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 Jolie宋朝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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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这次主线拖了很久,辛苦大家的耐心等待,下次一定写完再开!
后日谈预计将于3/5发布,计分统计将于清明节截止。
自从皮良那天见过青黛,他便想起些梦里的事来。虽然梦里影影绰绰,但他记得青黛在月下与他对饮,还缠着他讲了许多故事。至于讲了什么,说了什么,他倒是全都记不清了。
鱼仙入梦一事,皮良倒也听人提过,想来也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不过亲身经历却是别有一番滋味,于是日日盼着入梦。
宋慧打趣他:“皮兄睡这么早,又要去梦里与美人相会了!”
皮良嘿嘿一笑:“宋兄说笑了,我只不过想见一见鱼仙真容,可惜醒来又要记不得了。”
他最近都与宋慧同宿一处,已经十分习惯。宋慧总是比他睡得晚些,又起得早些,皮良只当她觉浅,不觉有异,殊不知宋慧背地里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这样,第一天就该另找间空房!
这一夜又是如此,皮良早早睡下,梦里又见着青黛。酒已摆好,青黛托腮坐在桌前,眨着一双凤眼:“今天先生讲些什么?”
皮良便讲了最近在甲板上听来的事。无聊的人们为打发时间,故事装了一整船,夜夜都有人讲,多的是鱼仙逸事,也有侠客传说,精彩纷呈。青黛听了,却皱一皱眉,似乎有些不悦。
“怎么了,是故事无趣?”皮良连忙问道。
青黛道:“故事倒是有趣,可怎么净绕着鱼仙转?我日日见鱼仙,不觉得有什么新鲜的,倒想听听你们人缠绵悱恻,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
这下皮良不知如何是好了,他平时只关心鱼仙,像是男女之间恩怨痴缠的故事,他从未留心在意,只好老实答道:“那种故事我知道得很少。”
又问青黛:“可曾听过梁山伯与祝英台?”
青黛浅笑:“自然是听过的。”
皮良又说几个故事,青黛皆说听过。那些常人耳熟能详的故事,传到鱼仙耳朵里也不奇怪,不过就叫皮良犯了难,即使肚子里故事再多,青黛不愿意听,他有什么办法?
也许是在愁思中醒来的缘故,这一夜的梦未曾消散干净,还余了一点残渣。
“宋兄,你有听过什么男女相爱的,缠绵悱恻的故事吗?”
皮良一边更衣一边问道。宋慧早早换好衣服,正坐在桌子前面吃干粮,一听这话,立刻来了兴致:“有啊有啊,多着呢!有个大户人家有位女子,然后,就有个男子,于是哗啦!咕咚!哎呀……”她说到这里,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和耳朵一齐红了起来,支支吾吾地说:“这个,那个,总之就是这样,皮兄你自己看吧!”
她扔下一册话本,拿着手里的干粮匆匆跑了出去。皮良挠了挠头,捡起话本,宋慧讲的东西还是有些难懂,不如自己去看。
这一看便是大半天。一见钟情,私定终生,可惜世事难料,落了个劳燕分飞的结局,皮良看得捶胸顿足,惋惜不已,只恨不得自己进了书里,撮合那男女二人结百年之好。
不过读着读着,他也不由得琢磨起来:男女恋情当真如此热烈,叫人茶也不思,饭也不想?他很少去想男女之事,父母曾说过几年他也该到娶妻的年纪,得为他找一个家世,门第都配得上的,但皮良没放在心上。今日被这话本勾的,他竟又想起这事,不禁遐想:若是自己娶妻,会娶位什么样的女子?
宋慧进来,看话本放在桌上,知道皮良是看完了,便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问道:“皮兄觉得怎么样?要我说,这故事什么都好,就是看得人好伤心!”
皮良附和:“就是!看得人心里不是滋味。”
两人各自骂了几句写书的人,又闲聊起来。皮良又想起娶妻这回事,便随口问道:“宋兄年纪和我差不多大,过几年也该娶妻了吧?你有没有想过会娶个什么样的女子?”
宋慧闻言,差点把嘴里的茶喷出来。她哪里想到自己有天会被问到这种问题,只好佯装镇定,边想边说:“嗯……那当然还是温柔一点,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能好好照顾家里,当个贤妻良母……不过我觉得,虽然温柔持家一点也很好,但要是娶妻的话,果然还得是能够一起携手共进的人……吧?”
前一半是家里老爹的絮叨,后面则是她的真心话。皮良点点头:“宋兄说的是,贤良淑德之类的,我也不是很在意,只要与我投契,我都觉得很好。”
“那我和皮兄是不是就很投契?”宋慧一时口快,应和了一句,却立刻觉得不妥,当时就面红耳赤,胡乱摆着手解释道:“我,我是说我们做朋友很好,你看你讲故事我来听真是天作,不是,真是天生,也不对!总之就是这个这个……那个那个……皮兄你别误会……”
皮良看她这样,觉得宋慧这人喜怒形于色真是有意思,便打趣道:“哈哈,我和宋兄确实十分投契,如果你是个女人,我娶宋兄为妻也很好啊!可惜呀可惜!”
宋慧挠着后脑勺,用大笑掩饰自己的紧张:“哈哈哈,真是可惜可惜!”
宋慧借口要去甲板吹风,匆匆溜走了。房间里少了个人,刚刚的温度冷却下来,皮良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到了晚上,他照例去甲板上听故事,见宋慧也在,便去她身边坐下。
故事讲到后半,渐渐进入了紧要关头处,皮良却无心听故事,用余光瞄着宋慧。只见她满脸愁容,抓着衣服下摆,紧张地盯着说书的人,等故事里的人度过了难关,她的眉头也舒展开了,嘿嘿地笑了起来。忽明忽暗的灯光勾勒出她的轮廓,皮良揉了揉眼睛,他看到的是宋慧没错,可那似乎不像是“宋兄”,倒像是……
皮良不敢再想,连忙逃回房间,早早睡了。
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皮良醒来时天色还蒙蒙亮,再想入睡却毫无睡意,想到这么早也无事可做,只好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发呆。
他刚有了点朦胧睡意,就听见身旁窸窸窣窣地响。宋慧醒了。
皮良一动不动,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睡着了一样。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隐约有些感觉,此时还是装睡比较好。他听见宋慧起身的声音,又听见衣料摩擦的声音,知道她在穿衣服。
皮良想偷偷睁开眼睛瞄上一眼,内心却激烈斗争起来:宋兄穿衣服有什么好看?但这些天来宋兄每天早起晚睡,不就为了避着他更衣?今日他必须得好好看个明白!
皮良下了决心,微微睁开眼睛。朦胧微光勾勒出宋慧的轮廓,那是独属于女人的柔和,却被宋慧用一块白布遮掩过去。即便是曾经信了宋慧男生女相的鬼话,现在皮良也不得不承认,宋慧就是一位女子!他赶快闭上眼睛,内心乱作一团:这几日他都做了什么蠢事!他拉一位未出阁的姑娘与他同住,这要是让旁人知道了,岂不是毁了人家姑娘清誉!
皮良真想捶胸顿足一番,但现在只能装睡。他又想到白日里说的胡话:若宋兄是女子,他便娶她为妻。宋兄,不,宋姑娘,听了这话要如何想他?他那时只当是玩笑话,怎么知道竟成真的了!怕就怕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只希望宋慧别误会了才好!
但若是娶了宋慧,好像……
也不错?
皮良的心绪终于平静下来,闭着眼睛继续装睡。他已经打定主意,起床之后立刻写封信给爹娘,告诉他们,不用再给自己物色姑娘了!
*一些关于挽妹土哥的过去补充
(一)
一夜之间,兄长突然从濒死的状态恢复过来,健康得和常人无异,而整日沉默着、以泪洗面的母亲因为得而复失终于在这一刻放声大哭,被压抑了数日的悲恸震耳欲聋,在门口的唐挽看着母亲,最后还是没有走上前。
病榻上,穿着单薄、只一件单衣的少年面色虽仍旧苍白不见血色,却没有病人应有的隐忍痛苦的神色,唐竹看见她,露出一丝微笑,唤道:“阿挽。”
自己和兄长的关系并不差,今日之前,她也同母亲一样,因为大夫定言的不治之症而落泪,按理说此刻应该喜极而泣,扑过去和儿时那样亲密地说上几句话,可偏偏在看见少年朝自己自己招手的时候,唐挽迈出的第一步悬在空中,犹如被仙法固定石化,怎么也落不下去。
哪里不一样了。
可到底是哪里?除去不再孱弱的身体,眼前的人分明和兄长没有半分不同,就连唇角微笑的弧度也如此流畅,没能让她寻到丁点的破绽。
是错觉吗?是因为不敢相信吗?她本已经做好和兄长诀别的准备,事情却突然有了不可思议的转机,这是令人欣喜若狂的事情,她应当高兴,应当庆祝,可为什么她却觉得有东西在悄无声息间带走了真正的唐竹,留下一个待填补的虚无的壳子,用他们的回忆作二次填充,再构筑出这样精心的、飘忽不定的幻想。
“哥哥。”
她走过去,握住兄长冰冷的手,试图从往昔的回忆里捕捉他的漏洞,她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妄想找到躲闪和思考的痕迹,可少年只是用那双温和的、平静的眸子静静地回望,对一切问题对答如流。
完美的,和记忆里没有任何区别的兄长,唐挽同他告别,回到自己的房间,夜深露重,她看着窗外垂下皎洁光芒的月亮,反复告诉自己只是想多了,一切都和过去一样。
(二)
父亲和母亲带着贵重的礼物,带她和兄长去了隔了几条巷子的杨府。
大人们在交谈,唐挽实在不喜欢那样的氛围,盯着面前还冒着热气的茶盏。茶香氤氲着,缭绕着,她想到那些自己陪母亲前去拜访的寺庙里久久未能散去的白烟,好像也是这样,带着诉求和代价来,渴望着有一天能够还愿——她听见母亲颤抖的声音和反复的感谢。
在她出神怔愣的时候,父亲叫了她的名字。她抬起头,不知何时,厅堂里多出了一个人:在她面前的少年约莫与她同岁,穿着精致而繁琐的衣物,他站得端正,皎如玉树,惊才风逸,行礼问好时亦雍容不迫。
父亲夸赞的声音响起:“令郎可真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少年露出恰到好处的腼腆,作出回应,表示惶恐,从他们的对话和表情中不难看出,父亲很欣赏他。
笑声过后,她看见少年父亲抬起手:“承圭,带唐小姐出去逛逛吧。”
于是那少年走过来,在这之前他们分明素不相识,他看起来早就认识了她,态度熟稔,像她真正的兄长那样——他甚至知道她的名字,叫得亲昵,好像他们是从小玩到大的玩伴。
“唐挽妹妹。”他边笑着,朝她伸出手,“我带你去看看池塘的鲤鱼吧。”
彼时唐挽尚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不明了他那颗乍看鲜活的心里面都是各种漆黑粘稠的东西,她只是下意识厌恶每一个试图套近乎的人,她躲开他的手。
可杨承圭并不尴尬,只是慢慢收回手,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声音依旧温柔得如化雨的春风:“还未自我介绍,我姓杨,杨承圭,与你兄长同岁,你亦可以把我当作你的兄长。”
他们离开厅堂,来到杨府的花园,假山旁的池塘里,鲜艳的鲤鱼游动着,唐挽看着他,一字一顿、极其认真地纠正他:“你不是我兄长,我只有一个兄长。”
杨承圭如无暇白玉般天衣无缝的笑容终于在此刻有了些许的松动,可唐挽只看见那裂缝一瞬,很快被填补,崭新如初。他笑着,摇了摇头:“没关系。”
没关系,他接着又小声道,对我来说,一切都无所谓。
这便是她与杨承圭的初遇,她态度恶劣,语气强硬,在所有人夸奖他的时候不屑一顾,可杨承圭无动于衷,只是看着她,那目光里有她看不懂的艳羡。
(三)
那之后,不知道大人们达成了何种协议,两家开始有了频繁的交流。一开始只是生意上的往来导致对方屡次出现在唐府,再后来,杨承圭住了进来。
起初他也试图邀约唐挽一起看书、逛灯会,偶有出门,更是会给她带上一些小物件回来,但她通通拒绝,毫不留情,就连母亲的指责也没能劝动她。
或许是因为处在同一屋檐之下,时间久了,他们的关系渐渐缓和,若是没有刀术课程和其他要紧事,唐挽会同意他的邀约,也开始接受他送给自己的礼物,并且思考该以什么回礼。她送过不少墨宝,除此之外未曾想到有什么合适,偶有一次提起,杨承圭只道,不必费心去思考,哪怕是同类的礼物,只要是阿挽送的,我都很开心。
唐挽只觉得他奇怪,干脆要他自己挑选想要的礼物,可杨承圭却固执地重复着她以前送过的那些物件,且累教不改,于是她只能作罢。
后来唐挽发现,他和兄长的关系不错,有时候他们甚至会一同出门。在外人看来,他们似乎是同一类人,她从下人那里无意间听见过相似的评价,内容有些无聊,多是些讨论外貌和性格的话语。但是,“杨小少爷真是个好人”,这句话的出现频率太高了。
不可否认,杨承圭是个“乐于助人”的人,具体体现他会帮助每一个向他寻求帮助的人,再麻烦的事情都会尽心尽力去解决,也因此收获了不少的称赞。
在不知道多少次目睹他为了答成别人的请求累苦累活忙得焦头烂额,唐挽拦住他:“你就不知道拒绝吗?”
杨承圭听见她的话,抬起头,重复着她的话:“‘拒绝’?”他笑着反问,那笑容竟然透露出几分诡异来,“是啊,我怎么不拒绝呢?”
唐挽跟了他一路,看着他从邻家的小女孩帮到集市的摊贩,她终于确定一件事,杨承圭是个不知疲倦地帮助人的疯子。
“你当真是疯了。”她道,“如果你不愿意拒绝,你可以让我帮你拒绝。”
杨承圭先是一愣,随后笑道:“没关系的,阿挽,你对我真好。”
(四)
发现杨承圭不对劲的那天,他也是这么笑着,用这样温柔的语气对她说,阿挽,你对我真好。
彼时杨承圭刚同意了他人堪称无理的请求,随后他回了房间,唐挽在那一刻终于确定,他或许不是一定要帮助别人,而是因为他无法拒绝。他病态地完成着所有人的委托,不管合理与否,不管会对自己造成如何影响,仅仅是因为他无法开口说“不”,而那曾几何时无意间泄露出的她无法理解的神情,那是来自于杨承圭对她的羡慕,羡慕她有说“不”的能力。
要他帮忙的人似乎是拿准了杨承圭无法拒绝,要求被同意后露出小人得志般的狡猾笑容,唐挽忍无可忍,走上去拽着对方的领子质问对方为何如此厚颜无耻,却得到一句“可是他同意了,除非你让他亲口拒绝”的回答。
她松开对方的衣领,转而怒火朝天地往杨承圭的房间走去。
透过门缝,隐约能瞧见里面人的背影,唐挽实在过于生气,以至于忘记了所有的礼节,未曾敲门,就这样猛地推开门,冷声命令道:“你现在就跟我出去,把那人赶走,再也不准——”
这命令的声音戛然而止,她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失去了声音,愣在原地,睁大了眼睛,接着就要尖叫起来:“杨——”
“嘘。”
冰冷的食指贴上她的嘴唇,杨承圭跌跌撞撞起身,脸上难得露出慌乱的神色,此刻二人凑得太近,放大了数倍,因此格外清晰,就连眼角眉梢都有藏不住的情急。
嘀嗒——唐挽低下头,发觉红色的液体落在自己的衣摆,于瞬间绽开成一朵花的形状,还有几滴落在她的脚边,轻易将地毯染上了颜色。她死死地盯着他的另一只手,浑身都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能用眼神询问。
在她推门而入的瞬间,杨承圭正拿着一把匕首,对准自己左手的手腕,面无表情、毫不犹豫地切了下去,就像是在处理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近祈求的语气:“阿挽,不要告诉别人,好吗?”
“……等、等等。”唐挽慌乱地撕下自己的裙摆,想要去为他包扎,又怕动着他的伤口,“我……我先给你包扎一下。”
杨承圭轻轻地“啊”了一声,他就像没有痛觉、没有感知那样后知后觉地抬起手臂,任由她处理。
在小心翼翼包扎伤口的时候,唐挽注意到,他的小臂上林林总总留下了不少的伤口,她沉默着、一言不发地处理完毕,再抬头看他,意识到他已然是惯犯。
“不痛吗?”她问。
“其实还好。”杨承圭低着头。
“杨承圭,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他的声音轻得快要散在风里,“是啊,为什么呢?”
唐挽道:“迟早有一天你会死的。”
“他们都不是真心喜欢我的,只是因为我能提供他们想要的。父亲也好、家中的弟弟妹妹们也好、还是这座城镇里的其他人,大家都是因为有利可图才态度亲切。”杨承圭却答非所问,“阿挽,我来到你家这么久,只有你不需要我,只有你讨厌我,只有你关心我……只有你是真心的。”
他的胸前还留着大片大片被染透的红,杨承圭微笑着抬起头,认真而固执地看着她,唐挽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瞧见了一个心慌意乱的自己。
“阿挽,你对我真好。”他的声音如同蛊惑人心的魔咒,引诱着她坠入深渊,“这么多人里只有你是真心在意我的,只有你。”
复生
江南有商人外出行商,得千金,遂与他人结伴归乡。
黄昏忽起小雨,而后雨大如瀑,一丈内无法视物,众皆投店。唯他归心似箭仍冒雨赶路,虽在大道,但此时天高地广渺无人踪,不免惴惴。幸见一人,执伞,服黑,立于路口。
于是近前问,我今日归家才赶路至此,不知你为何停在此处,是欲往何方?
那人便答,我要往某某地去,困于大雨,不能辨认道路。
那人口音怪异,然商人走南闯北见识甚广,能晓其意,只一时想不起在何处听过。
商人闻之大喜,遂道,可与我同行矣,再有二十里路便可到了。
那人便一同上路,两人默然行了十数里,雨势减小,见山色乡景,商人感叹道,我已有一年未归,不知家中妻儿如何了。复又问道,前方即是某地到了,不知是否与兄台要分开了?
那人道,我要去某某镇中。
商人道,极好,我家即是某某镇中,可同行。
又行片刻,商人问,前方是某镇到了,不知是否与兄台要分开了?
那人道,我要去某某巷。
商人道,我家即在某某巷,不知是要投哪位贵邻。
那人道,非是投亲,乃是公干,需在今夜丑时前赶到某某巷接林付清一同走,今日大雨已有延误,我很是担忧。
商人步履一僵,林付清是他亲子,他却从未听说还有此事,此时他骤然忆起他有一友,乃夔州路忠州酆都县人,口音与此人相同,世传酆都为鬼城所在,鬼差亦应与其同音。
他心内大恸,那人却频频催促,又几步,那人鼻子耸动似嗅到什么气味,忽地脸色大变,疾步往前奔走。商人亦跌跌撞撞追其而去,刚入巷就见儿子穿墙而出,眼眸半开半合,神情麻木,双手带枷,铁链系与牛头马面。
两队人面对面擦身而过,商人惊骇欲死,却见那奇丑牛头伸至眼前,瓮声瓮气向那人招呼道,八爷尊驾,可惜晚也!此家人别了酆都阴君倒寻到我们先来哩。遂携林付清哈哈而去。
那黑衣鬼差怒急,踱了几步,卷起一阵阴风亦去了。
长巷寂寂无人,檐下遍点白灯,商人失魂落魄,惨然哭道,儿啊!我的儿啊!
声调凄然高亢至极,惊得门房出来巡视,这才发现林老爷跌在门前,赶紧上前搀扶,待进宅后才禀告老爷,原是林公子出了意外,久未见好,今日忽地急害了,要落气,主母病急乱投医,拉了佛道两路大师都来家里作法,又掏家底请了远近有名的仙姑,这不,林公子食了仙姑的药从鬼门关前生生被拉了回来,刚刚气息平稳,已见回缓了哩。
林老爷原见儿子已跟着牛头去了,甚为绝望,现下抱着失而复得的儿子哭得不能自己。
次日林付清醒转,林家大喜,连开了三日流水宴席,来吃席的人皆道,当日林公子怕是已落了气,只是酆都鬼差追上地府牛头马面抢夺人魂,两边动起手来,林公子得仙药引路,伺机还阳,是仙姑有大能耐呢。
后来林家焚香敬神,许下重誓定要林付清每年给神仙还愿,以续仙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