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 Jolie宋朝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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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这次主线拖了很久,辛苦大家的耐心等待,下次一定写完再开!
后日谈预计将于3/5发布,计分统计将于清明节截止。
窗外电闪雷鸣,船只下沉的刹那,杨承圭借着这摇晃的瞬间,向前一步,试图靠她更近。一片漆黑中,那微不足道的一点光芒并不能让唐挽看清他的眼神,混沌的,或者迷茫的,她只觉得很陌生,又莫名感到悲伤,可她分明从未了解过他,为何会生出如此复杂的情绪来?她无法理解。
杨承圭伸出手,意图那般明显,唐挽知道,自己应该避开、应该拒绝,可她却仿佛被不知生自何处的情愫蛊惑,忘记了如何躲闪,任由他轻轻握住自己的手。他的指尖点在她紧攥成拳的手背,隐约可见松动的意图,于是他用叹息般的语气道:“我何曾阻止过你。”
是了,唐挽想到他们为数不多共同度过的时光,杨承圭从未干涉过她那些在父亲母亲眼中离经叛道的行为,他从来不会说不,也不会认为她奇怪。父亲指责她的时候,杨承圭往往都在场,他会试图让自己变得透明、无人在意,可唐挽总免不了被拿来与他相提并论,在父亲的指责声里,那是杨承圭唯一一次出言反对在家里堪称一手遮天的男人。
那天傍晚,他们在花园里相遇,杨承圭带来了符合她口味的糕点,彼时唐挽对他仍旧抗拒,认为这个凭空出现在自家、所有人都喜爱他的少年不安好心,但因为他白天的那些话,态度不由也软和了几分,默认他坐在自己身边。泉眼无声,檐楹落于明镜,几乎要烧起来的天空把一切都染红,杨承圭轻声对她说,阿挽,你要做你自己。语气坚定,掷地有声。
首柱荡开湖面的波纹,轻轻的碰撞唤回唐挽走丢的思绪,她看着面前的男人,杨承圭是极其善于用谎言掩盖真实想法的怪物,是危险的,是疯子,她不能信他。于是她迅速抽回手:“你也没资格阻止我。”
“航行的这两天,你可曾看见什么?”杨承圭似是料到她会如此行动,只是无奈地笑了笑,有下船的人擦肩而过,他却只是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同样未有行动意图的女人,“此地与世隔绝,更是与人类社会不同,阿挽,若是迈出这一步,便当真无法回头了。”他看向身后,“你瞧见那花了吗?”
“花?什么花?”
杨承圭摇了摇头,竟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朵白色的花来,娇艳欲滴的花瓣上仿若沾着露水,又好似绝望之人的眼泪,他俯下身,靠近她,试图将那朵花轻轻别在唐挽的耳后。
“簪花作信,仙缘降临,保我平安,佑我长寿……”他忽地笑起来,只是这一次,却透露出些许的的冷意,就连那原本一直微笑着的眼睛也失了如沐春风的温度,“就像这样——”
“啪”地一声,唐挽冷着脸,毫不犹豫地拍开他的手,后退半步,任由那朵花跌落在地:“你想说什么?”
“我是想说,花虽好看,但却不一定适合。”他弯下腰,捡起那朵被地面弄脏的花,在唐挽的目光中一点一点把花瓣撕下来,他把花瓣揉成一团,揉得粉碎,往海边洒去,恍惚间如同落雪柳絮,飘在澄澈透明的海面上,露出里面漆黑得可怕的花蕊,“就像这朵花一样,里外截然不同,若仅有一面之缘,谁能看透?”
“你不想我来,不想我登船,还在此刻阻止我上岸。”唐挽看着他,“与你有关,还是与他们有关?事已至此,我没有回头路。”
“我说我不想,你就会听么?”杨承圭笑道,“你是如此固执的人。”
她越过他,越过后续的人群,径直往前方走去:“这是我的事,我不可能半途而废。”顿了顿,又回过头,“若这是你的劝告,我会记住,但不会听。”
序章
忽的有一阵暗流涌过来,在水底一动不动的暗影睁开 了眼睛,她伸了一下懒腰打算 转移阵地。于是指尖划断了和水草纠缠几乎融为一体的飘散长发,她穿过礁石组成的山川,去向了远处喧嚷声的源头。
这里是白岛,鱼仙的居所。
还没到目的地,远远地就有人穿得花红柳绿扑了上来。
“哟,鸦姑娘来了~”
“怎的,这般风骚大胆,吾是你家红楼卖春的姑娘?”
她被鸦一-把推开,踉跄着退了几步,又被呛得接不上话茬羞红了脸,支支吾吾了半天,看门口的守卫准备过来驱赶时,用团扇捂着脸小声念叨“怎敢”退到了一边。
匆忙赶来的守卫恭谨地作上一揖,随后便道:“鸦大人,主人恭候已久了。”
这宅子虽建于水下,但也着实雕梁画栋,青砖碧瓦。鸦懒得去看又翻新了哪里的装饰,甩了甩尾巴扇起水流直接去了主楼。
大堂里坐着一位穿着体面、 威严十足的鱼仙,见鸦来了,便招呼鸦在一旁坐 下:“最近可有心境上的收获?”
“心境没有,打架的实力倒是见涨不少。” 鸦嗤笑着摆了摆手,又随手抓起乌龟面前的小鱼丢进嘴里,“下次你要是有想示威的对象可以派吾去打头阵。
鱼仙咯咯笑了一会, 便又抿唇恢复威严的姿态:“ 那真是屈才了,虽鱼仙之间并无亲缘关系,对外你我还是母女。有想要的尽管提,抢乌龟的吃食作甚。”
“鱼仙吃小鱼,乌龟也吃小鱼,吾乃鱼仙,吃乌龟的小鱼不也属之常情。”
鸦点了点自己,又点了点乌龟,伸出手指划着小圈又捏住了几条小鱼送到了乌龟的面前,乌龟却推了推,退后了几步,示意让鸦享用。
见此景,鸦放声大笑:“你看九千岁也知道要向主人进贡,瑰黛。”
瑰黛一一此处的主人,轻笑着摇了摇头:“罢了.... 渐已入夏,要不了多久便是行商要过来的日子,听闻福兴码头的人又聚集起来了。我昨日夜观星象,近期恐有大事发生。
“昨日有雨。
鸦喂完宠物龟便放任它自己去别处玩,自己抱着双臂,瘫坐在太师椅上。
半晌,在即将入梦之时听到了瑰黛的呢喃。
“我昨日卜卦,不日将异变横生,福兴码头又开始人群攒动,不知是否有关联,又不知是福是祸……”
瑰黛的卜算向来十算九不准,又因其地位,平日不得不装作高深莫测,但又因为宁可信其有,大多数情况都是高高拿起低低放下。虽然要帮她找借口让众人信服是鸦出现后的会做的事情之一,念及至此,为了不那么绞尽脑汁地找理由编故事,鸦还是决定去看看。
鸦离开瑰黛的府上一段距离后又被那花枝招展的女人拦下了,女人在白岛经营-处花楼,声称有名清倌人迷上了鸦住所居住的人类,爱得不到回应,自此茶饭不思,女人找不到其他法子了,便求上了鸦的面前。
鸦叹了口气:“与我又有何干,她若要不想活便让她去死,缺她一人唱歌弹曲又有何妨,自有他人会替上。”
在女人咒骂鸦冷心冷情的背景声中鸦打算离去,忽又折返,追上了女人收走了她怀中的避水鳞,以鱼尾卷起浪花将女人甩到了岸上。
最终留下了-句“此物不适合聒噪之人”,又以鱼尾拍动水面给那女人下了好几场“雨”才离开。
初遇
“故曰:知彼知己者,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不知彼……知己……”
鸦大老远就听到了景和背书的声音,这孩子是追随鸦而来的异母弟弟,年岁差不了多少,但在白岛之前二人鲜有交流。
“不知彼而知己, 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
鸦接上了最后半句,尾巴拍了拍水池边,把盛放的莲花都打碎了,池中的小鱼四散逃走。
“……阿姐!”
景和听到鸦的声音就把手中本就合着的书丢在了一边,虽同鸦一般猜不出确切年纪,但相比起鸦,性格和外貌都是他更温和些。鸦和景和皆非本名,不过是入乡随俗,更何况名字只是区分他人的代号罢了。若要追根溯源,那便是说来话长,在此时只需知晓二人虽为姐弟,对外宣称景和为鸦的侍从便可。
鸦把先前的事情转述给了景和:“ 有小姑娘为你寻死觅活找到吾面前来了。”
“阿姐说的对,那人要死便死是了,竟敢来碍了阿姐的眼。”
景和也算是天资聪颖,但学识还是不如看似游手好闲的鸦,且一旦涉及到鸦的决定,不论对自己是何结果,便只会盲从。
二人针对学问问答了一会,景和似有顿悟:“阿姐 果然聪慧!”
由于瑰黛提及了她的顾虑,鸦打算在那些寻宝者登上白岛之前去福兴码头打探一番,若真有人祸早些做好准备也可以应对不时之需。瑰黛于白岛也可以算是德高望重之鱼仙,倘若人祸致使白岛覆灭,生存于此的鱼仙一族也将不再延续。鸦自己倒是无所畏惧,但是要真有此类事情发生而不作应对,恐怕瑰黛到了地府还得向妈祖告罪。
鸦决定离开白岛一段日子。
其实也并无可以叮嘱的事情,鸦也不是擅长照顾他人的鱼仙,但景和有时会像只小狗一样摇着不存在的尾巴跟在鸦的身后。于是鸦便让景和接着学习后便踏上了路途。
若要来往于白岛与福兴码头之间需要凭借白船,比寻常鱼仙更为体健且孤僻的鸦自然不会选择这一费时费心的方式,只有她一鱼仙反而可以更快游到福兴码头。
鸦的五感比常人、寻常鱼仙更加灵敏,从水道拐入小路时远远听到一客栈偏远处有女子训斥下仆的声音,那女子话里夹枪带棒地说教了半天又怂恿人去跳火圈。
鸦本想离去,但又觉得有意思,凑近支着脖子听了一会,只听到那仆人动作笨拙撞倒了火圈,疼得哇哇大叫,又哭喊着不想让鸽子被吃,又因为输了没跳过火圈只得不情愿地去烹煮鸽子。
摸了摸耳边,拔下一支做工精美的金钗隔着围墙丢进了院子:“方才的悲鸣声吾很喜欢,这是赏钱。”
转动腰身甩甩尾巴,鸦在院子里的女子追出门之前便又接着赶路。
浓云铺天盖日地吞噬了天空,雷电穿空而过落下一摸刺眼的光,又在炸响间掀起巨浪,拍在夹板上。方才在码头所见的巨大商船此刻在海浪间宛如一片落叶,轻易就可以倾覆。
“大人!”船员早已经被雨水糊了满脸,并无多用地抹了把脸,朝着记忆里那人在的地方大声喊道,“风暴太大了,船坚持不了多久的!”
几声咳嗽在风雨里模模糊糊地传来,又很快被浪涛淹没。船员急得快要跳海,手拉住一边勉强稳住身形,竖直了耳朵想等咳嗽声的主人说句什么。半晌对面似乎终于喘上气来了,遥遥地飘来一句:“莫慌,有...咳咳...来了!”
什么玩意来了??
还没等他来得及再问,船身就猛烈地向他扒着的那一侧倒去,船员慌乱地惊叫还没有叫出声,就被一个青绿色的东西连同自己下坠的身体一下拍回了去。心脏卡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地狂跳着,再缓过神来,整个船好像被什么力量强行托住了,已经恢复了平衡。
风雨未歇,惊魂未定,船员刚探头看向船下,又被溅起的浪花扑了一脸——不过问题不大,他早就被暴雨浇透了。等他真的看清这个青绿色的救命恩人,方才被压住的叫声直接冲了出来:“鱼...鱼仙!!大人!是鱼仙!”
少女模样的鱼仙双手拉着船栏,看着眼前人这副模样不解地歪了下头,她明明记得自己在人类的画本里应该是送仙药而来的仙人,不是吃人的凶兽吧?
折扇打开发出的脆响混入雨声,红衣男人快步走过来让人把这丢人现眼的家伙拉到边上去,恭恭敬敬地对少女俯身作了个揖,说:“多谢鱼仙出手搭救,在下感激不尽。”
少女抬起头,雨水顺着白皙的下颚滑落勾勒出优美的脖颈,丝毫没有和男人客套的意思,说:“帮我和我的朋友找个人,我们要把我们的心托付给他。”
男人身上红衣浸透了雨水,好像一团凝固的鲜血,衬得那张病态的笑脸愈发苍白。雨滴顺着油纸的扇面滑落留下一行湿痕,消失在骨节分明的指缝间,男人轻轻晃了晃手腕,说:“当然可以,不过是有价格的。”
少女皱了一下眉,说:“我们救了你,拿你的命做交换难道不够吗?”
“我的命可不值钱得很,”男人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般笑得连连咳嗽,缓缓说道,“仙家如果诚心想做,怕是也不会吝啬这一星半点的东西吧?”
少女思考了一下,用不解和好奇的目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明日午时,到这片海域附近等我们,我们会带着你想要的东西来。”
“一言为定,明日在下必准时前来,”男人又一次恭恭敬敬地俯身作揖,细长的眼睛躲在墨镜后含着一副既得利益在手的笑意,“那还请仙家再送我们一程,多谢,多谢。”
少女不想再理这个让鱼看不懂的人类,双手一松,整个人向后倒去。青绿色的尾巴在空中一滞,带起满天水珠又落下,精准地砸了男人一身。
男人挑了挑眉,他好像是...被报复了吧?
算了,赚到钱就行。
“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
歌台上黄衣的清倌埋首拨弄着琴弦,凄凄切切地唱着。也不知是何人点的曲子,周围的喧闹在这歌声里忽地静了三分,一切都柔和了起来。
景颐舒推开轩窗,目光落在台上人身上,回头给身边的侍女递了个眼神,然后将注意力收回到同桌的二人身上。
商陆懒散地靠在椅背上,手上轻摇的纸扇多年未变,描的是翠竹松月的景,听他曾经提起还是哪个客人送的名家之作。他抬手端起茶盏抿了口,续着那歌念起词来:“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 ,闲池山盟虽在,锦书难。”
“...鲛绡,”朝晖对宋人的诗词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只能对着曾经看过的书对上那么几个词,“这也是说染了鱼仙云彩的布料吗?”
“谁知道呢?”商陆借着扇面遮掩住挑起的薄唇,说着看向对面的景颐舒,“不过话本里的鲛绡是鲛人所织就,入水不濡。鲛人的描述又和鱼仙像极,再加上‘云彩’的传闻...啧啧。”
景颐舒不动声色地吃着盘中的糕点,只觉得今儿樊楼的莲花酥甜的有些过了,吃了半块便方向一边,拿帕子擦了手和嘴角,才缓缓开口:“前些年去岛上还愿有幸见过一二,若是商陆你有兴趣,我可以搞到一些。”
经年累月的陆上生活,让这只上岸的鱼仙儿与当初相见已是大不一样——商陆早就猜到一二,从那日那个刚刚定了亲的小姑娘找上门讨鱼仙心时,他就有了些猜测。毕竟他可以那个送心的人,其间种种他自然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
而且...商陆看着那双深蓝如海般的眸子,十几岁的姑娘的眸子里不该是这般沉寂如渊。欢喜和情欲在她身上成了难寻的存在,只剩下她模仿身边的异族人留下的一副副假面,对待不同的人便用上不同的,让人难辨之下的意图。
每次望向她眼底,商陆都好像回到了那个暴雨夜,摇晃的商船和青绿色的鱼尾,被霹下的闪电在脑海中照亮。那鱼尾自然是亮眼,亮眼地让人只想起求救的希望,却忘了被搅动起的风云。
商陆笑着摇摇头,轻咳几声说:“那东西价格自然昂贵,做个贵重的东西送人倒是不错,还是不如仙药来得实在...咳咳...白船没几日又要来了,夫人可准备好了?”
“船队的补给都已经采买完了,家父那边今日又给了些人手,”景颐舒井井有条地说,“齐家这几日我也会安排好。这次希望可以多结一些‘善缘’,也好多报答一些恩情才是...”
“颐舒姐姐真是虔诚啊...”朝晖感叹道,说着冲着商陆捏了捏拳,自信地笑道,“先生放心,我这次也一定会保护好你的!哦对了,先生这几日也不要偷懒多出去晒晒太阳吧,对身体有好处呢!这样你也不容易再在路上生病了,先生要是愿意,我也可以天天陪先生到处走走...”
商陆听见“出门”俩字就自动对着朝晖闭上了耳朵,自顾自的喝着茶,不管对方没完没了的唠叨。方才离开的侍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又回到了景颐舒身边,和她低声耳语了几句。景颐舒“嗯”了声,起身冲一个装聋一个话闸子受不住的同伴福了福身,脸上仍是淡漠柔和的模样,说:“官人一会也要回家了,我要回去了,有事让人捎话给我便是。”
景颐舒说完就往外走去,走到那个又聋又瞎的边上敲了敲桌子,不管他听没听见,说:“前几日的茶钱都是我付的,该你了。”
“哎呦!”提到钱商陆这耳朵突然就好了,刚想说几句景颐舒已经快走几步下了楼,商陆哭笑不得,直觉好像又被鱼尾浇了一脸水。
“罢了罢了,”他摇摇头,拍了拍没完没了的朝晖,说,“去吧账付了,再给楼下那台上的仙家打点赏,别太寒酸了啊。”
“啊?”朝晖只觉他这一句话里问题太多,“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商陆打断道,抬脚就也往楼下走,“快去,我在外面等你。”
“哦...”
杨承圭的手心带着寒意和湿气,猝不及防遮住她的视线,隔着薄薄一层眼皮,唐挽只觉得冰冷,眼前被漆黑遮盖,她无比清晰地听见他的声音,叹息、悲伤还有一些她无法辨识出的情绪,他道:“阿挽,不要再看了。”
她应该出手,应该拒绝,应该甩开身后这个一路追着她至此的男人,走到前方的沙滩上看个究竟,可她动弹不得。在瞥见那道耀眼光芒下诡异的、不属于自己认知里任何一种生物的、仿佛化为实体的震惊和恐惧的存在时,她便已经忘记如何前进。
细细想来,这一路的一切都是如此怪诞,仿佛路边偶有听闻的志怪小说,可话本毕竟是话本,谁能想到有朝一日竟成了眼前真实发生的事情?无论是水下拥有鱼尾的“鱼仙”,还是那道端至眼前、散发着诱人气味的汤盏,亦或者寻了一路,最后化为乌有的“芸娘”,她都有置身梦境的虚幻之感,过去不是真实的,现在不是真实的,或许将来发生的也不是真实的。只是……不真实便不能被接受?不真实便不是真实么?
她来不及胡思乱想,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将她飞走的魂魄归位,唐挽不得不承认,是杨承圭的声音唤回了她的神志,而后者察觉到她的变化,却并没有松开手。
很久以前,某一年的灯会,她接受杨承圭的邀约,随兄长一同结伴来到集市。唐挽并不喜欢热闹的场景和热闹的人,只默默跟在二人身后,偶尔大胆的女子前来与兄长或杨承圭搭讪,她也只是默默后退,装成不会说话的哑巴,沉默得不像是来游玩,倒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难以释怀。
杨承圭买了一盏漂亮的花灯给她,递到她手中时,灯芯的烛火被风吹动,映着杨承圭笑意未曾散去的脸,也留在她的瞳孔中,唐挽问他,你有许下什么愿望?杨承圭回道,我自然是许了的。她并非是会对这些事情感兴趣的人,只是觉得既然来了,既然买了,若是什么也没留下,多少有些可惜,杨承圭似是看透她的心思,笑了笑,坦白愿望的话还未说出口,意外先一步而来——鼎沸的人声中,就在他们的面前,出了命案。
离得太近,近到避无可避,唐挽循着呼声转身,杨承圭快她一步,伸手捂住她的眼睛。那个时候,他也是那么说的,用不同的语气说着同样的话,他道,阿挽,不要看。
可是现在,一切都和那日不同,没有映得夜晚明亮如白日的灯火,没有喧闹的人群,有的只是满地的白沙,和那一日在自己身边的人。
如果他还能被称作为“人”的话。
这一趟旅行并不长,但杨承圭暗示了太多,饶是唐挽再愚钝,也不可能不明白他的言外一致,何况从一开始,从兄长的重症不治而愈开始,她心里已经隐约有了猜测。
唐挽伸出手,毫不犹豫地握住他的手腕,她长期习武,双手指腹都留下练习得来的茧,此刻不偏不倚紧贴着他脉搏的位置,感受着逐渐加快的心跳,这是她的威胁,她道:“你和她是一样的么?”
“我和‘她’?”杨承圭用含糊不明的语气重复了一遍,却始终没有认真地回答,“阿挽,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她忽然明白,她全然是被他引导至此,是他一步一步、刻意要她发现的。于是唐挽用力挣脱开,面对他,手已经自然地搭在自己的刀柄上:“你究竟要做什么?”
“现在你什么都知道了。”杨承圭却笑了,他的目光扫过这片本旖旎的海岸风光,“‘鱼仙’本就是如此残忍的东西,这里是一切的终点与尾声,也是一座沉默的、活着的坟场。你若在当初也服下那碗药汤,如今你我就是同类,只是我是如此了解你,你又怎么会上我的当呢?”
唐挽难得见他露出这样轻松的笑容,说出的话却让她毛骨悚然,他继续道:“阿挽,你知道你应该做什么。”他抬起头,与她四目相对,头一次没有躲闪,头一次如此坚定,他道:“我是害死了你家人的罪魁祸首,我把你珍视的兄长与父母都变为了我的同类,阿挽,你应该杀了我,为他们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