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 Jolie宋朝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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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这次主线拖了很久,辛苦大家的耐心等待,下次一定写完再开!
后日谈预计将于3/5发布,计分统计将于清明节截止。
她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女孩。
她知道人类是这么称呼幼年人类的,孩子,女孩,男孩。她已经对人类社会的规律和语言有所理解,比如人类皆有爱美之心,他们对所有他们所能见的事物都做出一番评判,美与丑,喜欢或厌恶。如果按照人类的标准,无疑她是非常美丽的。像是这个女孩,如果她像她摆弄宽大华丽的尾鳍一样舞动她轻盈的衣裙,人们一定会对她送出称赞。
现在这个美丽的女孩倒在沙滩上,耀眼的阳光在她乌黑的发丝间流淌,阳光穿透她紧闭的眼睑了吗?是否已经温暖她弱小的身躯?她伸出手想要抚摸她的脸庞,忽然指尖的温度将她吓了一跳,而女孩也因此惊醒。
女孩还活着。
她不知道尾鳍拍起的水花有没有打湿女孩的衣衫,当她再次悄悄浮出海面时人类女孩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知道这种眼神。
你很美。
每个用同样的目光看向她的人都这么说。感情在他们的眼波中流转,早在她理解人类语言之前便已经能读懂人类的眼神和表情。在这方面或许人类和鱼仙别无二致。
她们对视了片刻,忽的,女孩的脸颊上浮起一丝红晕,她抬起手用衣袖遮住自己大半的脸庞,将目光瞥向了别处。
“抱歉……”
她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女孩对自己的某个举动或者想法感到了愧疚,为什么呢?因为她不觉得她很好看?
“我觉得你很好看,”她乘着岸边的浪花来到她身边,伸出手去,即使女孩因此躲闪也没有停下,从她的指尖传来的是陌生的温度,炽热而温柔,“你是谁?”
她以前从没有机会询问那些尸体的身份。
女孩终于再次抬起她浅灰色的双眸,“菁菁,”她说,声音比海底最小的气泡破裂的声音还小,“我是尔菁菁。你呢?”
她也不知道。这是个比今晚吃什么还要困难的问题,她不愿回答,便问她另一个问题,“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我……本来和奶娘一起乘船出游,但天有不测,船翻了……”说到这里她的身体前倾,“请问鱼仙可看到过她?她年纪比我大得多,长得也很漂亮……”
她摇摇头,“你家很有钱吗,听说很有钱的人类才能坐船。”她知道钱的意思,人类用各种金属做成不同的形状,有的还能用一张草木做成的纸片变出一堆金属,用这些金属人类就能换到各种各样的东西,这些金属就被人类称作钱。
“……你想要钱吗,我爹爹很有钱,如果你帮我回家我爹爹可以给你很多钱。”
“我不要钱。”有的鱼仙为了能得到人类那些精致的玩意儿会需要钱,但她并不需要,“我想和你说说话。”
比起没有回应的腐烂尸体,这个可以说话能回答问题的活生生的女孩要有意思的多。
“和你说说话,你就能帮我回家吗?”
“我从没去过岸上,你回不去了,”她抓住她的手,尔菁菁全身颤抖了一下,“陪我说说话不好吗?反正你也没地方去。”
被她抓住的手向另一个方向稍稍用力,但却无济于事。尔菁菁是个十分瘦弱的女孩,瘦弱到如果她掉进海里一定会被浪卷到她闻所未闻的遥远的大海的另一边。或许这就是她和她的奶娘分开的原因。
“不要……”水珠从尔菁菁的眼眶边缘滚落,淌过她温暖柔软的脸庞,从她尖尖的下巴滴下,“不要……我要回家,我要奶娘……求求你,鱼仙,我想回家……”
没有意思。
她不喜欢和哭泣的人类说话。于是她尾巴一甩,由乘着退去的浪潮回到了海中。将女孩和她低低的啜泣声抛在了岸上。
穿透海水的光芒逐渐褪去,只剩下柔和的光线四散在浪花之间,她请浪潮再次将她带至岸边。尔菁菁,她在心里重复这个名字。她不懂这个名字的意思,无论怎么揣摩,她只能从读音中品出一丝可爱来。她喜欢这个名字。
现在女孩应该已经不哭了,因为月亮已经升了起来,白天到夜晚,浪潮涨了又褪,时间过去了很久,大抵足够女孩停止哭泣。
女孩很瘦弱,没有什么力气,而且也不知道怎么回家。她应该还在原地,她想。而当她浮出水面时躺在原处的尔菁菁的身影印证了她的猜想。
尔菁菁已经睡着了,她凑到她的身前,从她身上感受到了非比寻常的温度。如果人类的体温对她来说算是炽热,那尔菁菁的体温称得上是滚烫,就好像她全身的血液都几乎要沸腾起来。不过至少她还活着。
她将手放在尔菁菁的肩膀上,过去这么久女孩的衣物仍然十分潮湿。在触碰和摇晃中尔菁菁缓慢地睁开眼睛,但这次她没有像白天时那样坐起来,而是躺在原处,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她几乎要完全伏在她翕动的唇边才能辨别出她吐出的字句。
“鱼仙,”尔菁菁说,“我想回家……”她仍然重复着这句话,只是不再流泪,似乎她的体温也将她的泪水蒸发殆尽。
“可是我没办法帮你回家,”她捻动她落在沙滩上的一缕黑发,“而且你看起来快死了。你的身体好热好热。”
尔菁菁不再说话了,只是从口鼻呼出微弱的气来,浅灰色的眼眸倒映着月光,直到其中的光芒越来越模糊。
“你是不是快要死了?可不可以等一下,我还想和你说说话,这片海滩从来只有死人飘过来,我很无聊。”
她握住尔菁菁的手,奇怪的是尽管女孩全身滚烫,但手却像沙滩上的沙砾一样冰冷,甚至她的手要更温暖些。像是从她那得到了些许的温度,尔菁菁终于又睁开眼睛。
“我不想死……”女孩说,“爹爹和娘亲在家里等着我……”
她知道那两个人是生养了尔菁菁的人。人类似乎非常在意这种关系。
“还有林郎也在等我……”
这是个新名字,勾起了她的好奇,“林郎是谁?”
“他是……我的良配……”
“良配是什么?”
忽然,尔菁菁笑了起来,这更叫她摸不到头脑。
“鱼仙,你知不知道结婚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就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一起生小孩的意思。所以这个林郎是要和你一起生小孩的人。”
然而尔菁菁的表情忽然变得古怪起来,她的视线转向了另一边,过了半晌却仍缓慢地点了点头,“鱼仙,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他……不是因为父母之命或是媒妁之言,我真的……好喜欢他……”
“这个林郎也长得同你一样好看吗?”
“比我还要好看。”
“他家也很有钱?”
“和我家相差无几。”
这下她便可以理解尔菁菁为何喜欢这个林郎了,他长得好看,家里有钱,她无数次听过岸上的人类女子如何诚心地和鱼仙求一段和这样好的男人结婚的愿望。想到这里她有些替尔菁菁惋惜,她有多少女人求而不得的可以结婚的好男人,而且她自己也很好看,家里也很有钱。很多人类也希望自己有钱。
“不过,鱼仙,他的名字不是林郎。”
“那他叫什么?”她问。
“他的名字是……”
她匍匐在沙地上,双腿扭动着,似乎它们的主人不知道如何使用它们。她先试着蜷缩起双腿,而后双臂用力支撑起上半身,她抬起头,沙滩的远处似乎延伸出一条小径,小径的尽头被夜幕吞没,几颗星星在深夜中游走。
这次她向前挪动双腿,接着用手攀住地面,双腿在沙地上摩擦出细碎的声响,好在沙子又细又厚,她并不感到疼痛。过了一会儿,她蜷起双腿,弯曲自己的脊椎,让脚底贴紧地面。她像一只刚刚出生的动物,摸索着起身的诀窍。
她的身体摇摇晃晃,却能凭借四脚着地维持重心。她借着双臂的力量先活动双腿,但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向一旁栽去。远处的星星越来越近了。这次她重振旗鼓,现在她已经熟悉了四肢着地的感觉,她不再执着于四肢行走,而是双腿用力,她的脊柱缓慢地直立起来,让她的身体能够站立。
尽管她仍不太会走路,但至少她可以迈着摇摇晃晃的步伐向那些星星走去。
跟着那些星星的是人类的声音,不是女人,是几个男人。他们在呼唤着一个名字。她知道的名字。
“尔菁菁!”
她记得这个声音。她知道这个声音。她应该记得这个声音。这个声音也向她而来了。
被装在纸做的笼子里的星星被赶来的人们提在手中,驱散了笼罩着这片沙滩的夜幕和海浪的声音,在最前面的青年看起来十分疲累,他将手里的星星交给其他人,迈着毫不迟疑的步伐走来张开双臂抱紧了她。
他的温度并不炽热,只是温柔地温暖着她。
“菁菁……我就知道你会没事的……”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些啜泣,他在哭泣。
但这次她觉得很有意思,青年的眼泪为尔菁菁而流,以前从未有人为她流过眼泪。她也抱紧青年,“嗯,”她说,她知道他的名字,“我知道你会来的,因为你是我的良配,我的林郎。”
你是尔菁菁的林权。
自从皮良那天见过青黛,他便想起些梦里的事来。虽然梦里影影绰绰,但他记得青黛在月下与他对饮,还缠着他讲了许多故事。至于讲了什么,说了什么,他倒是全都记不清了。
鱼仙入梦一事,皮良倒也听人提过,想来也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不过亲身经历却是别有一番滋味,于是日日盼着入梦。
宋慧打趣他:“皮兄睡这么早,又要去梦里与美人相会了!”
皮良嘿嘿一笑:“宋兄说笑了,我只不过想见一见鱼仙真容,可惜醒来又要记不得了。”
他最近都与宋慧同宿一处,已经十分习惯。宋慧总是比他睡得晚些,又起得早些,皮良只当她觉浅,不觉有异,殊不知宋慧背地里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这样,第一天就该另找间空房!
这一夜又是如此,皮良早早睡下,梦里又见着青黛。酒已摆好,青黛托腮坐在桌前,眨着一双凤眼:“今天先生讲些什么?”
皮良便讲了最近在甲板上听来的事。无聊的人们为打发时间,故事装了一整船,夜夜都有人讲,多的是鱼仙逸事,也有侠客传说,精彩纷呈。青黛听了,却皱一皱眉,似乎有些不悦。
“怎么了,是故事无趣?”皮良连忙问道。
青黛道:“故事倒是有趣,可怎么净绕着鱼仙转?我日日见鱼仙,不觉得有什么新鲜的,倒想听听你们人缠绵悱恻,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
这下皮良不知如何是好了,他平时只关心鱼仙,像是男女之间恩怨痴缠的故事,他从未留心在意,只好老实答道:“那种故事我知道得很少。”
又问青黛:“可曾听过梁山伯与祝英台?”
青黛浅笑:“自然是听过的。”
皮良又说几个故事,青黛皆说听过。那些常人耳熟能详的故事,传到鱼仙耳朵里也不奇怪,不过就叫皮良犯了难,即使肚子里故事再多,青黛不愿意听,他有什么办法?
也许是在愁思中醒来的缘故,这一夜的梦未曾消散干净,还余了一点残渣。
“宋兄,你有听过什么男女相爱的,缠绵悱恻的故事吗?”
皮良一边更衣一边问道。宋慧早早换好衣服,正坐在桌子前面吃干粮,一听这话,立刻来了兴致:“有啊有啊,多着呢!有个大户人家有位女子,然后,就有个男子,于是哗啦!咕咚!哎呀……”她说到这里,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和耳朵一齐红了起来,支支吾吾地说:“这个,那个,总之就是这样,皮兄你自己看吧!”
她扔下一册话本,拿着手里的干粮匆匆跑了出去。皮良挠了挠头,捡起话本,宋慧讲的东西还是有些难懂,不如自己去看。
这一看便是大半天。一见钟情,私定终生,可惜世事难料,落了个劳燕分飞的结局,皮良看得捶胸顿足,惋惜不已,只恨不得自己进了书里,撮合那男女二人结百年之好。
不过读着读着,他也不由得琢磨起来:男女恋情当真如此热烈,叫人茶也不思,饭也不想?他很少去想男女之事,父母曾说过几年他也该到娶妻的年纪,得为他找一个家世,门第都配得上的,但皮良没放在心上。今日被这话本勾的,他竟又想起这事,不禁遐想:若是自己娶妻,会娶位什么样的女子?
宋慧进来,看话本放在桌上,知道皮良是看完了,便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问道:“皮兄觉得怎么样?要我说,这故事什么都好,就是看得人好伤心!”
皮良附和:“就是!看得人心里不是滋味。”
两人各自骂了几句写书的人,又闲聊起来。皮良又想起娶妻这回事,便随口问道:“宋兄年纪和我差不多大,过几年也该娶妻了吧?你有没有想过会娶个什么样的女子?”
宋慧闻言,差点把嘴里的茶喷出来。她哪里想到自己有天会被问到这种问题,只好佯装镇定,边想边说:“嗯……那当然还是温柔一点,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能好好照顾家里,当个贤妻良母……不过我觉得,虽然温柔持家一点也很好,但要是娶妻的话,果然还得是能够一起携手共进的人……吧?”
前一半是家里老爹的絮叨,后面则是她的真心话。皮良点点头:“宋兄说的是,贤良淑德之类的,我也不是很在意,只要与我投契,我都觉得很好。”
“那我和皮兄是不是就很投契?”宋慧一时口快,应和了一句,却立刻觉得不妥,当时就面红耳赤,胡乱摆着手解释道:“我,我是说我们做朋友很好,你看你讲故事我来听真是天作,不是,真是天生,也不对!总之就是这个这个……那个那个……皮兄你别误会……”
皮良看她这样,觉得宋慧这人喜怒形于色真是有意思,便打趣道:“哈哈,我和宋兄确实十分投契,如果你是个女人,我娶宋兄为妻也很好啊!可惜呀可惜!”
宋慧挠着后脑勺,用大笑掩饰自己的紧张:“哈哈哈,真是可惜可惜!”
宋慧借口要去甲板吹风,匆匆溜走了。房间里少了个人,刚刚的温度冷却下来,皮良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到了晚上,他照例去甲板上听故事,见宋慧也在,便去她身边坐下。
故事讲到后半,渐渐进入了紧要关头处,皮良却无心听故事,用余光瞄着宋慧。只见她满脸愁容,抓着衣服下摆,紧张地盯着说书的人,等故事里的人度过了难关,她的眉头也舒展开了,嘿嘿地笑了起来。忽明忽暗的灯光勾勒出她的轮廓,皮良揉了揉眼睛,他看到的是宋慧没错,可那似乎不像是“宋兄”,倒像是……
皮良不敢再想,连忙逃回房间,早早睡了。
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皮良醒来时天色还蒙蒙亮,再想入睡却毫无睡意,想到这么早也无事可做,只好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发呆。
他刚有了点朦胧睡意,就听见身旁窸窸窣窣地响。宋慧醒了。
皮良一动不动,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睡着了一样。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隐约有些感觉,此时还是装睡比较好。他听见宋慧起身的声音,又听见衣料摩擦的声音,知道她在穿衣服。
皮良想偷偷睁开眼睛瞄上一眼,内心却激烈斗争起来:宋兄穿衣服有什么好看?但这些天来宋兄每天早起晚睡,不就为了避着他更衣?今日他必须得好好看个明白!
皮良下了决心,微微睁开眼睛。朦胧微光勾勒出宋慧的轮廓,那是独属于女人的柔和,却被宋慧用一块白布遮掩过去。即便是曾经信了宋慧男生女相的鬼话,现在皮良也不得不承认,宋慧就是一位女子!他赶快闭上眼睛,内心乱作一团:这几日他都做了什么蠢事!他拉一位未出阁的姑娘与他同住,这要是让旁人知道了,岂不是毁了人家姑娘清誉!
皮良真想捶胸顿足一番,但现在只能装睡。他又想到白日里说的胡话:若宋兄是女子,他便娶她为妻。宋兄,不,宋姑娘,听了这话要如何想他?他那时只当是玩笑话,怎么知道竟成真的了!怕就怕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只希望宋慧别误会了才好!
但若是娶了宋慧,好像……
也不错?
皮良的心绪终于平静下来,闭着眼睛继续装睡。他已经打定主意,起床之后立刻写封信给爹娘,告诉他们,不用再给自己物色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