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发草稿上来啊!!!
一、
“出去之后,就往远离市区的地方走,各地都有同伴,他们会继续照顾你们。对了,如果路过空中庭院的话,那里应该正好会开展一些活动,身体允许的话可以留下来看一看。最后就是,记得好好遵守莫罗医生给你们的医嘱。”
送走受伤的市民后,埃德加回到教堂,开始帮酊德兰收拾药品和医疗器械。“为什么不让他们在这里休息到天亮?”酊德兰把消完毒的手术刀理回背包,又将药品分门别类地装回自己的行李箱。
“叛军的收容所里这里不远,同伴们比我更可靠。更何况这里并不会一直都那么安全,刚才的蒙面党来一两个确实问题不大,但万一那些成群结队的家伙,如果他们对银行失去了兴趣呢?杀戮日什么都可能发生。不过更重要的是,我没法和他们一起屏息凝神等天明。”
“您准备离开这里?”
“哎,当然。需要被拯救的人有很多……用小酊德兰的话来说,就是有人需要帮助,自己就会行动,这个想法我非常赞同。我想你千里迢迢地赶了过来,投身于这人造的地狱,也不会安于停留在原地吧?”
“埃德加先生,您说得对。其实刚才您提出准备将他们送到同胞们那儿的时候,我松了一口气。我也没有逗留过久的打算,谢谢您注意到了。”
他们收拾好工具,在离开前最后看了一眼礼堂内的圣母像。尽管埃德加和酊德兰都认为这层简陋的防护无法令它平安地度过杀戮日,但他们还是不约而同地推上了大门,将它重新锁上。
“埃德加先生接下来打算去哪里?”
“大概是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走吧,萨雷里不算大,如果能借到车的话一个晚上就能大致逛完一圈。”
他说完低下头,却发现年轻的医生带着些许不悦和困惑看着自己。“……您没有说实话。”她轻声地说道,“您有目的地,有明确想做的事情……啊,抱歉,也许是我追究过度了。”
在将受伤市民领至教堂的时候,埃德加在路上见到过一位奄奄一息的水手。对方躺在马路正中央,胸口被子弹洞穿,左手臂的下半截也消失不见,已经陷入昏迷状态的他在埃德加试图为他止血的时候咽了气。主座教堂和港区之间有很长一段路程,埃德加能想象对方经历了怎样的痛苦和恐惧,历尽千辛万苦才逃到了这个地方。于是他为对方念了祷词,将对方拖至路边,让尸身不至于被往来的车辆肆意蹂躏。在这过程中他发现水手紧握着一张印有奇特标志的门票——这里港区的船只他也熟悉,票样他也记得,但对方手里的着一张是他的记忆中从未出现过的,并且它的中间印着这样的文字:
“海神光明号,杀戮日午夜十一点顶层,欢迎任何携带筹码前往的客人!”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艘豪华游轮最上方的场所的确是一间规模不小的赌场,和有钱有梦谁都能搏上一把的拉斯维加斯不一样,那是平日里是专属上流人士的娱乐场所。那个地方特地在杀戮日开放给所有人,任谁都能揣测到里面究竟会发生些什么。
埃德加喜欢和聪明的搭档共事,但此时此刻站在面前的姑娘也过于敏锐了。他认为自己不能带着酊德兰去那种地方,赌场里并没有医生发挥实力的机会,更何况他并没有打算拯救那里头的任何一个。
酊德兰知道这一点的话,想必是会失望的。
“不,没关系。你的推测十分正确,我是有一些计划,但它们尚未成型,不过在那之前我打算先去空中庭院——正好表演一会儿就会开始,小酊德兰想去看看吗?”
“这我倒是不用了,这里肯定还有需要救助的人……不过我相信米凯拉女士会给所有人一场精彩的演出。”
“那看来我们得暂时分别啦,天亮后有机会再会吧,到时候带你看看这座城市是如何治疗自己的……愿上帝保佑你。”
“嗯,愿上帝保佑。”
他们相互道别,同时埃德加悄然松了口气。人若不会迷茫就好了,他想,毕竟自己也不是不能放下原先的计划,守着酊德兰东奔西走一整夜。
二、
也许因为一开始就被叛军的同伴们控制住了,比起自己先前路过的区域,莫索空中庭院此刻维持在了相当良好的状态,甚至连路边的尸体和血迹也减少了许多。作为庭院招牌的绿植也被保护得非常好,如果运气足够好的话,这里也许将成为杀戮日翌日唯一能立即重新开放的地方。
不过当他想起米凯拉的计划后,又很快把这个揣测从自己脑海内抹掉了。暴风雨前的空气也总是凝固着的。
距离米凯拉所说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他走进组成了空中庭院的大厦中的一栋。在上楼前他看到了那部眼熟的重型机车,米凯拉已经到了。确实根据对方的性格,她现在应该已经在上方的天台等待时间到来,以确保自己的计划能万无一失。
接下来就是对叛军来说至关重要的时刻——不只是叛军,对萨雷里,对美利坚乃至整个世界或许都一样,一切很快就会发生改变。至于这一笔究竟会在历史上留下多厚重的记录,那就得看她的了——埃德加推开通往天台的门,朝不远处的女性招了招手。
“你好呀,米凯拉,看来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哎呀,我倒是没想过你今晚会来这里,大家都以为你会趁现在四处奔波呢,”他看到米凯拉带着一丝诧异挑了挑眉毛。“毕竟你经常说能多救到一条生命,灵魂便能离上帝更近一步。”
“对,确实如此……来这里是需要你帮忙提供一点点信息,同时看看你的努力成果嘛。”他说着将准备好的纸条递给对方。“不过不用担心,拥有同样想法的并不止我一个——我遇到了很有趣的同伴。她比我更纯粹,更努力,即便世上没有神明,她也会心无旁骛地对每个人伸出援手吧。”
米凯拉用目光扫了一眼埃德加需要的东西,飞快地写下了一串数字,又将纸条交还回去。“你还是尽快买一台手机比较好——听完你的描述我想起来了,我也认识一位类似的……不过好像很少听到你想这样评价别人。”
“是的,我认为我并没有相应的资格,刚才只是有感而发。我不是神,我的言语无足轻重。”
“我倒是觉得正因为无足轻重,所以你可以更自在一些——上帝没有准许的事情,你不是也做了许多?”米凯拉勾起嘴角,又伸手指了指埃德加的左腕。“我推荐的人选还不错吧?它恢复得很漂亮。”
“是的,谢谢。”他看向附近的植被,高楼之间总是容易起风,他隐约能从微微扬起的花瓣和枝叶间辨出不属于自然造物的轮廓。米凯拉想见到的世界和自己的期许大抵是相同的。可究竟该如何达成?这条路是否正确?一切的答案
“我可以再问一个问题吗?”
“当然,我们还有些许时间。只是牧师先生,我记得你的告解对象只有天上的那一位才对,如果你的问题过于深刻,那我就没有能提交完美答卷的自信了。”
埃德加笑了:“哎呀,怎么会……那是针对米凯拉个人的问题:你制定了这个计划,但是你可曾预见过这么做的未来?你——或者说我们是否拥有足够用来支付的代价?”
“哈哈,我要有这样的能力就不致于偷摸着筹划至今日才动手。但我相信萨雷里,相信世上的人们。”
“尽管他们正在四处屠戮?”
“当然,只要掌握好度……”米凯拉的长发也楼宇间的气流托了起来。“人们哪怕有迷茫,有私欲,也仍旧是能用理性和良知将自己制约起来的生物。这个世界不需要通过杀戮日换来的繁华与和平,人若是迷茫,那就加以引导……埃德加,这之后的事你应该比我熟。好了,宣言的时间就要到了。”
米凯拉说完后,又通过对讲机与其他同伴确认了时间,这之后她向埃德加比划了一下手势,示意谈话暂时只能到此为止了。
宣言——米凯拉这样描述过自己计划中的行为。“它对叛军来说十分重要。光有反对的思想还不够,要终结现状的话,我们必须行动。所以我们成为一个组织,成为一支军队,叛军这个说法非常不错,我们都是战友。点燃火把,把杀戮日和它背后的一切都灼烧到无处遁形。”
“我尊敬你,也衷心祝愿这个国家能在叛军诸位的努力下得到解放。”
三、
在人们欢度情人节的夜晚,我被债主用菜刀剁掉了三根手指。
他自然是不会亲自动手的——雇几个混混,把我的一个根食指和两根拇指带回他面前,对他来说这次的事就算完了。只是我不理解,为什么我欠了他钱,他却仍在我身上费钱费心。
而混混们似乎也想从我这里找到一些乐子,他们拿走了我身体的一部分,还把我按在垃圾堆里揍了一顿。这导致现在我只能跪在垃圾箱的边上,一边呕吐一边思考今后该怎么办:刚才他们说了,下次还不上钱,债主肯定就会来要我的命。把塑料袋套在我的脑袋上扎紧,等我断了气,就把我身上能用的器官拆下,卖到黑市,还清我的债——嘿!那还不如今天就这么做呢!
现在我没了大拇指,连拨个电话都很难。不过这个点隔壁屋的老头肯定已经在家里喝了个烂醉,即便我打了这通电话出去,十有八九他也不会听到我求救的铃声。而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会来把我扛回去,用身上不多的零钱给我买一罐热咖啡。萨雷里也没有那么多好心人,经济不景气,大家自顾不暇。即便是这样的日子,我在白天也没见到多少抱着玫瑰的年轻人。
不如我就在这里自尽吧。我听到嗡嗡叫唤的脑袋里有个声音对我说。咬断舌头,横死街头,至于天亮后谁会变成第一个被我吓到尖叫的倒霉蛋,那就不是轮得到我操心的事了。
我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可由于我的上下门牙被打断了,于是只能维持着青蛙一般匍匐于地的姿势,靠脑袋的重量和下颌骨的支撑朝着舌根发力——很疼,但没有噗噗冒血的手掌和牙根疼得厉害,咬断嘴里的这块肉,我真的会死吗?我迷迷糊糊地想着……哎呀,我甚至没有这样的力气。
一无是处被逐出家门的败家子,沉迷赌博以后债台高筑……要想赚一顿饭钱要么靠讨要么靠偷,好不容易拿到那么点能看的数量,下一秒又送进老虎机。
我看着眼前的走马灯,牙齿却发不出力。靠这个方法是死不成了,可天亮后就又是新一轮的痛苦,我需要疗伤,需要吃饭,需要绞尽脑汁去想办法赚钱……21点如何?好像最近摸清了门路……
哎!哎!该死的,你一动脑筋就在想赌!
我感觉眼泪顺着脸掉到了嘴里,索性翻过身子,决定挑个舒服点的姿势接着睡。明天老头丢垃圾的时候总会发现我的,就这样吧。
我艰难地试图仰躺,却很快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当我的目光往上看时,正好对上了一双色彩怪异的眼。它们直勾勾地盯着我,不带任何感情,好像打算把我现在这副落魄模样永远刻在它们主人的记忆里那样。“看够了没……”我打算骂他几句,却几乎说不出正常的话来,最后甚至咕噜咕噜地吐了两个血泡出来。不过对方似乎并没有介意——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对眼睛的主人并没有对我产生厌恶,他只是安静地看着我,晌久,他才慢吞吞地开了金口:
“你需……要什么。”
天呐,就仿佛是一台年久失修的机器!语调怪异,节奏混乱,一时间我甚至分不出究竟被狠揍一顿发不出声人的是我还是他。我瞥了他一眼,他仍旧面无表情,只是转动着那对浅到不太正常的灰色眼睛,他的目光在我的手掌和脸上游移了老半天,终于判断出来我需要帮助了吗?
“……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救救我?我快死掉了。”我用最后的耐性和体力说完这些后,眼前的景象便被黑暗替代了,昏迷前我隐隐约约听到那人说了一句“好”。
试图挑战探案/恐怖悬疑,如果不成功也可单纯用来吸奶条
修改太久所以配图没能画完……之后再增加(心虚
是中立善良和守序邪恶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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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睁开眼睛时,下意识的惊叫。
房间里黑暗极了,像母亲的腹中一般。或许,如果你不是突然陷入昏迷后在这里醒来,你会更喜欢这样纯粹安宁的黑暗吧……但现在你并不能欣赏这份宁静。
在呼喊求助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之后你沉默下来,轻声向上帝祈祷。正如早期人类在蜷缩在山洞中,向他们大脑中幻想出的原始神灵祈祷。无毛猿的肢体如此柔弱,野兽,石块,在青苔上脚滑摔倒都能够轻易的杀死它们。恐惧成了它们的本能——此刻,也是你的本能。
空气中漂浮着湿润的水汽和土腥味,旧木板淡淡的霉味,你等待自己的呼吸平息,才终于起身,抚摸身边的一切,企图得到更多信息——仿佛那就能令人更加安心似的。
但那些信息都相当单纯和无用:你的身下是一张结实的木床,铺着简单的被褥,沾染了湿气,令你有些不适。木板相当结实,渗透出地底深处来的,几乎要结起冰的湿冷。
你继续摸着。地板的边缘延伸到墙面,再往上是天花板(只比你的头顶高一点,你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伸展开手臂,两侧的空间也同样窄小,勉强让你的指尖不能同时摸到两侧。床脚有一个马桶,你用惨痛的那种方式知道了这一点:一脚踹了上去。你的惨叫声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传播,没有回声。
你孤身一人,只有自己绝望的声音陪伴:"上帝啊……",你轻声呜咽,开始哭泣。
可是上帝没有注视着你,亲爱的,只有我。
我在注视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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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戮日的到来并没有让萨雷里警局的工作轻松多少。有些人等待着那个无法无天的12小时,有些人却在那之前就开始兴奋起来:十几个帮派成员在大街上就开始互殴,被逮捕后从警车上一路互相叫骂到局里,个个都在喊"等七点一到就杀了你"。里欧恨不得把他们的嘴都贴上胶带,但那十成十违法还会导致他被扣工资,于是只能把他们铐在拘留室里逃了出来,在警车上苟且偷生。
谁让他自告奋勇的在杀戮日这天执勤,其他人都早早的下了班(有几个人甚至在城市边缘开车等着离开的指令),剩下两个小组的人在人心惶惶的城市里四处救火。警车鸣响着笛声,警告所有已经蠢蠢欲动的蛆虫们,从直到不久前还繁华喧闹的城市中心驶过。商场的广告牌上,性感男明星的内裤广告与女明星涂上口红的嘴唇之间跳出'准备好杀戮日!'的字样,宣传着消防斧、棒球棍、足球头盔和枪械。奢侈品和金店警惕的关了门,小型卡车停在空无一人的广场上,等待剩余那些坚持营业到最后一天的硬汉们。
有几个店员还在慌乱的搬运办公设备,警笛声似乎令他们稍微安心了一些。里欧干脆停在附近,让警笛声笼罩他们。有个店员远远的喊了声感谢。
只剩下一家小小的亚裔超市警惕的开着门,年迈的老板坐在柜台后,有一种令人敬畏的平静。里欧进门时下意识地向他点头示意,老头擦拭一支步枪,头也不抬。这位勇敢的店主显然愿意为了自己的产业而冒险。里欧看了看表,决定放任。
比起对一位想要保护自己财产的老人吹毛求疵,他还不如去警车里等待自己的撤退指令。
薯片在牙齿的咬合下轻易碎裂,没能让他出气。看见一位老人做好了开枪的准备并不会令人感到轻松愉快。这座美丽的城市马上会成为杀戮场。警察们仍然能够调取城市中所有的监控,他们能够看到每个人是如何被杀,但是却对那些耀武扬威的恶党束手无策。
里欧趴在方向盘上,一边吃薯片一边忍不住用额头砸方向盘。柔软的皮革阻止了疼痛,在挫败感中他不由得低声呻吟。无能为力的感觉像是被人在肚子上狠狠打了一拳,不适感持续着,他有点想吐,却吐不出来。
他像要彻底更换身体中的空气一般深深叹气,然后用尽全力呼吸。车里的空气沉闷,带着密闭空间独特的异味和车载空气清新剂的化学薄荷味。
窗外也只有沉郁的,等待被杀戮搅动的空气。整个白天萨雷里都晴朗无云,可是空气闻起来是湿润的。也许要下雨,也许不会。也许只是海风裹挟着雾气。无论如何,水汽随着他的呼吸在肺叶里沉重的堆积起来,令人头晕。
里欧不知这愤怒要向哪里去。他入职时并不知道这份工作如此……令人疲累。就职宣言里的话此刻都更像是个笑话。至少在今晚,他没有服务公民、打击暴力和维护和平。面对危险他退缩,需要帮助的人就在城中但他只能不管不问——而这一切都是以法律的名义。
"……so help me god. "
里欧几乎没听到自己说出这几个字时的声音。
他从公立学校摸爬滚打到社区大学,又转去公立大学的犯罪学——并不是什么名校的强势专业,可对一个衰落西裔社区里,既不聪明也不富有的年轻人来说,已经是可以炫耀的学历。每一门课的考试和作业都难得要死,没人可以帮他,学费得自己赚。喝咖啡到精神恍惚时他像念咒一样不停的念着这份入职宣言,那些伟大的字眼像一种催眠,强迫他继续。
如今他独自趴在警车里,再去看这些字眼时甚至懒得抬起眼皮。就像任何一份工作一样,当你在行业外崇拜它时,眼中的光使人盲目,于是你看不到那伟大职责和丰厚回报之下的一切疲劳,苦难,空虚和潜规则。而当你亲身体会之后——太迟了,你已经被它吞噬,人到中年无力再起。它就是你所知的社会,你困在这里,日复一日的说服自己接受现实。你与自己搏斗至无力,只能对眼前的一切逆来顺受。
心怀侥幸的人们直到时限前最后一秒才开始逃走,有的车子焦急地闯过红灯,有的在他眼前停下,尴尬的犹豫着——好像他会花时间去阻止他们似的。还有半个小时,对讲机里念出了他的警车编号:"……冈萨雷斯警目准备撤离。"
里欧有那么一会不想要回应这条指令。他伸手示意叫他们快滚,车子驶过空荡荡的十字路口,几乎有点羞耻。对讲机里重复了两遍,不得不问道:"冈萨雷斯警目,你在吗?"
"我在,收到命令。",里欧强迫自己回答,对自己为难这个无辜的调度员感到愧疚。那并不是她的决定,对传话人生气没有任何意义。他还是得离开这里,避开杀戮日的所有纷争,假装自己对这座城市里发生的一切都没有责任。
一言以蔽之,逃走。
他们从没说过这也是警察的职责之一。
城市的边缘聚集着警察和医护人员,临时帐篷层叠,医护人员焦急的彼此联系着,试图统计带出来了多少绷带,外伤和消炎药,应急药物。有人接到了调度中心的电话,在喊着求助。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此刻进入城市就绝不会有时间回来。有一辆救护车几乎出发了,但最终还是停在了那条界限前。司机被拽下来,跪在车边嚎啕大哭,白色外衣的人们聚在她身边,谁也没有说话。
里欧只能在警察营地里停车,拎着半袋薯片加入自己的同事们。他是最后一批撤离的,城市边缘的阻拦网上甚至已经开始了倒计时。里欧不想看那个数字的倒数,找了个地方坐下打开手机——他打开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傻。手机屏幕上以最大的字体闪烁着警告,打开每一个app都跳出抢眼过头的字提醒他离开萨雷里。推特上的人们(再一次的)吵成一团。支持、反对、哀悼、看戏、参与和被卷入的人们各自登场传教。甚至还有人在求助——在只剩下三分钟就要杀戮日开场的萨雷里市区。
里欧花了一会才意识到那不是某个人在社交媒体上的求助,而是来自他的一名线人。直到五六年前这人还是社区的一员,直到经济危机和随之而来的通货膨胀令社区,他的生意、家庭和他自身都分崩离析。如今他避开旧识,在城市的另一角流浪,直到被巡逻的里欧发现。破产的社区的碎片被里欧捡回一片,他们偶尔一起在公园里分享奶奶做的炖菜,像从前一样。
六年前款式的手机拍摄的照片模糊得难以辨认。里欧只能勉强看出流浪者们躲藏的废弃大楼门口有一辆白色的车子,旁边站着一个白色的人。某种庞大的器械在他的身边,等待着杀戮日最后的倒计时。而文字简短得毫不显眼:
"救命"
"有人在营地外面"
来者不善。任何人都能看得出来。里欧不由自主的倾身,像是要从手机屏幕里钻进去似的贴近那张模糊的照片,感到冰冷的夜风从他的后颈一直抚到腰椎。战栗的恐惧和愤怒令他汗毛竖起,却四肢僵硬。他不能行动。物理上的,也是心理上的。里欧不被允许行动——这身警服绝不能参与到杀戮日中。因此,他也就不敢行动:那代表着必然的解雇。无论如何,里欧仍然喜欢这份工作,也需要它。
出路近在眼前:忍痛拒绝,不到三分钟后他就能享受酸苦的愧疚和香甜的释怀,像个等待命运替自己做出决定的胆小鬼一样接受结果,假装自己没有选择:"因为时间来不及了!"。或者如果他是个无牵无挂没有亲人的单身汉,就可以脱下警服冲进城市里,把每个携着恶意前来屠杀的人都拖进监狱。不过脱下警服的他没有资格把人关进监狱,穿着警服的他不被允许进入城市,而且他除了家人外还有两条狗。
这幻想是彻头彻尾的自我安慰,像个青春期的孩子幻想着自己一跃而下叫所有恶毒的家长、老师和同学们都后悔一样,幼稚且自以为是。一个成熟的人应该遵守规则、无视求助,然后心怀着愧疚继续生活下去,将一切推给那反人类的杀戮日制度。
里欧不擅长应对愧疚。
他的手指按得液晶屏幕上荡漾出彩色波纹,"等我过去"这四个字刚刚被发送出去,他甚至来不及确认对方的回应,身体就已经站了起来。背叛的快感带着令人惊恐的失重感,他站不稳,头晕目眩。成年人生活驯养出的新本能尖叫着,向他论证这个决定有多么愚蠢、鲁莽、自毁,"你三十岁了!"后脑勺的某个声音朝他怒吼:"你没资格冲动!"。他紧张得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但还来得及对那声音骂一句"他妈的闭嘴"。
"我得进去。"他迈步之前对身边的某位同事说,几乎没注意那是谁。
"什、里欧!你他妈想什么呢?你会被撤职的!"骤然被通知了这件事的无辜同事震惊地试图抓住他,但显然不会成功。冈萨雷斯警目从来不是最聪明的,但强壮、警惕、忠诚,执着——像一只警犬。即使在人类警员也被迷惑的时候,警犬也得相信自己的鼻子和训练,强迫自己的人类警员继续调查下去。这执着有时候显得像是偏执,比如此刻。
警车在他的背后逐渐淹没进黑暗里,他的同事没能追上他——作为最后撤离的一批人,他们的位置原本就在离界线最近的地方。那界线如此鲜明却又可笑,在门关上之前,它也只不过是地上的一条标记。
里欧冲过去,没有听到身后的一片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