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点不错,”狐狸说。“对我来说,你还只是一个小男孩,就像其他千万个小男孩一样。我不需要你。你也同样用不着我。对你来说,我也不过是一只狐狸,和其他千万只狐狸一样。但是,如果你驯服了我,我们就互相不可缺少了。对我来说,你就是世界上唯一的了;我对你来说,也是世界上唯一的了。” (《小王子》第二十一章)
从这仅仅是出于兴趣才动手制作而出的飞行器试作品上掉下来的时候,少女挺懊恼的,这是她的第四十五次试飞,并且显而易见的,又将要以失败告终。
虽说不论是优秀的冒险家、还是优秀的飞行员,又或是两者兼备的切尔西·尼尔森小姐,对于失败的结果都应该习以为常,正如人类无法不通过经历失败和疼痛来获得成长的结果,从过错中吸取教训,比起仅仅沉浸于其所附带的失落感中更具意义。当然,她还是会稍稍地受到情绪影响的,她责备自己为何不在这次尝试之前检查一下阻热装置,好好确认它能正常运转,而不是难得在发动机运作情况良好、机械翼也运作情况良好的大好前景下,让必不可少的驾驶员被过热的操纵杆烫得松了手,就这样从数米高的空中掉下来。
不过这会儿,她也终于从那看着近在眼前、却总是遥不可及的晴空中转移了视线,将注意力放到了地面上,毕竟,众所周知,曾有幸在天空中恣意翱翔过的人,都会对那湛蓝湛蓝的清澈颜色难以忘怀,特别是像切尔西这般单纯、顽固又执着的姑娘,想要再次冲入其中的冲动几乎刻进基因的螺旋,所以她就比起旁人更容易忘记地面,忽视一些本不该忽视的东西,比如这位站在公交车站牌旁、恰巧也站在她此时此刻预定掉落地点的,仰着头看着她的,把惊讶与茫然与Are you kidding or am I dreaming???写满脸上的高个儿青年。
他围着围巾,双手插在外套兜里避寒,身旁则放着一个不大的行李箱,可能是听到了引擎的轰鸣才会抬起头看到她的,好吧,这下他起码不会一无所知地被砸个正着了。然而映在那双干干净净的眼睛里的,在他看来大约只是不速之客别无其他的女孩子耳边则轰隆一下,仿佛工作室里还剩的八个发动机半成品现在就跨越了时间空间围着她放起幸灾乐祸的烟花。
本来过会儿要先背部着地翻滚几下缓冲、再爬起来拍拍衣服的完美着陆的准备,现在紧急改成不砸到人家再稳稳落地实在太困难了,她还做不到在空无所依的半空中完成这样高难度的动作,更不用提比起她来,对方似乎更没这个意思,即使已经清清楚楚地看到天上掉下个人来,年轻人的反应却不是赶紧走开,而是面上带着点讶异又凝重的神情,向着她的方向伸出了手——他在想什么呢?他难道是打算接住她吗……哇?!
不等切尔西继续思考下去,青年已经一手揽住了她的肩膀,一手护住了她的脖子,就这样抱着她原地转起来以消耗正常物理法则下无法凭空消失的势能动能,本能教她下意识地抓紧了对方的大衣领口,于是稍微有那么一些来自他人的温度和气息钻进她的世界里,冲昏了她引以为豪的清醒头脑;由于脚还没有稳稳地站上地面,还是悬空着触不到任何东西的状态,于是她在恍惚间产生了错觉,好似回到过去,坐着那尚在服役的老式双翼飞机开进从没有人尝试过的高度,抬高机身的时候眼见着自己和那令人心生欢喜的颜色越来越近,接着又一头撞进洁白柔软的云彩里,就算被云气雾霭环绕周身什么都看不清,却也前所未有的安心。
那是她重新喜欢上冒险、蓝天和飞行的瞬间啊……
他们很快停了下来,一起头晕脑胀地倒在地上,怎么看都狼狈得紧。不过这场面和英雄救美能够勉强搭上边,他把她护得好好的,自己倒是摔了个结结实实,这会儿还是一副不知自己姓甚名谁、来自哪里又要去向何方的混乱模样;他的眼镜从鼻梁上滑下来了一点,把先前遮住的淡淡的黑眼圈暴露了出来——这都不妨事,完全不妨事,她就用这短短几秒的时间把他记在了心里,哪怕她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不过她也很快在重物落地的响声下记起来自己心爱的飞行器试作品,它比她多坚持了几分钟,正好落在不远处空荡荡的人行道上,可怜兮兮地摔成一团,伴随着小小的爆裂声又吐出单独几块零件。
“好嘛,又失败啦……”切尔西撇撇嘴,暗自将制作新装置和调换手套材料一起提进日程,至于还被她压着的青年,他终于缓过来坐直了,抬手揉了揉后脑勺不紧不慢地说道:“你这发动机不用看就知道压缩比太大了,点火之前就自燃了,能飞起来才怪呢。”
切尔西惊奇:“你是行家嘛?”“我不是谁是啊?”年轻人洋洋得意地用手指擦了擦鼻尖,一副来吧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我行家啊!的表情,从他的脑袋上衣角里窜出了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晃得切尔西都忍不住伸手去确认了一下到底自己是看错了还是确有其事——自然是前者,已知的一般人类是不会突然变异冒出尖耳朵大尾巴来的。
“恩?怎么了?”“谢谢你接住我。”她答非所问,不回答而是自己提出其他问题:“你刚刚说你是行家对吧?那,你能为我画一张设计图吗?”“小事一桩,就包在我身上吧!”
他笑起来真好看啊。她单纯地、不带有任何其他意味地这样想着。兴许就是从此时此刻开始,华秋杉对切尔西·尼尔森来说,就已经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秋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