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低限度地打一下卡
不知道我在写什么,单纯地喝早茶罢了。为什么感觉他俩常驻在新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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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刚过,细雨便在街头巷尾悄无声息地飘落,云层低垂,压得整条街道湿漉漉的。
转过一个弯,数盏灯笼的红光透过微薄的雨幕打在薇拉脸上,将她的面容连同脚下的石板路都照出一片模糊的暖色。斑驳的木制招牌在风中摇晃,发出吱呀的声响,四面的墙上贴着快要剥落的纸质广告。薇拉看了看眼前这座略显古旧的茶楼,又看了看身旁的海明轩,递过一个疑问的眼神。
“走吧,忙了一个通宵,去吃点东西。”褐发男人将滑落的登山包往肩上一挎,率先踏入其中。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暖洋洋的热流扑面而来,混着茶水味和食物的香气。茶楼里热闹非凡,虽是早间,一张张木桌旁却坐满了客,茶杯与碗碟撞击发出的清脆声响与各种琐碎的闲聊交织在一起,形成大片嘈杂的音浪。忙着端茶送水的服务生瞥见两人,先是一愣,随后有些拿不准地用英文说:“两位?”
“两位。”异口同声的普通话和白话,让那可怜的年轻人更加摸不着头脑。幸好,一位穿着制服的主管匆匆赶来,拍拍服务生的肩膀示意他继续去忙,朝风尘仆仆的二人露出笑容:“大堂刚好还有一桌空位,不介意在角落吧?”说完就率先走在前方引路。
一盅热茶,两件点心,普洱的沉郁内敛的淡香飘在空气中。薇拉坐在靠墙的位置,指尖轻点着瓷杯,海明轩端起茶壶给她杯中添到八分满。
“我都不记得上次看见雪是什么时候了。”他端起自己的那杯一饮而尽,又重新续上,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想念欧洲了?”薇拉难得有闲情调侃他一句,“等忙完这阵,请个假期去北方,应该还能赶上雪季的尾巴。”
她拿起筷子,手指微微一抖。尽管薇拉早就掌握这种便利的餐具的使用方法,但每次实操总还是有些不太自然。所幸她没费多少力气,就夹中了那只散发诱人香气的叉烧包,顺利将其放入碗中,却不送进嘴,而是出神般地盯着它金黄色的外皮。
“八仙居……失踪……碎肉……叉烧包……”旁边桌上的谈话悄然飘进耳朵,神秘的窃窃私语音量不大,但充满了笃定。薇拉的思绪不自觉地被引到这些议论上。海明轩似乎也注意到了,轻轻抿一口茶,“你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读一下幻影午夜前后发来的报告书。你专注在分析送来的样品,可能没注意。”
“这么说,八仙居失踪的人和虚异访客有关。”她若有所思地夹起叉烧包,一口咬下。松软的外皮带着甜香,内里的叉烧馅入口即化,肉香与酱料完美融合,层次丰富又十分和谐,简而言之,确实好吃。
海明轩耸耸肩,“还以为你真的从叉烧包里看到了某种生物组织呢。”
“虽然不是这方面,但……”她不置可否,抬起眼,神情依旧是一副冷淡的模样。“你尝一口就知道了。”
他满腹疑惑,拿起一个包子,谨慎地咬下一点在嘴里细细咀嚼,“有什么发现吗?”
“趁热吃,很好吃。”薇拉顿了顿,露出个带点狡黠的笑容。
壶中热气袅袅升起,水雾氤氲,墙外仍是灰蒙蒙的阴雨天。
随着老旧的房门吱呀打开,腐臭的气息弥漫。红发的女性皱了皱眉,早有准备的戴上了口罩和塑料手套。
环顾四周,霉斑的墙面隔出一小方天地,本就狭窄的室内堆满了落灰的杂物。窗上贴着的塑料带挡住了阳光,即使是白天屋内也十分昏暗,家具的阴影中像是藏了什么一般不怀好意。即使打开屋内的电灯也只是让那些角落里的黑暗多加闪动了几分。
即使是不懂风水的人也能察觉到这地界有些阴了。但话又说回来,九龙城寨一片的鸽子笼哪个不是这样阴阴惨惨的。
楚廖辰娴熟的走向厨房。鬼妈妈做的煲仔饭已经被当作证物挪走了,只留下满是油污的灶台。围着水槽碗柜检查了一圈后,女性伸手拉开了冰箱。细小的火星燃起,精准的点燃了扑面飞出的虫蚁,只剩下腐烂的菜梗和长蛆发臭的肉块。
她拿起剩下的半瓶牛奶查看,已经过期两三个月了。
“大姐头,我问清楚啦,邻居说这几个月没有听到怪声也没有见到奇奇怪怪的东西。哦有人看到两条街外公园里有好大只的猪在半夜乱跑但应该和这件事没啥关系。然后,这家女人已经好久没出门啦。不过倒是有看到小孩,冷冷冰冰的不怎么理人,但学校那边倒是有好好去的样子。”橘色马尾的青年一阵风一般推门而入,随即被一屋臭味熏得倒退了两步,“哇好臭,怎么不开窗通风啊?”
“辛苦啦。”楚廖辰给他也塞了一只口罩,继续绕着圈子检查室内,对着床单上渗水一般的痕迹大皱眉头。“之前警察先生说尸体死了几个月了?看起来是被腌入味了。”
“好像至少有四个月了?问邻居他们说一开始还以为是有人在做鱼露。”阿斯特洛伊德皱着脸戴上口罩,跟着一起进行翻箱倒柜的工程,仔细辨认起墙面日历上小孩子写上的花花绿绿的文字。“如果那俩小孩儿没说谎,那是尸体做的饭?”
“也可能是那两个孩子自己做的,或者邻居之类。不过我个人倾向是有访客来过。这家的厨房有很久没用了,煲仔饭里食材的来源解释不通。”
“这样,那这个访客还真是母性充沛~”阿斯特打开抽屉又打开衣柜,随手找了根扫把沿着墙和地板敲了一圈。又开启手电往床底下扒拉了半天,确认了床下只积攒了一地的灰尘,没有像某些恐怖片里一样画满神秘符咒或者再多藏一具尸体。
一圈翻下来什么都没找到,青年有点不耐烦了,“这不是什么都没有嘛,你能找到访客的踪迹吗?”
“不行哦,人都被带走了,好像还拿走了一些生活用品。原本封闭的环境已经被破坏了呢...真是的,一般来说遇到这种事不是应该保持原本的情况不变暗中观察吗...”
话说到一半,她自己先顿住了,随即在阿斯特疑惑的目光中露出苦笑,“哎呀,不能这么想呢。果然还是要以保护无辜小孩子的安全为优先呢~”
“是要先保护一般市民吧......?”阿斯特的语气充满不确定。“我经验少,别的地方不是这样吗?”
“嘛,一般都是吧~可能是地域原因,我老家那边的访客风格一般都更加...直率...?、比如,如果发生在那边的话大概就是鬼妈妈把小孩子做成煲仔饭然后正义调查员大战女鬼这种剧情了~”楚廖辰笑着摊摊手。“这么温柔的可不多见哦。”
“姐,人肉在隔壁片场。”
“开个玩笑~唔,我记得是有些茶楼的叉烧包出了问题?等下这边结束了要不要去吃吃看,说不定能幸运的开出特殊款哦?”
“要去的话先换身衣服比较好吧,我感觉我的衣服已经臭了......”
话题轻松愉快的偏离了原本的主题,在口罩的遮挡之下,楚廖辰暗暗呼了口气。
比起保护民众更注重于追查访客的真相,比起解决问题更专注于收集虚像世界的数据。即使造成牺牲也无所谓,如飞蛾扑向火焰一般追逐着隐藏在混乱与无序之下的那份隐秘。那并不是她故乡城市的行事风格,纯粹是另一个人的影响的残余。她曾经敬仰爱慕的前辈,曾经不远万里来到中国的原因之一。
虽然终究无法认同彼此,但那段经历还是带来了深远的影响。无论是作为支撑手中火焰肆意燃烧的养料,还是谈笑间从唇齿间划过的三分留白。那些年间留下的记忆与养成的习惯已然融入骨血之中,成为支撑起红发火焰使形象的一部分。
但并不是所有的记忆都是美好且适用的。红发的女性最终选择了不同的道路,也放弃了继续仰望那人的背影。
“那么,调查报告...大概是有过访客出没但现在找不到了,也有小概率是来的时间不对或者进门姿势错误总之什么都没找到。希望研发部再接再厉早日做出便携版的Limbus。案发现场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但最好是找能力正确的再来做个驱邪。目前推测来说尸体有很大可能被访客附身,建议销毁。不过,那具女尸是已经被专业人士带走了吧,要是她站起来满地乱跑应该有人能够处理吧~另外一种可能性是那两个小孩子有问题,建议进行心理咨询和物理驱邪。以上~”红发女性结束编辑,点击发送。“好啦,就这样报告上去,剩下的留给负责人来头痛吧~无论后续要怎么处理,都不是我们这样的打火机和手电筒能发挥作用的。收工收工~”
橘发青年哦了一声,从善如流的跟了上去。屋外也是一贯半阴不晴湿漉漉的天气,但总比狭小的室内舒畅一些。阿斯特畅快的摘下口罩,伸了个揽腰。“所以我们为什么要来啊?”
“因为住的近吧。我有点好奇烧腊饭的味道了,今天晚饭试着做做看怎么样?”
“不是说去吃叉烧包吗?”
“欸,都知道了可能会有奇怪的肉混进去,为什么还要去吃?”
“第一次面对访客时的情况?怎么突然对这个话题感兴趣了呀?”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楚廖辰正在准备晚饭。白色卷发的少女欲言又止的在餐桌和厨房门框间来回徘徊了六七八趟,做了不下十次深呼吸,终于在监护人鼓励的目光下捏着裙角将问题抛了出来。
“那个,幻影,实习...”女孩又深深的吸了口气。“想问问看你们的经验...”
“哎呀,小霖不用紧张。从最近训练的情况来看,你的异能已经控制的很棒了。”楚廖辰熟练的给煎锅中滋滋作响的汉堡排翻了个面。“最开始的时候有人指导。也不会给你们太艰难的工作,大概会从最基础的,整理报告,熟悉流程开始?不过,小霖和我一样都是火焰的异能,那么,很快就会出外勤了吧...遇到问题的话,首先躲到年长的同事后面,然后把不对劲的东西全部都烧掉就好啦。”
“烧...烧掉就好了......?”少女呆呆的跟着重复。
旁边正在搅拌土豆泥的阿斯特洛伊德扑哧笑了出来。“你说的像烤土豆一样!”
“那还是比烤土豆要困难一些的,大概是烤火鸡的程度吧。”将筷子尖端插进已经烤成焦黄色的肉饼正中,红发的火焰使满意的看到清澈的肉汁涌出。 “说起来,明天要不要试试看肉酱烤茄子?我看到了一个菜谱,好像很有趣。”
“那个...访客......”眼见话题一路滑向明天的菜单,白霖没忍住小小声提醒。
“对,第一次面对访客的情况。之前我们居然都没有说过这件事吗?”
“之前没说过!”阿斯特洛伊德举手。”我也想听!“
好吧,好吧。毕竟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但如果不是白霖提起,在做的两个幻影成员明显都没有分享自己的故事的兴致。女性耸耸肩,利落的把切好的洋葱和蘑菇丢进锅里。“那是好久之前的事情啦。实际上,我不太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那时候我大概只有三四岁。”
毫不意外的,旁边的两人同时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嗯...我家情况比较特殊?”楚廖辰笑了笑,低头向锅中加入葡萄酒和百里香,舀起一勺酱汁尝了尝味道,满意的把煎好的肉排放回锅中,盖上锅盖,“你们知道,我的父母都是异能者...”
“所以你出生就自带异能?哇,cool。”
“其实很难说是家族遗传,还是被父母带去工作现场时,隔着安全玻璃触碰到了访客的倒影。总之,在我能完整的拼写出自己的名字的年纪就已经拥有点亮火焰的能力了。”
“大姐头的父母...”阿斯特洛伊德思考了一秒如何让自己的措辞显得不那么失礼,“也挺厉害的。”
“他们确实很厉害的。另外一个原因是我们当时居住的城市禁止父母将孩子独自留在家中。他们也没找到合适的...那个词是什么来着?婴儿照顾者?”
“...我猜你想说佣人?女仆...?”
“保姆。”少女小小声提醒。
“对,保姆。总之,比起放任一无所知的普通人住进家里照看还不能很好控制自己异能的小孩子,我的父母更倾向于在处理工作时也把我带在身边。所以我可以说是...业余时间在幻影组织里面长大的?当然,没那么夸张。他们也不是总是在工作。大概要比普通信徒家庭去教堂参加礼拜的频率还要更低一些...”
“听起来比我们可清闲太多了哇。还是说我觉得自己总是特别忙是因为我打了两份工的原因?”
“我们也没有很忙吧?不如说,有时候清闲到让人担心奥罗拉哪天就会破产了呢。这里的租金可不便宜。”
“所以...莱西第一次碰到访客...?”在话题再一次跑偏之前又一次被拉了回来。
“那我真的记不清啦。不过,如果你指的是第一次任务的话,和白霖你一样是十六岁。当时面对的访客是,麦田里的稻草人。”眼看不断冒泡的汤汁变得浓稠,楚廖辰打开锅盖,加入稀奶油与黄芥末酱搅拌了几下,接着又撒上盐和胡椒粉调味。“就像字面意思描述的那样,它看起来和普通的稻草人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动作不快,也无法沟通。它的捕食方法是制造恐怖的幻觉,然后趁受害者被吓呆时吃掉他们的大脑。”
“听起来毫无难度,简直像是专门为你挑选的一样。”阿斯特洛伊德摸着下巴评价。
“事实上它确实像是专门为我挑选的,或许是作为入职礼物。”肉排顺利出锅,撒上一点欧芹碎末装饰。白色的少女见状乖巧的端起盘子走向餐桌。“任务过程十分简单。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全部都烧掉就好。唯一遇到的麻烦是他们和普通的稻草人一样喜欢出现在大片的农田中,控制好火势不要烧毁那些田地里的植物反而花费了当时的我更多的精力。实际上,灭火总比点火要更加困难一些。好啦,加上土豆泥烤面包和蔬菜汤,我们可以开饭了。”
三人围坐在晚餐桌前。白霖嗅着饭菜的香气闭上眼睛,小声开始了餐前祷告。另外两个马上准备开始晚间工作的成年人并没有陪她一起也没有阻止。直到祷告结束,拿起餐勺,少女执着的再次回到了最初的话题。“...阿斯特遇到的异界访客呢?”
阿斯特洛伊德切下一块肉饼塞进嘴里,含含糊糊的回答。”我的话,改天再问好吗?我还没编好故事呢。“
斑神也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向柏见讲起与自己的能力有关的事。
周末,夜晚,从五年前开始就一起去的酒吧,只不过今天没有坐在最醒目的吧台正中央,而是挑了一张既不靠窗也不靠近酒吧氛围的角落桌子,熟识的老板端来炸马铃薯片和鸡蛋三明治时还开玩笑道“就好像特工接头一般”。
“说不准还真是什么秘密任务呢!”柏见用相似的调笑语调回应,视线不着痕迹地落在对方端着小食篮放下的手又收回,待人走远后才拿起手边的易拉罐晃了晃——确认罐中还有多少啤酒,他一贯的做法——托着腮说,“他身上的也没有你的多。”
“慢慢来,至少现在什么也没发生,也没有因为不当使用能力而失语三年嘛!”斑神说着没有多少安慰意味存在其中的安慰之语。
而柏见举着啤酒罐一动不动,连目光也没有从他身上移开,于是他马上心领神会道:“还是想听失语症这部分?”
“嗯,爱听这个。”
“从前有个小孩儿得到了说什么什么就会实现的能力,但当时他还控制不好自己的能力,于是在春天郊游时说‘说不定会遇上暴雨’,导致春游从头到尾都湿漉漉的;口无遮拦地对同学说‘再这样下去马上会摔一跤的’,紧接着被这么说的人就左脚绊右脚在平地上摔倒,偏生又有这样那样的混乱和意外,最终演变成了从楼上滚下去,打了好几个月的石膏。于是祸从口出的小孩被同龄人讨厌了,被喊作‘乌鸦’,决定不说话之后又被喊作‘小哑巴’,不知道是不是沉默太久,他想反驳的时候发现当真发不出声音来了。”
“哇,好老套的故事,儿童文学都不会写的类型。”柏见毫无起伏地用颇夸张的语气如是点评并催促,“然后呢然后呢?”
斑神在他期待到发亮的眼神中轻轻叹了口气,做了一次深呼吸确定酒精还没漫到脑子之后才往下说:“直到某一天他又被别人为难了,说实话他已经觉得很无聊并且懒得回应,但是他崭新出厂的新同学——”
“等下,崭新出厂是什么形容,上次不是还老老实实地介绍为‘跳级上来的新同学’吗?”
“你倒是还记得……我不可能一字不差地讲出来嘛!总之,那位新同学不知道为什么就替他出头还把人打了,提着人的脑袋准备往墙上撞的时候他觉得不行,就下意识开口喊了‘停下’,然后失语症就这样离奇地从他身上离开了,虽然代价是回去以后他发了好几天的高烧。”
“或许可以增加一些细节,”柏见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桌面,“时间是傍晚,晴朗的天气,濒死的太阳的光辉一览无余,那个‘崭新出厂’的新同学其实一开始只是因为对那孩子的不言不语感兴趣甚至也想欺负一下子,还很想看他被欺负了会怎么反抗——本打算袖手旁观的,可毫无缘由地就翻过窗台到了那孩子身边。
“‘停下’两个字说出口的时候,某种奇异的……应该说是能量?在那段走廊上降临了,抓住了新同学的手,那种触感没有硬度也没有材质,或许只是一团扭在一起的空气,但是仍然在抓着别人头发下了狠劲要往墙上撞的手上剐蹭出了血痕。
“事情解决了,那个小哑巴拔腿就走。可是新同学觉得哪能就这么算了,他好歹得把伤口的债讨回来。所以他追上去,喊他‘小美人鱼’、‘乌鸦先生’、‘斑神君’……”
“须完,”坐在对面的人突然开口打断了柏见即兴而起的喋喋不休,“你好烦人。”
柏见瞪大了眼睛,连啤酒罐都放下了:“你说现在?还是那时候?喂,我要伤心了!”
斑神被他制造出来的声响吓得一激灵,按着太阳穴将最后一口三明治塞进嘴里,才模模糊糊地抱怨:“我好不容易才把那些称谓排除出脑子……”
那些飞扬的碎发都耷拉下来,柏见扶着桌沿小声嘀咕:“好嘛,于是为了让新同学闭嘴,小哑巴又说了一句‘止血’让他的伤口停止了流血。明明我觉得那时候我还挺像个英雄啊骑士什么的……”
“拜托,你一开始明明也抱着看我热闹的想法,”斑神拉开啤酒罐的易拉环,把啤酒放在他面前,笑道,“好啦,现在我们已经这样凑在一起好几年了,有什么好难过的。”
安慰很有效,那双如紫水晶的眼眸在被识破的下一秒就盛满了细碎的笑意,装了三秒失落的柏见表情又飞扬起来:“因为你没有拒绝我嘛!我又对你那个能力蛮感兴趣。不知不觉就在一起这么久了,不过——”
说到严肃的部分,他的声音压了下来:“可你从来没说过你是怎么得到能力的。为什么?”
“那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也没什么好讲的呀。”斑神先生一点点啃着手里的马铃薯片无动于衷。
“才没有。我那次……”柏见组织了一下语言,“那次看见的、突然出现的、像故障电视机屏幕一样的裂隙展开,从那里面出现了东西、简直是险象环生。”
实在难以编织起语言去覆盖自己关于不可描述之物的那段记忆,柏见吞吞吐吐连比带划了好一会儿,又泄了气地把手放回桌面上,下了结论:“哪怕能够处理那些东西的人马上赶来了,我也差点死掉了!真的很危险。虽然那之后我也得到了能看到‘线’的能力,还不知道有什么用……所以,你的能力是怎么来的?”
绕了一大圈又回到这里。和柏见投过来充满期待的目光对上视线,斑神启开他今晚的第二罐啤酒,抿了一口:“真想听?”
“真想听。”
“唔。我应该有说过我是七岁开始可以使用这种力量的吧?细节已经模糊不清了,回想起来大概是做了个梦。轻飘飘的,没有任何危险。”
“梦?”
“嗯。和这里并没有什么差别的街道,大楼错落有致,只不过外观全部是用玻璃之类透明的材质覆盖的,内里的钢筋架构都一清二楚,建筑群在阳光下亮闪闪的。”
“哇,不管是对居民还是交通来说都很不方便呢!”
“没关系,那里除了我一个人也没有。街道上一片死寂,建筑物的表面一尘不染,比起‘城镇’这种有人气的说法,其实‘摆件’会更合适吧。那儿没有生命也没有灰尘的存在,像是……嗯,瘟疫,玻璃瘟疫在阳光下驰骋。”
“喂喂,”柏见喝空了今晚第五罐啤酒,把空锡罐重重按在桌面上,“变得费解起来了,什么玻璃什么瘟疫的,做成出版物的话读者可不会买账哟!”
斑神保持着笑眯眯的神态,对他的听众发表的牢骚也未置一词:“毕竟是梦嘛!梦残留的感觉就是这样子。简而言之,那时候,那里,只有我一个生物存在,然后就是‘祂’——”
斑神停顿了一下,换了个更慎重也更贴切的人称代词,柏见听着这个小小的变化,挑了一下眉毛,不过并未发表评价。
“‘她’在那段时间恰好在这片街道的上空游过,堂而皇之、悠游自如。我想是因为那里没有任何一束目光投向‘她’,转念一想如果万众瞩目‘她’也依旧会我行我素地行进着、盛开着。”
“梦里的确充满了矛盾却自圆其说的逻辑。”柏见打了个响指,“可盛开?那个生物、哦,不是生物……‘她’身上有花吗?”
“‘她’其实像乒乓球树海绵,又像水母,还有点像教材书上神经元的图片。”斑神摸着下巴回忆,“停在我面前垂下触肢的时候又像一束别致的捧花。可‘她’实在太大了,比两层楼还要高,那样的话应该是一束五六米高的捧花,我还没有‘她’一根触肢一半高。身体中段应该是脑袋的部位微微低垂,巨大的眼睛和我对视。
“眼睛的颜色和我的一样,”斑神把一侧鬓角按在耳后,拨了拨品红色的耳坠,“眼睛里跳跃着白色的八角星。那是不可理解之物,那双眼中盛满了未被了解之失以及跨越时空的伟大思想。然后我就向‘她’开枪了。”
“等下、等等,枪这部分怎么没说?哪来的枪?”
“没说吗?是宾馆的无面人交到我手里的。”
“无面人又是哪里冒出来的……那里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吗?”
“宾馆在别的地方,到处都是无面人。我有五官,但是他们不排斥我,其中一个还给了我手枪。当时不知道怎么的,我就向‘她’开枪了。
“那一刻我听到田村先生又在嘲笑我、诅咒我。我想我一定从他这次的话语中理解了什么并说了什么,不记得了。”
柏见眨眨眼睛,他知道“田村先生”是斑神固执地对他父亲使用的称谓,也知道父子关系差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还记得这位“田村先生”被记录的失踪时间正是斑神七岁时。
这其中有什么关系吗?他并没有问出口,而是安静聆听。
“……老实说开枪的那个瞬间,我应该无意识地把‘她’当作母亲了。虽然‘她’既不会唱哄睡的歌谣、也没有温柔的气味和长发,甚至没有一副人类的面孔,但是你也知道我没见过母亲,七岁的我在那个瞬间拥有了‘母亲’。”
“哈……这种话像儿童教育读物里缺少母爱的典型案例会说的。所以才是‘她’?”
“所以才是‘她’。开枪以后我就什么都听不到了,玻璃瘟疫疾驰的世界恢复寂静,也许是枪声破坏了我的听觉,也许是声音和氧气都在子弹射出的那一刻被剥夺。那枚小小的东西燎着火花撞向‘她’,可‘她’只是毫无感情地注视着——或许其中涌动着温柔的情愫——子弹在视线中逐渐被看清直到恢复了静止时能够观测到的形态。那枚子弹停在了触须间,随着‘她’那些漾着柔柔水波的触须发出越来越相似的光芒。
“无端地,那一刻我明白过来我已经不再能够触碰到那颗子弹了。它已经撞向了另一个层面,和‘她’成了性质形似的事物。”
事情越来越离奇了。柏见板着脸敲着桌子,沉默着思考着,两人的酒桌上环绕着刻板又富有规律的“橐橐”声。斑神继续往下说着:
“然后听觉就恢复了,我又开始听到声音。像母亲收到了来自孩子的礼物一般温柔的咕哝软声,模糊中一点一点搭建我被破坏的身体机能。
“我再次和那双闪着白星的眼对视。那双眼睛里亮丽的品红色开始流淌,沿着‘她’的脸落下,侵袭天空、渗透大地,却从来没能离开我的视线。
“——原来那些灼眼的颜色已经流入我的眼睛里了。
“品红色开始蔓延,攀上墙壁、遮蔽天空、包裹住天上一大一小的两轮月亮,而后一切都开始在亮丽的颜色里轻快地跳跃着融化。梦中的我在这一切的中心无意识地吐出一个音节,残存的路面与建筑在不会拐弯的音节中直直地破碎开去,天地坠落、日月崩塌。”
“——你坠入了不可思议的太平世界?”看过同一本书的柏见轻声接上下半句。
“不,”斑神笑着摇摇头,“我在家里的地板上醒了过来,发现时间过去了三天,身体还在发着低烧,差点要死了。我说‘我有力气去给自己准备一点退烧药’,身体照做之后,我去了田村先生的书房。他就在那儿,从我说第一个字开始就用惶惑的目光看着我,这之后他就离开家,再也没回来。”
斑神想再开一罐啤酒,伸出手去却只摸到了喝得干净的空罐,他从过分投入的故事会状态中脱离出来,扭头一看,那一侧已经被柏见用喝空的易拉罐搭了个毫无美感的建筑物出来,在酒吧的灯光下也闪闪发光。
他又叹了口气,做了收尾:“就这样,我得到了异能。不过不像梦里那样一个字就能让太阳落下,你也清楚的,只能拿来烧开水。用不用对世界影响都不大。”
“哪有的事!不是因为这个才会和我待在一起吗?”
“如果没有这项特质你就不和我玩啦?”
“才不是,但一段关系的开始不就是对某项特质感兴趣吗?”
“也是,人都有特质,有些人会对某一项特质感兴趣,一些人不会,社交圈就是这样筛选出来的。”
“又是泛论!”
闲聊的时间即将结束,柏见在调笑之后抛出最后一个问题:“所以,毕业以后就走?”
“嗯,我也去找找属于我能力的因缘。会给你写信的,放心。如果想我的话可以按照邮戳来找我。要是实在搞不明白你得到了什么能力,不如就找我来帮忙。”
“那就说定了!”黑发的青年把喝尽了的啤酒罐放在桌上,一锤定音按灭了这个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