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那场为期三个月的冒险打开了跨越世界界线的“门”。
“门”连同着不同的世界与这座城市,而今,这里名为“暗月城”,人们称其为连接之城。
时隔两年,暗月城已经成为了与当初完全不同的城市,来自不同世界的人们在此汇聚,有人在此定居,也有人成为这里的过客。
现在,这座城市的市长,米凯拉·特勒瑞恩又一次将召集冒险者的布告发向了各个世界——
计字10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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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街道一景
当拉尼亚从屋顶上注意到黑德爱尔时,后者正迷惑地看着十字路口的各个方向。
她似乎找不到路,栗色的耳朵困惑地转着圈,看起来柔软得惹人怜爱。
可惜,拉尼亚天生就缺乏这种感情,他从几户商家的屋顶抄了近道,目的不过是避开地面的人流。
人潮偶尔会带来奇妙的邂逅,但更多时,他不打算顺从这移动着的庞然大物。
当那件事发生时,他刚好从一个商户的屋顶跃向另一个。
翘起的飞檐成了屏障,来来往往的人们没有注意到他在那处。
街对面的风元素裔诗人正向她的队友介绍着这家商店,话语的尾音满是愉快的泡泡。
(“这里的冰淇淋最大的卖点就是可以两人同吃一份哟——❤”)
正在听她说话的似乎只有同行的绿帽子巡林客与执事打扮的人类。
那个红发战士注意力全在自己的武士刀上,微笑着的青年一边漫不经心地回应一边低头看着手中的书。
似乎是珂旭牧师的人正好把目光转向街对面的屋顶。
目光相撞。
“喂,那里不能——”
然后。
“轰”的一声。
拉尼亚条件反射地向声音的来向看去。
然后他看到了黑德爱尔,和迎面走来并且没在看路的七月雨撞了个满怀。
暗月城的侏儒议员,无论他怀中原本抱着什么,现在正一边发出宛如爆炸般的声响,一边在街上横冲直撞。
冰淇淋的摊位被撞翻了,插着两个勺子的粉色冰淇淋飞上了天。
正读着《暗月城邮报》的人被撞倒了,踉踉跄跄地跌向路的一侧。
在街边表演的魔术师被撞倒了,鸽子和兔子跑了出来,满大街都是。
黑德爱尔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切。
七月雨手忙脚乱想控制事态发展。
珂旭牧师是所有人中最冷静的一个,他说:“还愣着干什么!快来帮忙!”
于是巡林客的一箭击中了那个看起来像方盒子堆积物的东西,并且无视了身后七月雨的惨叫。
(“我三个月的心血——!”)
红发战士挥着刀冲了出去,全然不顾奔跑时翻飞起的裙子。
带着书的青年正忙着扶起周遭的人。
黑德爱尔被围绕在一群兔子当中。
“镪”,一声响起。
武士刀撞上方盒子,发出的声响绝不是“击倒”时该有的声音。
接着堆积在最上层的方盒子“咔吱咔吱”地转了个方向,开始发出诡异的光。
“Ash!快跑!”浑身粉色系的诗人开始叫道,“它要爆炸了!”
“欸?”不光是红发战士,街上的所有人都开始叫了起来,“欸欸欸欸欸——?!”
拉尼亚在最后一刻出了手。
其根本原因是他看见街道另外一侧,混杂在人群中,正准备将酒运往“獾”的运输小队。
双剑架住了盒子交错的地方,艰涩的双翼以最大的努力挥动着。
盒子们被送上了天空。
然后真正地、发出了“轰——”的巨响。
拉尼亚被爆炸的力道冲飞,险些又撞回了地上。
不过当他看到街道另一侧运酒的小队安然无恙时,他才真正松了口气。
毕竟在这个世上,唯诗歌与美酒不可辜负。
至于街道上这次骚乱完全平息、街道彻底恢复安宁。
那已经是半个小时后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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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计4036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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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抵达我所在之地(4)
洛克伦•拉姆森。
她来自地面,帕恩城,曾是前往地底的冒险者小队中的一员。
按照她的说法,在地底,原本这里一切正常,但随后事情却发生了变化。
营地的冒险者开始变得失去理智、不畏疼痛、不害怕死亡……
变成了他们方才所见的“怪物”。
“你出现在了这里,是意味着地面上的人知道了这里的状况吗?还会有更多的救援吗?”她急切地问道。
“恐怕不会有。”而拉尼亚面无表情地回答道,“我们也只是偶然注意到了地下的异状。”
他没有告诉对方自己其实并不是她期待的救援——他甚至没有说,他们其实并不来自布恩城。
谎言、谎言、谎言以及欺骗。
这种东西围绕着四周,不知不觉就被当成了习惯。
洛克伦脸上明显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他接着询问了事情的缘由,这位女性冒险者还保持着冒险者该有的冷静与清醒,她推断一切的根源出在他们的食物上。
粮仓在营地南部。
于是他们出发前往那里。
“洛、艾达、米塔和坎宁顿会送她上去。”那个人类说,“米塔,先给洛克伦小姐检查一下吧?这里如果有那么多的尸体,谁也不能保证不会有瘟疫。”
他们在进入地底的通道处汇合,简单说明了事情的发生经过后,这个世界的冒险者小队分成了两部分。
一部分跟随跨越世界而来的冒险者们前往调查粮仓,而另一部分则护送洛克伦返回地面。
——后者,是拉尼亚的提议。
他在两人交谈时这样说:“你先返回地面吧——要把下面的状况告诉地面上的人才行。”
“那你呢?”洛克伦几乎立刻反问。
“我准备去粮仓看看。”拉尼亚说道。
他不准备接受任何反对意见,他正在渐渐失去了这样做的余裕。
随着黑暗和时间的流逝,许多东西都在他的脑海中苏醒,无论好的坏的。
而眼下讨论的结果,不仅对面的冒险者小队分开了,暗月城来的队伍也是,珍琼离开了小队,随其他人一起返回地面。
气氛好像瞬间变得像是要前往严酷的战场,拉尼亚不由得感到了些许的好笑。
死亡于他而言从来并非什么该避免之事,反而,那是归所。
毁灭也是。
“单看你的外表,没有人会知道你在追求什么。”赛尼亚说,“这是件好事,不是吗?”
这世界上所有叙述在本质上都是种谎言。
他的、赛尼亚的。
粮仓一片狼藉。
不少被啃食过的食物被随意丢弃在地面。
“这里的食物都是哪里来的?”达内尔这样问那个人类——拉尼亚始终没有记住他的名字,不过这也无关紧要。
“应当是地上带下来的。”对方回答,甘柏摆弄着那些食物,而后转过头对他们说道:“食物有毒。”
大约是他使用了什么法术吧。
“你们得罪人的人很多么?除了原住民之外还有什么想要你们命的?”
“我也不知道,我甚至对于原住民都不算了解——”
“那边有一串脚印。”黑德爱尔说。
她偶然间发现了它,混杂在其它脚印之中。
它仅仅被他们这些来访者破坏过,行动上却也没有他们遇到的“怪物”那种迟钝的感觉。
脚印径直地离开了粮仓,一直延续到了绳梯边缘。
“这样看来,凶手不是原住民。”拉尼亚轻轻说道。
“他们得罪人的人真多。”甘柏一脸的事不关己。
于是拉尼亚不由得想起了那座海岛上原本的居民们,他们大多是因为与他相同的理由来到了这里。
漂泊、流放。
“你故乡的人将你放在小船里,一定也是同样的理由。”他们说。
“是什么样的理由?”拉尼亚问,那时的他已经能自由地在岛上行走,手上已经能够握住剑。
“混沌海的水流会让时间变慢,这样即便你死在海上,他们也不会见到你的尸体——不会有水潮送来尸体,不用为此内疚。”
更何况,万一漂流来了这里,那么便没有了回去的希望,生不见人、死亦不见尸,即便回去故乡,见到的也不过是陌生面孔。
“——”拉尼亚垂下头,紫色的眼睛不带任何思绪与光芒,“但是我会回去的。”
他淡淡说道,翼族的成长缓慢,他的声音里已有了超越外表的沉着。
因为那些铭刻在他脑海中的赞美诗的缘故。
“我有我的目标,我一定……会达成。”
来这种地底投毒的人,又有什么想达成的?
他们第一个遇到的宿营地,火已经完全冷却了,不少食物残留在了火边。
黑德爱尔顺着残留在那里的气味,找到了下一个宿营地。
依然是冷掉的灰,以及更多食物的残骸。
“吃这么少,他没有饿死吗?”黑德爱尔似乎相当纳闷。
而后追踪又持续了三个小时,第三个营地的火还在燃烧着。
火堆边的食物一口未动。
“气味有点奇怪。”黑德爱尔说道,谢天谢地,她终于把注意力从食物上移开了,“这边……不是返回地上的路吧?”
其他人面面相觑。
但他们已经别无选择,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只能顺着气味继续前行。
黑德爱尔说,前方某种兽类的味道变得越来越浓了,他们抽出武器,戒备着前进。
洞穴深邃,只有火把的光芒能够照亮一点的前路,把所有一切吞没了进去。
“你迟早会面对敌人。”赛尼亚说。
这句话一如其它话语一样,一直旋绕在他的耳边。
“到时候……你能够做到吗?”
“当然。”拉尼亚回答,“我会记得的……那些祈祷诗。”
于是赛尼亚露出了温柔的笑容,他看着拉尼亚,一字一句地说了些什么。
声音淹没在时光的潮汐中。
最终在黑暗的洞穴里,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只亚龙。
察觉到了来者,它咆哮出声,利爪向他们回来——
动作却不快,反而格外缓慢。
……像极了那些中毒后诞生的怪物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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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抵达我所在之地(5)
拉尼亚张开双翼。
在洞穴里飞行着实不是个好主意,然而他的战斗方式一贯如此,他不会因场地的限制而改变战法。
那样做反而会带来不便——曾经游历的经验在此时发挥了作用。
脊背贴上洞穴的顶部,坚硬的岩石磨蹭着羽翼,他向下看去,双眼在黑暗中寻找到了目标。
而后他回想起来了。
跟随鸮形人在夜晚行动的时候,他望着头顶的星空,总是不由得回想起海岛上看到的星空——天空。
那里的天空仿佛也有屏障,他努力地飞行,最终还是得坠回地面。
“为什么你们喜欢黑夜时行动?”
“夜晚是我们最好的掩护。”短翅膀磕磕绊绊地回答,“你们、像你这样的,不喜欢吗?”
“不。”于是拉尼亚摇了摇头,“赛尼亚所信奉的神,也代属于夜晚。”
“镪”。
剑掠过了亚龙的鳞片。
撞击的声响坚固得令人生厌。
拉尼亚轻“啧”一声,趁那庞然大物转身前又飞上洞顶。
因为毒素的缘故它变得更加缓慢了,这是件好事——至少对他而言。
“你需要剑。”赛尼亚说。
他这么说的时候并非一个问句,而是确确实实的肯定,他经常以这种口吻说话。
拉尼亚垂下眼,注视着自己的双手,他没学过剑,甚至没有拉过弓——在他的故乡,他们显然认为这实在太过危险。
一边说着“没有诅咒这回事”一边在背后窃窃私语。
孩子是最能体现他们态度的角色,在他们知道或不知道的地方,那些孩子已经把相同的话语一再重复。
漂流到这座岛上后,再没有人提及“诅咒”——而他也变得再不在意这个词汇。
它已经成为了过去的一部分,俨然被抛在了海的彼端。
然而他却需要剑来面对自己的敌人……赛尼亚交给他的敌人。
赛尼亚把剑交到了他手中。
那边的“队友”同样杂战斗着,黑暗中拉尼亚有些看不清那头的进展。
他努力地置身于黑暗中,一如与那些鸮形人一起战斗时一样,他从他们那里学到了这些,试着将它们变成自己的东西。
拉尼亚再次俯冲而下,将全身的力量加诸剑上,亚龙发出咆哮,那声音并不带任何痛楚。
这种“怪物”感觉不到疼痛,也不在意躯体的缺失,它们一味地只想攻击周遭的活物。
“……棘手啊。”拉尼亚轻声说道。
并非是因为无法与之对抗,相反,对抗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却没有取胜之道。
如果拖住时间,它会像洛克伦口中的其他人一样死去吗?
或许可行吧,拉尼亚想。
但问题却同样摆在他的眼前:
这样的“生物”即便只斩断它的腿也相当困难。
更何况他的双翼在飞行后开始发出
……以及。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感觉自己和这病毒感染过的生物,有那么一点儿相似。
“我会战斗,无论发生了什么。”他对短翅膀说过。
“为什么?”短翅膀也曾经反问。
对话的基本形式是问答,他们彼此叙述自己想知道的事,但能否得到答案全凭对方一时的心情。
所以拉尼亚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低声叙述着。
“祈祷诗。”
亚龙终于翻倒在地。
这种病毒本质上还是种能致人死地的东西,只是拖了这么长时间,他们都多少有些消受不了。
拉尼亚落了地,他们最终从亚龙腹中抛出了一具已被消化一半的尸体,看样子它就是导致亚龙中毒的罪魁祸首。
尽管它散发着恶臭,但冒险者小队最终还是从他身上搜出了一个相当精致的徽记。
“这不是男爵手下的徽记。”与他们同行的人类说,“我不确定这是谁的徽记——如果可以的话,请各位陪我一同去家见见男爵,解开疑惑的同时,他必会给各位应有的奖励。”
拉尼亚觉得自己从未对此感觉到困惑,但他选择沉默,他想,他们在这里的使命也终于告一段落。
——这样最好。
某个瞬间,这样的情绪在他的心底徘徊着。
他讨厌黑暗,也讨厌地底狭窄的空间。
男爵热情地欢迎了他们,他们由此种下了“门”。
拉尼亚偷偷离开队友,独自一人在男爵的城堡外徘徊。
天已入夜,黑德爱尔得到了她想要的大餐,他走到外头,抬头看见满天星子。
“——”
这里的星空看起来和扎兰亚完全不同,和鸮形人的世界也完全不同。
这足以说明他走了有多远。
拉尼亚轻轻舒出一口气,转头忽地就看见那支冒险者小队的翼族出现在视野中。
——他叫什么来着?
这些东西从脑海中消失了,因为他认为它们并不重要。
“就是让你知道一下。”他说,“你有两个同伴决定离开队伍,我在宴会上听到了他们的议论。”
“哦。”拉尼亚漠然说,他完全不在意是谁要离开。
“我觉得我得谢谢你们。”银灰色头发的翼族说。
“为了什么?”
“让阿德尼特安全地回来。”
“哦。”即便有人应当被感谢,那也一定不是他,拉尼亚想。
“还有,我不喜欢你。”
拉尼亚垂下眼,低声地、笑了起来。
“这是件好事。”而后他说道,“至少对你而言。”
然后他想起了赛尼亚离开的时候。
对赛尼亚来说,“死亡”不过是前往他所求之处的方式之一。
所以,他们都能够平静地迎接那一刻。
事实上——在濒近死亡前的几个月时间里,赛尼亚已经消瘦得几乎不成人形,拉尼亚已经有预感这一刻迟早会到来。
“这并不告别。”而赛尼亚则终日不断地低语着,“只不过是次回归。”
毕竟万事万物都有毁灭之时。
旋绕着蓝白色光芒的“门”在他们面前展开。
冒险者小队即将返回他们出发的地方。
即便即将离开这个世界,拉尼亚也不自觉地觉得自己的双翼还覆盖着地底的尘埃。
在穿过“门”的时候,他想着,会残留下来的一定并非尘埃。
而后他眼前的光芒逐渐散开,暗月城的景象开始出现在眼前,城市、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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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的形态是自私的占有,想紧紧拥抱她的专属温软,在未曾退让的束缚标记上。
随着旅程的行进,这份占有的欲望越来越清晰——在反复触碰的迎面梦境里,清醒着每一份如梦初醒的过往重现,以至自我审视。
——她在逃离。
弦月的通讯成为了她此刻绝佳的逃离借口。分不清羞涩和尴尬,抑或是单纯的队伍责任,她的身影渐行渐远,是眼前唯一可见的严苛现实。
不要走。
伸出手,想触碰她,触碰她逐渐变小的月下轮廓。
带上我。
晚上一步的轻灵声音,始终是晚上了让她停步回首的最后挽留。
——是你在任性,莉芙。
父亲的声音,竟在一瞬间的薄弱空隙里,越过了战神的躁动支配,柔声入耳。
——是我在任性……?
曾经一尘不染,却早已惯于血腥滋味的暖黄礼帽,终于在迎面吹拂的凛冽冷风中,迎风飘落、如释重负。
散上肩际的粉红长发,生长得让人遗忘曾经的岁月青葱。那缕粉红,曾经陪伴着体贴入微的坚韧银白,走遍万千光怪陆离。
那时的手,只愿牵上泌人心脾的温暖邂逅。
那时的手,不愿戴上冰冷刺骨的杀戮外衣。
那时的手,以相信与依赖的绝对信仰,取代狂信与支配的绝对力量,一路相牵。
——你未曾记恨过世间的一切。
——归来吧,莉芙。
——真正记恨于你的,只会是否定着你自己的你。
春之女神的生命声音,空灵得仿若穿透了这片空无一人的稀疏星空。
她就在夜幕之上,并手而立,骤然闯入战争之神的信仰空间。
不悦侧眸,战争之神缓步紧逼,毫不掩饰即将迸发的浓郁杀气,似要为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宣示关于自身领地的,无可置疑的支配王权。
空气在压缩,呼吸变沉重,看到的却是肃杀无言的擦身而过。
——我不需要信仰动摇的可怜信徒。
远去在神祗夜空的战争之神,没有回首地作出或许一时、抑或永远的淡漠告别。
能清晰感觉,杀戮的神力,躁动的支配感,在身体的深处逐渐遗忘着。告别信仰?不……茫然抬头,始终未接过重新抛下的温暖枝条,在四目相视的短暂再会里,再度迈出前行的孤单夜路。
——我是……
眼罩无声褪下,践踏在并不沉重的前行脚底。
——哪一个……
无神的异色瞳孔被道旁的枯萎异物无声拧紧。
——这一个……?
那是被遗忘在冷清街角的,失去了饱满色泽的褪色花圈。
它很脏。
伸出手,想去触碰它。
它很脆弱。
触碰它,花瓣伶仃散落。
制造它的人,喜欢它的人,都遗忘了替它定下的美丽名字。
——伊格,你还记得吗?
拾起它,给予它久违的指尖体温。
——你喜欢的名字。
重新戴上,纵然物是人非。
——莉芙。
夜风忽然寂静,仅遗留斑驳的淡漠月光,拉长着安静停驻的夜行身影。
重新微笑。
在熹微的晨光中到处溜达的兰蒂尼亚很清楚地感觉到镇子里过于凝重的异常气氛——在发现以太并没有在那个简陋的棚屋里休息的时候不好的念头简直充满了心头,而且这种不好的猜想几乎是立刻就被验证了:
唤魂石失踪,而且有个长着黑色翅膀的翼族被当做嫌疑犯捉走了。
“好吧,”兰蒂尼亚装作漫不经心地——就好像那个翼族跟她毫无关系一样——逗弄着肩膀上的析米尔,一边试图从面前这个微胖的农妇嘴里打听到更多情报,“关于被偷走的唤魂石,您知道更多的事情吗?我只是一个外来的旅行者,那块石头为什么会有人要去偷呢?”
从多嘴的农妇那里打听到了更多的信息之后,兰蒂尼亚立刻回到棚屋里把队友们都召集了起来,试图去拜见镇长。这个过程意外地顺利,四人很快见到了似乎正准备去旁观审问犯人的镇长。
这位中年人看起来对于来访者并不是很有耐心,不过还是同意给小队一些时间——闻言兰蒂尼亚也抛开了过多的转弯抹角的说法,直接从她最为关心的事情开始询问:“镇长先生,请问死者的魂魄会因为唤魂石的消失而受影响这个传闻是真的吗?”
这件事也是从那个妇人口中得知的,妇人说得信誓坦坦,反而让兰蒂尼亚有些将信将疑。而镇长的回答则是相当干脆的抹去了兰蒂尼亚的疑惑:“当然,不然我们也不必那么急着找唤魂石了。”
“那么我们也能来帮忙找回唤魂石吗?”兰蒂尼亚回头看了看队友,“我们也遇到了自己重要的人的魂魄,我不希望他们受到伤害。”
早先棚屋里稍作商讨的时候,剩下的三人还是姑且赞同兰蒂尼亚提出的“假装与以太撇清关系,而单纯地作为担心自己亲友灵魂受到伤害的旅者来参与这件事”的意见。尽管善良的皮克西武僧小姐对此稍有疑虑,但是在兰蒂尼亚“这反而对以太更好”的说辞下还是被压了回去。
“……你们是谁?”镇长终于开始认真打量起眼前的四人,兰蒂尼亚也终于得以搬出第五季的名号来给他们的调查提供更多的正当性。
“虽然你们愿意帮忙是很好……可是现在能做的事情不是只有让犯人把唤魂石藏在哪里了吗?”
“……恕我多言,”对于依旧在误区中的镇长,兰蒂尼亚在心里暗暗撇了撇嘴,“莫非您说的犯人就是那个可恶而又愚蠢的,在现场被抓到的翼族吗?”
“那是当然。”镇长看起来居然还有些得意——也不知是对巡逻队反应的迅速还是别的什么。就连皮克西小姐也挑了挑眉头,看起来很惊讶的样子,就更别说骄傲的析米尔小姐了:她已经窝在兰蒂尼亚的背包里面昏昏欲睡了。
“听说您是在放唤魂石的地方抓到他的,”兰蒂尼亚努力忍住心里的抱怨,装作疑惑地样子抛出一个问题,“可是怎么会有犯人糊涂到在犯罪现场睡大觉呢?”
“……这个……”
“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现场,但是怎么想都是真正的犯人留下的迷惑我们调查的烟雾弹吧?所以我认为不能只把调查的结果寄托在他身上,也该从别的角度开始调查才好。”
“说、说得好像有道理……”
“偷走唤魂石对谁最有利?我想恐怕是宵银和他的信徒。”雅丽蒂亚也语气中充满愤慨地插进话来——虽然兰蒂尼亚完全不知道这时候为什么会出现复苏者的名讳,“那个翼族也许只是个替罪羔羊而已。”
镇长的高速沦陷反而让兰蒂尼亚相当意外,她原本认为犯人也许留下了什么线索导致镇长把以太认作了犯人,而事实居然只是对方单纯的不会调查。这让她完全失去了继续对话的兴趣,而是选择快些把话题结束:“所以只希望您能行个方便,让我们也调查一下现场的情况,如果可以的话,您现在如果掌握到什么别的线索也能请您告诉我吗?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可以说完全没有超出兰蒂尼亚的预料——这位对盗窃案毫无经验的镇长先生在逮到了以太之后,可以说是对木屋没有做任何调查,所以也没有所谓的线索可言。四人最后还是不得不去木屋附近调查一番。
“虽然就算他们调查过了我还是会去重新调查一番的。”走出镇长的屋子之后,兰蒂尼亚撇了撇嘴,对身边的队友们抱怨道,“那群家伙的调查我完全不敢信任。”
调查很快就出现了突破性的进展:踏入安置唤魂石的木屋之后,切洛和雅丽蒂亚立刻察觉到屋子里弥漫着的淡雅的香味,在向守卫确认这座木屋本身没有点过什么熏香之后,这次四个人一起露出了微妙的表情来——这味道虽然并不太明显,但是也绝非无法察觉。
“除非那位粗心的镇长先生和他的卫兵之中有谁身上的体味太重了,导致一群人都没有闻到味道来,不然就是他们对这种味道毫不关心罢了。”兰蒂尼亚一边腹诽着镇长的大意,一边跟在队友们身后寻找熏香的灰烬。
找到那堆藏在石头下面的熏香灰烬并不困难,在打听并且找到了开在镇子上的那家小小的熏香店之后,切洛颇为自信地上去搭话,试图打听到更多的消息。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在第一步上他就卡了壳。这位年轻的人类对于风流倜傥的高等精灵干起来并没有什么兴趣,而在他问起那种熏香之后更是立刻戒备起来,甚至在切洛准备转换攻势,从其他的香料开始打探的时候,有些过激地拿出了关门休息的借口把四人赶出了店里。
根本不需要言语的交流,小队成员们就确定自己找到了正确的方向。兰蒂尼亚把析米尔派出去监视这位充满了可疑味道的女性之后,四人决定去打听打听这位女性的过往,以找出更多的线索来。
从那些毫无隐私意识的农妇那里,兰蒂尼亚再次打听到了情报:这位女性的曾经的恋人已经死于疾病,而那种熏香更是店主小姐自己专用的。
“动机、证据……这下看起来是全齐了啊,”兰蒂尼亚耸了耸肩,“剩下的就是要考虑这位店主小姐是不是会有共犯,以及到底把石头藏在哪里这件事了吧,有什么办法可以让那位小姐可以配合我们吗?”
“既然她是罪人,可就没有必要对她客气了吧。”雅丽蒂亚抚摸着月琴,语气的变化让兰蒂尼亚微微皱起了眉头,“只要用迷魂曲可以让她乖乖听话了。”
队内的另一位吟游诗人挑了挑眉毛,看起来对于牧师小姐的变化有些惊讶,而见过雅丽蒂亚对异教徒态度的兰蒂尼亚则是装作没注意到一样赞同了雅丽蒂亚的意见——而切洛和蜜莉咪也没有提出什么反对意见。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事情就变得简单利落起来——虽然很快又变得麻烦了。四人顺利地问出了偷出唤魂石的方法之后,他们顺利地证明了队友的清白,然而唤魂石如今的所在地却让兰蒂尼亚皱起眉头来:那是镇子东边的一个迷宫,根据她昨天打听到的一点点消息来看,那里似乎是一个禁区。
“切洛先生,能麻烦您带着这位小姐去交给镇长吗?当然,还要把以太带出来;我们三人则去那个迷宫那边先探探究竟——如果能顺利取回唤魂石的话,那更是再好不过。如果不能的话,我们恐怕就要去迷宫里走一圈了。”兰蒂尼亚用随身携带的绳子把店主捆了起来交给切洛,而切洛也没有反对,只是对于兰蒂尼亚礼节性的拜托露出微笑,并且带着在询问中途就因为恋人而哭成泪人的店主离开了。
来到镇子东边的荒野上之后,被派出去侦查的析米尔也回来了。令人意外的是,析米尔相当难得地一头撞进了兰蒂尼亚的怀里,并且缩起了自己的脖子。正要把伙伴嘲笑一番的兰蒂尼亚话说到嘴边又收了回去,转而询问渡鸦小姐迷宫的入口在何处。好在恐惧没有让析米尔连这种事情都做不到,她给兰蒂尼亚指了个方向,就再次缩了回去。
“回到暗月城再嘲笑也不迟。”兰蒂尼亚心中这么想着,走向了迷宫的入口。在确认了一下迷宫入口没有唤魂石——其实在她看到向下倾斜的迷宫坡道之后,兰蒂尼亚就隐约意识到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了。在析米尔的拉扯下,兰蒂尼亚离开了迷宫,准备等两位男性到来之后再一同进入迷宫。
当五人再次齐聚,准备进入迷宫的时候,章鱼和析米尔同时不安分起来。
“根据析米尔和那位店主的反应,迷宫里恐怕有什么危险的东西,而且就在入口附近。”兰蒂尼亚把刚才与析米尔交流的结果告诉队友,“析米尔,拜托你在周围巡逻吧,有什么人靠近的话就警告我们。”
以太则是面无表情地看着章鱼跟着析米尔一起逃离了迷宫,然后露出了有些无奈的笑容。兰蒂尼亚处于同病相怜的心态拍了拍翼族德鲁伊的肩膀,然后带头往迷宫的更深处走去了。
在昏暗的火光中,几人前进了没多久,就意识到了为什么鸟儿们不愿意踏入这阴暗的地下:恐怖的气息扑面而来,兰蒂尼亚下意识伸出手来试图抚平并没有真正立起来的寒毛。
“真是令人讨厌的氛围。”兰蒂尼亚在心中抱怨起来,并且对于周围沉默的空气感到了更多的厌烦,她在手心里凝聚出比往常更加多的微风,空气的流通感让她稍微舒服了一些。
走着走着,切洛忽然转过头去;接着是兰蒂尼亚——在两人都发现自己看到的“什么东西”好像只是错觉之后,兰蒂尼亚皱起眉头来。
“如果觉得害怕的话,可以牵我的手哦?”也许是兰蒂尼亚刚才的举动给德鲁伊鼓了劲,以太对思考的兰蒂尼亚说道,不过得到的依旧是饱含着冰冷的拒绝的礼貌性笑容——不过这次他好像没有注意到一般转过头去,接着向着深处跑去,毫无迟疑地走进了其中的一条通道。
“以太!”兰蒂尼亚的呼喊没能拉住翼族,兰蒂尼亚也只好跟了上去。
“也许是一群黑暗皮可西?”同样跟了上来的雅丽蒂亚突然说了一句,引来了风元素裔的疑惑,而面对疑惑,她又一本正经地回答起来,“那是卓尔妖精的一个分支。”
接着其他人也听到了黑暗中传来的声音,欢愉的、悲伤的、痛苦的、还有愤怒的……兰蒂尼亚感觉自己突然回到了喧闹的集市上,仿佛自己还是那个隐藏在角落里看着 人类百态的少女。然而接连而来的幻影却变得熟悉起来,以太还在向着深处奔跑,兰蒂尼亚也没有与这些影子交流的兴趣——直到另一个岔口。
幻影依旧接连不断地从五人的身边走过,以太似乎依旧追寻着那个声音,跑向了其中一条通道;而雅丽蒂亚则嘀咕着“果然是宵银的诡计吗?”带着蜜莉咪走进了另一条。兰蒂尼亚看着走向不同通道的两人,停下来叹了口气。
“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吧。”兰蒂尼亚心中这么下了结论之后,却发现切洛也停在了岔路口。心下略微考量了一下,兰蒂尼亚最终没有上前与这位高等精灵搭话,而是开始在两边接连不断的“人潮”中寻找自己熟悉的身影。
“啊!果然有人在这里!” 正在兰蒂尼亚惊讶地发现一个德鲁伊少女——同样也是布兰伍德的学生——也在“人潮”中的时候,她听见身后传来了小孩的声音。
“你是谁?”兰蒂尼亚愣了愣,然后蹲下来与这位看起来像是八、九岁的男孩交流起来。她可不会愚蠢到认为这只是个普通的孩子。
“我叫希!”男孩笑嘻嘻地看着兰蒂尼亚,“姐姐你呢?”
“我叫兰蒂尼亚。那么希,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呢?”对于姐姐这个称呼,兰蒂尼亚下意识 下心里产生了抗拒感。不管是已经有些习惯了相处的雅丽蒂亚还是眼前的这个孩子,恐怕年纪都能够做她的祖宗吧。她暗自这么想道。
“姐姐才是,为什么会在这里?” 出乎兰蒂尼亚意料的是,这次男孩没有回答,而是提出了问题。而且男孩的眼睛转了转,忽然拍了拍手,擅自得出了正确答案,“啊哈,你们是在找这个吧?”
“我们在帮人找他丢了的东西,”兰蒂尼亚看向男孩伸出的手,那块银白色的唤魂石果然在那稚嫩的手掌中,“就是它,可以给我吗?
“当然——不给。”自称希,男孩冲兰蒂尼亚扮了个鬼脸,远远地跑开了,“姐姐和姐姐的同伴都是,不要一个人呆太久哦。”
兰蒂尼亚当然不可能丢下好不容易遇到的线索不放,立刻追向了男孩离开的方向——直到几人遇上的第一个岔道那里,她才终于追上了希。
“姐姐你们还不离开吗?这里呆久了会做恶梦哟!”希再次给出善意的警告。
“你看,完不成任务委托,我们怎么能回去呢?”兰蒂尼亚装作无辜的样子,指了指希手里的唤魂石。
“孩子,请问你…究竟是什么人?”而这时切洛也带着其他三人追上了兰蒂尼亚和希,“你似乎很了解这里 。”
“我?我是希啊。”希却是笑嘻嘻地又把自己的名字重复了一遍,好像完全没有理解切洛的意思一样,“因为哥哥的缘故,我经常来这里啦!”
“可以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吗?为什么会做恶梦呢?” 雅丽蒂亚看起来对于这个问题也疑惑许久,如今找到了对象,立刻问道。
“这里是灵魂前往下一个形态前所在的地方。各种各样的人死后呢——都会先来到这里,然后慢慢地等待转世时刻的到来。”
出乎意料的是,希认真地解答了雅丽蒂亚的问题,而对于兰蒂尼亚对于希的哥哥的更多的询问,却是再次做出鬼脸。
“才——不告诉你——” 如此这样回答道。
“那么唤魂石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呢?我以为没有了它,灵魂就不能前往生命循环的下一个阶段了,但阿尔芒告诉我不是这样的……” 雅丽蒂亚继续询问。
而希则是认真地回答:“唤魂石能把魂魄召唤出来,但是如果唤魂石不在了它们就回不去了 。”
“那既然希你知道唤魂石的重要性,为什么不能把唤魂石给我呢?”
“也不是不能给你,但是,不能就这样给你们。” 在兰蒂尼亚心中“果然如此”的叹息下,希提出了条件,“嗯——在这前面一点的地方,有个我想要的东西,你们帮我拿过来,我就和你们换。”
“是什么呢?” 兰蒂尼亚虽然很希望完成委托顺利地打开门,不过还是谨慎地要求男孩先把交易的条件讲清楚——她可不希望被这个不知道已经多少岁的孩子挖个大坑。
“那么跟我来吧。”希带头走进了这条岔路,看起来是想直接带五人见见那个东西。
“能告诉我你想要我们帮你获取的那个东西是什么吗?你打算要它来干什么呢?” 雅丽蒂亚试着问出更多信息来。
“那是个性格很差劲的阿姨留在这里的,我只是不想让她那么轻易找到它。” 希再次回答道,仿佛一个有求必应的问答机器。
“……性格很差的阿姨?什么时候的事情呢?” 而兰蒂尼亚则是隐约生出了一些麻烦的预感。
“很——久很久之前呢。”
“那你怎么知道那个阿姨还会回来呢?”
“嘻嘻,这就是秘密了。”
贯彻着希的秘密主义的问答,五人终于跟着希来到了目的地。
在一条通道的死路上,尽头安置着一个仿佛祭坛一样的东西,祭坛上摆着已经枯萎了的花和一些漂亮的珠宝。而在祭坛的正上方,一柄通体漆黑,却又玲珑剔透的峨眉刺正飘浮其上,被一层看起来是花纹的东西所笼罩。
“这不是一个祭坛,而是一个类似封印一样的东西。”雅丽蒂亚在兰蒂尼亚耳边说道。
“……被封印的、晶莹剔透的峨眉刺啊。”兰蒂尼亚立刻头疼起来——她很清楚峨眉刺是属于谁的象征,“雅丽蒂亚,我想这次可跟墓之王没有关系了,虽然跟恶之花搭上关系也没好到哪里去……希,你说的阿姨,该不会是恶之花的信徒吧?”
希的眼睛在他那大大的眼眶中转了转,然后他点了点头 :“姐姐果然又漂亮又聪明!”
“……谢谢夸奖,这可真麻烦。”兰蒂尼亚一点接受称赞的想法都没有,只好下意识做出了她最擅长的礼节性回复。
“你看。”而希则是站到祭坛前面比划了一下,“我根本够不到它,所以只好请哥哥姐姐来帮忙了。”
在希转过头去的时候,雅丽蒂亚对兰蒂尼亚摇了摇头。
“那么既然你说我聪明,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拔出这把峨眉刺会付出什么代价呢?”而兰蒂尼亚则是再次蹲下来,把手搭在希的肩膀上,悄悄地在希的身后做了一个明白的手势。
“当然不需要。”出乎意料的是,希斩钉截铁而不容置疑,用称述公理的语气,做出了这样的回答。
“那么我把你抱起来,你自己来把它拔出来如何?
“这可不行。”希摇了摇头,“如果姐姐不愿意,那就算了吧。”
“为什么不行呢?”
“当然不行咯。”
“难道你不能碰它吗?”
“姐姐你这么聪明,你说呢?”
“明明我们把话说清楚一些事情才更方便沟通嘛。”兰蒂尼亚摊了摊手,试图与希继续扯皮来问出关于这件事的更多细节,“你这样没有诚意,我们怎么愉快地交易呢?”
而希突然紧紧地盯住了兰蒂尼亚,风元素裔少女觉得,那鲜红色的眼睛仿佛能够看进了她的灵魂的深处。一切被看穿的恶感让她下意识打了个哆嗦,而希接下来的发言则是让这股寒意更加深重:“那么,姐姐你有把所有的事和同伴说清楚吗?”
“没有涉及到厉害冲突,就不用把事情讲得那么明白吧?”兰蒂尼亚只好努力维持住平静的语气,试图把这个问题模糊过去。
“这个东西和你们也没有利害冲突哟。”
“也就是说,拔出它对我没有任何影响吗?不会导致恶之花想办法报复我之类的?”
“我刚刚都这么说了——姐姐你不相信我——哇啊——”也许是明白了其他方法对兰蒂尼亚都不管用,男孩突然嚎啕大哭——也许是在尝试这种方法对少女有没有用吧。
“呼——”兰蒂尼亚叹了口气,暗自猜想没有办法从眼前的这个看起来像是孩子的存在那里获得太多的信息,还是试着抛出一个问题来,决定做最后一次讨价还价,“那么我拿下来之后,这附近的镇子会受到什么影响呢?”
出乎兰蒂尼亚意料的是,尽管这样的攻势对她没有用,她的队友似乎对这样无穷无尽的讨价还价失去了耐性,而开始对这个封印做一些调查。
当以太的手碰触到那些花纹后,花纹立刻就像肥皂泡一样,“啪”地破碎了。花纹破碎后,那柄峨嵋刺就落在了祭坛上。
不管是以太,还是兰蒂尼亚,或是站在两人身后的其他人,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过了许久,兰蒂尼亚才从封印的脆弱中回过神来,她看着落在祭坛上的峨眉刺,询问希:“这样就行了,还是要把它拿走呢?”
“这样就可以了。”希走过去捡起了它,“那个封印,只有像哥哥姐姐们这样的凡人才可以解开呢。”
“……这封印真是有够微妙的。”把后半句“居然真的会有神搞这种莫名其妙的封印啊”吞进肚子里,对于没有获取到更多信息这件事有些丧气的兰蒂尼亚摇了摇头,向希丢出最后的问题,“那么,可以把石头交给我们了吧。 ”
“没问题!”而这次有着鲜红色眸子的男孩也没有再做推脱,把石头放在了兰蒂尼亚手中。
就在希把石头放在兰蒂尼亚手上后,五人的眼前忽然泛开了一片白光。白光消散的时候,你们面前已经没有了男孩的身影。
“……总之,先快点离开吧。”心中对男孩的身份有所猜测的兰蒂尼亚招呼队友尽快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而此时希的声音又在这条死路中响起。
“哥哥姐姐们就快点回去吧。不过,我有个忠告。”
“是什么?”
“在离开这里的坡道上,不要回头。”
在抛下最后的建言之后,希——这个神秘的男孩,彻底消失在了这个古怪的迷宫之中。
*字数小计7241
计字9600,我敢说这字数小魔仙特别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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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废村没用多长时间,制服那少年也没费多大力气——至少伊格押着他从那间废屋里出来的时候,两人都毫发无伤,而少年在颈间乌沉沉铁木匕首的威胁下也相当老实。
“我把这家伙捉出来了。”德鲁伊把少年往凛月面前推了一下,被缚着双手的大男孩脚下略一趔趄,精灵本能地伸手扶住了他。
而少年抬头看到精灵的脸时,表情明显扭曲了一下。
“你们是谁!”
尖利的女声在他背后响起,带着恐惧和惊疑。
凛月扭头看去,白色的月亮下面少女的眼睛亮得吓人,让他想起年少时在林间狩猎的那些恶狼。
少女似乎看出情况不对,却也不逃,只是眼珠子骨碌碌地在少年和两个冒险者之间移动。趁她犹豫的当口,精灵一个箭步上去,捉住了女孩的左臂。少女显然没受过什么训练,被他这一捉一推便翻倒在地,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游荡者几乎能算得上悠闲地将她的两手反剪到了背后,女孩扑腾着两条腿,试图去踢击凛月,理所当然地没能如愿。
“你干什么!你们是谁!”她剧烈地挣扎着,几乎要挣脱他手的禁锢,可若是再用一分力,这姑娘纤细的手腕大概就会断在游荡者手里,而她的肩膀在他死死的禁锢下已经发出了喀喀的关节碰撞声。
“把她绑上!”凛月觉得自己的声音几乎是在咆哮。
一道墨绿的藤蔓破土而出,将女孩绑了个结结实实。
“你们是谁!”她被裹在藤蔓里还是不肯安分,用力地挣动着,“你们要抓约翰走么!”
“你要是再这么挣扎下去,在你知道我们是谁之前,就被那东西勒成尸体了。”伊格的声音冷冷的。
“伊格,把藤蔓放松点。”精灵叹了口气,转向正恶狠狠瞪着他们的女孩,“可爱的小姐,我劝你放轻松,我不会伤害你。而且我想你也没什么必要知道我们是谁。”
“鬼才信好么!!”女孩毫无形象地破口大骂。
“信不信当然是你的自由,但是不到迫不得已,我从不伤害女性。”精灵耸了耸肩,“这是我的人生信条。”
女孩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德鲁伊似乎不耐起来:“由不得你不信,准确的说现在你俩的命都在我们手上。你,还有你刚才说的这个约翰。”
精灵无奈地看了盲女一眼,而后者显然没注意到这个眼色。
只是让他有点汗颜的是,对于这个姑娘而言似乎恐吓比劝诫更加管用。听到伊格的话以后,她的挣动明显没那么厉害了,只是嘴上还不肯认输:“……那么,你们是干什么的?雇佣兵吗?”
“比那个要自由一些。”精灵从德鲁伊手中拿过绳子,绑上了女孩的手,而那些藤蔓也悄悄地退去了,“我们是来行使某位神明的意旨的。当然,这句话你信与不信也看你自己。”
女孩试图活动似乎被藤蔓勒疼了的手臂,眉头皱得老紧:“神什么时候会管这种闲事了?”
“这只是我们所做之事中的一环。”凛月对她的刨根问底有些头大。
伊格接上诗人的话:“你要是想听具体点,就是阻止你们制造混乱。”
“倒是你说的‘这种闲事’,在这个城市中看来,可不是什么闲事。”凛月在她手腕上用力挽了个结。
女孩用力挣动了一下,狼一样发亮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也许对于我们来说不是什么闲事,但是对于神来说难道不是闲事吗?”
“神怎么想的,我们谁也不知道。”诗人再次叹起气来,他感觉最近自己叹气的次数似乎增加得有些快了。
“不要扯这些有的没的了,我只关心你们要对城主做些什么。”伊格不耐烦地打断了凛月的话。
“古德曼?我们什么都没打算对他做。”女孩翻了个白眼。
“你在骗小孩么?频繁在城主府附近出没的家伙们。”
伊格语气不善,女孩似乎有些怕她,嘴上却还硬着:“你们是追着约翰来的吧?就算这样也不能理解我们为什么要经过城主府吗?”
“这就跟你不能理解神为什么会管闲事一样。”德鲁伊似乎不想去思考少女的问题,“我没有多少耐心,请你不要绕弯子了。”
女孩一梗脖子:“那么我们经过城主府只是因为下水道的出口在那里而已,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眼看两人之间火药味愈来愈浓,凛月赶紧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先不说这个,你们的同伴,那些夺人性命的事情不能再这么做下去了。”
“他们怎么做是他们的决定,我可不会干涉。”女孩把头偏到一边,用眼角看着诗人。
“他们?你们有两拨人?”伊格又紧了紧一边少年手上的绳子,他似乎一直在寻找逃跑的机会。
“我想说的只有一件事,如果他们再这么下去,这座城市的局面会越来越混乱,我们要阻止的就是这件事而已。”诗人看着女孩的眼睛,“你们如果能够叫上你们的那些同伙现在离开,永远不要再回到卡堤亚,我还可以说服我的同伴放你们一条生路。”
女孩沉默了一下:“……也就是说,如果我们离开你们就放我们走对吗?”
“要离开的不仅仅是你们两个,还有和你们一起来的那些人。”诗人看着她,“文森特先生说你们都是好孩子,我也希望你们真的是他口中那样的‘好孩子’。”
伊格再次打断了他的话:“还有一个问题,你们搞的这么神神秘秘,不会只是来‘探亲’的吧?”
“难道我们能光明正大的走进去吗?”女孩似乎很不喜欢伊格,对德鲁伊问话的回答全是反唇相讥。
伊格倒是对女孩的讥讽不以为意:“难道你们进城不是正大光明走进去的?另外,时间到了是什么?”
少女这次似乎是一头雾水了:“时间到了?什么时间到了?”
“这个人应该是你们的同伴吧?”伊格叉起手臂来,用一根手指指着凛月,“黑头发有点发黄,眼睛是浅红色的,跟他差不多高。”
“你说的大概是辛格——”女孩试图伸展自己的后背,“但是我怎么会知道他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说的一句没有上下文的话是什么意思?”
诗人脑中忽然掠过一个想法,他睁大了眼睛看着德鲁伊:“难道他指的是,武器店的抢劫?”
伊格似乎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还以为是什么暗号。”
“而且铁匠铺的事情也与他无关。”
声音很小,但凛月听到了。
“你刚才说什么?”精灵转而盯着少女。
“我什么也没说。”女孩开始望天,亮晶晶的眼睛里映着月亮。
“那其他人的计划你清楚么?”伊格双手叉在胸前,“除了杀亲之外还有什么行动?”
“不清楚,不知道,不了解。”女孩翻着白眼。
“或许约翰先生能解答这个问题?”德鲁伊一手按着少年的肩膀。
“没可能,我们谁都不知道。”女孩一脸想要咬人的表情。
诗人只想叹气:“那他们有可能在哪里,你有什么线索么?”
“没有,我们都是分开行动的,只是约定好一个月后在帝国边境再碰头而已。”少女啧了一声。
“连取得联络的方法也没有?”
“没有没有。”
德鲁伊的表情仿佛吃了苍蝇:“好吧,你们一共有多少人?”
“七个。”
“其他人的名字呢?”伊格示意凛月拿出纸来。
“辛格、布雷登、伊冯、伊凡、维诺,还有问题吗?”少女一副不耐烦的表情。
“那你的名字呢,亲爱的小姐。”凛月觉得这姑娘搞得他太阳穴有些发涨。
“夏伦,还有问题吗?”少女脸上好像写着“你们好烦”几个字。
“有多少人是来找双亲报仇的?约翰说过不是所有人都会这么做。”伊格眯起眼睛。
“伊凡是陪着伊冯来的,那姊妹两个一直在一起,伊凡是个小废物就是了;布雷登的父亲好像已经不在了,那家伙知道以后有点发疯。”夏伦的腿没被绑着,她甚至跷起了二郎腿,“我也不是来复仇的——我只是陪着约翰跑一趟而已。”
“如果你说谎,我可就不能保证我的同伴们会做出什么了。”诗人在少女耳边低声说,他不知道如果伊格听到这句话会是怎样的表现,也不想知道,“他们大概会把你们杀干净,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么心软。”
夏伦继续翻白眼:“啊是吗是吗,还有别的问题吗?”
诗人一时间竟然有点想打她。
“真是不可爱的小姐。”凛月放弃了说服她的想法,把手中的记录递给伊格,“把他们刚才说的情报告诉零他们。”
伊格伸手接过信纸,另一边还在审问女孩:“他们几人有没有联手的可能,我是说不包括一起来的那姊妹俩。”
“基本没有,你还有问题吗?”
“你最好把他们的样子也描述一下,好让我们能及时阻止他们犯下更大的错误。”诗人不再看她,只专注于将墨水瓶和羽毛笔收回包裹里。
“你们这是要画像么?”夏伦一脸嫌恶。
“如果有需要的话。”伊格的声音冷冷的,“顺带一提,我觉得在找到所有人之前,两位要和我们在一起,就是这样。这对我们都好。”
“也是预料之中,还有别的事吗?”夏伦不耐烦地用鞋跟抠着地面的草叶。
“说不定其他同伴还有,我暂时是没了。”德鲁伊示意诗人把他们拽起来,“现在先回城去吧。别想着逃跑,你们跑不掉的。”
消息转达之后城卫军便出动了,他们的执行力平心而论还算是相当优秀的。然而最后被冒险者们抓到手的只有伊凡伊冯姐妹,她们似乎认准了不会有人找到她们,优哉游哉地住进了一家小旅馆,被排查中的城卫军捉了个正着。
“你的那些同伴们呢?他们在哪里,你有情报么?”伊格用一种近乎于逼问的神情看着伊凡,这个姑娘是这些孩子里最小的,现在好像有点被这种阵仗给镇住了。
“没有……他们似乎都住在城外。”金发的小姑娘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
城外能住的地方太多了,没办法排查,零从城卫军那里得到的情报这么反馈给他们。
线索再次断了。
“离他们汇合还有大半个月,时间要抓紧了。”伊格似乎啧了一声。
“那么我们只能先从他们有可能活动的地方下手了。”诗人也皱着眉头,这次的任务分外不顺,零散的线索看起来能够连为一体,可实际上全都分散到了不同的地方,强行联系起来只会徒增疑惑,反倒不如一一击破,“他们的目的无非就是当年舍弃他们的城主和他们的父母,这些人是首要保护对象。”
“还有城主府附近那条下水道也要有人看守,那是这群孩子进出城市的必经之路。”伊格手上拿着卡堤亚的地图。
“总之我们先分头侦查吧。”零从地上站起来,他块头太大了,哪个椅子都盛不下他,只能让他蹲在地上开会,“我去下水道附近守着。”
“那群不看着就要不停搞事的小兔崽子呢?”伊格皱着眉,“只要交给城卫队他们就一个都走不了了,不过现在还不能这么做。”
“找个旅馆吧,都限制行动的话露比也能看守着他们。”凛月给她出主意。
他们寻找能够这样做的旅馆用了一天时间,最终在第二天晚上之前,所有的孩子都被设法安置到了同一个地方。
“现在该各就各位了,我不觉得他们会放弃任何一个机会。”伊格看着偏西的太阳,卡堤亚的天空一直是灰蓝的颜色,现在却被阳光染成了红色。
时针一寸寸向前挪动,接近午夜的时候他们收到了零的联络。
“布雷登出现了。”
几乎是第一时间,蹲守在各个位置的冒险者们都向着下水道的方向赶去,赶到那里的时候零正好押着一个红发的少年从下水道里出来,他在两米有余的壮汉手中只能偶尔挣扎一下。
“你就是布雷登?”凛月看着这个少年,他看起来也不过是个孩子而已,连脸上的绒毛还未褪净。
“是我。”少年看着他扬起下巴。
“他杀了另一个人的父母,据他所说那个人很早以前就死了。”零示意他们去看布雷登剑上的血迹。
“我要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你们是打算把我送给古德曼还是怎么样?”布雷登嘴角咧开一个令人恼火的嘲笑,“反正你们能做的事情也不过只有这些了,多管闲事的家伙们。”
“这件事对我们而言真的不是什么闲事,小鬼。”凛月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你们的同伴还有两个人吧?他们都在哪里?”伊格用铁木手杖抵住了少年的下巴。
“约翰和夏伦——以及伊冯和伊凡不是都被你们抓住了吗?我不信他们什么都没说,特别是夏伦。”他笑得闷声闷气,手杖的力度让他有些难以呼吸。
“他们是他们,你是你。”德鲁伊加大了手杖上的力道。
“我猜我知道的不会比他们更多——”布雷登咳嗽着笑,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不过我可以确定的是你们能在我这里得到的信息会更少。”
“你不说我们怎么知道?”铁木手杖没动,在这股大力下布雷登只是刚刚能够张嘴说话而已。
“因为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啊。”布雷登耸了耸肩,然后忽然爆发出一阵哄然大笑。
“泥。”弗德瑞莉少见地出现了不爽的表情,“泥,土豆,烂。”
“什么意思?”伊格小声问。
“她的意思大概是说,这家伙就像一团土豆烂泥,扶不上墙。”
“那么我能问个问题吗?”布雷登似乎终于笑够了,手杖的装饰硌着他的喉咙,他没说一句话都像是要把肺咳出来,“刚才这位很健壮的男性说你们跟古德曼利害一致——那么你们追求的是什么?”
弗德瑞莉抢着回答:“任务,地方,坏,好。”
“这座城市的安定。”伊格忽略了翼族小姑娘的话,“很不恰巧,你们破坏了它。”
“安定?这个地方的?”布雷登斜着眼睛看凛月。
他也只能这样看着别人,手杖顶在他下颌上岿然不动,让他无法低头。
“正如我的同伴们所说,我们追求的是这片地区的安宁与和平。”诗人轻轻推开顶在少年下颌上的铁木手杖,“而古德曼想要解决你们复仇的这一连串杀人事件——显然他指的就是你们了。我们并是不想要你们因罪伏法之类的,只是要阻止这座城市向混乱的深渊继续坠落而已。”
“那之后呢?”从手杖的禁锢下解放出来的少年活动着自己的脖颈,“你们不会是来做这里的守护神的吧?保持这里一世平安?”
“说什么傻话,只不过是你们报仇的时间不对而已,运气不佳。”伊格在地上顿了顿手杖。
“我们只要这里在我们完成任务之前保持平静。”诗人又叹气了,之后的事情就不归我们管了,我们只要这里能够在一定时间之内平静就行了。”
“……嗯,我们也不是正义的使者。”零耸了耸肩,布雷登的双手已经被莉芙利落地绑了起来,现在她正在伊格背后欢快地蹭来蹭去。
“你的意思是只要我们暂时离开,这之后你们就不会来妨碍我们了?”少年嘿地笑了一声。
“嗯哼?我可没这么说。”伊格捏了捏莉芙的手指,“稍微老实点。”
布雷登似乎愣了一下:“……我的理解有错吗?还是你们还有别的目的?”
“随你怎么想都好,毕竟我们外乡人不会长时间停留在这里。”伊格盯着少年的眼睛,“最重要的是你没有联络你同伴的方法,不是么?就算你知道这个消息也没办法告诉他们。”
红发少年沉默了片刻。
“辛格我没办法,我也不知道他在哪。”他收了笑容,低头看着德鲁伊,“不过我知道维诺在哪,虽然我不会告诉你们,但是你们愿意放我离开的话,我可以试着帮你们去说服他。”
没人回应他提出的条件。
“你看,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就算放走我,也不会再跟你们的目标产生冲突了对不对?”他看着凛月,似乎这个聪敏的少年已经看出了他是这支队伍的领队。
诗人沉吟片刻:“不,我觉得我恐怕要将你交给城卫队才行。”
布雷登眯起眼睛来:“这可跟这位先生刚才说的不太一样——不过就算你们把我交给城卫队,事情也不会变得更好不是吗?”
“难道没有人教过你,自己做过的事情,要自己承担后果么?你的父母,和你那些同伴的父母,他们承担了后果,现在轮到你来承担了。”
自己做的事情要承担后果,这是艾姆伯顿·暴雨教给他的第一件事情。
后来他离开血脉之理,也同样承担了相应的后果——那个名叫安迪杜恩的高等精灵,从世界上彻底消失了。
诨名“凛月”的吟游诗人,就是他做出了那件事的后果。
“没有。”布雷回答的声音冷而无情,“而且我就是后果——他们也接受了后果,事实上,妨碍别人承担后果的是你才对。”
“我只是在做我应该做的事情,而我自己做的事情,我也同样会承担后果。”诗人目光一丝丝地冷下去,平常里面盛得满满的笑意已经消失无踪,现在那双深紫色的眸子冷得像冰,利得如刀,“至于怎么处置你,我想不出比让你为你的那些同伴的命献身之外更好的方法了。你觉得,你杀了那么多人,我们会放你回王国去?还是说,那些活在恐惧中的市民们,他们会想让我们放你们回去?”
“在这里死掉本来就是预想之中的结果之一,虽然不如大家一起回去那么好。如果把我交给古德曼能换来其他人顺利离开的话,那也没什么问题。”少年挪开眼睛。
“放不放你回去,取决于你和你的同伴是否会闹出更大的乱子,就是这样。”伊格打断了凛月的话,诗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不去杀古德曼也是我们约好的——我想其他人都能遵守,所以你想怎么做呢?”布雷登往地上啐了一口,“把我们所有人抓到,然后等挨过你们所说的,暂时的和平,再离开这里吗?”
“……这种事情我们也无法确定啊?”零看看伊格又看看凛月,一脸的无奈,“毕竟我们也无法知道把你们的事情处理到什么程度,才会让我们的委托人觉得这事儿办妥了。”
“你要这么说,真是个奇怪的委托。”少年瞥了一眼零,“那么你们总要有办法解决这件事吧?”
“我们怎么解决是我们的事,事实上你手头并没有多少和我们交涉的条件,不是么?”伊格再次烦躁起来,“请乖乖闭嘴,对大家都好。”
对话进行不下去了。
当天晚上布雷登被另外关押,由零监视着他,凛月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就把这小子的脑袋从他脖子上给切下来。
“有什么事情到明天再说,我们需要时间去商讨怎么解决你们这群家伙。”
诗人这么对红发的少年说。
??.砂砾间章
第二天凛月是在一个并不令他震惊消息中醒来的。
“有人自杀了。”伊格对他说。
死去的是一对夫妇,尸体检查的结果是他们都死于中毒,而且正式的打扮和安详的神情似乎都在说着这两人是自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那小鬼说,死掉的是辛格的父母。”德鲁伊语调平淡,“就是我们在图书馆遇见的那个少年,我无法认为这件事与他无关。”
诗人深深吸了口气。
“同意他。”凛月双手撑在额头上,“同意让布雷登去说服那个维诺,然后在他们见面的地方把那两人一起抓起来。我不觉得我们还能找到更多的人。”
“你们还要监视我?都已经捆了我一晚上了。”布雷登活动着手腕,他整整一夜被捆在椅子上,虽然他一直强调自己不会逃走,但零表示不放心,无论如何都需要控制着他。
“以防万一。”凛月调整着背后匕首的位置。
“行吧。”布雷登鼻子里嗤了一声,“不过你们不能紧跟在我旁边,得离我远点。”
零挠着头:“为什么?”
布雷登一咧嘴:“以防万一。”
少年与冒险者们最终的相互妥协是让培根看守在他身边,而零和凛月可以在二十米之外看着他的行动。
“你们离我太近,维诺也会警惕,到那时候就不好办了。”少年说话时脸上带着一股嘲笑的意味,“而且万一你们临时变卦,蹦出来把维诺抓了怎么办。”
两人跟随少年从下水道离开了城市。这里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四通八达,他们走了与上一次追踪约翰时截然不同的道路,离开下水道时看到的是一片不小的树林,在树林边缘有人支着一顶简陋的帐篷,帐篷外面有石块堆成的火圈,里面满是白色的余烬。
布雷登朝着那顶帐篷走了过去,培根拖着尾巴跟在他背后,耳朵不停地动着,看起来分外烦躁。
因为伊格在他耳朵里面停着。
德鲁伊再次使用了她的自然变身,变成一只蚊子叮在了培根身上,这家伙不停地想去用爪子拍打自己的耳朵,大概伊格已经警告过它好几次了。
布雷登走到帐篷前面的时候,另一个少年从树上跳了下来,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凛月不能确定那少年有多大,只能通过身材看出来他年纪也并不算很大。
森林狼忽然仰天长嚎,狼嗥声传遍了整片林子,伏在远处灌木之间的两人一跃而起,同时伊格也从空气中忽然现身——她的自然变身终于解除了。
黑色的影子掠过两个男人的头顶,小巧的翼族姑娘握着自己的绳弩从天而降,凛月离两个少年愈来愈近,清清楚楚地看见布雷恩的表情从惊讶扭曲着变成了愤怒,最后变成了嘲讽。
早就知道你们是这样的家伙了。
他的眼睛对诗人说。
两个少年没能再做出什么反抗的行为,四人抓捕两人几乎是毫无悬念地压倒性优势。而当维诺的弓飞出了他的视线、两人都被拘束住的时候,一直闪烁不定的种子终于稳定了。
“我们的任务完成了。”诗人看着布雷登,语气平淡。
“那真是可喜可贺。”少年嘴角扭曲着笑,从齿缝里吐出字来。
“你想要什么样的结局?”诗人也笑,眼神冰凉。
“你说呢?”少年大笑,“我的结局从来用不着别人决定。”
伊格朝着布雷登侧过头去:“你还有一个同伴。”
“你们抓不到辛格的。”少年还在笑着,得意洋洋,“我就知道你们永远也抓不到他——因为他那么聪明啊。”
“闭嘴,你再给我嘚瑟我就把你们全都交给法庭去处置。”伊格把手杖在地上狠狠一顿,“快说出那家伙的位置。”
“我可不知道啊,即使是剧作家,也不会考虑复仇剧完成之后主角的去向吧?”少年笑得浑身颤抖,眼泪都快笑了出来,“他可是这次事件中的主角啊,我们都只是棋子而已,是配角,而且是心甘情愿的配角,你们也一样——不,你们大概是反面角色的地位吧?”
“给我闭嘴。”伊格把手杖直接塞进了布雷登嘴里。
最终他们真的如布雷登所说,那个他们第一次遇见的少年,最终也没能找到。但好在种子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做出连续杀人事件的凶手们也被他们一一追捕回来,接下来就是如何处置这些人的问题。
“如果全部交给城卫队,让这里的法庭来做决定,大概能够活下来的人没有几个。”诗人用手指叩着桌面,“我觉得咱们应该把那个杀了最多人的家伙送给城主,其他的孩子就让他们回王国去过自己的生活吧。”
“要我说,不如让他们的脸留在这边的通缉令上面,这样这群小兔崽子就再也回不来了。”伊格微微低着头,莉芙正在她背后给她梳头发,木质的细齿梳子在银白色的发丝之间细细地勾来勾去。
“他们也有自己的苦衷,我觉得他们倒是不必去死。”零仍然蹲在地上,“伊格的提议不错。”
“但是你要用什么给古德曼交差?”诗人揉着额角,那里正一跳一跳地发痛,“你们觉得这次惊动全城的连环杀人案,用一个简简单单的放逐就能解决问题?古德曼会同意这么做么?”
另外两人沉默了。
“至少留下这些人的画像,保证他们不会再回来。”最后伊格这么说,而莉芙已经给她盘了个相当优雅的发型,银白的发干干净净地被卷到脑后,衬得少女的脖子细长而白皙。
连个子都似乎高了几分。
“这是你们要的辛格的画像。”
凛月和布雷登谈了整整一下午,最终少年将一副他确认过最为相似的画像交给了冒险者们。
“如果你们要伤害其他人的话,我们自然也会拼尽全力反抗。”布雷登眯着眼睛,那种癫狂的笑意已经从他脸上退去了,留下的只有笼罩在他眉宇间的戾气。
“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只要保证你们不再回到这里就行——而且我猜你们也不会想再回到这个地方了。”诗人将画像卷起放在一边,“你的想法和行动固然是你的自由,然而就像我说过的,你要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那是你应当承担的后果。”
“对于这点我毫无异议。”少年点头。
“那么我希望你在审判时承认,所有的罪案都是你一人所做,与他人无关,这样大概可以最大程度的保证你那些同伴的安全。”诗人决定结束这场有些过长而且没什么意义的谈话,“只要他们不再回到这里,我们就不会再插手他们所做的事情。”
“我当然会说这是我一人所为。”少年又抬起了下巴,“只不过我的同伴会怎么做,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如果有人会考虑这些东西,应该就只有辛格了。”
他忽然把脸凑近诗人,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个大而可怕的笑容:“可是你们永远也抓不住他。”
布雷登的结局似乎已经被注定了。冒险者们并没有看着他被处刑的兴趣,一个杀人犯换来了他们种下种子的权力,蓝白色的光幕开始在绿色的藤蔓间摇荡时他们就回到了暗月城。
“逆行之风”,正式宣告解散。
“我早就应该这么做了。”诗人这么说。
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的人们是砂砾,他们被命运的潮水堆积在了一起,之后又被命运的波涛重新冲散。
这是他在德莫拉曾经读到过的诗句。
没有人提出异议,他们各自转过身去,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朝着他们的命运走去。
9.归来者·第二封信
叶子小姐亲启。
这封信很短,但都是我最想对你说的话。
叶子,我在暗月城的旅行就要结束了。
我去了很多地方,遇到了很多人、很多事,也多了很多以前没有的感受。
在这次旅程的末尾,我们的队伍一起去喝了一场酒,然后解散了。
弗德瑞莉仍然跟着伊格和莉芙,露比不知去哪里寻找她离家出走的弟弟了,零似乎要去见某个他很重要的人,而我决定回到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去。
这个季节,那里的叶子应该已经黄了一大半吧?恐怕我回到那里的时候,它们都已经埋藏在土里,变成来年的泥土了。你家后面那片麦地里的穗子应该开始变色了,我还记得你在里面拉着风筝猛跑的样子,那时候你还是个十多岁的孩子。
因为你我记住了那个地方,我爱上了那个村庄,我变成了你喜欢的样子。
现在我觉得你可以足够喜欢我了,我用了二十年的时间来变成你喜欢的样子,你能等我二十年么?我知道,在人类的生命中二十年是一段很长的时间,但我不在乎,只要你还是那个当年向我伸出手、教我唱月之门、和我一起吹叶笛的叶子,我就永远爱着你。
无论到天涯还是海角,无论你是年少还是年老,姬恩·艾尔索普小姐,我永远爱着你。
你若是问我为何这样说,我只能说这与一切都无关,我爱你只是因为我爱你。
等我回到那里的时候,你能在那里等着我,并且嫁给我么?
我等候你的答复。
愿珂宁永远保佑着你。
您诚挚的,安迪杜恩·银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