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 Jolie宋朝篇
欢迎来玩
对不起这次主线拖了很久,辛苦大家的耐心等待,下次一定写完再开!
后日谈预计将于3/5发布,计分统计将于清明节截止。
*感谢维因大人让我拉小北伶伶当背景板!
提笔在信笺末端落款,杨承圭将笔轻轻搭在笔枕一侧,谨慎又小心地把信叠起、收好,在信封正中央写下已经不能再熟悉的名字。在这之后他才缓缓起身,拿起信,往楼下走去。
已是闷热而潮湿的时节,土润溽暑,大雨时行,又因此地沿海,靠近码头,故那股如熏蒸般的湿无论如何也无法散去。好在杨承圭并不在意,即使穿着繁琐讲究,他看起来也与平日无异,没能被气候影响分毫。
在美人榻上小憩的年轻女子晃动着手里的绣花团扇,同从客房出来的杨承圭对上目光,他朝她笑笑,后者亦回以礼貌的颔首。杨承圭自是知晓她身份,此间老板娘,姓徐,往来房客都称一句“徐娘子”,近日正是码头最热闹的时节,徐娘子与此时正坐在厅堂的说书先生一唱一和,为来往入不敷出的游客提供了赚钱的法子,因而整个厅堂也跟着笙歌鼎沸起来。
杨承圭走到徐娘子身边:“劳驾,徐娘子可知这附近的驿站在何处?”
琼花玉貌的女人稍稍坐起,朝外边指了一条道:“如此这般,公子便能瞧见驿站了。”
他并非初来乍到,却是第一次在这个时间点赶上撰写这封信,朝徐娘子告别,杨承圭正欲前往,却在这空前盛况中瞥见一抹极其熟悉的身影。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忘记自己姓甚名谁、忘记如何迈步,忘记自己的过去和所有经历,近乎魔怔地盯着不远处人群里持刀而立、身着劲装的年轻女人。
鸠车竹马曾经处,屈指可数的能够被带入坟墓的回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寄出却从未收到过的回信;那双冷漠的、冰凉的、固执的、忽视一切、无论如何也不肯落在他身上的眼睛——
本是如此珍视、容不得半分褶皱的信从他手中滑落,封面正中央是字迹工整的四个字:唐挽亲启。
唐挽在这里。
这个认知让杨承圭感到恍惚。
自唐挽离开唐府,背井离乡独自前往西南,他们约莫有四年未见。四年,她却和杨承圭记忆里的模样所差无几,又或许是他对于这个名字和身份的执念太盛,如经久不衰的烈焰,那通天的火光终是惹得老天垂怜,在重逢的这瞬予他这恩赐,让他在人群中一眼发现了唐挽。
她将手里的东西递给面前身着绿色褙子的少女,又同少女身旁的男子道了几句话,不难推测出是捡到了对方遗落的东西。说话的时候,她未曾露出片刻的笑容,就和杨承圭记忆里一样,平静如无波的湖面,瞧不见半点心绪,又偏偏在那少女露出好奇的表情时,他注意到她右手细微的变化,几乎是在少女靠近询问的同时,她右手的食指抽动了一下,擦着衣摆一晃,接着恢复到常态。
那是他铭记于心的、唐挽从小就有的小动作。
杨承圭再次确信,这个人就是唐挽,于是他第一次如此失态地跑了过去。
客栈的人群里里外外围了许多人,凑热闹的、表演的、各怀鬼胎的,杨承圭穿过他们,顾不得平日展露的教养与风度,近乎急切地想要再快一步。
越过一个人、又一个人,忽地传来巨大的欢呼声,他因移动的人群而被迫停下脚步,发现追逐的身影已然不知去向,只余下那对关系亲密的男女还在原地。
哪里还有什么唐挽?
于是那句本就没能说出口的“阿挽”也这样一同融进了这沸反盈天之中。
夜行舟
传崇宁二年,有巨舟顺风夜行,见茫茫白雾团于水面,风吹不散,因不及避让撞入雾中,遂乘月色而起,穿梭雾中与在水航行一般无二,舟上众人既惊惶又赞叹。如是一夜,及旭日东升,金乌光芒刺破海雾,巨舟自九天坠海,龙骨尽碎,一任残骸散落水面,绵延数里望之不绝,活者十不存一。
吾有一张姓邻人,曾是舟上事头,归乡后对人言道,那日雾散之际,舟浮于飞虹尽处,其曾得见鱼仙。
——————————————————————
石羊
泉州赵姓有一女,名为雪娘子,身材高挑更胜男人,体态丰腴,肤若凝脂,人见之无不欢喜。
她家中苑囿有山名为金华,山东处有一奇石,色白无瑕,周身隐有云图,头顶有耳,形如羔羊。据人传说乃是雪娘子年少时有异人予之,雪娘子亲唤,该石即应声而起,化而为羊,小巧亲人,皮毛触之顺滑绵软,洁白如雪,与寻常羔羊一般无二。
小雪娘初得爱不释手,遂抱羊而眠,母亲前来唤她,只见两边都是又白又软,竟分不清哪是娇女哪是羊儿。
自此,此宠常伴雪娘子左右,形貌不曾有任何变化,且置地化石,无人能动。待雪娘子归家,唤之,咩咩奔来仍恋娘子如初。
据说送石的人名为黄初平,泉州人皆言是神仙所赠。
————————————————————————————
还债
林姓男子,漳州龙海人,崇宁二年大暑,行夜路偶遇残庙。见庙中树下有凉井,因口渴难耐,遂摇动轱辘取水,但桶甚重,疑之。取出后桶中浮瓜沉李,另有杨梅荔枝若干,触手冰凉,树下有大石与刀,似有人在此待客。
林生讶然,但荒郊野外,呼之无人应答,兼之赶路嘴馋,便吃净瓜果。不料其归家后连出怪事,夜半惊醒,闻有数十人与其对话,声音尖利杂乱无章,但凝神听之又绝非人言,遍问邻人却无人知其缘由。
不日子时,在家中忽闻歌声,林生出门寻找,见月下海洞之中有一美人,娇媚妖娆,半身露出,半身隐于水中,问之乃答,其为鱼仙,以歌引路令他前来,又责问他何时还债。
林生大惊,并不明白美人所言。便见美人身后礁石丛中蹿出一干小兽,种类各异,大小若狗崽,聚拢一处后发出尖利啸叫,群情激奋,嗡嗡之声回响不绝。
美人扶额道:娘娘庙庙会,娘娘赐下瓜果,却被你一人独占,引得它们追至此地。但你居于村落,它们难以近身,只得来寻我做主。
又道:你必于三日内归还其物,否则此地百兽可食你肉,寝你皮,追讨欠债,天地见证,此誓必应。
言毕,美人翻身入水,身下露出金红鱼尾,长约数丈,乃是精怪无疑。
林生骤然惊起,满头挂汗,仍在家中榻上。翌日,为免灾殃,林生遍寻瓜果,十倍还之,再不复梦。只是数年间,夜间频有扣门声响,且门外放置有各色小物,若不取用,第二日便消失了。
村中老人言,并不是村中人戏弄林生,许是精怪认为林生慷慨,取一还十,故欲以物出借收他的利息罢了。
些许吃活鱼描写,些许恐怖。
正文1865字。
-----------------------------------------------
这个故事要从三年前开始说起了。
彼时我娘子刚生下我家大郎,因生产过程艰难,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眼见着便要油尽灯枯。我听乡里说海上有鱼仙神药,可医死人肉白骨,一咬牙便携着已病得不省人事的妻子驾船出海。
未行两日,海上忽而狂风大作,顷刻间乌云层叠,暴雨如注。滔天的巨浪将船一把掀翻了,我怀抱着妻子坠入海水中,心中想的是对不住未足周岁的大郎。
但令人意外的是,我并未葬身海中。再次醒来之时我已安全地躺在海岸上,身旁的娘子也醒着,康健如常人。
我顿时热泪盈眶,朝着大海的方向磕了好几个响头,感谢鱼仙儿的慈悲。
我本以为这是悲剧的终末,谁想到,这只是另一串怪事的开端。
归家之后,妻子又患上了厌食症,我为妻子做了许多她爱吃的饭食,但她一筷子都没动。一连三日,她只喝了几口水,我心里着急,却也无计可施。
一天半夜,我被猫叫声惊醒,发觉枕畔的妻子不在身边。睡眼惺忪间朝窗外看去,见到的场景却让我惊出一身冷汗:只见惨白月光的照耀之下,妻子正蹲在放鱼的木盆前,用手捧着还在挣扎的鱼儿,一口一口地撕咬它的血肉。
红色的液体顺着她皓白的手腕滴落,掉回木盆的水中,发出滴答滴答的脆响。
发觉我在看她,她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盯着我,脸上一片血肉模糊。气氛冷到极致,寂静之中,她咀嚼的声音清晰可闻。
此后她总是会偷偷盯着我看,当我看向她时,她便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装作无事发生。
甚至我半夜从梦中惊醒,也总能看到她那双睁着的眸子,在深夜中如审视猎物般审视着我。我心中不由得生出一种想法:在厌倦了生鱼的滋味之后,她是否会将我生吃入肚?
当她用同样的眼神打量我们刚会走路的大郎时,我心中的不安感再也控制不住——逃!必须要带着大郎逃走!
这个想法一经萌生便控制不住,我私下里偷偷收拾细软,自觉已做得足够隐蔽,但还是被她察觉到。我解释说家中的杂物好久未收拾了,近来得闲拾整拾整而已。
我不知她是否相信了,但我决计今夜趁她睡着便离开。
入夜之后,我假装睡着,实则等待她入睡。我背对着她,总觉得芒刺在背,那双月夜下冰冷的眸子一直在我脑海中闪烁,此刻她或许就如那般从身后盯着我,我拿不准。
我僵硬地挨到后半夜,才敢试探性地翻身,从眼缝中看她是否醒着。她确实在熟睡,对着屋顶平躺,脸稍稍朝向外侧,姿态放松柔软,胸口缓慢地起伏着。我松了口气,这半夜都惊心动魄原来都是我在自己吓自己。
我蹑手蹑脚地爬下床,从柜中拿出行囊,又轻轻抱起大郎走出房门。还未行多远,便见她也从屋子里走出,情急之下我躲进了附近的一件柴房中。
她四处游荡寻觅了一会儿,喊着我的名字。我当然不会应她。我看着她的身影从柴房的窗前来回经过,一颗心仿佛要跳出喉咙,所幸大郎未醒,她也没有发觉我们。
外面许久不再有动静,我觉得她困乏了,回去休息了。刚放下一颗心,她的身影便径直映照在窗上,十分婉约地在门上敲了两下,轻声细语地问道:“官人,你是在这里吗?”
我觉得有无数的蚂蚁爬到了我的身上,它们行经之处,我的皮肤变得僵硬,血液变得寒冷。我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心却跳的愈来愈烈,仿佛马上就要像春节时的炮竹般从我的胸膛跳出、炸开。我明明未应她,她却仿佛笃信了我在其中一般,敲门的力道越来越大,呼唤声也越来越急切。
正在我手足无措之际,大郎被这声音惊醒了,他面对陌生的环境无助地大哭起来。这是直接向她揭露了答案。
她的动作从敲变为砸,仿佛巨锤一般一下有一下砸在门上,也砸在我的心上。原本美妙动人的声音逐渐夹杂了一些怪异的哀嚎,如鬼魅般凄厉尖锐。
“你在里面!你明明就在里面!!”
“你为什么不说话!!”
“你要带着大郎去哪里!!!”
“不准走,都不准走!!!!!!!!!!!”
我感觉我的心正逐渐变冷,我的灵魂已经逃出我的身体,从半空中俯瞰着我呆滞地模样。我已经再无力操纵我的躯体,恐惧甚至让我生不出反抗的念头了,我大抵是要死在今夜了。
……
……
“那你后来死了吗?”
解红臾神情凝重,认真地问道。
讲故事的渔夫也郑重地点点头:“没错,我死了。”
在解红臾就要倒吸一口凉气之时,渔夫摆手打断了他:“嗨,逗你玩儿的。我娘子说了,这都是仙药的后遗症,过了半年就好了。我们现在过得可幸福了,嘿嘿,我告诉你,再过三个月,我家二郎就要生了。
“本来我说她,都有身孕的人了,别到处乱跑了。她不听,非要上白岛感谢当初搭救我们的鱼仙儿去,我拗不过她,这才陪她一起上的白船。喏,你看,那个就是我娘子——”
解红臾顺着他的指向,果真看到一个身怀六甲的美妇人,正牵着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孩童,倚着舷墙看海。
如有所感,她回过头来看向解红臾,含笑的眼中……似是充斥着一种评判货物的审视感。
——大概是后遗症还未尽好吧,解红臾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