柔和的谈吐很得年轻女孩的喜爱也是一样的;二则是因为这位初次尝试探寻一个案件根由的精灵正因情况有所进展而几乎按捺不住他内心的激动与兴奋,他完全是自告奋勇地提出想要去做这件事的,而芬德尔与零都没有反对。
适当的满足一下新手的表现欲也不是什么坏事,况且对剩下的两人来讲,这也叫他们烧了一件需要操心的事情。
当Kk再一次拜访芒的家时,镇中面包房的主人刚巧结束了自己一天的工作。少女开心地欢迎了来访的精灵,在一阵简短的寒暄之后,瑞图宁的牧师迅速地进入了正题:
“这话题来得突然,芒小姐,或许您会觉得被冒犯,但还请听我说:您还有什么女性的长辈亲属仍在附近生活吗?”
的确如Kk所述,这毫无藻饰的直白问句在一段平和宁静的闲聊之中显得唐突而奇特。如果是任何其他人突然有此一问,或许被问到此事的女孩会立刻升起警惕——然而或许是因为问出这问题的是Kk,一个面容亲厚且对事主有恩的瑞图宁牧师,芒对他的态度总是宽容得多,她的心防也很容易被数种叠加起来的信赖感击溃。
“嗯……女性长辈啊。”面包房的主人甚至没有多问一句这提问的来由,便已经在思考答案了,“如果不论远近的话,我倒是还有一个住在附近村子里的姑妈。”
一切进展都朝着最好的那种方向前进着。瑞图宁的牧师又以闲聊一般的态度向芒问及了有关这位姑妈的许多事,诸如她的职业,所居住的小村位置,距离这镇子大概的距离,从前与芒曾有过怎样的交集等等。Kk的问题详细到令人起疑,但面包房的主人一直事无巨细地回答了他,并且在谈话的过程中一直保持着微笑,仿佛发自内心地有着愉快的心情。
线索顺利的向前推进使得精灵牧师情绪高涨,好在这还没叫他忘记自己的基本礼仪。在一系列的询问结束之后,得到了充足情报的Kk又对女孩本人的近况好好问候了一番,并且给予了适量的祝福语,才最终与芒告别。然而当他从年轻女子的家门口出来,准备面对月上中天时分小镇边缘空无一人的大街时,所见到的却是零和芬德尔在街道另一边面无表情第瞪视着他。
“你还挺受女孩子欢迎的嘛,Kk。”抱着双臂的武僧这么说。
并不善于察言观色,也并不善于听出他人话语中所蕴含的言外之意的牧师本能地汗毛倒竖。他分辨不出那位高大魁梧的人类句子里所带的情感到底是单纯的慨叹,抑或是羡艳,又或者干脆是某种更加极端、更加负面一点的感情。出于一个知觉智慧生物的本能,Kk认为这句话后面所将带来的并不是什么特别好的东西。
值得庆幸的是,这一次精灵牧师正在报警的本能并不准确。除开感慨了这么一句之外,武僧所多问出的问题也不过是“跟女孩子聊天时说什么样的话题比较不容易冷场”,并且Kk甚至也没来得及思考它的答案,这一段不知从何而来的题外话便被芬德尔打断了:
“先说正事吧。”红发的巡林客直接地说,“Kk,你问出什么了吗?”
瑞图宁的牧师点了点头:“芒小姐目前还在世的女性亲属长辈只有她的一个姑妈。她住在不远处的小村里,从镇子出发,往返大概需要三天的时间。这位女士名叫苏珊娜,是一名安分守己的农妇,有几亩薄田。她擅于种植小麦,芒小姐的面包房会定期收购她姑妈产出的粮食作为面包的原材料,所以她们每隔一段时间也总能见上一两次。除此之外,在芒小姐的叙述之中,这位女士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这是足够详实的情报,但结合冒险小队已知的信息,这些情报反而形成了疑点:如果这位女士真的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那么一个月前来到此地的男人为何会如此执着于寻找她呢?
小队因思考而陷入了暂时的沉默。当然,最快的方法是直接去找到这位女士,将一切干净利落地问个明白。但她所居住的村子与小镇之间的距离不短——往返便需要三天,而三天里可以发生许多事情。琉、凯恩斯和娜塔莉亚还保持着与领主卢瓦的交流,或许女士们能够带来些新的线索也说不定。另外,他们也仍然不知道在深夜里袭击女性的到底是居心叵测的歹人还是某种怪物,更加谈不上找到防范的对策。冒险者们的加入是否让局势起了变化也是一个未知数,在一切都并不明朗的现在,让小队在此基础上进一步被分割、并且一部分会离开这座城镇似乎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这位女士真的没有什么特异之处吗?”不死心的武僧还想做一下最后的挣扎,然而瑞图宁的牧师只是摇头:
“从芒小姐的叙述中来看,她是个在普通不过的农妇了。”Kk说,“我们就苏珊娜女士的话题聊了很久,芒小姐对我回忆过她幼时与苏珊娜女士之间的一些趣事,我们也谈过这家人在生意上的一些往来,我没发现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
在这段话之后紧跟着的又是一阵沉默,直到巡林客叹了一口气:“或许……只是芒小姐并未发现她的长辈在某方面有些特别吧。”他这么说,但似乎也有些底气不足,“若想要知道什么有用的情报,恐怕真的得往那个小村之中走一遭了。”
“但或许也什么都得不到,还会将小队中剩下的成员置于危险当中。”零皱着眉反驳。
“如果只是待在这儿,那便毫无疑问的会陷入困局。”芬德尔虽这么说着,但句子里多少还有些自我安慰的成分,“最不济,我也寄希望于苏珊娜女士会知道些其他的事情——毕竟她是年长者,阅历与见闻都比芒小姐更加丰富。”
武僧皱着眉头思考了一番,似乎认同了巡林客所说的一部分话语。但他仍然对此表示反对:“我们还并不清楚这城镇之中到底在发生什么,队伍又已经分散开了。如果遇到什么突发情况,我们没办法迅速集合,用我们所有的力量去应对可能发生的意外。”
“但这城镇之中有它自己的卫队。”芬德尔指出,“这儿有治安所,里面的成员也都全副武装;不远处的便是领主的城堡,凭借娜塔莉亚的口舌,我们也能很容易地借助卢瓦领主所掌控的的力量。”
“或许你说得对。”零的态度开始松动了,“但……三天的时间足够使情况发生许多变化。”
“但也可能什么都不发生。”Kk突然插话,“乐观些,或许这三天里就真的什么都没变呢?”
武僧叹了口气:“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好了。”
2700+,具体字数不准确
网迷之挂了折腾到现在
写的不是很尽兴真的不会写鬼故事啦(X
===
她纵马前行,可宽厚的佩尔什马不听她的催促,只是顺着自己的节奏前行。疏于修剪的距毛在雪地上拖曳着,挽具在它皮毛上留下的印痕依然清晰可辨。刚刚落下的新雪在马蹄下碎裂,她穿过冻土,偏离了霜雪小径,钻进了雪地松的森林。
同后来流传的故事一样,我们的骑手有着亚麻色的短发,布满雀斑的脸颊和满心的急切,她的眼睛在雪地反光下闪闪发亮,带着极其不合她身材的战斧和短弓与马匹在雪原上赶路。杜达拉把手往皮毛斗篷里藏了藏,这借来的挽马性子太过冷静迟钝,马镫的位置也只能让她勉强踩住。在那事之后,大人们总告诫她不要进赖兀特山下的松林——据说有诡异的怪物出没,在靠近松林的这一侧山体也遍布裂隙和洞穴,据说栖息着雪地矮人和两足怪,后者可以用四分钟剥下标准成年男性的面皮而无法被人察觉。
女孩儿的脸颊泛着冻伤的红色,佩尔什马身侧的铁钩上挂着新鲜的血食——一匹刚步入青年的泰加被穿过下颌挂搭在马背上,眼睛里插着铸铁的短箭,血水顺着骄傲的长角滴落冰冻成细细的冰凌。年轻的猎手带着她年幼的猎物走在归家的道路上,日光慌乱苍白,薄云遮住整片天空。杜达拉隔着厚厚的手套攥紧缰绳,她是向来不相信神鬼魑魅,或者说,同每个不甘于在这片冰原上挣扎存活的人们一样,他们相信没有什么东西是自己的武器所不能击中的:鲜血、顽强和坚韧会像地底深处川流不息的火焰一般恒燃不熄。
佩尔什把蹄下的霰雪踩成薄冰,在碎石小道上犹豫不前。杜达拉不得不翻身下马,拉扯着缰绳催促着它向前。或许是复杂错落的地势让老马产生了犹豫,也可能是太过寂静的森林中松针相碰的动静着实有些悚人,总之这马儿原地踱着徘徊,低下头呼出的白雾几乎簌簌的冰结成明亮的星尘。年轻的猎手安抚着老马,就算是以人的脚程来说,穿过森林也比绕过山脊路途更短;杜达拉抚摸着冻硬了的泰加尸体,这血食够母亲与年幼的胞弟暖和饱足的过上好一阵子……有了一个猎手的家庭,再也不会被当作整个聚落的累赘而接受救济。
女孩儿牵着马踏进雪松林。
在靠近外围的地方,她见到了一个残破的营地。说是营地都太过赞扬,交错的枯枝在低矮的雪松枝丫上堆叠,因为反复的冰冻和水气的散失而变得脆弱不堪。年轻的猎手在树下的空地踩了踩,猜测这里曾经有过一个营火。她能看出这些痕迹充满着些许她不熟悉的细致,毕竟在这样的地方成长,你不能指望孩子们能周全的行事——看看,粗枝中编着细长的干草,还勾连着干燥的苔藓,几乎像是个打算长居的鸟巢。
不难想象,这大约是个姑娘。佩尔什不满的嚼着猎手的短发,被女孩拉着扯开了。据大人们说这片森林里的补给小屋早就因为不知名的原因坍塌了,连着石砌的炉子都毁了个干净。不过就算是刚下了新雪,也只是堆积在松叶上不见跌落。就此看来,若不是之前下过能够抹去所有痕迹的暴雪,就是真的很久都没有人来过这里:从小小的遗迹来看,显然是后者。
杜达拉正在偏离小路。
被霜雪冻得淡青的枝叶扫过她的头顶,枯死的干枝不自然的折断,斜插在雪间;小小的断崖上鸟巢的残片,岩缝中遍布着亮晶晶但毫无价值的铁片、锡纸和在风雨下已经脏污的首饰残骸。或许这里曾经住过只贪婪的乌鸦,因为不知名的原因已经离开了此处。断崖的石面残留着奇怪的冰冻痕迹,猎手以指尖触之,冻硬而发脆的石头纷纷脱落下来。
女孩儿把石屑托在掌里,不过它们很快的化作更小的碎屑,与刚刚下起的雪混在一起,只是灰白的一撮——猎手的呼吸都能将它们扰乱。
这有些……不太自然。
生在雪地里的孩子是不会认错雪的。而这些,比雪更加轻盈、更加脆弱,在呼吸间就消弭殆尽,像是草木在熏黑了的炉子里反复灼烧后,发白的余烬。佩尔什不安的打着响鼻,抖落在它鬃毛上灰白的碎片。断崖上剥落的是灰烬,松叶间堆积的是灰烬,在这片狭小松林之中,从天际跌落的、沿着风回旋漂泊的也是灰烬。石头像是营火中烘烤的松木,衬在现实之间的是焦黑的发白的灰。
杜达拉似乎正在做梦。这座森林像是被大火彻彻底底的席卷过之后,又被凝固起时间来的遗迹。在她这个外来人的作用下开始分崩离析碎裂殆尽。灰烬的雪下的愈加猛烈,她应当难以呼吸的:可这些东西消却了存在感,仿佛害怕打扰别人,只是遮蔽女孩儿的视线。那些从树上剥落的灰烬冰冷的堆积在地面上,苍白的、枝叶开阔的树木从里面生长出来——在枝桠之间拥挤着探出来的是失却了颜色的鹿角,带着抽象的、闪烁着的冷硬线条,无限的朝着天空探去。
猎手攥紧缰绳。但那可靠的编织物就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似的消失殆尽,只留下她掌心里一点碎裂的灰烬。就算是燃烧也应当有热度,有过程,可这就像是直接诞生出来的孤寂和冰冷一般,混沌的降生、受洗。佩尔什不见踪影,这或许是知觉者的幻梦境;杜达拉想要尖叫着跑开,声音却被这周遭的一切吞噬干净,她的脚下发出碎裂的声响,地上铺满的是未烧尽的纸张:发黄的、发白的、带着残缺徽记的;廉价的、贵重的,上面填满了涂改的墨迹,斜向侧边的字迹被擦过,满是模糊不清的水渍,带着焦黄的、污黑的灼烧痕迹,在冰冷的空气中冻到发脆,簌簌哭泣。
纸上的长句蜿蜒着折叠着从枝头如蛇悬挂,鲁特琴弹奏间寂静的嗡鸣着颤抖,弦与弦之间在靠近、分离与诀别。在阔叶的森林间渗透出来的池塘泛着蓝色、紫色和翠色的耀光,水泊间立着块黑色的巨石,石缝间生出白色的花朵来,被落下的衣袍遮个正着。灰色的卷发被严谨的整理,别在耳后;长长的羽饰指向天空,而鲁特琴琴弦尽断,如尸体般伏在她的膝上。
年轻的猎手掩住自己的口,不知是担心呼叫惊扰了潜在的凶兽,还是担心呼吸扰动了这些脆弱的幻境。这名灰发的吟游诗人视寒冷如无物,在有着最旺炉火的房间里都会感到寒意的单薄衣物覆盖在她的身上,就连磷光也未能染上色彩。
她没有在演奏诗篇,只是与这些残章一同等待。
“我在……等人。”她说,“这次不会被抛下了……不会了。一切就要好起来了。”
诗人的声音细弱的像是灰烬。晦暗的悲苦凝结成的水泊汩汩的响着,枝桠间的鹿角探究的朝这里延展,相互交叠着如牢笼一般把白色的天空切成碎片。
“我有了朋友。”
她在……可能只是风声。
“……有了在意的人。”
黑色的泪水顺着女孩儿的脸颊滴落着,玻璃似的眼珠被污染了,浑浊得看不清神色。灰色的诗人双手掩住脸,污黑的泪水从指缝里延伸出来,化成甲虫啃食着她白暂的手指。
显露出的是依旧洁白的骨骼。
“可是我走不开、走不开……我本以为……”
污黑的泪水浸透了她的衣襟。明亮的甲虫流淌着,折出渡鸦黑羽般奇异的色泽。像是墨汁,蜿蜒爬行的黑色发出鸟翼般的沙沙声,涂改着长诗上悬挂的文字——犹疑不定,小心翼翼。被取走了色彩的诗人像是灰烬似的放弃了,发出轻轻的一声响儿,或者悄无声息的在黑色的巨石上铺陈着,被风一卷就已碎裂。
“……以后大概再也不会一个人了。”
就像每一个讲个不够乖巧的孩子听的故事一样,最终回到聚落中的只有满身覆盖着雪的佩尔什马。宽厚稳重的老挽马背着被冻硬的小泰加,而年轻的猎手未曾归来;而当人们剖开泰加的胸腔,原本应当是心脏的地方只有一小撮冰冷的灰烬。
如果一定要让奇诺娅选,她宁愿死在白雪覆盖的荒原而不是眼前这个逼仄的火场,在麻痹中陷入沉眠远比皮肤被灼烧来得宁静。他们现在站在燃烧的谷仓中间,浓烟使吟游诗人的视线一片模糊,她被熏出了眼泪,高个子的阿维德肯定感受更糟。火舌舔上房梁,咯吱咯吱的声响预示着那根长木头即将垮塌。
一阵不同的声音传来,冒险者们顺着发出的源头看去,谷仓一侧的木板被撬开,一个对于锡里昂来说非常熟悉的声音传来:
“快出来!”
他们没有犹豫,当下便伏下身子捂住口鼻。他们刚从被火焰包裹的谷仓逃出来,那里的房顶就不堪重负地发出一阵令人心悸的巨响塌了。奇诺娅不受控制地回头看了眼即将变成废墟的谷仓,接着将手搭在剑柄上,仔细观察着那个救他们出来的蒙面人。
“斯万?”锡里昂发问了,作为卷宗学者,他对自己的记忆力很有自信,更何况他为了死去的朋友缠着今天决斗的冠军很说了会儿话。
“我不是他,”被点到名字的蒙面人当即否定了锡里昂的说法,他连眉头都没有皱,“趁还没有被发现,你们快离开这里。”
“可你是谁?你们真的长得很像!”高等精灵此刻将自己尚未成年的长处发挥得淋漓尽致,他就像缠住斯万一样缠住这个蒙面人,不打破砂锅问到底他是不肯走的了。
为了尽量拖住这个来路不明的人,握着剑的吟游诗人开口了:“至少让我们知道该向谁道谢。”
“不需要道谢,”对方似乎打定主意不会透露一丁点儿自己的信息,他冷淡地回应,“只是无辜者的血,能少流一点是一点。”
“而我们已经被卷进来了。”奇诺娅偏了偏头,示意对方看向正在燃烧崩塌的谷仓。
“趁现在脱离此事还为时不晚。”
“那可不行!”锡里昂已经顾不得可能存在的危险了,他跨步上前扯住蒙面人的袖子,甚至还摇了摇,“我们正在追查杀死一个朋友的凶手,绝不可能半路退出!”
阿维德耸了耸肩,年轻的精灵大概会始终记着他的朋友。如果未出意外,说不定他们会互相通信,交流彼此的生活,人类少年迟早要长大,他会结婚生子,会衰老死亡,而那时候,锡里昂也会对生命有更深刻的理解,精灵会学会接受事实。可现在不同,他们的友情还在成长,红头发的莱纳是他在旅途中交到的第一个同龄友人,人类突然的离世在精灵的记忆中留下一个印记,锡里昂忘不掉了。
“现在离开,他们会认为你们已死。”蒙面人说着拉开了锡里昂的手,“快走,否则等查看的人到了,你们就无法离开了。”
“等一等!我还有好多事想问你!”锡里昂已经顾不得音量的大小了,幸好他们并没有引起任何注意,“你对这群人知道多少?他们为什么弄来这么多奇怪的东西?是想要发起战争吗?”
像是配合他的问题,阿维德走上前,他挡住了蒙面人的去路。
“…这不是你们这样的平民该参与进来的。”他的脚步顿住了,锡里昂似乎说到了点子上。
“我们不是平民!”锡里昂抬头挺胸,看得出他很为自己的身份自豪,“我们是——冒险者!”
如果不是时机和场合不对,奇诺娅会抬起手为这个回答鼓掌。
“如果你们真想掺和这件事…”蒙面人绕过阿维德,“就去找城市卫队吧。”
“可我们是外来人!他们不会相信我们的!”锡里昂再次扑上前抓住了蒙面人的袖子,“不管你是谁,你都是知情者,为什么我们不能合作呢!”
应该说还好有锡里昂在,通常来讲,未成年会更为直接地将自己的想法讲出来,就像直线射击一样,不留下供人躲闪的余地。如果让阿维德,奇诺娅,埃奎拉或是阿尔泰来交流,阿维德还好说,吟游诗人和盗贼大概会将对话扩展到三倍以上,还伴随着许多不必要的弯弯绕绕。
可未成年也有不方便的一点——
“因为你还小,”蒙面人看了一眼锡里昂,“你还没成年吧。”
趁卷宗学者张口结舌的片刻,他拍掉精灵的手,走掉了。
“我虽然生理上还没有成年,但实力上可是已经比成年德鲁伊都要强了的!”锡里昂就没想过放弃,“老师都这么亲口跟我说了!虽然他不太靠谱…但这方面肯定没错!”
话到这里,对方反倒不再出言反驳。他看了会儿锡里昂,就在奇诺娅以为事情就要有转机的时候,蒙面人忽然使着一把匕首向学者刺去。阿维德凭着极快的反应上前一步,他伸出手应该是想夺去以锡里昂为目标的匕首,他的预判落空了。就在下个瞬间,匕首被收回,而蒙面人的身影已经闪到了几步之外。这一连串的动作是怎么发生的,奇诺娅完全没看清。
就在锡里昂准备使用缠绕术扯住对方远去的脚步时,他们听见远处有马蹄声正向这边靠近。
等到他们再次将注意力放到蒙面人身上时,他已经连影子都没了。
“快走,否则等查看的人来了,你们就无法离开。”
对方的警告再次回响在耳边,阿尔泰四处看了看,发现路边有一些枝丫茂密的树木可供躲藏。
“先上树。”阿维德简短地说。
爬树对于精灵来说是如同呼吸一般轻松的事,他们生长在树林中,甚至还会有一两位“树朋友”。锡里昂和奇诺娅很快便藏身在树叶投下的阴影里,现在正是黄昏时刻,光与暗的界限变得暧昧不清,这对他们很有利。阿维德凭借着长手长脚很快也在一棵树的主干部分安好身,埃奎拉也在灵活的阿尔泰的帮助下成功隐藏起自己。
趁着埃奎拉上树的空隙,锡里昂很是活跃:“我们有两个弓箭手,实在不行就直接狙了他们!”阿维德想起卷宗学者在谷仓里的身手,不禁出声:“你也算弓箭手啊……你还是打雷吧。”
锡里昂看起来很想为自己的弓术挽回一些名誉,他张口想反驳些什么,正是这个时候,奇诺娅难得严厉地瞪了眼未成年精灵,他老老实实地安静下来。
埃奎拉刚藏好,那群骑着马的人就停在了燃烧的谷仓前。他们的装束和谷仓里那群人差不多,可以肯定是同一个组织的。
“你确定他们逃不出来?”其中一个人问道,他不太放心。
另外一个人回答:“这样的大火,门又拴住了,插翅难逃。”
在他们交流的时候,阿维德和锡里昂又进行了一番眼神交流,内容大概是“打不打”“射人还是射马”“只有三个人,可以打”一类,奇诺娅一边冷静地盯着锡里昂一边分出注意去听那些人的对话,由于注意力分散,她没怎么听清。而另一边的阿尔泰和埃奎拉则听得很清楚,接下来还会有另外几个人过来和这群人汇合,计划就要进行到下一步。
阿尔泰暗暗记下了克罗这个名字。
听到还有后援会来,锡里昂彻底安静下来。
过来一会儿,又有五个人从城市那边过来了。
“碍事的人除掉了吗?”其中一个人问道——他赫然就是之前救冒险者们的那个人,所以他急着要走。
“现在不会有人打扰我们的计划了,好好准备吧,几天后就是总攻了。”
他们说完就离开了,并且很小心地掩盖了行踪,绑在马尾后面的竹条将脚印扫掉了。阿尔泰很快跟上了他们,最后还是因为步行与骑马的差距被甩掉。
在确定那群蒙面人不会回来之后,冒险者们从藏身的地方出来,他们需要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做。
“我们还是去找城市卫队吧。”锡里昂说,他认为听一听那个蒙面人的建议也许会有帮助。
阿维德点了点头,现在线索实在不多:“那我们就走吧。”
“等等,”奇诺娅叫住了已经准备出发的队友,“我们需要演一下。”
“演一下?”北地战士问。
“你和锡里昂还有埃奎拉已经在卫队露过面了。”在遗都呆了两年的吟游诗人解释,“我和阿尔泰去比较好。”
“……我因为有点担心城市卫队会有内鬼,”锡里昂好像想起了什么,“我们几个去过的就躲在外面好了。”
他们一边走一边讨论起该以怎样的理由进入卫队:
“就用这位先生救了不小心听到什么的路过女士这种理由如何?”奇诺娅拍了拍阿尔泰的肩,换来对方的一声叹息:
“可你为什么要待在一个废弃的谷仓里呢,这位小姐?”
奇诺娅也想起了这不合常理的地方:“要点有两条,必须要包含‘过几天有人要搞个大新闻’,和‘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
“我弟弟……”锡里昂在看到阿维德的眼神后慌忙摆了摆手,说明自己并不是真的有个弟弟,“我的弟弟早上出门去,差不多一天都没有回来了,他常去城郊的一个废弃谷仓玩,所以我就去那里找他但在我靠近的时候,发现谷仓已经被烧掉了……这个怎么样?”
“挺上道呀,小兄弟!”阿尔泰不正经地笑起来,阿维德暗自摇头,想着这事要是让未成年精灵那个操心过多的保护人知道大概不太妙。
在进入城市卫队所在的建筑之前,奇诺娅先找了家二手店买了一件披肩。看得出原来的使用者十分爱惜它,尽管洗得已经有些褪色,这件披肩依旧显得干净整洁,摸上去也十分柔软。
这下子,吟游诗人看起来可真像位生活拮据、节俭持家的普通市民了。
奇诺娅和阿尔泰一起走进了那建筑,在通报之后,女诗人被单独带到一个房间里询问状况。
“你说你的弟弟失踪了?”负责询问的人看起来很好说话,他眼角带着细细的皱纹,应该已经到中年了,他旁边还坐着位拿着纸笔的人,应该是来记录的。
“是的,先生,”诗人,现在是着急找和自己相依为命亲人的姐姐了,“我回家之后发现那孩子还没回来,就到郊外那个谷仓去找,可谁知道那个谷仓已经被烧掉了……”
说到这里,奇诺娅绞紧了身上的披肩,她的手指用力到发白。
“请您先等一等,女士,我们这就去核实情况。”
那位卫队队员站起来,他走到房间外对另一个人说了些什么,等他再回来的时候,一起送来的还有一杯热水。
“您先喝杯水冷静一下。”他将水杯递给奇诺娅,奇诺娅接下了,她只是象征性地抿了几口,就将木质杯子放在了桌子上。
有一阵风恰好吹过,树枝被带着刮擦在外墙上,发出不小的声响,忧心忡忡的姐姐被这刺耳惊吓,她不受控制地站了起来。那位城市卫队的队员——他介绍自己叫金——金伸出双手微微向下压,他试着安抚这位受惊的女士:“您坐下吧,有了消息我们会让您知道的。”
“抱歉……我只是有点儿……”奇诺娅也为自己的神经质感到不好意思,她露出一个带着点抱歉的笑,然后抓起杯子喝光了里面的水。
好在他们没有等太久,不然奇诺娅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查看的人带回来一条好消息,说谷仓里面没有小孩子的尸体。
金对脸色苍白的诗人说:“太好了,你弟弟应该没事。”
“感谢……”诗人蠕动着嘴唇,她整个人松懈下来,“感谢神明……”
她看起来仍然忧心忡忡,她抓着自己的长裙,似乎在犹豫些什么。
“还有什么问题吗,女士?”金问道。
“其实…还有一件事……”她犹豫着开口了。
“什么?”
“弟弟跟我说这件事的时候,我并没有相信……我以为那只是小孩子为了获取注意而编造的谎话,”奇诺娅没有立刻将自己得到的消息告诉卫队队员,她先做了点铺垫,“毕竟为了生存,我不得不努力工作…可能是我最近忽略他了…”
金没有插话,作为一个有经验的队员,他懂得什么时候该打断对方的话而什么时候不应该。
“他前几天跟我说,就在那个谷仓里,堆着很多东西,就是一些……对了,一些肥料、土壤……啊,还有木炭。他听吟游诗人说起过,那些东西混合起来有可能产生爆炸,他尝试了,却只是烧了起来,我为这事还训了他一顿。”
金皱了皱眉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那个不停写着东西的人也停了下来,他们对视一眼。
“他还跟我说他听到有些人说什么过几天就动手,按计划进行什么的…”奇诺娅停了片刻,她抿紧嘴唇好不容易有些恢复的脸色又变得苍白,“现在想一想…说不定他说的是真的…要是,要是我没有忽略他,好好听他说话……!”
女诗人讲不下去了,她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脸,发出轻轻的啜泣。
“看起来是……”“…劫匪的巢穴…”金和那个人窃窃私语了一阵,然后金再次向奇诺娅提问:“令弟为什么要一直去那里。”
“可能是觉得好玩吧……”奇诺娅想尽量把事情说圆,免得对方产生些不必要的怀疑,“我们都是没有依靠的人,而我又要工作,他一般都会在外面玩到晚上再回去。”
“小姐,虽然我们很感谢你提供的情报,但你必须明白,既然你们相依为命,照顾好弟弟就是你的责任。”解释的句子听在对方耳里就变成了为自己开脱,金严肃起来。
“是…都是我的错,我应该更注意他的…!要是他这次能回来…我…我…”奇诺娅咬紧牙关,似乎是不愿意多流一滴泪。
就在奇诺娅兜着圈子将情报传递给城市卫队时,阿尔泰也没闲着。卫队的值班表就钉在墙上,上面做了些记号,看起来一目了然。在等着诗人的时候,阿尔泰已经看了一遍表格的内容,他并没有找到一个叫做克罗的人。经验丰富的游荡者叫住一个坐在休息区调整的队员,他挠了挠头,看起来很淳朴:“哎呀,不好意思打扰了……请问您知道卫队里有一个叫克罗的人吗?”
“克罗……你找他做什么?”那个人扫了一眼阿尔泰,似乎在作判断。
“之前有个叫克罗的,自称是城市卫队队员,碰到困难需要帮助,然后里头那位小姐,喏,就刚刚来那个,”阿尔泰呶了呶嘴,“脑子有点直,还真信了,说也不听,还借了不少东西呢!可我不信,总觉得那是个骗子。”
“……卫队里没有这么个人,”在思索了一阵之后,对方这样回答,他叹了口气,“以后还是提醒那位女士小心一些吧。”
“哎,谢谢了,我就说嘛!”阿尔泰道了谢,又蹭回角落里坐着。
在等了一阵子之后,他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敲了敲被用作接待室的房间的门。
“喂,你好了没——?”
“抱歉,这位女士要在这里留一阵子。”金站起来,他双手撑着桌子,“还有些事情需要详细询问。”
奇诺娅回头看了一眼阿尔泰,示意一切顺利。
“那个叫克罗的大概找不到了,”明白诗人无法轻易脱身,阿尔泰干脆不去插手,“欠你的钱如果能还,你就可以不用那么辛苦了。”
奇诺娅摇了摇头,说:“不管怎样,以后我都要多陪着弟弟。”
“哎,那你自己注意一点啊,我先走了。”
——————————————————————
全文5196
这座城市欠诺基亚和阿尔泰两座奥斯卡(什么
瞎编的,大家看个热闹【。
计字2800
------------
“我曾经见过噩梦,——不过你们更喜欢称它们为梦魇,对吧?。”
老人在沙漠的星空之下抽着一袋旱烟,他的头发是黯淡的苍白,长而凌乱,仿佛从没有一滴水眷顾过那样的头发。他脸上的每一条沟壑里仿佛都藏着积攒了几十年的风沙,他的蓝眼睛干涸得仿佛是失去了生命的绿洲。
“是的,我见到的就是噩梦它本身。我甚至驾驭了它。”老人又说,将辛辣刺鼻的烟雾吐向天空,被烟气呛到的人咳嗽起来,墨水从羽毛笔的笔尖溅出来,沾脏了灰黄的羊皮纸。
“没有人相信我见到的是梦魇,一个人也没有。除了你——还是说,你也不相信?”他继续说着,树皮似的嘴唇抖抖索索,又一股烟雾萦绕在他的脸周。
年轻的诗人发出悄然的叹息,将笔尖落在那张沾着污迹的羊皮纸上。
那是五十年前,那时候我还是个年轻人,和你一样年轻英俊,暗恋我的姑娘能从克林菲尔的王宫门口排队到北城门。那时候我第一次做了那个梦。
那个梦里,一开始我在只是克林菲尔黑暗的街道上奔跑,拼命地奔跑。这本来是很平常的噩梦,和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做的梦一样,在黑色的地方狂奔,似乎想要摆脱什么东西,可是它们一直跟在我身后。
街道那么长那么长,那时候的我活了二十多年从不记得克林菲尔有那么长那么黑的街道——就算到现在,我已经快要下地狱了,我也没有在现实中见过那么长的街道。我觉得自己不能再跑了,面前便出现了岔路;我不假思索地撞了进去,拐过一个弯,便看到了我自己的家门,在惨白的月光下面。按照我以前做过的那些无逻辑的噩梦,我本应该闯进家门,然后惊醒,翻身之后再沉沉地睡去,可是我并没有那么做。
有个女人站在那里,银发的女人,她在月光中静静的站着。
她很美——我看不到她的脸,她的身体也裹在宽大的长袍中,可是我莫名的就觉得她很美。
“你是谁啊?”我这样问她。
她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对我说,来吧,跟我走。
我突然感觉这不是梦境,因为我在梦里从没有听过她那么清晰的声音——大部分的时候,人们在梦中能够听到别人说话,却听不清楚他们说的是什么,这点你也应该知道——于是我便跑掉了,从我刚才转身的小巷里。可是那小巷却是死路,我跑到了尽头,又看到了那个女人,她仍然对我说,来吧,跟我走。
我再次转头逃走,可是我无论向哪里逃,最后都会看到那个女人,她总是说着同一句话:来吧,跟我走。
我觉得我好像逃了整整一辈子的时间,当我的未婚妻,谭雅,叫醒我时——对,虽然很多姑娘都暗恋我,但是我已经有未婚妻了,谭雅是个漂亮又温柔的好姑娘,在我心里她一直都是那个样子,年轻、美丽——当谭雅叫醒我时,距离我睡着只过了不到三个小时。她说我一直在大叫,她睡在我房间的隔壁,听得一清二楚。
那天晚上我没有再敢睡觉,一直守着桌子上的蜡烛到了天亮。
后来我又无数次地做这个梦,这期间我与谭雅结了婚,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我们给她取名赫塔莎,然而我却也在逐渐失去那本来属于我的一切。我几乎夜夜都会在梦中的克林菲尔奔跑,那些街道错综复杂,我每天都在大叫中醒来。我开始变得暴躁、憔悴并且多疑,常常怀疑有人在窗外拿着刀窥视我,又怀疑我的床底躺着尸体,甚至怀疑湖区的水底全部都是密密麻麻的尸体,我们每天赖以生存的水源是那些尸体浸泡出的腐水。我告诉每一个人克林菲尔的月光下会出现银发的女人,她会带走每一个迷上她的人,带走那些人的灵魂,将那些灵魂关进无底的深渊,甚至将它们变成萨玛斐的食粮。
怎么会有人相信我呢?他们说我疯了,将我关进疯人院里,我那时候三十岁,抓着那里铁栏呼喊嘶吼,我说克林菲尔要完了!那个女人将会带走所有的人!
后来我在疯人院里继续做着这个梦,刚开始谭雅会来见我,可是她来的次数越来越少,来的时候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少,后来就没有了。她刚开始带给我最爱吃的菜,后来只是来看看我,和我说说话,最后她再也不来了。
我很担心啊!我的谭雅,她到底怎样了?她那么久都不来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是不是有人欺侮了她和我的赫塔莎?我坐立不安,再加上那个没完没了的梦,我几乎要疯了!
最终我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折磨,便问那个满面油光的看守。我问他我的谭雅到底怎么了,那头猪对我说,她已经死了,和她的那个小女儿一起。
我的谭雅死了,我的赫塔莎也死了,我还为什么活在这个世界上?
我坐在窗下,守着那盏油灯,就像我第一次做那个梦的夜晚,直到我睡倒在了那张粗糙的桌子上。那个晚上我又做了这个梦,那个女人对我伸出手来,她说,他们都抛弃了你,来吧,跟我走。
我问她,你将会把我带到哪里?你将会把我带到地狱去吗?
她说,跟我走,你就知道了。
于是我第一次跟着她走了——也许我早就应该跟着她走的,那个女人所到的地方都被银色的月光照亮,黑暗狭窄的街道渐渐变得明亮宽阔,我不再恐惧也不再暴躁,只是一味地跟着她走,穿过王宫,穿过迪奥拉废墟,穿过大片的仙人掌和枯萎的沙棘林,踏过沙蜥的骨骸,一路走向沙漠的边缘。
那条路很长,似乎没有尽头,然而终究是到了头的,那个银色的女人指着一扇门对我说,推开吧,这里是你的家。
我推开门,里面坐着我的谭雅和我的赫塔莎。谭雅那么年轻那么美,仿佛还在她十八岁的年纪,赫塔莎咯咯笑着抱住我的腿喊我爸爸,她们的声音甜美柔和。
那时我感到了幸福,无与伦比的幸福——那是真正的幸福,不掺一丝杂质,就算我已经老成了这个样子我也还记得那种感觉——那也是我一生中最后一次感到幸福。
我和我的妻子和女儿一起欢笑,全然忘掉了背后那个银色的女人。
可是她突然对我说,你应该走了,你应该走了。
我怎么可能会走!我气愤地朝她大吼,女人垂下头去,看起来静寂而悲伤。
她又说,它要来了。
我问她,什么要来了?
女人没有说话,她转身走了,留下我和我的谭雅和赫塔莎在一起。
我回头去看她们,她们仍然在朝我笑着,只是那两张美丽的、柔软的脸渐渐地干瘪下去,速度越来越快,我束手无策地看着她们变得像是风中枯萎的草叶,可她们的表情仍然那么美,笑得那么幸福那么快乐。
然后她们彻底被风化了,留下两具洁白的骨架,仍然纤细而美丽。
那时候我看到了噩梦,他被你们称作梦魇。那是火一般的生物,正燃烧着黑色的火焰在我的谭雅和赫塔莎身后缓缓睁开眼睛,那双眼睛是白色的,和她们的身体一样的惨白。
对,那不是骨架,那是她们崭新的身体!
我的谭雅和赫塔莎,就在那里,在噩梦的世界里活着,那个世界比这里好得多,在这里她们被抛弃了!她们被我抛弃了!而我被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抛弃了!
我摸到了梦魇!他的身体有种奇妙的热度,将我的手包裹了进去,当我把手抽出来时,那只手和她们一样,变成了白骨——我找到了和她们团聚的方式!我也拥有了新的身体!我也变成了一具白骨!
我牵住了梦魇的缰绳!我驾驭了梦魇!
我……成了梦魇!
老人挥舞着两只手,旱烟袋中的火星落在羊皮纸上,闪了闪便熄灭了。
年轻的诗人昂着头看他,疯癫的老人口中不断吐出他不再能够听懂的字句,他无法再记录下去,只有看着这个满面皱纹的老人仿佛崇拜什么邪神一般地手舞足蹈。
他忽然停下了。
“年轻人,梦魇在看着你啊。”他蓝色的眼睛看着诗人,“他的眼睛看着你呢。”
字数:2036
没多久之前被阿尔芒关得严严实实的窗户不断震动着,撞击声一下又一下地撞入他的脑海,他瑟缩在被子里,大气都不敢喘。
月见草牧师用他那低沉而磁性的声音讲述的睡前故事强硬地占据着阿尔芒的整个大脑:“寡妇欧利雅迷迷糊糊地跟随着那散发着蓝色与红色光芒的鬼火走进了一栋废气的庄园。她感觉到一双滑腻腻、粘乎乎、湿淋淋的手正从她的脚踝处往上抚摸。这时候,那美丽得不可思议,又会让人联想到杀戮的鬼火已经消失无踪。她注意到在不远处有个散发着莹莹绿光的窗户,在哪个方向隐隐约约地传来了凄惨的哀嚎。她弯下腰试图把那只手拿开,但她实在不希望直接用手去碰那么恶心的东西,当她抬脚的时候……”
阿尔芒一直在心里跟自己说:“不要怕,不要怕,我们有牧师呢。一会儿他就会上来检查,看看我和萝莉还在不在。”,但他还是觉得很害怕。窗外的那个声音变得更加急速了,似乎在催促着屋内的人为它开门。阿尔芒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但他并不担心那会是墓之主的化身,他关上窗户了不是吗?他关上了窗户,所以没有东西可以在他不同意的情况下,走进这个房间,引诱他去一些危险的地方探险。
阿尔芒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了什么幻觉,他似乎听见了一声嘹亮的应明。有只柔软冰冷的小手用力地推了推他,他被吓得根本忘记了呼吸。另外一只同样冰冷、同样柔软也同样细小的手放到了他的腰上,十个手指头不断地挠着他的痒痒肉。他虽然害怕,但他还是禁不住“哈哈哈哈哈哈——”地狂笑了起来。
“快去开窗。”那只手的主人命令道,那是月见草牧师最年幼的妹妹的声音。
“可是……”阿尔芒吞吞吐吐地说。
“你怎么把窗户给关了?尼斯洛克会进不来的。”年幼的女精灵用力地把她的人类玩伴拨到一旁,动作利落地打开了木窗。和星星还有月亮的光芒一同进来的,还有一只小鹰。
小鹰惩罚性地啄了阿尔芒的小手一下,却并没有使他受伤。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小鹰的脑袋,但小鹰在下一秒就被女精灵抢了过去。女精灵严肃地告诫道:“那是我的哥哥。他的年纪比你的爷爷都要大,你不应该这样对他。”。
小鹰飞了起来,落到了地板上,然后化成了一位深褐色长发的俊美青年。青年用轻快的语气说道:“我的小卷心菜,对你的朋友温柔点。”,然后又转回来对阿尔芒说:“欢迎。月见草告诉我你会来,我特意让吱吱带了一些礼物给你。”
“谢谢你。”阿尔芒说。
在三人交谈期间,一只毛茸茸的生物跳到了阿尔芒的背上,一双温热的小手用力地抱住了他的脖子。卒不及防下,阿尔芒被吓得大声尖叫了起来,趴在他脖子上的那东西也被吓了一跳,尖锐的指甲在他的脖子上划了八道长长的爪印。
月见草牧师拿着油灯走了进来,尼斯洛克将一只呆头呆脑的小猴子抱到了自己怀里,他们还十分年幼的姐妹用绿色的眼睛关切地注视着伤口正在冒血的玩伴。眼泪在女精灵的眼睛里打转,看起来十分可怜。住在隔壁的大哥哥说女性都是一些时刻需要男人保护的纤细生物,精灵女孩看起来似乎要比其他种族的女孩都要柔弱。阿尔芒看见她快要哭出来了的样子,心里就只想着该怎么安慰她,甚至感觉不到疼痛。
月见草牧师拿着油灯来到了阿尔芒的身旁,温和地对他说:“别害怕,我来给你治疗伤口。”,然后他就把手放在伤口上方,开始低声地向医神祈祷。阿尔芒很快就不觉得痛了,并不是因为女精灵的眼泪真的有止痛的功效,而是因为他的伤口已经愈合了。
女精灵把手放在伤口曾经存在的地方,仔仔细细地摸了一遍,确认自己的朋友已经完全被治好了才重新破涕为笑。月见草打趣她说:“我的小女孩,你是不相信我们的造物主,还是不相信我作为牧师的能力?。
女精灵瞪了阿尔芒一眼,嘴硬地说:“像阿尔芒这种进森林都要别人抱着的家伙,受了点轻伤可能就会死掉。不像我,之前从很高很高的树上摔了下来,隔天就能去游泳了。”
“你指的是一个人跑到湖里游泳差点淹死的那一次吗?”尼斯洛克笑着说。
“那次是有一只冰冷滑腻的手抓住我的脚用力往下拉,所以我才没办法浮上来。你们都看到的,好大一个紫黑色的手掌印呢”女精灵坚持说:“我的确在树上摔下来的隔天就有能力去游泳了不是吗?阿尔芒他就一定不行,真是太弱了。”
阿尔芒在听见什么爪印的时候,忽然感觉背后一凉,下意识地往在场唯一的牧师身旁靠了靠。
在森林里忙了一天的尼斯洛克安抚好了仍然在“吱吱吱”地抱怨——就算不是抱怨也应该是在说阿尔芒坏话的猴子之后,站起身来说了声:“我先去冥想一会,明天还有得忙哪。”,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月见草从窗台上拿回了两个大包裹。在剥开外层的树叶和藤蔓之后,露出来的是几个红彤彤的果实,这应该都是尼斯洛克让他的猴子朋友到树上采摘下来的。
辛辛苦苦地给人类幼崽采了那么多好吃的,自己连一颗都没吃上,那个小崽子竟然还给它造成了那么大的惊吓——吱吱(也就是那只猴子)会生气也是理所应当的。
“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需要我给你们再讲个什么故事吗?”月见草牧师问。
阿尔芒吓得马上远离了这位会把恐怖传说当成睡前故事讲给孩子听的家长,抱起从家里带来的枕头,头也不回地冲向了德鲁伊的房间。
人类虽然同样会认为一个有门不走,偏爱从窗户进屋的精灵很古怪;但他已经进屋了不是吗?
7112字。
——————
琉睡眼惺忪地梳理着乱蓬蓬的蓝毛,嘴里叼着头绳看女战士如何从床底爬出来——别问她怎么进去的。
习惯了夜间行动的游荡者难得睡了个好觉,原因却不是这里的房间床铺有多么舒适气候多么适宜,相反这阴气森森的小镇能不做噩梦就谢天谢地了。然而刚换好衣服就听见那俩精灵大半夜在屋顶叨逼叨实在让人尴尬得出不了门,琉甚至满怀恶意地怀疑芬德尔根本是为了监视自己。
走出卧房便看到娜塔莉娅已经坐在了餐桌前,上面摆放着满满的面包——这似乎也是芒留下的一点好意。女孩本身倒是不见,或许已经开始忙活面包店的工作去了吧。
“俩精灵佬和大块头呢?”琉从餐桌上撕下一小片面包捏在手里揉碎,然后把手伸出窗外晃了晃。不一会红嘴鸥便落到了琉的小臂上,喜滋滋地大块朵硕起来。
“你是说芬德尔、KK和零吗?”娜塔莉娅似乎不能理解琉擅自起外号的行为,她仍坐在桌前,用刀叉将面包切成工整小块送入口中。“他们先一步就离开了,现在在城中收集情报吧。”
“啊哈,独居的少女家里要是被知道借宿了三个男人也确实不太好。”吃饱了的哔咕慵懒地趴在琉胳膊上,任她抚摸自己柔顺的羽毛。
娜塔莉娅歪了歪头,似乎不太理解这有什么不好。
小镇的白天气氛还算不错,从窗外望去,明媚的阳光一扫夜里初遇时的阴森,视线所及不远处就是一片茂密的常青植物林,郁郁葱葱看着让人不由得心情舒畅。镇子似乎坐落在这片森林的出口,相比于地处郊外的这座房子,城镇中心那座装饰华丽的古堡周围,店铺大多已经开始营业,往来的行人不算很多,但也称得上是一副繁荣充实的画面。
“真是奇了怪了……”琉胳膊一抖放飞吃饱了的红嘴鸥,望着镇子中心喃喃自语。“一座屡屡发生血腥事件的小镇,为什么人们还能如此阳光祥和的过日子?芒也是,昨天夜里才险些被害,今天就恢复了正常的生活。”未知会不可避免的带来恐惧,而消弭恐惧感的事物无非带来自信的力量,消除未知的情报,或是编织出这二者的谎言。
“这有什么不对吗?”娜塔丽娅显然是前者。
“就是就是!有我在就没什么好怕的了!我倔强骑士决不会允许奸恶之人再破坏这座村庄的和谐!”而凯恩斯或许连未知是什么都没去考虑。
“亏我还把你的脚和床柱拴在一起了呢…”琉捂着脸,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嘀咕着。
“走吧!让我们好好在村子里巡逻一番,早点抓住藏身的邪恶!”女骑士显然没意识到游荡者的恶作剧,在床底折腾这么久还是一副意气风发洋洋自得的模样,转着胳膊高喊着,腰间悬挂的佩剑被摇得叮当作响。
“麻烦死了我不要——”琉靠在窗边仰着脑袋懒洋洋地喊道,然而并没有传到凯恩斯耳朵里,她行动比语言还快,根本没等人回应就一溜烟窜了出门。目送着女骑士化作一阵风窜了出去的娜塔莉娅放下刀叉,揪起餐巾的一角擦了擦嘴,然后双手平放回膝盖上,正襟危坐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于是房子里仅剩的两人一个盯着桌子一个望着朝阳,一股尴尬的气氛在房间里蔓延——当然,以琉的经验,这种感觉大概只有自己感觉到了。
娜塔莉娅大概是队伍里除芬德尔以外对琉最不满意的,因为表达方式的区别甚至是敌意最深也不一定。这点琉当然不会看不出来,本就是受零威胁才参与的工作琉也无意去搞好关系,更何况琉也同样看不惯这个优雅的野蛮人:这个神秘主义者总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她的眼神分明闪烁着智慧,却从不曾成为人群的焦点;她似乎专注于什么,却欠缺强烈的欲望;分明有着汹涌深沉的思想,却要摆出一副心如止水的淡漠。
——她心里填着不属于她的东西。和只有自己的琉完全相反。
“?”娜塔莉娅投来疑惑的目光,琉这才意识到好像盯着她看了好久。脸皮厚比城墙的欺诈师难得尴尬地别开头,卷着鬓角的发梢看着灰白砖墙:“话说哔咕怎么还没回来?”
大概是被这令人生厌的气氛搅得有些不舒服,琉自己都为这生硬的话题转移感到羞愧。然而娜塔莉娅一如既往游离在氛围之外,甚至真的看了看窗外——哔咕就在窗口的树枝上梳理羽毛,以她敏锐的视力大概还能看到红嘴鸥一脸嫌弃的表情看向它的主人。
这行为对琉而言和嘲笑无异,然而却因为对方出于无心而无从发难。她耸拉下肩膀,索性放弃和这只野生动物交流,打算回到屋里好好躺会儿,反正这边陲小镇唯一的特产就是没有特产,连游览的兴致都提不起来。
“衣服……”娜塔莉娅成心作对一样赶在琉推开卧室门的时候开口,然后低头拽了拽袖口。“如果参加舞会的话,这样的衣服是不合格的。”
……这算是她缓解气氛的方式吗?琉刚迈出的脚步又缩了回来,思索着怎么接上这个比自己还要突兀百倍的话题——而野生动物这会正眼巴巴的盯着自己,就像看到肉骨头的小狗。
……太糟糕了。
“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学到的舞会标准,不过你得知道这只是领主设宴面向民众的……简单的小派对。再说我们也不一定非得参加舞会。”
“所以不需要礼服?”娜塔莉娅认真地询问。
“常识上说不需要……不……或许需要也说不定……他们没理由招待可疑的外来者。”琉拖着下巴嘟囔,她稍稍收回些敷衍的态度,看向娜塔丽娅的眼神开始不再慵懒:作为娜塔丽娅三番两次让她难堪的代价,琉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张开双臂邀请着看上的玩物。“我们去买衣服吧!”
“哦——”娜塔莉娅点了点头,之后目送着又一阵旋风破门而出,坐回椅子上端端正正地看着天花板。
片刻的功夫旋风便吹了回来。
“你倒是也跟上啊?!”
大约过去了两个小时。
对于购物的女性而言这大概是弹指一瞬,然而对于此刻的琉而言,这大概是最煎熬的两小时。
“我的大小姐啊,在你的印象里舞会应该穿什么?”
“礼服。”
“礼服是什么样的?”
娜塔莉娅沉吟了片刻,抬起手在空中画出两道向内弯的弧线,琉眯着眼把自己的想象力发挥到极限,总算勉强脑补出了哪里是束腰哪里是裙撑——然后她从娜塔莉娅手里抢过她刚买的“衣服”,单面的印花布料确确实实裁剪出娜塔莉娅所描绘的图形,然后在顶端和腰部的位置各有一根用于固定的布条。通常情况下……
“人们把这个叫!做!围!裙!”站在大街正中发出生无可恋的咆哮的女孩引来了无数行人的侧目。
娜塔莉娅的常识观念实在偏科到令人震惊,举手投足间明明能展现出受过长久教育的贵族仪态,却不知为何分不清围裙和礼服。更别说在琉忙于和店长讨价还价的时候,她很是自然地把手搭在了打算收钱的店员手上,那个看起来和琉差不多年纪的男孩一脸懵逼,窘着脸嗫嚅着“本店不提供看手相服务。”
——对娜塔莉娅稍有认识的琉只好在她进一步要求吻手礼之前把她硬拖出店。琉确实有着让娜塔丽娅出丑的想法,然而她完美的“配合”连琉都应付得手忙脚乱,到头来变成娜塔丽娅没事人一样逛着市集,而琉不得不跟在她背后一个个擦屁股。
“我说,你是哪家贵族一辈子没出过房间的深闺大小姐吗?”在寻找下一家店铺的时候,琉总算忍不住打听起娜塔莉娅的身世。
“我是狼养大的。”娜塔莉娅淡淡地说着。“我是狼。”
“哈?”如琉所料娜塔莉娅似乎连欺骗的能力都不具备,然而她所说的话一如既往难以抓住重点,在熙攘的人群中甚至让琉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有人和我说,我能成为最好的人类。我照着他说的做,可我不知道……已经没有人会教我了。”娜塔莉娅越走越慢,声音也越来越轻,她低下头,银白的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睛,但琉却第一次在她的话语里听到了感情,尽管微弱,那一霎的迷茫像是投入古井的一枚石子,包覆着她的静谧气质泛起了涟漪,甚至模糊了她的身影,像是无暇的圣女不慎坠入凡尘,高洁的花朵绽放于市井。琉难得地对她产生了兴趣,她想要看到那双古井般的眸子此刻是怎样的景象,她不由自主地走近娜塔莉娅,凑近撩开了她的刘海——
“人类,都是这么自私而阴险才行吗?”娜塔丽娅面无表情地盯着琉。这话在这时候说出口显然意有所指。
琉啪得反手把刘海甩在她额头上扭头就走。“……我真是吃错药了!”
娜塔莉娅很是不解,为什么她自顾自地折腾一番自己的头发还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人的情感远比那些繁文缛节复杂难懂得多,娜塔莉娅一边思索着,一边小跑跟上气鼓鼓的琉。
她并不知道,此刻的琉同样陷入不解——驱使自己做出那样举动的,是想要讥讽的恶意?还是别的什么?
“总之下一次挑衣服让我来。”
夕阳西斜,古老的城堡在黄昏下拖曳出狭长的阴影,逐渐笼罩向整个小镇。七声浑厚的钟声从古堡顶端传遍整座小镇,街上已是人烟稀疏,店铺接二连三地阖上门窗,而古堡的烛火这才刚刚点亮。
古堡的院门已经足够气派,然而在零魁梧的身躯下还是显得有些狭窄。门前的守卫紧紧握着手里的长枪,警惕地盯着零。“你们真的只是外来的旅行者吗?”
KK苦笑着挠着后脑勺,武僧本人似乎是尽可能不去招惹事端了,然而那个体型加上直截了当的问话方式,哪怕身为同伴的自己也能理解卫兵的紧张。芬德尔只是上前了一步,卫兵立刻举起枪尖,逼得他只好举起双手缓缓退了回去。“用得上她的时候又不见人影…你主人难不成已经被抓进监牢了?”
芬德尔小声对话的对象是停在他肩上梳理着羽毛的红嘴鸥,几个小时前它带来琉提议古堡前汇合的口信以及不知为何追着它跑了一路的倔强骑士之后,就一直窝在精灵算不上宽厚的肩膀上。抱着恨屋及乌的私心芬德尔对哔咕本是没什么好感,偏偏哔咕对芬德尔“情有独钟”,时不时就从天上落下来帮他整理整理发型。
“什么!那我们可得在断头台前劫下来才行,同伴受难就是自己受难!”凯恩斯的惊呼显然是让卫兵听到了的。
“行啊那你自己找个断头台了断去呗。”琉讥讽的声音从她身后幽幽地冒了出来。哔咕笃笃地啄了两口芬德尔的鬓角,扑扇着飞回主人身边。
“你都去哪鬼混去了…还有娜塔丽娅呢?”芬德尔蹙眉,卫兵此刻的状态别说交流了,能不把他们全部抓进牢就算谢天谢地了,即使是琉大概也回天乏术,芬德尔如此判断着。
琉像是看透了芬德尔的担忧。“嘛,你就看着吧…这种场合可不是我的主场。”
“不必紧张,你的忠义值得钦佩,但且垂下你的枪尖吧。”
女子足踏青莲,亭亭玉立站到宅邸门前时,连月光都不禁黯淡了几分。以胸前围成一圈的貂绒为界,上至后颈是白皙如凝脂的肌肤,金簪盘起那一头靓丽的银发,宛如星海中的一轮明月;下至下腰是缠金丝围成的束腰,黯金绸缎一泻而下,细细褶皱随着她的脚步波浪般摇曳。白绸长手套裹着她修长的五指,让她将其轻轻放在战士腕甲的指节上。
“我们是向卢瓦卿献上敬意,特意来参加他的舞会的。我和我武艺非凡的勇士们,听闻了卢瓦卿领内那令人不安的传言。”娜塔丽娅微微一笑,空灵清澈的嗓音却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战士浑身一哆嗦,当即一条腿向后迈了半步,双膝屈下,垂首将扶着少女指尖的手举过头顶。“原、原来如此。请容我对我的怠慢向您谢罪,女士。”
芬德尔揉了揉眼睛。“这衣服哪来的?”他小声地在队伍里询问。
“……怎么样,不错吧。”琉洋洋自得。
“闪得刺眼,和你那肤浅贪财的性格倒是挺搭。”芬德尔冷哼一声,斜眼瞟了瞟胸口挺得比天高的商人。
琉随手捡起两颗小石子甩了过去。“闭嘴演好你的侍从!”
芬德尔轻松地闪过石子,正打算拽起琉教育一番,却听那头骑士起身发问:“那么,还请您报上您的名讳,以便我像领主大人汇报,免得怠慢了各位贵客。”
娜塔莉娅轻轻点了点头,提裙侧身让出半个身位。
芬德尔一脸木然地发现骑士的目光落到了他身上。
“额…十分抱歉,小姐到此地来本想给此地领主大人一个惊喜,因此并不想惊动此处的有关人员,但事急从权,我们也不得不来此进行咨询,因此请恕我们不能报上小姐的名号,也请您对小姐曾来过此地暂且保密。”巡林客被赶鸭子上架,脑子里拼命回想着从前见过的贵族侍卫,硬着头皮掰着那些对他来说无比陌生的词汇,还得忍受琉在一边的窃笑。
“恕我僭越,最近此地相当危险,若是这位大人受了伤让领主大人怪罪下来……”
“小姐的人身安全自然由我们负责。”琉笑够了,出声指了指矗立在一旁的零,零见状微微颔首表示肯定。他身上散发出的魄力,敌对的时候足以构成威胁,而身为保证同样能给这句话增添了不少分量。
“你可以称呼我为娜塔莉娅,勇敢的战士哟。”仿佛是恰到好处的展示完随行的侍从,“贵妇”撩了撩鬓角垂下的一缕银丝,接回话语权。
“我同你的领主一样,无法对受到伤害的民众置之不理。人民遭难即是领主蒙尘。所以,能请你解答我的疑惑吗?在卢瓦卿的领内,究竟是何种歹人在作乱呢?”娜塔莉娅微蹙眉头,先前雍容闲雅的气质在铿锵的话语中更多了几分威严和英气。卫兵此刻才惊觉这位凛然立于月下的女士绝非什么深居闺房的公主殿下,而是能驰骋沙场的骁勇女将。
他以一名战士,而非卢瓦麾下的士兵的身份向娜塔莉娅鞠躬致意:“按照我们的猜测……似乎是传说中的吸血鬼。”
——KK非常希望这位可怜的骑士不要知道他眼前的“贵妇人”狂暴起来足以徒手撕裂他锁甲的环扣,那就像芬德尔第一次看到娜塔莉娅竟有如此娴熟的贵族修养时一样。
零则更重视骑士的回答。这个答案对于在场的六人并不意外,应该说,打从看到这座阴气森森的城堡和诡异的传闻开始,这个脍炙人口的邪恶生物就一直在众人脑海中挥之不去。“那……真的存在吗?”
“一个月前来的男性,按照镇民的回报他白天躲在自己的马车里,而晚上有人见到他的身影。而且结合梅里亚(meria)小姐的死法,确实很像是那种传说中的生物……”骑士似乎已经对娜塔莉娅知无不言,坦率地把情报一股脑抛了出来。“之后几次事件的受害人除了都是女性以外找不出什么疑点,时间也都在深夜,所以几乎没有目击者。领主大人提早了宵禁的时间,并且加强了巡逻……但老实说,没有什么成果。”
芬德尔还想再追问些什么,却被娜塔莉娅抬手制止了。“不必过问太多。我们勇敢的士兵也有他所恪守的忠诚,请不要过于为难。也请你安心,我的侍从也许是个急性子的人,但绝不会出于恶意。”
“好,好的!娜塔莉娅女士。”此刻骑士眼里的崇拜哪怕精钢的面铠都挡不住,就差跪下宣誓效忠了。他拿出一枚印有和宅邸门前同样纹章的烟花,小心地放在娜塔莉娅手心里。“如果遇到怪物,请立刻使用以便我们赶来支援。”
只可怜巡林客彻底沦为陪衬的道具,索性和琉一起缩在角落里数起了星星。
鲁特琴玲珑的拨弹声拉开了舞会的序幕,奢华的雕饰在昂贵的魔法石灯光下熠熠生辉,精美的菜肴被盛放在银质餐盘中,由穿戴整齐的女仆们将它们一一摆满餐桌,无论锦衣玉冠的贵族还是围着粗布裙的平民,在此刻都平等地举杯畅饮。
——这样的情景是琉不曾遇见的。
那一身华丽的礼服被叠放整齐,内衬朝外挂在琉的胳膊上,看起来只是一件普通的外衣。娜塔莉娅则换回了平日的简单服装,毕竟假冒的贵族身份怎么也不可能去面对真正的领主。零和芬德尔一边观察着舞会里的人员,一边警惕着四周的动静;KK已经和年轻的贵族女孩儿搭上了话,聊得正不亦乐乎;凯恩斯竟然没有直接分奔向餐桌,带着奇特的铁面具,换上长裙的她像个普通的女孩儿一样在会场四处转悠,倒是招惹了不少年轻男性的目光。
琉静静地跟在娜塔莉娅身后,一贯吵闹的她既没有去和芬德尔找茬也没趁着会场的混乱浑水摸鱼。贵族的晚宴会场她并不陌生,但却是被刻意埋到记忆深处的讨厌回忆。琉举头望天,没有一颗星星的夜空只有半轮弯月孤独地悬挂在半空,海鸥灰白的身影盘旋着,仿佛将被浓墨般的黑夜吞噬。她突然想到,如果说吸血鬼的可怕在于根植于心的邪恶,连鲜血都要榨干的残忍,以及将普通人同化为同伴的强大的话,那么金钱或许是更在它之上的恶魔吧。
真是让人不舒服的夜晚啊。她心想。连酒杯里艳红的红酒看着也有股说不出的诡异气息。
“那么,也祝您能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酒杯在空中碰出清脆的声响,娜塔莉娅将酒送入口中,而和她碰杯的那位贵族则骄傲的转身回去迎接同伴们的喝彩。另一位前来搭讪的贵族紧接着向娜塔莉娅献上一段赞美诗,而娜塔莉娅也已同等的礼仪向他致意……琉胡思乱想的片刻里娜塔莉娅身边已经聚集起了不少的贵族,她处在人群中央,从容自在地应对着——她的贵族气质就像刻印在脑海中的本能一般娴熟,而她的表现,也像运用本能一般的真诚。
但那同时也,像本能一样,连冷漠的感情都不具备的空洞。
“遵从别人的愿望行动,就不会感到空虚吗?”琉替娜塔丽娅空了的玻璃杯甄上红酒。娜塔丽娅的心要比这酒杯还要空洞,却没办法由他人注入内容。
“我曾无法忍受和大家一样为满足着父亲的想法而生活,我从那里逃开了,我成为了我自己。”琉伏在娜塔丽娅耳边低语,她似乎在笑,却说不出的狰狞。
“然后我成为了唯一的幸存者。”
她瞳孔里流淌的混沌映入了娜塔丽娅的眼中。她成功了,名为娜塔丽娅的高脚杯里落下了一滴漆黑的酒。就如琉第一次见到娜塔丽娅的迷茫一般,娜塔丽娅也第一次看到琉的另一面,这是她还不能理解,只能记忆的幽邃。
“…什么的,当然是在瞎扯啊。人不一定是自私而狡猾的,但像你这么单纯的话可是会随随便便就被骗得遍体鳞伤哦。”琉眨了眨眼,笑嘻嘻地把身子探了探,趁人不备手往酒杯上一抹——一团放在刺身旁的绿色酱料悄悄落进了酒杯。“哼,来了啊…”
话音未落,娜塔丽娅身边聚集的人群便突然向两边分开,披着金红斗篷的金发中年男子出现在二人的视野中,男子端举着酒杯,缓步走到娜塔丽娅跟前。“真是个美好的夜晚,和您正相配。”他以磁性的嗓音表示问候。
琉连忙退下半步,回到沉默的侍女的身份。
“在下卢瓦,是这不起眼的小镇的领主。远道而来的贵客们,不知这宴会可还让你们满意呢?”男子浅浅地举了一躬,目光在会场扫了一圈——芬德尔,零,KK甚至凯恩斯都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不必妄自菲薄,尊敬的卢瓦卿,您的城镇就像古木上凝结的琥珀般瑰丽,人民能够于此安居乐业,在此载歌载舞,正是您贤明治理的成果。”娜塔丽娅抬起酒杯和卢瓦虚碰一下,轻轻啜饮一口。“感谢您能给我参加舞会的机会。”
娜塔丽娅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琉难以置信地从娜塔丽娅手中接过酒杯,趁着两人开始冗长的贵族化客套辞的时候偷偷退到芬德尔身边。
她对着酒杯左看右看,最终把酒杯递向精灵。“哎,我不喝酒。”
“你这样也算是个商人么。”芬德尔嗤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您的侍从似乎…很是活跃呢。”卢瓦瞥了一眼会场角落,精灵正举着一只玻璃杯追逐着逃窜的人类女孩。
正文字数:8614字
天炎城一如既往地在永恒火回归之日举行了盛大的狂欢节,以及庄严肃穆的祭祀活动。在仪式快要结束时,忽然传来莫雅帝特帝国的舰队快要攻打这座岛上之城的消息。
长老简单地结束仪式之后,就与四名守卫一同进入神殿深处进行商讨。不久后,长老当众宣誓兀烈卡卡的信徒绝不会与梵的子弟为伍。并郑重地宣布:天炎城不会投降,他同时表示:他会让外地的游客与不愿意战斗的人先行离开岛屿
莫雅帝特帝国正对别的国家发动侵略战争。在此期间,象征和平和强盛的圣火将不会传递到正在交战的国家。
我们从可靠的消息来源处得知,战争为莫雅帝特帝国国内经济造成了颇大的压力,当地政府希望透过独占圣火,以重新巩固国民的信心。
特约记者——雅丽蒂亚·白鼬
距离黄昏还有一个多小时,我们在商议后决定暂时解散,然后在仪式快要开始时再在解散的地方重新汇合。我注意到以太走到兀烈卡卡的神像前祈祷,而我则决定去寻找这儿的瑞图宁神殿。
当我站在兀烈卡卡神殿门外犹豫时,我再次遇到刚才那位热情而美丽的女牧师,她主动走到我的面前询问道:“咦,你的朋友呢?”
“现在是自由活动时间。”我笑道。
我不知道这座城市到底有多大,我又不像以太一样长有双翅,能够随心所欲地飞到空中往下俯瞰,我该怎么找到天炎城的瑞图宁神殿呢?
我把我的疑问告诉了女牧师,她热心地把我带到了瑞图宁神殿前。
“这儿就是了。”女牧师说。
位于天炎城的这一间瑞图宁神殿,无论是面积还是建筑的精致程度都比不上我之前去过的任何一间。有个身着水色牧师长袍的人类女性从神殿内走了出来,跟兀烈卡卡的女牧师打了声招呼,两人友好地低声交谈了几句之后,那位瑞图宁牧师把目光转向我:“日安。”
“日安。”我回答说。
“我已经安全地把牧师小姐送到这里来了,那我现在先回去神殿帮忙,晚点请你们喝酒哦。”兀烈卡卡的牧师对我们挥了挥手,说了声:“拜拜。”之后,就像一阵风一样跑走了。
“夏之神的牧师总是充满了活力。”我评价道。
“是呀!”那位瑞图宁牧师点了点头,“请进吧,有什么是我可以幫到你的吗?”
我向这位姊妹请教了一些在穿着牧师长袍时使自己感觉凉快一点的方法,然后在神殿内向女神祈求一份可以治愈伤痛的水,约定好晚上见面的时间之后就回到跟队友们约好的地方与他们汇合。
在等待其他队友的时候,我开始仔细地观察着这座神殿。这里到处都是火焰模样的装饰,神殿的两边有围墙将永恒火为了起来,只有通过神殿才能进到那个地方。
我站在这儿等了没多久,其他人很快也都回来了。我注意到在神殿深处,有个火元素裔老翁正站在那里,正和四个守卫说着话。老翁的头发和胡子经已完全花白,他的头发看起来就像是正在延烧着的灰白色火焰一样,带有一种神秘的感觉。虽然兀烈卡卡牧师的打扮多变,但老者此时却穿着一身名黄色的牧师长袍,根据他衣服上的花纹和身上的装饰看来,他似乎是这座神殿的长老。
我很好奇这位长老正在和那几名护卫说些什么,我最初打算拜托洛丽玛丝将魔宠派去打探情况,但是我的儿时回忆又再次从我的内心深处冒了出来。
在阿尔芒刚成为法师的时候,曾经发生了这么一件事。
某天我到阿尔芒家里探访时,看见他正拿着梳子温柔地给他的黑猫梳毛。他竟然对别的生物露出了那样的表情,我随手把新鲜的桑葚放在桌上,跟他的母亲说了声再见就回家去了。当时我还没意识到自己为什么要走,直到回家之后我才反应了过来。我明明才是阿尔芒最重要的朋友,我认识他的时候那只小奶猫都还没出生,但他从来都没有拿着梳子像这样温柔地给我梳头发,为什么那只黑猫就能享受到那样的服务?
后来怎么样了呢?
我想起自己似乎也没有为阿尔芒服务过,于是隔天他和那只讨厌的黑猫一起前来珂宁神殿时,我就拿出木制的梳子给他梳了头发。他莫名其妙地望着我,我不开心地瞪了黑猫一眼,然后就收起画架跑进神殿找月见草去了。月见草对我说了些类似于:魔宠与法师之间有着巨大的心灵链接之类的话,最终他还警告我说:“我就不在这里重复珂宁的教导了,我想我们必须尊重生命的理由,你恐怕比我更加清楚。我要提醒你的是:万一魔宠死去,将会为法师带来巨大的痛苦,我希望你在做任何事情之前都先考虑一下我今天对你说的这番话。”
我看了看小白猫,又看了看洛丽玛丝。魔宠对一个法师来说太重要了,万一它遇到了不测该怎么办呢?于是便主动担起了探听情报的任务。
虽然水能把火扑灭,火又能把水烧干,两者看似无法共存,但受到信仰的影响,兀烈卡卡的牧师一向对瑞图宁的牧师十分尊重。也许我的行为会引起他们的不快,但我的意图当中并未带有任何恶意,即使他们真的愤怒到对我施展了干雷,我也不会受到任何伤害。我也不认为他们会对我使用天炎,我不觉得只是“不小心”听见了谈话的只言片语就要被这么残忍地杀害。
除了瑞图宁牧师的这个身份,我还有另外一项优势。
精灵崇尚自由的性格会被人类认为过于轻浮,精灵纤细敏感的天性会令矮人认为我们难以触摸,谁在面对一个比自己优秀强大的美丽种族时,能够不因为自己浅薄的知识和粗鲁的举止而产生一种既羡又妒的复杂情感呢?类似这样的偏见已经维持了好多年了,我大胆地推测这样的偏见将会一直维持下去,直到永远。
我不知道火元素裔对我们抱持着一种什么样的偏见,但我想他们的想法跟其他的种族差距应该也不会太大。阿尔芒的妻子娘家的人曾说:无论一位高等精灵打算做些什么缺乏常识的事,他都不会感到奇怪,于是我就如他所愿悄悄地将他手边的糖罐换成了装着辣椒粉的罐子。那个女人虽然将一切尽收眼底,但却选择了沉默,也许使恶作剧成真也属于人类口中所谓常识的一部分了?
当我走近时,长老和那几名护卫马上停止了交谈,五个人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用警惕的目光注视着我。
“抱歉,你们是在讨论很重要的事情吗?”我假装从沉思当中回过神来询问道。过去每当年长者要教我什么东西,而我又没有心情学的时候,我都会摆出一副正在沉思……或者说顿悟的表情。他们认为我正在进行深入的思考,短时间内就不会打扰我。他们会保持安静地离开房间,直到该用餐时才会重新折返回来。
“不,只是在商量黄昏时仪式的事宜而已。”长老在说话的同时,对护卫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散开,“你是?”
这几名护卫的装备很有特色,我甚至注意到他们每一个人身上都带着兀烈卡卡的圣徽,跟外面那些随处可见的城市守卫很不一样。也许这是服务于这座神殿的人才能穿着的吧?
“我是复活者的使者。”我按照礼节向长老行了一礼:“我并不想要打扰你们的交谈,只是这儿的建筑实在是太宏伟了,一不小心就走到了这儿,希望不会为您造成困扰。”
精灵的造物主珂宁恰好就是艺术之神。不论我们所赞美的是哪一个种族的建筑和艺术品,只要我们对这些东西表示欣赏,除非这些人本身缺乏情感,不然很难不会感觉到荣幸甚至是受宠若惊。
“哦。”长老了然了,“难得有像您这样的人到这里,请好好参观。”
“请问有什么是我们可以帮忙的吗?”我礼貌地询问道:“我们的神祇关系非常的亲密,作为瑞图宁的牧师,我也希望能为诸位做点什么。”
“呵呵,不用,这个仪式我们是从古时传承下来的。”长老的表情稍微柔和了下来,他说话的语气让我想起了故乡一位年老的精灵吟游诗人。“圣火会受到妥善的保管,只是……”。诗人总会慷概地把自己旅游时的见闻娓娓道来,但长老只是说了个开头,就不愿意再说下去了。
我目光转向了还在不远处密切注意着这边的兰蒂尼亚,她在察觉到我的视线之后,就和其他人一起走了过来。她说道:“抱歉,我的队友给您造成麻烦了吗?”
“没有。”他摇了摇头,“热情的访客几乎年年都有。”
“感谢您的宽容。”兰蒂尼亚微一欠身。
“可您在顾虑什么吗?”以太直接问道。
“只是最近有些不好的传闻。”长老说道。
看起来长老并不是不想把“故事”告知我们,他只是需要听者给他一些回应作为鼓励而已。
“什么样的传闻呢?”我适度地表现出了对事情的关注。
长老摸了摸自己的长胡子,回答说:“听闻莫雅帝特帝国对这次的圣火有意,想要独占圣火。”
“瑞图宁在上。”我虽然还是搞不清状况,但身为牧师的好处是:当有人告诉了我一个坏消息,而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的时候,可以像这样呼唤瑞图宁的神名。
“独占……这样的事不会引来别的国家的不满吗?”以太惊讶地问。
长老解释道:“莫雅帝特帝国目前正与其它国家交战中。”
“即使是战争状态的国家也要去传递圣火吗?那听起来相当危险。”兰蒂尼亚说。
我点了点头,表示对这个看法的认同。
以太疑惑地问:“获得圣火难道会对战势造成什么影响吗?”
“不,我们并没有计划给那些国家传递圣火。”长老摇了摇头,“莫雅帝特帝国似乎打算以抢夺圣火的方式宣示帝国的力量。”
“这思路可真野蛮……”兰蒂尼亚看向了我,“雅丽蒂亚似乎很想帮助诸位,作为她的朋友我们自也应当献上绵薄之力,那么有什么我们能帮忙的吗?”
“是的,我不容许有人做出这种不敬的行为。”我双手环抱在胸前,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我虽然并非兀烈卡卡的信仰者,但我们瑞图宁教会和兀烈卡卡的教会一直维持着良好的关系,我认为在这件事情上,我必须出一份力。”
“呒…那么您认为他们今天可能会采取怎样的行动呢?”以太问道。
“我并不清楚他们打算采取怎样的行动,不过,采集圣火的仪式向来都是在火焰回归之日的黄昏时举行的。”长老坚定地说道:“唯今之计,就只有尽力加强神殿的守卫了。”
兰蒂尼亚认真地说:“那么还请允许我们帮一把手。”
“哦?”长老看起来十分吃惊,“几位冒险者愿意帮手吗?”
“是的,我想那些人并不了解事情的严重性。”我皱眉道:“我们必须在他们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之前阻止他们。这一方面是出于对兀烈卡卡的尊重,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那些莫雅帝特帝国的子民们——我不想看见人们因为愚昧而付出生命的代价。对于那些犯错的人,我们必须把他们控制起来,向他们灌输一些正确的观念,然后给予他们一次重生的机会。”
“会竭尽所能的?”以太作出了承诺。
“其实我们也有一事相求——并不是强人所难,只是想跟这里的主事人见个面。就算不行我们也还是会帮忙的。”兰蒂尼亚公瑾地说。
“我是这座神殿的主事者。”长老摸了摸他浓密的长胡子,“如果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直接跟我讲。”
兰蒂尼亚请求道:“如果长老您现在不忙的话,可以占用一点时间吗?这件事稍微有些长,可能要花一点时间。”
“可以。”长老点点头答应道,然后对着另外一边说道:“泽塔雅,你去查看一下守备的事宜。”,四名守卫中的其中一个说了声:“好。”就离开了。
“十分感谢。不知您是否有听过新的连通之神呢?”兰蒂尼亚郑重地说道:“我们来此正是因为祂的旨意。”
兀烈卡卡神殿的人把我们安排到神殿周边巡视,我注意到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一些冒险者也被招募而来,在仪式举行期间临时充当这座神殿的护卫。
一位年轻的人类武僧抱着两大个纸袋往我们的方向走来。空气中纵然已经充斥着各式各样的香气,但我依旧在第一时间注意到那种面包和肉类的气味。我的视线一个不小心就和那位武僧撞在了一起,他对我露出了一个露出八颗牙齿的灿烂笑容,我也对他微微一笑,然后走上前去跟他说道:“午安。”
“午安。”武僧说:“你也是来担任临时护卫的吗?”
我点了点头,眼神不自禁地飘向了武僧臂弯里的纸袋,下意识摸向了仍旧鼓鼓囊囊的钱包。
不知道整个仪式到底会维持多久?会错过晚餐时间吗?算了,七百年的漫长人生总会遇到几次没空吃晚餐,或者没钱吃晚餐,又或者有钱但不能用来购买晚餐的状态,就当是一次生活体验好了。
“哎,莫雅帝特帝国的皇帝野心越来越膨胀了,就像个无底洞一样,这次竟然还试图抢夺圣火……”那个武僧主动为这次的闲聊起了个头。
“真是太疯狂了,疯狂而不自量力。”我连忙接话道:“我一向只在神殿中为信仰服务,我对外界的纷争并不关心。但这次涉及到烈雷神殿,我认为是拿起武器的时候了。但我并不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你可以详细地给我讲讲吗?”
“那位皇帝陛下在两年前就开始了入侵其他国家的行动,这个你应该听说了吧?”武僧虽然用了陛下来称呼那位君主,但他说到这个词时语气中所包含的敬意却并没有多少。
“这是当然的。”我同意道。即使我是今天才刚听说的,但这又有什么关系?
“他们的战线推进得是很快没错,不过你懂的:战争需要军队,军队里有那么多张嘴需要吃饭,侵略所得的利益又没那么快能到手,那怎么办呢?”武僧喝了口水继续道:“当然是向民众收税,并且给他们画个大饼,承诺他们这场战争将会为他们提供一个美好的将来。但将来是将来,现在是现在,现在都快吃不上饭了,还谈什么将来啊?”
“所以呢?”我追问。
武僧简单地做下了总结:“所以那位聪明睿智的皇帝陛下就想出了一个妙计,打算夺取圣火,以此彰显自己的能耐,将钱包们的心再次拉回来。”
“我不太懂圣火能怎么夺取…”以太主动加入了谈话:“它不是从地底喷出来的吗,还是指要直接攻下这座城就可以……?”
“一般情况下永恒火是无法带走的。”武僧告诉我们:“得把火焰保存下来,才会成为圣火。”
“你们通常是如何保存的呢?”以太问道。
武僧详细地解释道:“一般来说是没办法做到的,只有长老手里那块石头才能保存永恒火。”
“那些人会不会打算抢夺那块石头呢?”我不无担心地问。
“那不是…挺危险的吗?”以太说。
武僧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有可能……不过通常来说,永恒火的守卫会跟它一起上路。”
“守护者?”我歪着头问。
武僧将烘烤得香喷喷的香肠面包递到了我的面前。
“是给我吃的吗?”我喜出望外地问。
武僧豪爽地说:“吃吧。”
我拿了一个之后,又看向了身旁的以太。
那个好心人直接把一整个纸袋都递给了我,我再次对他道谢,然后拿出了一个给了自己的同伴。
“你还没有给我讲守护者的事情呢。”我问道。
武僧回答说:“通常作为守护者的有四个人,法师泽塔雅-、战士艾菲特,他们都是火元素裔。另外还有人类野蛮人古拉尼以及矮人战士卡莉。”
“泽塔雅法师……”我沉思了半响之后说:“刚才我们在神殿内已经见到过他们了,能够成为守护者真是一种无上的荣耀。”
“可不是。”武僧附和道。
然而守护者当中竟然没有精灵的存在,我不满地啃掉了面包的一角,然后就马上被那份美味完全征服了。
这个面包外皮酥脆、内里柔软,主要以菜蔬熬制而成的酱汁跟鲜美的肉肠碰撞在一起,使整体的鲜美程度上了一级台阶。
我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包自制的果脯交给了武僧,说道:“这个送给你。我逛了那么多摊位都没有看见有人出售这种六芒星形状的水果。既然你好心地将面包分给了我和我的同伴,那我也和你分享这个……虽然现在可能已经有点少了,但你还是可以尝尝鲜。”
武僧好奇地打开了纸包,马上露出了陶醉的神情,赞美道:“真的好香啊!”
注意到自己一不小心又把话题引向了美食,我奥努地大口咬了一下手里的面包,再次吞下嘴里的食物之后说道:“如果他们有擅长偷窃的人该怎么办呢?也许等到神殿发现石头不见了的时候,那块石头早已经成为了莫雅帝特皇帝手里把玩的一件工艺品。”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了起来,无一例外地用食物堵住了自己的嘴。
我给了兰蒂尼亚一个面包,然后将刚才探听到的情报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兰蒂尼亚说:“辛苦了。”
“队长有什么看法吗?”我拿出水囊喝了一口。
兰蒂尼亚告诫我们道:“既然种子现在没法种下,那么莫雅帝特的人应该已经在这座城市里了吧……可能是一场苦战,要小心。”
我低头检查了一下装着涌泉的水囊,发现它还好端端的待在应该待的地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如果一个不小心把它喝了,急用的时候该怎么办呢?当然,我从不认为自己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我这么做不过是出于谨慎罢了。
日落时分,人们不约而同地来到了神殿前。
“这么多人,莫雅帝特的人到底要怎么动手……”即使兰蒂尼亚的声音不大,但精灵的尖耳朵还是让我听清楚了她的呢喃。
直到仪式开始,莫雅帝特都并未透过实际行动来解答兰蒂尼亚的疑问。
神殿长老拿出了一块表面凹凸不平的火山岩,它的风格就跟这座城一样看起来普普通通,但却能用奇妙的力量把自己和其他外表平平无奇的同类区别开来。我在看见它的时候,似乎能从它的身上感受到一种特殊的感应。我闭上眼睛仔细体会,似乎有种神秘的力量曾经停留在这块火山岩之上。
在这种肃穆的仪式当中,谬然开口实在有失体统。在上一次的冒险里,洛丽玛丝为了不要吓到孤儿院内的孩子们,于是就利用了笔谈的方式把自己的发现告诉我们。我认为这个方法正适合我们目前身处的这个场合,于是便从包里拿出了纸和笔,把自己的发现写了下来传给身旁的伙伴。
“现在上面的奇妙力量不复存在了?”兰蒂尼亚在纸上写道。
“是。”我快速地写下了这个单词,眼睛就重新放到了长老和他的四名护卫身上。
这个仪式的步骤繁复,每一个人的衣着,以及他们所站的位置,还有他们的每一个行动似乎都有着特定的象征意义。
我打从出生起几乎一年到晚都在参加各种仪式,还有人打趣说:“白鼬家最年幼的孩子几乎一场不落地参加了在菲薇艾诺举行的所有祭典,仅是幸运地错过了复苏者那场邪恶的献祭。”,事实当然并没有那么夸张,但也相差无几。虽然我不是第一次在旁围观兀烈卡卡的祭祀活动,但天炎城和我所生活过的两座城市有着巨大的文化差异。如果有人请我在旁进行解说的话,我恐怕也没办法说出个一二三来——幸好伙伴们的注意力都被仪式本身所吸引,根本没有多余的注意力可以分给任何故事。
神殿长老走向永恒火的脚步十分谨慎,每走一步仿佛都经过深思熟虑。同样身为侍神者,我理解他的心情。每当我祈求瑞图宁女神的垂爱,祈求她赐给我能够治愈伤病的泉水时,我都会力求做到事事完美——无论是说话时的语速语调,还是我当时的姿势和举止,都得是优雅而恰到好处的。也许只有女神和我的同族能够看出我的这份用心,但这已经足够了。
长老手中的石头缓缓地漂浮到半空之中,我似乎能在这块外表平平无奇的火山岩内,看见闪烁的雷光。我眯起眼睛试图看清楚一些,在这个时候,一部分的永恒火就像闻到蜜香的工蜂一样围绕在整块石头的周围。永恒火一点点地注入石头当中,整块石头就在那一瞬间忽然被点亮了!
当这块石头重新落回长老手上时,全场忽然爆出了巨大的掌声。
“真是神奇……这是神力的影响吗。”兰蒂尼亚小声赞叹着。
最开始被我认为已经消失不见的那种神秘力量又回来了。要不是它的存在,根本就不可能出现这样一个奇迹。
我将我的发现写在纸上,悄悄塞进了队长的手里。
兰蒂尼亚看完后交给了Su,Su看完后传给了洛丽玛丝,洛丽玛丝看完后又交给了以太,最终那张只又原路返回到了我的手里。
我低头一看,兰蒂尼亚在纸上写道:“那么现在石头里有之前你觉得消失了的神秘力量吗?”
我点了点头。
正如人们会在雨季时把水储存起来,留待雨水较少的日子饮用一样。天炎城的永恒火回归之日,正正就是人们将那股力量存入石头之中的时刻。在一开始,我之所以会觉得那颗石头已经失去了它的力量,那是因为在那个时候蕴藏在它里面的力量已经消耗一空,直到石头被永恒火所点亮,于是作为容器的石头又被力量灌满了。
理论上来说,仪式到了这里就差不多该画上句号了。看来莫雅帝特帝国的人并没有我所以为的那么愚蠢,他们终于了解到破坏一场祭祀的严重性,并在惹怒兀烈卡卡之前放弃了这个计划。
忽然有一个穿着军服的人快步跑到了这里,气喘吁吁地通报到:“莫雅帝特帝国的舰队攻过来了!”
“瑞图宁在上!”我和另外一个同样佩戴着春芽圣徽的人类男性在同一时间说出了同一句话,我们甚至像照镜子似的于同一时间把手放在了胸口上。他推开了身边的人走到了我的身旁,似乎是想透过这种方式寻求一丝安慰。他看起来十分年轻,也许连二十岁都不够吧?我在他那个年纪正在做些什么呢?因为阿尔芒结婚了,陪伴我的时间减少了,而嚷嚷着以后都不要李他了?总之肯定不是待在一个快要开战的城市里,无助地瑟瑟发抖就是了。
“不会吧?”
“他们怎么敢……”
“原来传言是真的啊!”
人们不安地窃窃私语着。
相反,长老听说了这个坏消息之后,并没有显露出任何一丝慌张的情绪。他有条不紊地结束了整个仪式之后,就和四个守卫一起进到神殿深处进行商议。
当长老再次出现在大众面前时,那个名为艾菲特的守卫已经不在他的身边了。我对他消失的理由非常好奇,他到底是奉长老的命令前去执行秘密任务了呢?还是由于内鬼的身份暴露而被控制起来了呢?
长老站到刚才举行仪式的地方,双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他用坚定的语气发出声明:“我仅此宣誓:兀烈卡卡的信徒绝不会与梵的子弟为伍。”,周围的兀烈卡卡信徒都举起了战锤?,发出足以震动整座城市的咆哮,用实际行动告诉这座神殿的长老:他们将为了保护怒火之主的神迹而战斗到底。
我的血液正在沸腾着,我在内心的呼唤下从腰间拔出了短剑,加入到了这道洪流当中。
“烈雷的信徒们啊,我已经看见了你们的决心。”长老再次示意众人安静,“在这个神圣的日子,有不少人从遥远的地方赶来,就为了参与这场庄严的仪式与热闹的狂欢;也有一些人,他们虽然希望能为保护神迹尽一份力,但他们并不具备战斗力;还有一些人,他们因为个人原因而不愿意加入战斗,那就请在战鼓响起前离开这座岛屿吧!”
在这一百多年里,我一直都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因为年长者总会无条件地支持我的每一个决定。有时候我做对了,获得了一个理想的结果;有时候我做错了,但在最后一刻都总会有人在我身后为我收拾残局。
但现在情况似乎有点不同了。我看了看属于未名处这个团体的伙伴们。对天炎城的人来说,一个从别的世界前来旅游的瑞图宁牧师可能只是微不足道的一滴水珠,我所能起到的作用也许只要被太阳一晒;被火一烧就被蒸干了,但我却是这个队伍中唯一的疗愈者。
我将短剑插回剑鞘里,用眼神询问大家的意见。也许我没办法为天炎城中热情而善良的人们做些什么了,但我已经下定了决心:无论我的伙伴最终有什么样的打算,我都会尊重并遵从他们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