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佳莉不明白事情是如何发展到这个地步的。
现在,她,早乙女由佳莉正在另一座城市的一间游戏厅门口,和完全陌生的小男孩一起玩抓娃娃机。比起这些更让人恼火的是,她们目前一个玩偶也没有得到。
“啊——那边、那边一点!姐姐再往那边一点!当心啊!好的,抓住啦!慢慢的、慢慢——啊……”
随着玩偶再一次掉落在机子内,少年与由佳莉同时发出一声叹息。
“真的就差一点点了耶,大姐姐!”
“吵死了!都是因为你这小鬼在旁边叽叽喳喳个没完没了我才没有抓上来!在平时的话,这种东西我想要多少就能得到多少!”
原本就心情烦躁的由佳莉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她用手掌拍着玻璃,手腕上的镯子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但几乎是转瞬间由佳莉就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手忙脚乱地蹲下去,看着沮丧地垂着头的少年。
“咳……嗯,也许是我今天运气不好吧。”由佳莉又小声嘟囔了句“应该说糟透了”。
“我这里还有硬币,你想玩玩吗?”
少年很快就抬起了头,神采奕奕地问:“真的可以吗?”
“啊,还是……我不能随便花别人的钱。刚才真是抱歉。”
虽然是小鬼,但是家教很好呢。由佳莉想,与自己的弟弟完全不同,那个老气横秋的家伙只会在饭后与自己抢夺游戏机。
“我有点累了,如果可以的话,想请你代我进行。刚才的过程你也都看到了吧,明白怎么操作了吗?”
少年迅速点了点头,终于接过硬币。
“如果我——如果我抓不到的话,那可怎么办呢?”
由佳莉偏着脑袋想了想,说:“那到时候再换我来吧。”
他们终于花光了所有的游戏币,依旧是两手空空。由佳莉突然觉得自己出门一定没看星盘,这么倒霉怕不是水逆。
“真对不起……花光了大姐姐最后的硬币,却还是什么都没有得到。”少年带着隐隐的哭腔小声说,由佳莉完全搞不懂他为什么要对这件事如此在意,如同她搞不懂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让我们再试一次,我还就不信了,这什么邪。”
将少年留在原地,由佳莉怒气冲冲地去柜台兑换硬币,她说不清自己究竟为何因为这种小事上火,心底有那么一个声音始终在说话,都被她强制无视了。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由佳莉用大拇指和食指夹着硬币说,她看到上周才染的指甲颜色真是出奇的丑,自己当初一定是脑子有病才选了这个颜色。
“我们会扼住命运的咽喉。”
突然说出一句完全不符合形象的文学语句,少年有些疑惑地看着由佳莉,他看到对方紧紧盯着硬币,又好像在看着远方。
“你来抓。”
望着由佳莉不由分说塞给自己的硬币,少年慌乱了:“可是——”
“我会协助你,”打断少年的话语,由佳莉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说出来也许你不信,我曾经是我们商店街的小霸王。”
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料,在隔壁机子旁的一名粉发男生也瞪大了眼睛。由佳莉在少年颤颤巍巍将玩偶夹起来的瞬间猛地推了一下玩偶机,夹子在受到力的作用整个机身呈倾斜状的同时松开了。玩偶因为惯性被甩进了出口处,在叮叮当当一阵音乐声中,少年取出了玩偶。
“哇——大姐姐真的好厉害!”
与少年真诚地称赞不同,旁边一直围观的男生似乎是终于忍不住了,发出了隐晦地笑声。由佳莉瞪了过去,对方摆了摆手,很快便离去。
“谢谢姐姐,能一起玩真的很开心!”少年抱着玩偶说,火红色的小狐狸安静地躺在新主人的怀里,“姐姐也要快点振作起来哦!”
由佳莉楞了一下,下意识地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不开心?”
“我不知道姐姐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姐姐一个人坐在凳子上时看起来很寂寞。擅自来搭讪真的很抱歉,不过看到姐姐能有点精神真是太好了。”
哎呦喂!由佳莉在心里嚎叫,怎么能这么可爱!
“想要撩我?你还早了十年,告诉你,我喜欢的可是年长又温柔可靠的哥……哥型。话说,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你也确认我高兴点了。现在你可以回家了吧?大人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我现在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出乎意料地是少年笑了,紧接着在口袋里摸索着,片刻后掏出一枚糖果。
“作为玩偶的回报,我请姐姐吃糖。糖很甜的哦,我一周只能吃一次,因为怕蛀牙。这么甜的糖希望姐姐也能尝一尝,如果能让你振作起来那就太好啦!”
少年说完就抱着玩偶蹦蹦跳跳地走了,由佳莉握了握手心中的糖,心想自己真是逊毙了,居然沦落到需要小鬼来关心。
“呜哇,我还在想你能跑到哪里去呢,结果还是在这里吗?”
这是由佳莉听了十多年的熟悉声音,她连抬头的力气头没有,只是埋着头坐在河岸边。
“我说你啊,差不多就行了吧。天底下的男人都死光了吗,你非要和他在一起啊。”
生天目蜂坐在由佳莉身旁,这里是他们的秘密基地。河岸边的大桥下,他和由佳莉在小的时候还用纸箱子做了一间自认为是屋子的“建筑”。
“别烦我。”由佳莉说得瓦声瓦气,凑近了听还能听到她在吃什么东西,嘴里咬得咯吱咯吱响。
“你这样子他也回不到你的身边啊,你也该醒醒了找个好男友认真交往一下了吧。”
蜂摊开四肢,无所事事地倒草坪上。他看到旁边草地上有一张糖纸,想也没想就装进了口袋。
“所以我说——你现在这样有什么用呢。既然你这么喜欢他,为什么当初不和他上床?我告诉你男人都一样,有第一次就想吃第二次,多搞几次你就怀孕了,你说都是邻居他还能不娶你?”
话音刚落蜂就被由佳莉提着领子拽了起来,他笑眯眯的仰脸,看到对方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表情。
“你——”
“由佳铃*还是这么死心眼呢,就让我告诉你吧,你心目中的神仙哥哥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有男人才最懂男人,他那张伪善的面具下的真面貌。”
“闭嘴闭嘴!我不想听!”
用力摇晃着蜂的领口,由佳莉几近失控。
“他明明知道你喜欢他,却还接受你对自己的百般示好,让你误以为自己还有希望,却不直截了当告诉你早就有女朋友!为什么你要沉迷那样的男人!你当真喜欢他的脸就去和他上——”
“嘭”地一声,由佳莉似乎再也无法承受,她用额头狠狠地撞击蜂的头部,用力之大甚至将两个人都摔倒在地。
“拜托你……不要这么说他……”
由佳莉气喘吁吁,每说一个字都要用嘴巴呼吸好久。她就像一条上了岸的鱼,用最后的力气为自己争夺渺茫的希望。
蜂伸出手拂去由佳莉脸上的碎发,它们因为汗液和泪水胡乱地贴在少女的面颊。有冰冷的水珠砸在他的脸上,那小小的水滴最终流淌入他的嘴里,是苦涩与悲凉的味道。
“你哭了?”
蜂轻声问,他开始手足无措,他一遍又一遍地请求由佳莉停止哭泣,而女生只是坐在他的身上哭得更大声了。
“喂——”
捧过青梅竹马的脸,蜂毫不犹豫地亲吻了上去。由佳莉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她直挺挺地坐着,几乎是立刻就赏了蜂的脸一拳。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远处自行车的铃铛声打破了尴尬,由佳莉几乎是想也没想就提起书包,头也不回地逃走了。蜂摸着面颊只是坐着,也没有追上去的意思。
“那个混蛋、那个混蛋、那•个•混•蛋——————”
一边奔跑一边踹翻了一个垃圾桶的由佳莉气的头晕,她只希望现在立刻就能回到家,然后躺在床上可以什么也不想好好休息。
“早乙女同学,我看你精神实在不佳才允许你稍作休息,现在已经是第三节课了吧,你是不打算毕业了吗?快点收拾东西回自己的教室去,否则我就要请你的班主任了。”
由佳莉被校医赶出了保健室,像个幽灵一般在校园里游荡,最后从窗户翻进了废旧器材仓库,她想在这里必然不会被任何人打搅。
“菲尔德也真是的,又不是他家床,多躺一会能死啊,小气吧啦的!还让我去上数学课,文科生为什么要学数学!”
想到第三节课是数学由佳莉就觉得天旋地转更晕了,她努力告诉自己平和心要冷静,问题是现在只要一放空自己就忍不住想到那天桥下的吻。由佳莉下定决心要狠狠揍蜂一顿,最好给他那自以为是的漂亮脸蛋上多来上那么几下,好让他知道女孩子的初吻不是那么随意就可以夺走的。
“气死了、气死我了——”由佳莉越想越气,忍不住原地跺起脚,“小亚*那个混蛋——蜂你这个混蛋!下次见面看我怎么收拾你!”
“噗。”
身后传来男生忍俊不禁的笑声,这个画面似曾相识。由佳莉愤愤然地转过身,想要查看到底是谁胆敢打搅她神圣的翘课。
梳着背头、脸上带有伤痕的男生在这略微昏暗,混合着灰尘的仓库里,悠闲自得地躺在塌掉一半的木马上,肚子上盖着一本漫画书。
“这位同学,作为私人空间来说,你稍稍有点吵了——还是说我打搅到你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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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由佳铃:Yukarin,由佳莉(Yukari)的昵称
小亚:Hachi(蜂)=8=Ya
两个人玩了点连梗都不算的小把戏。
嗯,这剧情飞飙真不怪我(无辜)。
☆小江这次大概是没力气掐死我了,良心并不会痛
☆借用了一下虚方姐!大胆地响应一下!
明知故犯。
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头顶上的天空依然是蓝色,太阳没有变成两个,世间的一切也都在井然有序地依照着某种不可视、不可闻、不可触、唯可贸然揣度的法则运作着,仿佛只有他这一个故障的齿轮脱落下来,在长达四十五天的坠落中看见一个幻境。
即是说,可能其实不存在一位不顾御守的劝阻、把呼唤灾厄的物件买下来的松井先生,从没有摔碎的碗碟,没有掉下楼去的棉被和漫天的樱云。付丧神向来对自己——不论是记忆力还是任何别的东西——是抱有过少的自信的,加上这莫名其妙的打击来得是如此突然又绝情,因此他开不了口,他无论如何都无法理直气壮地对着眼前这位将他从徒然堂带出、现在却又询问着他是谁的人类青年开口,说出:我们明明是认识的。
“你没事吗?”松井虽然也是一头雾水,但看见年轻人动摇到这般地步,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青好像随时都会倒下,反而担心起对方来,“我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
“也许有吧,我不知道,我已经搞不清楚了。”时江最终这样说,他苦笑着,瞧着甚至有那么点泫然欲泣的意思,“我现在唯一可以确认的事情,就是我现在无处可去了这一点吧。”
他当然不会灰溜溜地回到店里,躺在柜架上等待什么[下一个机会]了,他可以向着天上那些从未护佑过他的神明发誓只有这件事他不会再做。痛楚对于名为鹤见时江的九十九而言是难以去忍耐、难以去承受的,不论是这副虚构的躯体为模仿人类生存而形成的生理上的痛觉,还是一次又一次地失败过后于心底产生的撕心裂肺的痛苦,全都让他备受折磨。他害怕,而一个懦弱的灵魂惧怕疼痛也算是理所当然,这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你无处可去的话,要不要先留在我这?”
青年沉默了一会儿,侧过身,做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这幢占地六叠、高有两层的旧式木屋的主人,就是这样又一次将不速之客迎进了家门。
就松井而言,他并不会主动关注别人的私事,然而这位暂住者不愿言明的东西似乎有点太多了。年轻人只报上了自己的名姓,虽是穿着华丽,但却身无分文;他好像懂得很多事,能够写字算账,又常对许多寻常物件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兴趣。于是青年就猜测对方可能是从哪里的大户人家跑出来的少爷,毕竟这小伙儿往好听了说是不擅长做家务事,往不好听了讲就是笨手笨脚,还有点娇嫩。如此结论是三十二秒前得出来的,时江自告奋勇说要帮忙洗洗盘子,接着就在主人家眼皮子底下摔了一个,手心还给陶瓷的碎片划了一道见血的口子。
“很抱歉又摔坏了你的东西,松井先生,但我真没事。”如果他的眼眶没有红,这话听上去还挺有说服力,“反正没伤着……伤得很深,过几天就好了。”“还是处理一下吧。”
松井练过武,觉得自己也算皮糙肉厚,这点小伤不在话下。时江就不一样了,他拉着他往二楼走想找东西包扎伤口的时候,年轻人分外乖巧地跟在后面,什么话都没有说,大概是真的很痛。想着这些,他也就自然而然地忘了对方奇怪的说法、忘了橱柜里奇怪的空缺,忘了这两者之间的简单联想。他本就不是会为这种程度的异常就要追根究底的人。
而对于时江来说,他就算是做不了什么好事、也从来都是个会为主人多做考虑的付丧神,即使被冲击性的事实打击过度,花点时间总归能够重新振作,毕竟两人之间的缘分并没有终结,九十九可以肯定这一点(当然,为了这个[肯定],他偷偷跑回过两条街开外的古董铺专门确认过)。他算不上聪明,也不那么愚笨,几番推敲后总算是明白了对方态度改变的原因——松井忘记了一切与付丧神有关的事。他这是误把他当做了与他一样的人类。
这就不难解释很多事。鹤见心想。比如他现在拉着自己想要找东西包扎包扎,就是因为他忘记了自己就算受伤,只要没有损害到桃纹的御守,再可怖的伤口也能在几日内完全痊愈。
九十九切实地拥有着五感,但他们不会因此产生生理上的需求,单就这一点来讲就已经与人类大相径庭,更不用提人形与本体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又会产生怎样神奇的作用。因此“被视为人类”的体验是十分难得的,时江不可避免地注意到松井的话变多了,这个人不再是礼貌且疏离地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再是只在他犯下错误时才开口、与他进行着最低限度的交流,不再是、不再是用着和中学教师,和行脚商,和护士,和大学生——用着和其他契约者一样的目光看着他,把他钉死在他从未想要拥有的一切上,让他举步维艰。
瞧,他当真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呀!自己并不作为他的同族存在于世的事实,源源不断的麻烦皆有来由的真相,还有自己分明就是在卑鄙地蚕食着他的平稳的生活,等等等等,一切的一切,他全都不知道、全都不知道啊……
“时江。”付丧神还不习惯听到别人喊自己的名字,他停下胡思乱想、万分迷茫地望过去,松井便耐心地又问了一遍:“还疼吗?”
他现在终于意识到自己这是沉默太久了,于是赶紧摇了摇头,视线隔着玻璃的镜片顺势落到手掌心细细缠绕的绷带上,粗糙织物的尾端是蝴蝶结拉扯过度后失败的模样。他想告诉他说已经不疼了,喉头却被尚未成形的呜咽声生生哽住,吐不出哪怕一个字来。
这之后的第七天的早晨,即是说鹤见住下来的第十三天兼第五十八天的早晨,年轻人和屋主人说自己等会儿要出门。于是松井把人送到玄关,他就是在这在这儿眼疾手快地扶住平地上也能摔倒的房客。青年看看惊魂未定的小伙子,估算了一下时间,最终还是改了主意、陪他一起走上后街。
五月的街道和四月时并没什么太大的不同,就算连续几日的阴雨停歇了留下一片鼠灰色的沉闷天空,空气也仍旧是湿漉漉的,它将行人与行人之间习惯性的沉默渲染得更加抽象。这次先开口的是时江,他以一种事先准备了答案因而期望他人问询的心境把另一个问题抛给同行者:“你不问问我去哪吗?”
松井则是这样回答的,他的语气一向平平淡淡,此时甚至还有些缺少感情:“你要去哪里都是你的自由,没有告诉我的必要,就算你要离开这里回家去或者哪里都——”“我说过我是无处可去的。”他少见地以略显强硬的语气打断他的话,“除了你这里,我没有任何可以‘回去’的‘家’,我不会对你说谎话,松井先生,所以请不要——”鹤见仿佛被人掐住脖子一般突兀地停下来,“……抱歉,我太激动了。”“没事,我不在意。”
青年伸手,时江的个子比他还高些,所以他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这时候他们已经到了路口,他要离开,他也该回去开店了,只是年轻人那副焦急的模样触动到了什么,让他有种难以忘怀的复杂感受。他可能是知道他想说什么的,也可能不知道,他无法确定。
“路上小心。”松井顿了顿,补了一句,“早些回来。”
他猜测这句话是说得对了,因为小伙子总算笑起来、回了声好。
至于付丧神打算做的事情其实很简单,毕竟失忆不是正常现象,既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表现出痊愈的征兆,那么前去咨询专业人士之类的简单事务,就算是他也不至于做不好。
“欢迎光临。”蕪木虚方听到铃铛响,她从椅子上站起身,发现来的是位有些面熟的客人,“哎呀,您是——”“我是那枚招来厄运的御守,蕪木小姐,去年秋分化的形。”付丧神礼貌地点点头,“先前来得匆忙,没有和你打招呼,还请原谅我的失礼……不过这次来访也还是因为我的主人的异常情况,他仍然没有好转。”“那确实很奇怪,狂鲤已经被打倒了,造成的影响也就应该消失了。他的症状是什么?”“失忆,他忘了和九十九有关的一切。”“你是说,他也忘了你吗?”“是的。”鹤见默不作声地移开视线望向窗外,“虽说如此,他也并没有抛弃我,只是把我当做普通人类收留了下来。”“那还好,这样说不定还好办些。”
现任咖啡馆管理人的前·清净屋看出付丧神的疑惑,她如此解释道:“他还能够看见你,那你只要告诉他他忘掉的事情就好了,九十九能够唤醒被狂鲤蛊惑的人,你肯定也可以。”
“只要告诉他,他就能想起来,是吗?”年轻人重复了一遍,“这么简单就可以?肯定还需要别的吧?毕竟,对,我的主人的情况有点不同,他受到的影响比较严重不是吗?不然怎么会到现在还没有恢复?如果真的这么简单就能解决的话,我也不用烦恼那么久了呀?”
“可是你并没有尝试过这个方法吧?”虚方不由得因为对方奇怪的反应而疑惑起来了,“不如说,都过了这么久,为什么你没有试着告诉他——”
时江没能听完这句话,仿佛是将眼球内部的水分瞬间蒸发殆尽一般的剧烈疼痛毫无征兆地灼烧起神经,他哀嚎着倒在地上、鼻梁上架着的眼镜也不知道掉到了哪里去,他挣扎着滚动、尔后瑟缩成一团不受控制地震颤起来,而没有了任何阻碍,手指便毫无顾忌又神经质地狠狠抓挠眼周,指甲在脸颊上划出道道伤口,他这是下意识地想要将痛苦的源头从身体上挖出来以结束这可怕的折磨啊!然而勉强保留下的蛛丝般的理性又勉力拉扯着神智去阻止躯体实践自残的行径,他没有余裕去思考,只有期求这一切能够结束的念头残留在脑海——
也确实结束了,如潮水般席卷而来的痛楚在长达千万年的数秒后也终于如潮水般猛然退去,九十九喘息着扶着墙壁站起来,他不知道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被他吓到的虚方这会儿正为他匆忙奔找着店里的修缮师。年轻人摇摇晃晃地拾起豁了口的物件挪到店门口,他的眼睛不好使了、什么都看不清,所有的所有的一切都在歪曲的视野黏黏糊糊地溶解着混杂在一起,整个世界之中只有松井的声音依旧清晰。
他对他过说早些回来,所以他这就要回去了。
青年注意到自己的房客自从出过一次门之后就有些不对劲,时江开始经常用想要说什么的眼神看着自己,但出口询问的话也只会得到沉默的摇头作为回应,此外,他偶尔会看着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发呆,还会伸出手去,做出抓住什么东西再松开的动作。会不会是回来路上摔到了头?松井如此推测,而这个想法在看到对方豁口的眼镜之后变得更加坚定了。
“你找到它了。”他指指对方手里的遗失物,“这不是都坏了吗,要不要去换一副?”“还能戴,就不用了吧。”“不会妨碍到看东西吗?”“………………能妨碍到就好了……”“什么?”“没什么。”年轻人从房间角落的位置站起身来,没有什么事情可做的时候,他就会待在那里,“那个,虽然很突然,不过今天能让我帮忙洗碗吗?”
考虑到上次答应这个请求的时候发生了流血事件,松井本来是想要拒绝的,可时江说这话时的神情是那样认真、甚至带点孤注一掷的意味,他也就只好先一步将绷带准备好以防万一。只是出乎他的意料,搞不好也出乎小伙子本人的意料的是,他这次什么都没摔坏,八个盘子,三个碗,两个杯子,什么都没摔坏,全都完完整整、干干净净地排列在壁橱里。
想做的话不还是做得到的吗!松井对时江这次的完美表现十分满意,他侧过头想要再说些什么、或者夸夸他,可当他看到年轻人脸上的表情的时候,这些话就讲不出来了。
……也不至于开心到哭出来吧……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不禁这样想到。
鹤见时江知道只要他不开口,松井就会继续将他当做人类来看待,不会将九十九的概念回想起来;他知道这之后后院更后位置的灌木会无故地枯萎,常青的树木会惨遭雷劈;他知道只要他想,他就不会再摔碎任何东西;他知道他看到的是什么、抓在手中的又是什么。
【我其实什么都知道。】他听见自己这样说,即使他并没有开口,【我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会这样做的。】
付丧神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五月二十五日的傍晚,他披挂着屋主人借给他的毛毯从榻榻米上爬起来,看见自己的结缘者正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用他再熟悉不过的目光看着他。
“……九十九也会做梦吗?”
松井平静地提问,而被询问者以微笑作答。
他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碗筷和饭食,露出了万分不解的神情:“请问这个是?”“我看你一直没有吃东西。”这么说着,松井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来,“虽然只是粗茶淡饭,但应该也能填饱肚子。我的手艺还是不错的。”“可是我——”“恩?”“啊,不,没什么。”
他没有进食的必要,他并不是依靠食物存活于世上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包括松井,所以他从没有得到过一个机会去尝试所有人类都会尝试的吃东西这件事,好在他已经千百遍地看过别人重复这个过程,所以他能够顺利地拿起筷子、搛起一筷子的菜肴送进嘴里、咀嚼、吞咽,而不使眼前的人的心中升起疑虑。
他确实这样做了,然后狠狠呛住,止不住地咳嗽直到喉咙里泛起腥甜的味道。他向松井摆摆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等到能够正常说话了,他耐不住激动地开口,他记得人类在遇到这样的状况时应该给出怎样的感想:“好吃……!”
“好吃你就多吃些,就是吃慢点,不要再呛着了,饭的话锅里还有,你放心吃。”
他看见松井微微地笑了笑,在此之前他从未见他这样笑过,他开始希望时间能够停留在这一刻。
丝线于此刻扭成第二个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