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大人们口中的天才——在年幼时就极其擅长玩魔方,甚至到了令大人们啧啧称奇的程度。人们说我天赋异禀,是百年一遇的神童,但那说法实在太夸张了。我和同龄的孩子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我们都喜欢玩乐,只不过其他孩子喜欢那些“在大人眼中没有意义纯属浪费时间”的游戏,而我喜欢的是魔方。只要一个孩子有兴趣,那自然会把大量的时间投入到这件事当中。魔方,我也是一点点学习的,只不过因为感兴趣,所以自发地就逐渐掌握了。但这其实算不上什么,就在我认识的同龄的孩子当中,有人对电子游戏极为痴迷,甚至自己总结出了许多策略。如果电子游戏是大人们眼中“有用的娱乐”的话,那么人人称赞的天才就该是其他人而不是我了。说到底,这还是大人们自以为是的偏见。
因为被视为天才,所以也承受了巨大的期待。我的父母给我报上了各种魔方比赛,从未询问我的意见。说实话,我不喜欢这样。我只把魔方当成一项娱乐活动,如果要去和别人比较的话,就失去了能让我享受的乐趣。然而,每当我提出异议的时候,周围的大人都会将沉重的期待强加在我身上,一旦我不去做,那么他们的失望与随之而来的指责就会将我压垮。我很不擅长处理这样的情况,所以还是照着大人们说的去做,避免这种情况发生比较好。
我参加过的魔方比赛越来越多,奖状也得到了一张又一张。然而,看着贴满一面墙的奖状,我并不为过去的成就感到欣慰,而是感到羞耻。这些本该象征荣誉的奖状,在我眼里却高高在上地挂在墙上,嘲笑我的无能——虽然我很“聪明”,可唯独在为人处世上力不从心。我也曾拒绝过大人们的请求,随后气氛冰冷得可怕。要说些什么缓解尴尬,怎么才能让他们满意,这些我一无所知。没错,我其实是个无能的天才。我就像一台许愿机器,只要大人们向我寄予期望,就能裹挟我去参加各种比赛,剥夺我的自由时间,然后让我给他们带回奖状。
在那之后,我的父母甚至给我报了电视节目,让我在全国观众的面前拧魔方。虽然他们这些得寸进尺的行为并不能消除我对魔方的热爱,但我还是会感到疲惫。我不知这样的生活什么时候能够结束,只能被无形的大手推搡着走上节目的舞台。
我的任务是在这个盲拧魔方的比赛当中,以最短的时间取得胜利。没问题的,盲拧魔方我成功过太多次了,已经练成了非常快的速度。
最终,我得到了第一名,就如同预料的那样。可是听着主持人那些夸张的赞赏之词,我已经感受不到快乐。在那巨大的舞台上,我突然开始思考一个跟魔方无关的问题: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这个问题,我无法给出答案。像现在这样参加一场又一场的比赛,我只感觉自己像一个按照指令行动的机器。但是如果不去参加比赛,就必然要面对人们失望的眼神和道德绑架一般的指责,我根本处理不来。无论选择哪条路,我都不幸福。于是我就这么迷茫着,似乎只要维持现状就好了。
之后,转机突然来临了——我输掉了一场十分重要的比赛。大概是昨天晚上没休息好的缘故,我在盲拧魔方的某个瞬间,脑子突然就空了一下。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自己拧到了哪一步,自然也无法将魔方还原。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手中的魔方就像是给我带来灾厄的潘多拉之盒,排斥的心理也随之而生。我将这无法复原的魔方扔了出去,撞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那声音并不刺耳,反倒还让我有种平静的感觉。
其他的选手都很快复原了魔方,我是场上唯一的失败者——从某种角度上是这么说,但我认为实际上的失败者不只有我。在这场比赛中,只要复原得没有别人快,那也算输。于是,一个困扰了我许久的疑问再次在脑海中浮现:如果玩魔方非得要比别人快的话,那么最初的乐趣又到哪里去了呢?
我的失利,被大人们视作耻辱的一战。在那场比赛结束后,我没少挨白眼。但是我反而有一种解脱的感觉——这才是我本该有的模样。而在接受其他人的失望之后,原本挡在我眼前的雾也消散了,很多事情我突然就能看清了。
从最开始,我就没有去参加这些比赛的意愿,是那些贪婪的大人们自顾自把我推了上去。既然他们用不正当的手段达到了想要的结果,那就应该做好泡沫随时都会破裂的准备。可是他们没有,都把这些虚饰的美好当作理所当然。当事物原本的面貌浮出水面时,他们非但不接受,还把本属于自己的罪责推到别人身上,真是一群傲慢的家伙。我本来就没有实现你们愿望的义务,你们倒好,从未正视过我的内心,一次又一次地寄予我过高的期望,还用那么可耻的方式逼着我去实现。造成那耻辱性的失败的罪魁祸首,向来就是你们啊。我已经累了,不想再去回应你们的期待了,你们自己想办法吧。
也是在那个时候,我终于明白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是自由。然而,要想得到一种自由,就必须放弃一些其他的自由,我无法得到完全的自由,这也是我之前一直没想明白自己想要什么的原因。之前的我,选择了不去处理他人的失望的自由,而失去的就是享受魔方纯粹的乐趣的自由。如果我想要不去参加比赛的自由的话,就必须舍弃维持表面和谐的自由,两者不可兼得。完全的自由,是可望不可即的东西,我只能寻求部分的自由。
我已经决定不再去回应人们的期待,做回真正的自己。可是当我重新拾起桌上的魔方时,我发现最初那种纯粹的乐趣已经被玷污了,现在看着眼前的魔方,我只能回想起那些给我带来巨大压力的比赛。但是没关系,那已经是过去式了,我只要让时间抹平内心的伤痕,然后重新找回最初玩魔方的乐趣就可以了。
之后的日子里,我整日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寻找最初玩魔方时的快乐。果然,只要没有必须要比别人快的压力,玩魔方就是一件很轻松的消遣。我放平心态,原本的那种快乐就快找到了……
就在这时,母亲没有敲门就推开了我房间的门,对我说道:“最近累了吧?给你削了苹果,快出来吃吧。”
因为母亲突然闯进我的房间,快要找到的感觉瞬间就被打断了,无论我如何追寻,都再也找不到了。那一刻,我的心中是相当恼怒的:为什么不敲门就进我的房间?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个人空间?而且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进我房间,是故意跟我作对吗?可尽管已经怒火中烧,我还是不能去谴责她,因为她在关心我。所以我是非常讨厌不合时宜的关心的,就算自己被冒犯到了,也不能表现出来,还得对冒犯自己的人表达感谢,否则就是没教养。我唯一能宣泄愤怒的方式,就是将魔方扔在桌上,但最后还是要出去吃苹果。
我吃着苹果,心里根本感受不到被关心的温暖,只能回想过去的一些事情。在其他大人怂恿我去参加比赛的时候,父母采纳了他们的意见,否则我也不至于参加那么多比赛。这说明他们也不关心我内心真实的想法,只是和那些人一样庸俗浅薄的人。每天不得不跟这种人打交道,还要压着心中的不满营造出一片和谐的氛围,这是最令我痛苦的事情。过去的我已经吃过够多的苦了,所以我不再去迎合那些不怎么熟的陌生人,光是跟父母相处就已经够累的了。
“极,之前输了那场比赛,很难受吧?整天都看你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母亲对我说道。
“没啊,我根本没把那场比赛当一回事,整天待在房间里只是因为这样比较舒服而已。”这是我的真心话。
母亲叹了一口气:“唉,你也别装不在意了,你怎么样妈都清楚。要赶快振作起来啊,这样我也放心。”
我很疑惑:她为什么就能断定我是在装作不在意?我是真的不在意啊,她却不愿意接受这一事实,这不还是傲慢吗?说到底,她只给我表面上的关心,却不去关注我内心真正的需求,不就是觉得过去有愧于我,于是想要补偿我来得到内心的宽恕吗?
吃完苹果之后,我回到房间,关上了门。之前的那种感觉已经找不回来了,不如现在先睡一会儿吧,可能我确实需要休息了。
每到秋季,我们家都会忙碌起来,开动巨大的机器去田里收割。稻寻家是农户,而秋天又是丰收的季节,每年的这个时候,家里自然会忙一些。
是的,这片种植着金黄色作物的土地,就是属于稻寻家的土地。我的父母和我说过,这片土地是老祖宗一代代传下来的,所以是稻寻家最珍贵的宝物,无论如何都不能落入其他人手中。
每年,我们家都会在这片土地上撒播种子,悉心培育作物,然后收获——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的。劳作的时候,就像是以这片土地为媒介,与祖先展开跨越时间的对话。千百年前的他们,也是在这片土地上劳作,但他们并没有这些自动化的设备,都是用双手驱使着简陋的农具,打理着这片传承下来的土地。炎炎烈日下,他们的汗水浇灌着这片沉默的大地,滋润着因饱受不顺的天气摧残而显得孱弱的秧苗。他们脚下的不只是黝黑的泥土,更是大和族这个农耕民族的命脉。就像是农田上的作物代代繁殖一样,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也换了一代又一代,如今这血脉延续到了我的身上。
我的父亲向我讲述过我们家的姓氏的来源。这个姓氏的历史,比家族代代相传的农耕精神要短得多。明治年间,天皇颁布《苗字必称令》后,家里的老人就聚在一起,严肃地商讨起姓氏来。他们一致认为,家族的姓氏必须跟农业有关,最终取了“稻寻”这个姓氏。寻,是长度单位。以前的水稻品种不像现在这么优良,往往比现在的水稻要高。以现在的标准,一寻的水稻可以说是非常高了,但对以前的人来说,那是比较正常的高度。以“稻寻”为姓,大概也是希望水稻能正常生长。
后来,稻寻家紧跟时代潮流,抢先将先进的机器投入使用,小赚了一笔。自那之后,稻寻家就积极把握时机,一点点阔了起来。我们终究是通过土地来实现富裕的,所以将这片土地视作家里最重要的宝物,是只能归属于稻寻家的东西。
每个秋天,家里的人们都挥舞着镰刀,将倾注了心血的水稻收割,体悟丰收的喜悦——今年也不例外。现在我所见到的,就是由机器收割水稻的场景。我总觉得穗里面的不是大米,而是从古至今的人们流淌过的汗水。
今天,我们使用的是精心培育过的品种稻,以及自动化的农耕机器。虽然外在的形式发生了改变,但是稻寻家作为一个农耕家族的内核是不变的。子代的我们,已经不必像祖先那样辛劳,然后我们的后代,也能够用更轻松的方式在这片土地上完成劳作。
今年秋天的水稻收成不错,可以称得上是丰收之年。这些粮食卖出去后,想必能填饱很多人的肚子。无论时代如何变化,人终归是要吃饭的,而提供粮食就是稻寻家的使命。我不能确定稻寻家的农耕精神能传到哪一代,但是至少我们这代人还将其铭记在心,这就是我们能做的。
从我开始记事开始,每年的秋天,都能在这片田地上看见收获的场景。作物换了一批又一批,但土地却是始终不变的。很小的时候,我就在想,这片土地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而到了现在,我想我终于可以给出答案了——是家族的纽带。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父母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多,总是能听见他们吵架。一旦他们因为什么事情吵起来了,我就感到非常害怕,不敢去听他们吵架的内容。而在我小学毕业之后,父母就离婚了,原来的房子归父亲所有,而我跟着母亲搬到了亚裔聚集的街区。住在那里的,是和我们一样饱受歧视的人们。
在这个国家,当你歧视非裔时,会被人们指责为种族歧视;但当你歧视亚裔时,没有人会觉得这是歧视。住在这里的亚裔,都饱受其他人群的歧视,被言语骚扰是家常便饭,严重一些甚至还会无端遭受暴力。像是被泼硫酸、扇耳光、偷拍之类的,都是这条街上居住的人们经历过的事情。母亲也经常叮嘱我,出门在外一定要小心。
虽然平时的生活胆战心惊,但偶尔也有可以放松的时候,就比如我最喜欢的节日——万圣节。在这天晚上,孩子们会乔装成鬼怪的模样,到各家索要糖果。只要我们打扮得足够好,别人就看不出来我们是亚裔。不光是我,住在这个街区的其他孩子也很喜欢这个节日。每年的十月底,我都会数着日历期待万圣节的到来,今年也不例外。
期待已久的万圣节终于到来,夜幕刚降临的时候,我就告别母亲,走出家门,和扮成鬼怪的其他亚裔孩子开始了万圣夜的冒险。我扮演的是水手幽灵——也就是在海难中丧命的水手的亡魂。从小我就对船只、航海这些词汇特别感兴趣,就连万圣节的装扮也要与之相关。
那天的夜空很晴朗,抬头就能看到明亮的星星,比平常能看见的要多一些。这些闪烁的星星,或许是在指引着我们前进的方向吧——接下来要去哪家,由它们告诉我们答案。
敲响各家的门,喊出“Trick or treat”,然后得到糖果——这是万圣节的传统。在这样的日子里,我们可以隐藏起自己的身份,享受和其他族裔的孩子同等的待遇。
我们已经得到许多糖果了,只要保持这个势头继续下去,一定能满载而归。在这支万圣节的队伍中,平时生活中遭受的不公与委屈,此时此刻都能暂时抛在脑后。我是多么希望万圣夜不要结束,让这快乐的时光永远持续下去啊。
那个夜晚,我如愿以偿地得到了糖果。我真的好高兴,如果是平常,绝不会有这么多人友善地对待我。虽然这美好的时光是如此短暂,以至于像一场梦,但是如果过于担忧它本身的短暂而不去享受的话,那这节日就失去它的意义了,我想。
与母亲约定的时间快到了,我不得不结束这令人兴奋的讨糖之旅,回到家去。母亲不止一次嘱咐过我,天色太晚的话外面会有危险。
我小心地装好今夜得到的糖果,踏上了回家的路。我打算向母亲炫耀今晚的战绩,毕竟这是我为数不多的快乐的日子。然而,我没有想到,当我打开家门的那一刻,看见的是残忍的一幕。
母亲躺在地上,脑袋上的血汩汩地流到了地板上,已经不省人事了。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记得那个时候自己非常害怕,可是一想到自己的犹豫会耽误治疗的时间,我终究还是克服了内心的恐惧,给医院打了电话。
在等待急救车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是愣住的,四肢就如同僵住一样动弹不得。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是在做噩梦吗?完全不能理解眼前的这一幕啊!我只是……我只是到外面去参加万圣节的活动而已,明明我离开的时候,母亲还那么健康,为什么我回来后就变成了这样?遗憾的是,父母已经离婚几年了,父亲他不可能来帮助母亲,等我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是这个状况了。
医护人员将母亲放到担架上带走了。不光是我们家,这个街区的其他家庭,也有不少遭到了袭击。母亲被救护车带走后,我才从街上的其他人口中得知,我不在的时候,有一群黑人发动了针对亚裔的入室抢劫。我的母亲就是这场袭击的受害者之一。
我暂时逃到了外面,沉浸在了万圣节的美梦当中,殊不知这条街区的大人们依然在残酷的现实当中,这之中就包括了我的母亲。我是多么后悔啊,如果我没有出于贪玩而参加了万圣节的活动,而是留在家里陪着母亲的话,当危险发生的时候,或许我还能帮助她。可是当事情已经发生后再去忏悔已经太晚了,我只能乞求上帝保佑我这可怜的母亲。她一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对我也很好,不应落得这样的下场。
我很担心母亲能否抢救回来。如果母亲离我而去的话,我在这世上就成了无依无靠的人,哪怕被欺负了也无人可以倾诉——我恐惧着这样的未来。我再也不要过万圣节了,因为它必将成为我记忆中的一道疤痕,无法再让我感到快乐。
之后,我从医生口中的到了母亲抢救成功的消息。感谢上帝,我最重要的亲人终于从死亡的边缘逃脱了。在那之后,我一放学就去照顾母亲,毕竟造成这样的结果,也有我的责任。
母亲在住院期间,作出了一个决定。那天,她郑重其事地对站在病床前的我说道:“亲爱的艾海琪,我们回日本吧。无论这条路有多么艰难,我们都必须走下去,只有这样才能摆脱这该死的现状。你很快就要初中毕业了,高中就在日本那边读吧,妈妈会帮你把路铺好的。”
昔日的平静,早已不复存在。曾经充满秩序的城池,如今只剩下了荒谬的暴乱。
明明以前从未发生这种情况,一切都是如此突如其来。这座城池在一夜之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原本的和谐稳定全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混乱。人们离开了自己工作的岗位,跑到大街上肆意破坏公物。将我抚养大的文明,如今正被人们一点点破坏。
造成这一切的缘由,就是女神突然停止庇护这座城市,源源不断的神力供给也因此停止。人们认为自己被神背叛了,因而十分愤怒,为了宣泄而将女神引导下建设的城池暴力的破坏。他们甚至想要找到女神,杀死祂来达成复仇。暂且不谈他们有没有弑神的本事,恐怕连神在哪里都找不到吧。据说只有年龄大一些的老人才见过神降临到人间,而像我这样的年轻人,更是连神的样貌都没见过。那些叫嚣着想弑神的人,到底能用什么手段把神杀死呢?恐怕只是他们的妄想吧。
我很不理解,就算神停止庇护这座城池,科技设备不是还在吗?如果真的想向神复仇的话,那就用这些技术创造出一个更发达的社会,让女神后悔放弃了我们这座城池啊。可是他们没有这么做,而是把这些能够改变局势的工具全都拆掉了,仅仅为了宣泄他们心中那可笑的愤怒。纵使我有心力挽狂澜,也根本拦不住这么多人野蛮的暴行,只能眼睁睁看着最后的机会从手中脱落。
看着这群被情绪支配的人们,我只感到恶心。我本以为人类是一种理性而充满秩序的生物,可事实证明,我错了,错得离谱。过去人们之所以能表现得那么文明,都是因为女神的神力。一旦神不再庇护这座城池,人类丑恶的本性就会暴露无遗。而在这种时候不被人群影响,依然追求理性的我,是个十足的异类。
这座城池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都怪这群丑陋的人类。或许这就是身为异类的我,终将面临的可悲命运吧。
这座城池这样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很快,“神罚”就降临了——女神的力量,在城池上空降下了一道蓝色的光芒。看到那湛蓝的光的时候,不知为何,我只觉得这颜色是无比美丽。城池里的人们也被这奇观吸引,纷纷驻足抬头仰望。
这个时候,身旁有人拍了拍我的肩。我朝着那个方向看去,有一个青色头发的少女正对着我微笑。她缓缓开口:“不要怕,我是神的使者——天使。”
“天使?你来找我干什么?”我问。
“这座城池马上就要毁灭了,而你,具有成为天使的潜质。你愿意跟我一起离开这座城池,成为天使吗?”她向我伸出了手。
她说什么?
我拥有成为天使的潜质?
那我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异类啊。我为此而欣喜不已,这就相当于证明了我是超越了人类的优越存在,跟那些丑陋低贱的人类根本不是同一种生物。
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随后她的背后就展开了翅膀,带着我飞到了空中。我们飞出去一段距离后,背后就传来了巨大的轰鸣。我询问天使那是什么声音,她告诉我,那是“神罚”。现在那座城池以及里面的人们,已经成了类似于“病毒”的存在——不再抱有高尚,完全被本能和兽性支配,已经没有任何社会意义。为了避免这些人影响其他城池的人,神只能将这座城池毁灭,杀死里面的人们,这是为了避免更大牺牲而不得不做的无奈之举。
听了她说的那些话,我只觉得神做得真是太对了。不把那些丑陋的人类清除掉,难道还留着他们祸害其他城池吗?
天使向我表示歉意,可我完全想不通为什么她要向我道歉。她将我从这片苦海中拯救出来,我感谢还来不及呢。现在那些恶心的人类全被消灭掉了,更是喜上加喜。
随后,我们到达了首都。天使告诉我,这座城池的中心有一座高塔,那就是神所在的象牙塔。
在进入象牙塔之前,天使告诉我,神会给每位天使起一个名字,这个名字会取代她们原有的名字。我的名字是“海鲁莫斯”,从今以后,别人就该这么称呼我。而把我带来的那个天使,名叫“伊莉丝米”。接下来,伊莉丝米就要带我去见女神了。
我们走进塔内,乘坐电梯,来到了神所在的大厅。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神的容貌。虽然看上去与普通的人类极为相似,但祂身上那种超脱凡俗的神性却是人类望尘莫及的。祂长着一头亚麻色的长发,而到了发梢,则渐变为蓝色——那种让我感到神圣的颜色。
“女神大人,天使伊莉丝米向您请安。”伊莉丝米恭恭敬敬地说道。
“辛苦你了,伊莉丝米。”女神缓缓转过身来,我看见了祂圣洁而美丽的蓝色双眼。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拥有如此神圣的外貌,注定是神明无疑。也是在那个时候,我悄悄做了一个决定:这就是我要侍奉一生的神,我的生命,我的全部,都将为祂而献上。
“你好,海鲁莫斯。感谢你愿意来到这里,成为一名天使。”女神用很温柔的语气对我说道。看啊,这就是神跟那些粗俗的人类的区别啊。人类只知道暴力,女神却能用温和的方式对待他人。
对于女神的期待,我报之以微笑:“我知道您一直在为了美好的理想而奋斗,能成为天使协助您,是我的荣幸。”
“奋斗吗……大抵算不上吧。我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而已。”与那些傲慢自大的人类不同,女神无论做出了多大的成就,都会保持谦虚。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只有真正做成一番事业的才值得被尊敬,而女神毫无疑问处于金字塔的塔尖。
女神亲自举办了唤醒我体内神力的仪式,我感受到巨大的神力在自己体内涌动,我已经成为了超脱于人类的存在。由神力构成的翅膀,在我的背后展开。这才是我应有的身份。
从那天起,我的生活终于走上了正轨。作为天使,我的任务就是代替女神为人类传递神谕,以及维护女神所造就的这个高效社会的稳定。因为人类就是一群低级的生物啊,而给予他们引导,就是高尚的我们的责任。只要人类能够顺从神谕,神与人类之间就能相安无事,而人类自己也得到了高效的生产方式,这才是正确的选择。所以,人类啊,要听神的话哦。
我的父亲,是个很有政治抱负的官员。虽说是官员,但其实是最低级的那种小官,几乎没什么权利,而且事事都要听上级的。为了在官场站稳脚跟,他经常要出去应酬喝酒,很少在家吃饭。偶尔有机会可以在家里吃饭的时候,他就会跟我和母亲讨论自己的政治理想,说现在民间疾苦,他希望晋升去改变现状。可是现实往往是不如意的,明明父亲总是那么忙,可这么长时间还是在原地踏步,根本没有晋升的机会。或许人生就是这样吧,明明自己已经很努力了,可就是得不到想要的结果,而别人轻轻松松就能将自己超越。
然而有一天,父亲突然宣布了一个好消息:他得到了晋升,今后负责管理运河流经我们城市的那一部分。我和母亲听到这个消息后都很振奋,由衷地为父亲感到高兴。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父亲的努力,都被老天爷看到了,所以终于得到了回报。而对我们来说,父亲升官,就能赚更多的钱,我们的生活也会变得更好。
父亲升官之后,变得比以前更忙了。他曾给家里打过电话,说自己在工作那边遇到了麻烦,最近会比较忙,等到把麻烦解决之后就清闲下来了。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刚上任就会碰上麻烦呢?虽然有疑惑,但我还是没有向父亲问出来,因为他好像很累。等他忙完之后再问他也不迟。
可是,就在父亲上任不到一周的时候,意外发生了。突如其来的暴雨,让运河的那段流域发生了决堤。那一部分的堤坝本来就年久失修,暴雨这么一来,灾难也就随之而来了。这次的水灾造成了不小的经济损失,父亲作为那段流域的负责人,自然被问责了。因为这件事,父亲彻底丢掉了官职,就连最初的小官都做不了了。
可是这合理吗?父亲上任才没几天,他跟那些年久失修的堤坝有什么关系?难道不该找上一个管理者问责吗?正是因为上一个管理者疏于维修堤坝,才会导致这次的灾难。
我突然想起来,父亲上任的那几天,曾告诉我自己正忙于处理麻烦。或许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察觉到堤坝的问题了,并立刻进行维修。可惜时间太短了,仅仅几天的时间,根本不可能修好那么长的堤坝。
之后发生的事情,是最令我愤怒的:父亲下任之后,前一个管理者居然又坐到了那个位置上,安然无恙。这不就是发现要出事了,然后找个替罪羊吗?
可无论我再怎么愤怒,生活还是要过下去的。自从出了那件事之后,父亲的名声就臭了。人们只看得到通报批评将责任全扔在了父亲头上,于是就对父亲心生恨意,认为他就是这次灾难的罪魁祸首,却完全不去了解他才上任没几天。也是,人们只需要一个发泄的出气筒,并不需要了解真相。
父亲找不到工作,而母亲又是个家庭主妇,我们家断了经济来源。那个时候,我顿时觉得生活没有希望了。我们一家人老实本分,却摊上了这样的事情,真是造化弄人。为了让家里的钱被用光的那一天晚点到来,我不得不省吃俭用。曾经喜欢吃的布丁,现在已经舍不得去买了。
不过,幸运的是,这样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有人向我们伸出援手了。有一个姓当坂的职位高一些的官员,提出要为父亲平反。听说因为他的官职高,这在官场还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当坂收集了许多证据,证明父亲的清白,在他的努力之下,父亲当回了最初的那个小官。虽然并没有晋升的机会,但是起码有收入了,我们家也不用再担惊受怕了。唯一遗憾的是,那个真正犯事的运河的管理者,根本没有受到任何惩罚。但是当坂已经尽力了,本来就是自愿帮助我们的,我们不能提更多的要求。想必在为我父亲平反的时候,他也遇上了不少困难。对于这份善意,我们家只能表示由衷地感谢,因为无权无势的我们也不可能为他做些什么。
我的生活总算是回到了原本的轨迹,但我内心当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改变了。是什么呢?我说不清楚。我只知道,自己眼中的世界,似乎变了一个模样,明明看上去跟从前是那么相似,可总有本质上的东西改变了。
通过查看监控记录,我已经确定了到我们社团来搞破坏的就是团结部的人。我跟学校反馈过了,但是北椿学院向来是以优质的教学资源为目标,不会管社团的这些事情,所以这件事一直没有得到处理。后来我也在学校的论坛发了求助贴,控诉团结部对我们的伤害,就连证据也一并放上去了,只希望有好心人能帮帮我们,不要让我们再遭受无妄之灾了。可是我的贴子根本得不到关注,很快就被别的贴子压了下去。过了很久之后终于得到了回复,然而内容却是指责我们不好好反思自己为什么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反而还有脸发贴把责任甩到团结部身上。
没有人帮助我们,我们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这几天社团活动的时候,我看得出来,大家多多少少都对团结部的行为有所不满。我们已经不止一次因为团结部的破坏而损失器材了,这些财物对我们来说并不便宜,所以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可是部长一直跟个和事佬一样劝我们不要冲动,不要去找团结部的麻烦。
我并不认为那是正确的。如果我们一味地忍让,别人只会以为我们好欺负,从而变本加厉。所以在部长不在的时候,我会私下和其他部员讨论我的看法,大家也表示赞同。我们已经忍团结部很久了,不能一直被欺负下去。
后来的一天,突然传来了一个不幸的消息:部长从教学楼的楼梯上摔了下来,伤势很重,不得不住院。我并不了解现场的情况,但我就是觉得不对劲。一个好好的人,怎么会突然从楼梯上摔下来,还摔得那么惨呢?肯定是团结部的人干的!就因为我们社团有人曾经跟他们的人发起过冲突,他们就一直在我们社团搞破坏,再后来把矛头指向部长也像是他们干得出来的事。
那天的社团活动时间,我看着被破坏得不成样子的天文器材,很是心痛。我知道,我们不能指望别人来帮我们,我们必须自救。于是在那天,我便向大家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们已经忍耐团结部的胡作非为很久了。我也曾寄希望于外人,希望有谁能够帮帮我们,可是一直没有人向我们伸出援手,这件事只能靠我们自己来解决。”
顿时大家都用充满希望的目光看向我。我知道,他们早就对团结部不满,所以也和我一样,希望能立刻解决这件事。看着大家都跟我一样,我都放心了。
我接着说:“团结部一直都在欺负我们,这一次他们甚至害得部长都住院了!他们之所以有胆这么做,就是因为我们一直在默默忍耐,让他们以为我们很好欺负。之前那种温和的方式是无法解决问题的,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我们必须发动反击,让团结部知道,我们是不好惹的!”
霎时间,整个社团都受到了鼓舞。很快就有人问:“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我也给出了方案:“我们要把团结部对我们做过的事情奉还给他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既然他们经常来我们社团扔垃圾、破坏财务,那我们也那么干。时间就在这周六,我们就以约定一起自习为理由进校,然后去破坏团结部。”
我话音刚落,就有人提出了质疑:“这种冲动的行为不好吧?被对方抓住证据后,理亏的可是我们。”
我就知道会有人这么说,所以我也早就准备好了答案:“从来没有人觉得这种行为不合理。之前团结部在我们社团搞破坏的时候,我就在论坛上曝光过,可是根本没有掀起什么浪花,无人在意。大家都默许了这样的行为。所以我们就要用这种合理的方式报复回来,让团结部也体会到我们的痛苦!”
大家纷纷被我的情绪所感染,同意了我的决定。于是,到了周六,我们的反击开始了。
按照约定的时间,天文部的大家来到了学校,在团结部门口聚集。所有人到齐之后,我们开始了行动。
天文部里有会撬锁的人,我们顺利进入了团结部。看到他们的社团这么整洁,而我们的社团却因为他们而变得破破烂烂,心中的怒火就被点燃了。这么恶劣的人,凭什么能过着那么平静的生活?老天不愿惩罚他们,这没关系,就让我们来维持正义好了。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我们砸坏了放在柜子里的棋牌,倒掉了摆在桌上的茶叶,就连椅子也要摔断腿再放回去。与我们相比,他们这点财物的损失根本算不上什么。团结部还在我们社团门口扔过垃圾,所以我们就把收集来的动物尸体扔在了他们社团的角落。这些还不足以表达我们的愤怒,于是我在墙壁上喷了红色的漆,写上了字:“这都是你们罪有应得”。
这大概是天文部最刺激的一次活动。完成我们的复仇之后,大家都觉得非常爽快。回到家之后,我顿时觉得整个人心情都好了起来,做什么都畅快了。果然只要出了这口恶气,心就不会被愤怒所阻塞了。
等下周一团结部的人发现了我们的复仇,就让他们自己反思好了,别把责任甩到我们身上,论坛里那个人就是这么说的。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他们像曾经的我们那样只能把气往肚子里咽,就算寻求帮助也得不到回应的样子了。因为这种行为是大家都默许的啊,没有人会去管的。
到了周一早上,我发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带着这种愉悦的心情来上学了。刚到学校,就注意到大家都在讨论着什么话题,氛围跟以前完全不一样。我凑近了听,才得知他们讨论的是团结部被破坏的事情。但是这有什么值得讨论的呢?这不是大家向来不会关注的吗?从那时候起,我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我渐渐听清了大家讨论的内容。团结部已经查清是天文部干的了,并将这个消息公之于众,大家都对我们的行为感到很愤怒。这……不对啊,这种事情不该被大家无视吗?因为我们曾经遭遇这种事情的时候,就算求助也根本没有人搭理,在这种相同的条件下,怎么他们就能一呼百应?
我立刻用手机打开了学校的论坛,最热门的贴子就是团结部控诉我们破坏他们社团。在那条贴子底下,大家都对我们的行为感到不满。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团结部来我们社团搞破坏的时候,大家不约而同地将这件事无视了;当我们用相同的方式报复回去的时候,大家纷纷睁开了眼睛,痛斥我们的行为。为什么会这样?不是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吗?为什么这么多人都会如此不公?
我翻阅着那条贴子底下的回复,看见了许多辱骂我们的言论,说我们这种行为简直是伤风败俗,破坏了整个学校的氛围。可是这种事情不是他们团结部先做的吗?为什么他们不去指责团结部,反而来指责用相同方式报仇的我们?我们只是在模仿他们而已。如果团结部在伤害我们的时候就受到了惩罚,我们怎么会迫不得已用相同的方式报复回去?团结部做这种事情就可以被允许,我们就不行?凭什么?
我在底下的回复当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账号——那是我之前发贴求助的时候,指责我们为什么不反思自己的那个人。面对相同的事情,他却大力支持团结部,认为团结部作为受害者完全有权利对我们控诉。呵,之前在我求助的时候,他怎么不这么说呢?明显就是在偏袒团结部,结果还装出一副公正的样子,真恶心。
大概是在那个时候,我对这所学校里的人们感到了失望。没有人在意公平,他们只会选择性眼瞎,对于真正的受害者的求助充耳不闻,当加害者去装受害者的时候他们鼎力相助。恶心透了。
这件事闹得很大,仅仅一天的时间,天文部的物件差不多都被砸烂了,我们已经无法进行社团活动了。而我们天文部的成员的日常生活也受到了影响,时刻都要小心翼翼,生怕被愤怒的路人迫害。
论坛里要求天文部道歉的呼声很高,有几个部员顶不住压力,在论坛上发了道歉贴,然而人们根本不打算原谅他们,都是越骂越凶。至于我,是不会道歉的。错的明明不是我,而是作为始作俑者的团结部以及那些助纣为虐的群众,为什么我要道歉?我绝不会对这些扭曲而暴虐的人低头,我会坚持正义,尽管我的正义是那么弱小。
没过几天,我就得到了部长回学校的消息。部长回学校的第一件事,就是当面向团结部道歉。这也太没骨气了,明明她没有错,她才是受害者啊……受害者要向加害者道歉,这世道太荒谬了。
正当我为部长感到不公的时候,部长的电话打来了,要在放学后单独跟我见面,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说。
我如约来到了部长指定的地点,这里只有我们两人。部长开门见山地说:“皓牙,上周是你号召大家去报复团结部的吧?”
“部长,是他们团结部先——”
“我知道。我之前是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去惹团结部?”
“可是,要是我们表现得太软弱的话,他们只会以为我们好欺负,然后变本加厉!而且我们只是在以牙还牙而已,这很合理啊,我们没有错,错的是团结部和那些不分青红皂白的人们!”
“对错什么的并不重要。天文部惹到了最有人际的团结部,现在我们已经成了众矢之的,自身难保了。我就是害怕这样的结果,才叫你不要去惹团结部,为什么不听呢?”
“因为……我做不到对不公妥协,尤其是伪装成公平的不公。只针对一方的所谓‘公正’,根本不是真正的公正,这是我不能容忍的。为了贯彻我的理念,我就要跟团结部作斗争。”
“够了,你已经把整个天文部都牵扯进来了!为了你那点虚无缥缈的理念,让大家都陷入了痛苦之中,你觉得这好吗?”
“那不是虚无缥缈的理念,而是对压迫的反抗。如果人人都不知反抗的话,这个世界只会变得——”
“停,皓牙。不要再跟我说你的那些理念了,这些都解决不了问题。我现在责备你也没有用,只希望你能长点教训,不要再做这么冲动的事情了。这件事情我会想办法处理的,这段时间你也安分一点,别再给我添麻烦了。”
部长的态度是如此坚定,见说服不了我,就留下了这番话打算离开。在她刚转身的时候,我叫住了她:“等一下,部长,我有个问题想问你。那天你摔下楼梯,是团结部的人把你推下去的吗?”
部长听到后,停住了脚步,过了几秒后才说:“是不是都无所谓了。”
之后,部长解散了天文部,一是为了表达道歉的态度,二是这个破破烂烂的天文部已经无法继续进行活动了。悲伤顿时涌上我的心头:被我当作心灵归所的天文部,不复存在了。是我……毁掉了天文部吗?可是,我只是在贯彻正义而已,明明错的是团结部啊!难道说……正义不由事情本身决定,而是由人数决定吗?那这还真是让人喟叹。
虽说部长已经退让到了这种地步,可人们还是不会放过我们前天文部的成员。不光是我,就连久美子也被学校里的人欺负。虽然对这样的现状感到愤怒,可我并没有改变的力量,真让人不甘心。
这样的状况只持续了几天,突然有一天我发现,针对我们的霸凌全都消失了,就连学校里的氛围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奇怪的感觉。我感到非常奇怪,就打开了论坛,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次最热门的贴子,是部长发的:“如果你们还是不接受的话,那我只能以死来表达歉意了”。
我点开了那个贴子,部长说自己已经在很诚恳地道歉了,只希望大家能停止对前天文部成员的霸凌。如果无论如何大家都不接受道歉的话,那她只能以自杀的方式来表达道歉的诚意了。
这个贴子一发表,就引来了大家的嘲讽。人们说部长脑子坏掉了,用这么可笑的方式威胁大家,实际上根本不敢去自杀。嘲讽的声音,在有人发现部长在团结部上吊的时候消失了。先前没有人能想到,部长会真的去自杀。而闹出人命后,他们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这才有人说做得太过火了,差不多也该收手了。
所以……他们才会突然停止对我们的霸凌。虽然得到了安宁,可我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因为这是部长拿命换的。当一条鲜活的生命因为我而消失的时候,我终于感到了后悔。部长是在为我的冲动买单。我明白了,自己的冲动最终造成了怎样的后果。可是……我依然不认为团结部的所作所为是正确的。难道对于那些不公的现象,纵容才是最好的选择吗?我不知道。现在我的这颗心,已经很累了,让我休息一下吧。
纵使苟且偷生,却始终忘不了内心的仇恨。身为弱小的神少女,被无论在人际关系还是实力都强势的神少女霸凌,就连自己的朋友都没有保护好。虽然可以为了追求生存而暂时麻痹自己,然而此等耻辱却永远挥之不去,除非现状发生改变。
我本来就应遭到此等待遇吗?这就是我的命运吗?我无法欺骗自己去相信。虽然周围已经没有能帮到我的人了,但是由我来亲手打破这一局面,也不是不可能——冥冥之中,我如此坚信。是长期以来压力太大而产生的感觉吗?具体的成因我不知道,但我想要相信那一种只有我能看到的未来。因为如果连我都不相信,那就没有人会去相信了。
泽村和蓝,井莲学院神少女团体的核心,凭借实力让学校里的其他神少女屈服于自己,并教唆他们攻击团体之外的神少女。同时,她也是我长期以来痛苦的根源。而我相信自己能够改变现状,也是有原因的。
我一直在服用毒药。虽然一开始是自暴自弃的心态,但是我发现,自己的身体跟毒有着特别的相性。这也不奇怪,毕竟我本身就是可以操控毒的神少女。长期以来服用的毒药,让我的神力得到了高速的增长,就像是将自己过去从未察觉的那些潜能激发出一样,自己体内很多神力的领域都出乎我的意料。最初这个过程是痛苦的,中毒时的不适反应让我头晕目眩,疼痛不已,可是后来身体逐渐适应了各种各样的毒,普通的毒药已经无法令我痛苦了。就连由自己的神力化作的毒,也可以轻松被身体接受。
凭借这份由毒药开发出来的能力,我打算去挑战泽村。如果她死了,她所建立的神少女团体就会瓦解;如果我死了,就不必再承受她所带来的苦恼。无论哪种结局,我都能从痛苦中得到解脱。但是从我内心出发,我自然是希望这仇恨传达得越深邃越好。
因为不知道在长期服用毒药之后,自己的神力成长到了何种地步,所以我在校外找了一些恶魔作为测试。曾经攻击起来非常吃力的恶魔,在强化了的毒雾的作用下,已经变得虚弱不堪,轻松就能击倒。但只靠毒来牵制对手的行动,恐怕是不行的。神少女比恶魔强得多,如果不能击破她们的防御,就不可能有胜算。
我的武器是戒指,体积微小,难以作为物理伤害的武器,并且它能造成的神力攻击也非常有限。如果要考虑增强攻击力的话,或许只能选肉搏了。神少女普遍会在体质上增强,这就是选择肉搏的先决条件。只要将神力集中在自己要用来攻击的身体部位,然后再发出攻击,就能有不错的成效。我找来了一些坚固的东西,比如大理石,放在空旷的场地进行练习。我就这么赤手空拳地将这些物体打碎,寻找最合适的感觉。只要那种感觉找到了,在实战中就能充分使用肉搏的方式战斗了。
经过一段时间,我逐渐找到了那种感觉。最后在做好规划之后,这一刻终于到了——我将去挑战泽村。
我做足了准备工作,摸清了泽村的行迹。泽村的团体有很多神少女,我应该尽量避开和她们作战,将神力留到与泽村的战斗中。因此,我选择了泽村身边神少女最少的时间行动。
现在刚放学,大多数学生已经走了,而泽村留在了教室自习。为了避免引起泽村的警惕,我刚才跟着大多数人走出了教室,而接下来就应该返回教室去与泽村对决。教室外面有几个神少女在巡逻,我得先把她们解决掉。利用逐渐扩散的无色无味的毒雾,等她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丧失一部分战斗力了。为了确保与泽村的决斗不受干扰,在她们察觉到的第一时间,我立刻冲出去将她们打倒,再加上毒素的作用,估计一时半会儿是无法战斗了。
制造毒雾消耗的神力比我想象中要多,但这么大的动静肯定已经惊动了教室里的泽村,我没有时间休息来恢复神力了。如此看来,情况真是不乐观。但我已决定义无反顾地在这条路上前行,所以曾经铭刻在心的恐惧很快就被我的执念压了下去。
我推开教室门,再次,见到了她——那个给我两年的高中生活带来噩梦的人。泽村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同时还不忘讽刺地看着我:“被逼得太急了,就连恐惧都忘了吗?真是不自量力。”
“你也只知道沉浸在过去的骄傲当中了。我今天,就是来打碎你那一成不变的梦的。”我回应道。
“真有意思。最近没有管你,你就自以为了不起了吗?那就让我用绝对的实力来掐灭你的幻想吧。”泽村召唤出了武器,准备战斗。
我知道,这场战斗必须速战速决,否则等外面的那些神少女恢复过来之后,我是敌不过那么多人的。虽然我并不畏惧死亡,但我希望自己起码是在与泽村的对决中战死的,而不是被她的手下借助人数优势碾压。
泽村立马就发动了攻势——刹那间,空中遍布了刀片,并朝着我飞来。看来她完全不打算维护教室里的公物。
谨慎一些,躲开这些向我飞来的刀片,同时悄悄往空气中释放毒雾。在这种密闭的空间中,很快我的毒就能遍布整个教室。反倒是泽村,运用神力甚至显得有些生疏,是过去的强大建立的安逸让她疏于训练了吗?还是说,是在故意引导我轻敌?
在我的毒雾的作用下,泽村的行动开始显得吃力。她并没有有效的驱散毒雾或化解毒素的手段,逐渐显得力不从心起来。直到这时候,我才切实地体会到了自己的神力成长到了何种地步,并且从心里对这股潜藏的力量产生了恐惧。关于我的神力,究竟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
可惜我现在没有余裕来思考这些问题。泽村还没有倒下,并且正拼尽一切力量想要打败我。在她的强烈攻击下,我也受了伤。泽村并不是一个好对付的对手,我并不能肯定这场战斗最终会是谁能够活下来。
然而在战斗中,我无意瞥见教室的角落有一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红石蒜。底下没有土壤,直接是从教室的地砖上长出来的。莫非这朵红石蒜,跟泽村异常的状态有关?但是为什么我没有受到影响呢?
突然间,泽村说话了:“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为什么外面的那些神少女还没有来?是你对她们做了什么,让她们来不了了吗?”
泽村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慌乱,我便知道这就是我可以利用的地方。于是,我对泽村说了谎:“我什么都没有做啊。她们平时就对你意见很大,作为踩在她们头上的人,你难道从来不知道吗?她们从未爱过你,也从未敬畏过你,只觉得你很恶心。”
从泽村那一瞬惊诧的表情中就可以看出,我做对了。虽然直到现在还没搞清楚那朵红石蒜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现在正是击破泽村的好机会。我冲上前去,一拳将她打倒,然后紧紧抓住了她的咽喉。与此同时,我使用更多的神力用于制造毒雾,因为靠近我而吸入大量毒素的她,已经没有多少力气挣扎了。
那一刻,我从动脉的节奏中感受到了生命的涌动。或许生命本身是值得敬畏的,可是在这种已经腐烂了的生命身上,我看不到任何敬畏的价值。不知泽村将我和其他弱小的神少女踩在脚底的那些时光中,有没有想到自己会迎来这一天呢?
该结束了,就让这些恩怨结束吧,以泽村的死作为落幕。
那是我第一次杀人。本以为这对于自己而言会是极为隆重且有意义的时刻,可真到了这一刻,我的内心却异常平静,总觉得——生死就是如此一件虚无缥缈的事情,作为生命的我们,只能接受命运。
终于给这一切都画上句点了。教室里的桌椅也好,墙壁也好,都变得破破烂烂了。不过没关系,会有人处理的。与这两年作为神少女遭到的迫害比起来,自己会因为破坏公物而被追责这件事倒显得微不足道。泽村已经没有了呼吸,而我也松了手,将泽村的尸体扔在地上。是我赢了,但我又得到了什么呢?我不知道。但是或许,今后的路还会很长吧。
正当我准备去调查一下那朵红石蒜的时候,突然有一股魔力将我包围。我猛地回头,发现周围的一切都在剧烈地变化着。教室内的划痕正在消失,桌椅全都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之前破坏过的痕迹也全都消失了,简直就像这里从未发生过战斗一样。但我没有时间再去观察教室内的情况,因为很快我就从教室被传送到了一个空间中。原本倒在地上的泽村,竟自己站了起来,睁开眼睛,用怨恨的目光盯着我。
是魔少女!这种现象,我曾经在死去的朋友身上遇到过——在绝望中死去的神少女,会作为魔少女复活,同时生成属于她的结界。真想不到,泽村还会变成魔少女……也就是说,这场战斗并没有结束。
可是,在变成魔少女后,实力会增强不少。我刚刚经历了一次苦战,伤痕累累,体内剩下的神力也不多了,根本就没有赢的可能。不过,倒也无所谓了。我一开始就做好了死的觉悟,就当是从这无聊又残酷的世界中解脱了。
之前在教室里出现的那朵石蒜,竟然也一起被卷入了泽村的结界中。虽然一直没搞清楚它到底是干什么的,但就是觉得很异常。可能是因为我以前经常做跟石蒜有关的梦,所以才对石蒜产生了特别的感情。虽然我能肯定确实有那么一种感情存在,却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
在泽村发动攻击的那一刻,我终于真实地看到了她的怨恨是多么强烈。正当我以为自己必定会殒命于此而接受命运的时候,突然发生了意料之外的事情——那朵红石蒜的周围长出了许多相似的石蒜,在我面前替我抵挡住了攻击。是这朵花拥有自己的意志吗?我不清楚。
那些石蒜好像有一股特别的魔力,诱使我盯着它们。随后,视野中的万物突然开始扭曲,完全变成了另一副样子。
是惠美……我看到了惠美!但是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以前那些令人哀伤的过去,我明明是想要将其遗忘的,这样才不至于让现在的自己过于悲伤。可她还是再次出现了。
我面前的这个惠美,并不是真正的惠美,而是过去的幻影,因为我在她的身边看到了曾经的我自己。那些我一直想要逃避的、自己和身边的朋友长期以来被欺压的过去,在此刻狠狠揭开了我的伤疤。
那些悲惨的过去,不都是因为泽村吗?如果没有泽村带领那么多人欺负我和惠美,惠美也不会死了,我也不至于忍辱负重到今天。在我的内心深处,也存在着怨恨,所以我不能在这里倒下。凭什么泽村的怨恨算怨恨,我的怨恨就不算了?
那些石蒜,好像在为我注入力量,如此一来我便有充足的神力治愈身上的伤,然后一点点站起来。来自我内心深处的声音,告诉我不能就这么倒下,只有将泽村彻底杀死才能报仇。看来,我要修正最开始的想法了。
惠美的幻影消失了,如今在我面前的,是盛开了一大片的美丽的石蒜,以及令人憎恶的丑陋的泽村。我要杀死的不只是深深伤害过我的泽村,还有曾经那个逆来顺受的懦弱的自己。泽村昔日犯下的的罪业,终于到了偿还的时刻。石蒜的力量,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振奋。我确信这将是我人生中的一个转折点,而不是终点。
用毒雾将这个结界笼罩,我的身心感到前所未有的愉悦,仿佛结界的主宰不是她,而是我。将过去不合理的一切全都终结的杀戮,就要开始了。
一开始我根本想象不到,在我们这所学校,除了我之外,居然还有其他的神少女,她们就是樱峰同学和乙桑同学。与我相比,她们的资历更浅,并且也没有完全解放神力,自然比我弱。但这也意味着,她们拥有更多的可能性。作为前辈的我,应该给她们做好榜样才是。
乙桑同学的生活还算幸福,但相比之下,樱峰同学就不怎么好。她的家庭似乎不太和睦,而她本人也深受影响。最初认识她的时候,她的态度是冷漠而疏离的。但在我和乙桑同学的鼓励之下,樱峰同学看样子已经慢慢走出困境了。一想到自己切实地帮助了别人,并且别人也出现了改变,我就很有成就感——那是一种自己实现了价值的幸福。
这一天,我跟樱峰同学和乙桑同学约好中午一起吃饭。在午饭时间,她们也如约到来了。在问候之后,我便问:“最近神力运用练习得怎么样了?”
“还是有些困难呢。”乙桑同学叹了一口气,“要是我们和文城学姐一样拥有神装就好了,到时候就能拥有更多的神力了,打倒恶魔肯定不在话下。”
“乙桑同学,别气馁,总有一天你们也会得到神装的,这要等待机会。”我对乙桑同学说道。
“可是现在我想不气馁都难啊……最近一直在忙着研究神力的使用方法,学习有些落下了,今天的测验没考好……”乙桑同学相当委屈。
“唉……其实上次辅导你的时候我就想说了,你有点心不在焉啊,乙桑同学。学习的时候,也该稍微认真一点吧?”我对乙桑同学说道。上周末辅导她的时候,她就老是打哈欠,很明显是犯困了。
“呜,抱歉,文城学姐……”乙桑同学低下了头。
“你倒也不用这么愧疚,毕竟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你现在的中心应该放在学习上,恶魔可以交给我来消灭,毕竟我的神力比你们强。”我说道。
樱峰同学突然抬起了头:“文城学姐真的是个很温柔的人呢。不过,倒也不用太勉强自己,适当体谅一下自己的心情,我们都知道你的努力。”
那一瞬间,我慌了。我很清楚樱峰同学是在关心我,可是她说的话,恰恰是我最不愿面对的东西。是的,我恐惧自己面对困难会选择逃避,那么一来就打碎了自己给别人留下的完美的印象,会让人们对我失望。虽然樱峰同学那么跟我说了,可我还是不敢想象自己主动选择逃避的样子有多么狼狈,所以才会拼尽全力地做好每件事情——学习也好,神少女也好。可是,我这样的反应实在是太奇怪了。对于他人的关心,我怎么可以感到不安呢?也是这么想的时候,我发现自己不完美的一面是如此明显。于是,我悄悄做了一个决定——要拼尽全力将自己的这一面隐藏起来,这样才不会让大家失望。只要没人知道秘密,我就始终都是完美的我。
调整好状态后,我对樱峰同学微笑:“谢谢你的关心,樱峰同学,我会多加注意的。”
那天放学后,母亲打来了电话,说是我外婆突发心肌梗塞,已经危在旦夕了,希望我快点去医院看望她。一切就是这么突然,没有任何的预告,直接就是一个沉重的消息降临在我的头上。毫无疑问,我必须赶紧去医院,争取见到外婆最后一面。
然而在去医院的路上,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在经过最热闹的街区的时候,我明显感受到魔力的反应。如果这种人多的地方出现了恶魔,那可太容易出事了。我很清楚这一点,可我实在是没有多余的时间。用来消灭恶魔的这些时间,也许就见不到外婆了。为了争取这最后的机会,我没有停下来与恶魔战斗,而是向着医院跑过去。没事的,或许其他的神少女会将恶魔消灭的……
结果,当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外婆已经被宣告死亡了,我见到的最后一面,只是她的遗体。外婆的面容是那么安详,足以和记忆中慈祥的她重合,却抚平不了我的内心。自从上高中后,就因为学业而忙碌起来,没有再见过外婆。初中毕业的那个假期,竟然成了我与外婆相见的最后一面。
离开医院回家的路上,即便母亲一直在安慰我,可我无法释怀。原来生命是如此脆弱,好像转瞬之间就会逝去。所谓的来日方长,也不过是个美好的谎言。
第二天早上,我还没有从悲伤中脱离出来,就在学校里听到了一个坏消息——昨天深夜出现了群体暴力斗殴事件,有死有伤。而事件发生的地点,正是昨天我感应到魔力的那个地方。也就是说,如果我昨天将恶魔消灭掉了的话,虽然同样无法见外婆最后一面,但是那条街的悲剧就不会发生了。我,作出了错误的选择啊。
自从上了高三,阶段性测验的频率就上升了。那一天,我能明显感觉到自己不在状态,满脑子都是昨天的惨案,根本无法将注意力集中到题目上。
成绩下来后,不出所料,这是我这段时间得到的最低分。班主任将我批评了一顿,说我最近完全不在状态,大不如前。他说的是事实,我只能接受批评。
再一次发现恶魔结界的时候,我并没有像以前那样果断地进入结界,而是踌躇不前。曾经,我将自己定位成品学兼优,同时也在暗中消灭恶魔,维护社会和平的神少女。可是现在,我已经做不到那些事情了。连一个自己的事情都处理不好的人,又有什么能力去保护别人呢?明明前几天还在试图帮助无法平衡学业与神少女工作的乙桑同学,可实际上我自己做得更差,无能的我已经失去做完美的人的资格了。我终究无法厚着脸皮放下自己的学业不管,去将时间用到与恶魔的战斗中。恶魔这种东西,还是留给那些优秀的神少女去消灭吧,我不配。
可是在逃离恶魔所在的地方之后,我又感到后悔。如今的我,居然已经到了能放着危险不管,让其他人遭受无妄之灾的地步。越是想着自己如此失败的生活,就越无法将任何一件事情做好。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我要怎么和樱峰同学还有乙桑同学说呢?如今的自己,已然变得这么不像话,她们还能原谅我吗?不,我不想知道答案,只想快点逃离自己曾经的虚荣种下的恶果。
最近的一切真是糟透了……自从母亲被检查出恶性肿瘤后,父亲就因为住院和手术相关的各种事情而忙得焦头烂额,明显能看到他的头发有几分花白。一切都是如此突然,仿佛原本美好的生活一下子就被打碎了。
本来我是很期待高中生活的,但因为母亲突然病倒,当我真正上了高中之后,只觉得这样的日子索然无味。好在学校里还有几个初中同学鼓励着我,这才让我的生活有了一些色彩。是啊,我不能就这么轻易地被生活击败,一定要振作起来才是。我能想到的振作起来的方法,就是做一些喜欢的事情转移注意力,让自己不要永远沉浸在生活的苦痛当中。
刚好赶上了社团招新的时间,我便去向那几个初中同学询问有没有适合我的社团。初中时跟我关系最好的朋友——久美子,向我推荐了天文部,因为初中时我就向她表达过自己对于观测天体的喜爱。久美子也非常喜欢天文,自己就有加入天文部的意愿,因此才会向我推荐。而对我来说,加入天文部是一件一举两得的美事——既能跟自己喜欢的天体打交道,又能跟久美子一起进行社团活动。于是当天放学后,我就和久美子一起前往了社团报名处,打算加入天文部。
报名天文部的队伍不算太长,不需要排太久的队。在整个场地,有一个社团的队伍明显要比其他社团的多,那就是“团结部”。我一开始很诧异,以前从没听说过这样的社团,更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想要加入。我只看到这个社团的队伍长得可怕,看起来特别热闹,就像赶集似的。
后来问了路人才知道,这是一个以扩大人际关系,形成一个团结集体为目的的社团。社团里的大家会做各种促进友谊的事情,像是一起聊天、一起玩游戏之类的。我听后,只觉得相当失望:还以为是多么特别的社团,结果做的事情这么普通,有什么乐趣呢?虽然这种和谐的氛围确实能吸引到一些人,但这么多人都想加入……数量会不会太过夸张了?
因为对团结部的活动内容不感兴趣,在那天之后,我就再也没有主动关注过团结部。很幸运的是,我和久美子都成功加入了天文部,放学后可以去活动了。部长是一个高二的学姐,人挺好的,对待我们这些新部员很热情,给予了我们不少帮助。要说在这个社团美中不足的,那就是器材有些匮乏。我本以为社团活动的用品是学校出资购买的,结果部长告诉我,学校的大部分资金都用在了教育上,社团活动的用品都是学生自己掏钱买的。也难怪社团里的观测器材数量这么少,而且几乎没有大品牌,毕竟买天文望远镜可是要花很多钱的。
虽然社团的规模不算大,但是氛围很温馨。学校不允许我们总是待到大半夜,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对着天文科普书进行讨论,偶尔才会有留到晚上看一看星空的机会。尽管如此,每天放学后和大家一起谈论美丽的星空,感觉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如果有空的话,大家还会交流心得。生活并没有把我逼上绝路,我依然能从每天的社团生活中找到乐趣。父亲虽然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但也总算是熬过了最忙碌的那段时期。
一天,我们班放学得早,所以我就早早地来到了天文部。距离社团活动开始还有一段时间,要等其他人到才能开始活动,所以我就和部长聊天来消遣这段等待的时间。也就是在那时候,我们聊到了团结部。我当即就表示了不解:团结部的活动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那么多人都挤破头皮想进去,我实在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那个时候,部长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其实有很多内幕你都不了解。团结部倡导的是人际关系的建立,而这个人际关系,远比你想得复杂。虽然这个社团成立之初确实是为了帮助学生们交到更多的朋友,但如今大家加入团结部的目的早就变得不纯了。加入了团结部,就意味着有了靠山。”
“以这种功利的目的加入社团,真的能交到真心的好朋友吗?”我不禁发问。
部长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只是叹气:“我不知道。但是,绝对不要去惹团结部的人。那个社团,如今已经演化为以部长为中心,其他人党同伐异的小团体了。”
“部长你放心,我这个人是不会无缘无故跟别人起冲突的。别人没来招惹我,我为什么要去招惹别人呢?”我如此回答。
部长刚想说什么,然而下一秒社团里的其他人就一边打招呼一边走进了社团。社团活动差不多该开始了,部长便咽下了没说出的话,开始了今天的活动。知道那一天的社团活动结束,我都不知道部长想要说的是什么。
然而在那之后没多久,我放学后来到天文部,却发现社团门口放着垃圾袋。我很诧异为什么垃圾袋会出现在这里,而在我刚举起垃圾袋准备丢掉的时候,才发现底下剪了个孔,里面的垃圾全都掉了出来。
这还真是让人不愉快。如果让我知道是谁干的,我一定会让他尝到后果。但现在把眼前的垃圾收拾掉才是最重要的,我立刻拿来扫帚和簸箕,将掉在地上的垃圾扫掉。接下来嘛,就该进去等待社团活动开始了。
很快,社团的大家都到齐了。今天的社团活动也是相当愉快,我非常喜欢这种跟大家一起演奏的氛围。
那天社团活动结束后,我向久美子抱怨今天社团门口出现了垃圾。本来我以为这只是一段普通的聊天,可我却发现久美子的脸色越来越惨白。我立刻停止了抱怨,赶紧问道:“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久美子一开始完全愣在那里,完全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开口:“是团结部……团结部的人来报复我了……”
听到“团结部”这个词的瞬间,我立刻变得紧张起来。看来情况不简单。我擦了擦久美子额头上的汗:“别怕,慢慢说,我会站在你这边的。”
之后,久美子才向我说明了事情的原委:就在昨天,她跟两个团结部的人起了争执,双方谁也不肯退让。到最后,团结部的人威胁久美子,说会报复她所在的社团。
团结部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知道欺负别人。在我的安慰下,久美子终于振作了起来。我们一起走出了校门,并互相告别。不过,现在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那就是去买监控摄像头,然后装在社团里,以便记录下团结部的人做出伤天害理之事的瞬间,然后将他们曝光!
次日放学后,我来到社团,准备开始今天的社团活动。很快,社团里就有人发现,我们的望远镜表面多了许多划痕。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团结部的人干的。他们这次做的事情,比昨天要恶劣得多。这些望远镜虽然是最便宜的品牌,但也是成员花真金白银买来的啊!这绝对算是破坏他人财物!
本以为部长会为我们出气,骂一骂团结部的人,结果她只是安抚了一下大家的情绪,就开始社团活动了……搞什么啊?这也太窝囊了吧?对方可是在实打实地欺负我们哎!
于是放学之后,我立刻调取了监控视频,并发给了部长。我的诉求很简单,就是希望部长用这个视频查清到我们社团搞破坏的人到底是谁,如果是团结部的人,那我们就立刻去曝光他们!
部长一直没有回复我,直到下一天社团活动结束后,她才把我叫住,希望我单独留下来一会儿。之后,在仅有我们两人的天文部里,部长开启了谈话。
“皓牙,听着,以后不要再管这件事了。”部长用冷漠的口吻说道。
“为什么啊?”我相当不解。我们可是被欺负了,怎么能忍气吞声呢?
“我应该跟你说过,不能去招惹团结部的人吧?”
“我没招惹他们,是他们主动来我们社团寻衅滋事的!”
“就算那样,你也不能找他们的麻烦,否则下场会很严重的。他们人很多,我们是无力跟他们抗衡的。”
“所以就要容忍他们这么过分的行为?我认为这并不正确!”
“正确不正确是一码事,你有没有能力改变又是一码事。总之我的话就撂在这里,你不要再管这件事了,也不要再记恨着团结部的人。”部长态度很坚决,这是完全不想我反驳。可是我完全无法认同她的观点。
“好好想想吧,去报复他们的后果,不是你能够承受的。”部长最后留下了这么一句话,就离开了。
可是我想不明白啊,为什么被欺负了还要忍气吞声?这样难道不是只会助长那些坏人的气焰吗?要我说,我们就该在他们刚开始欺负我们的时候报复回去,让他们知道我们是不好惹的,这样他们才不敢再欺负我们呢。而且再怎么说,久美子也是我的朋友,团结部的人仅仅因为跟久美子起了冲突,就做出了伤害天文部的大家的事情,我必须给久美子和天文部的其他人讨一个公道!天文部是带我走出了最黑暗的那段时间的社团,是将我心中漆黑的夜空照亮的繁星,我绝不允许别人去破坏它!不就是一个团结部吗?等什么时候有机会了,我会让他们知道我的厉害的。
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跟着母亲去了别的城市。我虽然有个妹妹,但她留在了我们出生的城市,并在那里长大、上学。
母亲是古典派系的音乐家,受到她的影响,我学习的音乐风格以西方古典为主。上了高中后,我参加的社团自然是古典音乐部,毕竟我有基础功底。
学校里其他学生眼中的古典音乐部,大概是个十分高大上的社团,所以他们都对我们社团抱有敬意。只有我们社团内部的成员才知道,我们什么话题都聊。从学校门口小摊的啤酒炸串,到某个校领导遇到仙人跳,只要是我们社团有人听说过的,我们都能聊上半天。
虽然我们社团名叫“古典音乐部”,但实际上一点都不古典。传统的古典音乐需要画很多钱购置和保养乐器,并且有很多人来演奏,而我们社团并没有那么多钱和人手。好在现在由于科技的进步,演奏音乐不需要那么多乐器,只要一台电脑就够了。也就是说,我们这个古典音乐部其实就是一个在电脑上摆弄编曲软件的社团而已。
我上高一那年的校庆,学生会找我们社团写曲,最终大获成功。校庆结束后,社团里的一个学姐提出了建议:“我觉得我们写的曲子可以传到网络上,供更多人欣赏。至少这次校庆用的曲子,我很喜欢!”
我对她的建议表示了认可:“很好的主意啊,我们的音乐可以长期保存下来,以后还能回顾呢。”
整个社团同意了这个提议,随后我们就在音乐平台注册了一个账号,并上传了我们的第一首歌曲,也就是校庆上用的那一首——《白兔们的圆舞曲》。而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给这个账号起一个什么样的名字。
我的想法是,这个名字可以跟我们发布的第一首曲子有所关联。因此,我起了一个跟兔子(usagi)读音相似的名字——优咲(usaki)。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家的认可,最终便使用了这个名字。
在我们的第一首曲子发布到网络上之后,就得到了一定的反馈。有人表达了对乐曲的喜爱,也有人给出了中肯的意见,这都是让我们社团兴奋不已的宝物。在这样的激励下,社团里的大家充满了热情,创作了好多作品。那是社团最有活力的一段日子。我们毕竟是古典音乐部,而不是合唱部,所以发布的乐曲全都是纯音乐,没有人声。
可是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社团里的大家因为这个账号的发展而出现了矛盾,一开始只是隐性的意见不和,但冲突并没有得到解决,而是不断挤压,最终终于彻底爆发了出来。那一天,部长和副部长吵得很凶。副部长认为,我们这里既然是古典音乐部,那就应该贯彻古典这条路,严格按照西方古典的风格来写曲,否则就不配称为古典乐。而部长则认为,想听古典乐的人完全可以去听那些西方大师的作品,一味坚持传统的古典乐只会导致我们的作品毫无特色,应该将古典乐与其他风格有机结合才能让人耳目一新。那场争吵持续了很久,仿佛空气都凝固了。原本充满着大家欢声笑语的古典音乐部,不知为何变成了这个样子。
这场冲突,我没有站队,因为我对风格的态度是无所谓的,也不希望因此跟社团里的其他人产生冲突。但是,社团里其他人的冲突并没有因此而停止,我无力阻止。大多数人都分成了两派,站在部长或副部长那边,我这种没有明确表明过立场的是少数。结果,当我想要劝解大家的时候,没有一方的人信任我。为了证明自己观点的正确,两方的人都用优咲这个账号发布了很多乐曲。可以证明自己优越性为目的而创作出的作品,怎么可能会有灵魂呢?因为这样的作品泛滥,网络上对优咲这个创作者的评价越来越低,很多一开始喜欢我们音乐的人也纷纷脱粉。
这场闹剧,最终以部长与支持他的那些人退出社团落幕,留下来的副部长则成为了现在的部长。虽然他得到了胜利,但社团的关系却破裂了,最初那份热爱音乐而创作的本心也丢失了,再也回不到最开始那个纯粹的时期了。
在那之后,部长按照自己的想法,重新整顿了社团。然而那个曾承载了我们整个社团的创作热情的账号,已经派不上用场了。部长将这个账号交给我处理,因为我当时没有站队,现在或许也能给出客观一些的处置方案。我登录上这个账号的第一时间,就是删除那些在冲突之下诞生的低质作品,它们不该出现在这个账号当中。最终,这个账号的作品,就只剩下了最初上传的那几首乐曲。
我并不希望这个账号以此为句点,因为这样的结局,实在说不上让人满意。或许是为了给曾经期待着社团做出更多、更好的作品的自己一个交代,我开始用这个账号上传自己创作的乐曲。而对于那些被我删除的作品,我用这个账号给出的解释是“那些乐曲是我生活不顺,状态不佳的情况下完成的,我对这些作品不满意,所以删除了,并打算调整心态好好创作。”网络上的人们对我表达了理解,并支持我新的创作。总的来说,这一事件就这么告一段落了。但是这段记忆,却是我脑中挥不去的遗憾。在这个账号后默默创作的我也好,历经了大变革的古典音乐部也好,都变不回最开始纯粹的样子了。
不知不觉,人类发起的暴乱已经持续许久,我甚至都已经习惯了。无数天使死于这场暴乱,下场惨不忍睹。但既然女神的意思是让我们天使不要伤害人类,那我便什么都不做,只是静观这一切。
海鲁莫斯一直为这场暴乱而心急如焚,但因为女神的命令,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悲剧上演。虽然对我来说倒是无所谓,但我也看得出来,她心里很不好受。
面对这种情况,要想自己不那么难受的话,要么就像我这样,不再去关心这个社会的未来;要么违背女神的意志,为了保护同伴而战。然而海鲁莫斯一直都夹在两者之间,为同伴们的死亡而心碎,却又不去违抗女神的命令,整个人矛盾而痛苦。为什么她不能放下其一,让自己解脱呢?
本来已经身心俱疲的海鲁莫斯,在得知伊莉丝米遭遇危险的消息后,顾不上自身的疲惫,立即前往了伊莉丝米所在的城池。伊莉丝米和海鲁莫斯的关系很好,两人都是神使,经常一起工作。但是伊莉丝米的结局如何,并不关我事,所以我只是看着海鲁莫斯匆忙离开。
我本来是觉得此事与我无关的,然而海鲁莫斯似乎并不这么认为。海鲁莫斯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的时候,她抱着伊莉丝米的尸体,面色凝重得叫人难以呼吸。看来她没赶上,伊莉丝米还是死了,所以这让她痛苦不堪。
海鲁莫斯用冰冷的命令的语气开口:“伊莉丝米死了。我需要你用你的能力将她复活。”
虽然对海鲁莫斯这居高临下的态度很不满意,但我确实做不到她的要求。我摇了摇头:“我做不到。”
一瞬之间,海鲁莫斯用愤怒和责怪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我:“为什么?你的能力不是让身体细胞高速再生,几乎能治愈一切伤口吗?她刚死不久,体内还有活着的细胞,用你的能力完全可以让她复活啊!女神只是禁止我们伤害人类,没有禁止我们复活天使,你还有什么理由?”
我严肃地说道:“海鲁莫斯,你真的清楚我的能力吗?我确实可以修复她的身体,让她的身体恢复成活着的状态,但也仅限于身体。在她死去的时候,灵魂就已经离开这副躯壳了,如果我复活她,得到的只是一副没有灵魂的空壳。她只会像植物人一样,维持基本的生命体征,并且没有照顾的话,这副身体很快就会再次死亡。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如果是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帮你‘复活’她。”
海鲁莫斯很不甘心地“啧”了一声,但她依然没有放弃,而是向我追问道:“告诉我,怎样才能找回她的灵魂?”
“抱歉,我的能力范围内无法做到这件事。”我如此回答。
“那其他的天使呢?总有能找回她灵魂的吧?”海鲁莫斯冲着我大吼。
“在我的记忆中,并没有这样的天使。而且,现在天使已经所剩无几,很难找到有着这样能力的天使。海鲁莫斯,放弃吧。”
“伊莉丝米……已经无法复活了吗……呵呵……这就是我们天使的命运吗……注定要被人类踩在脚底……”那一刻,海鲁莫斯的表情突然变得极为复杂——既有崩溃的绝望,又有积蓄的愤怒,仿佛现实在她面前彻底成了扭曲的景象。
随后,海鲁莫斯突然大笑起来。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如此歇斯底里的模样。人在悲伤到极点的时候,是会笑的。我虽然知道这个道理,但此刻的海鲁莫斯,笑得就像个疯子。
“哈哈哈……伊莉丝米就这么被人类害死了……再也回不来了……果然人类这种生物从根源上就是罪恶的存在啊!”
我十分警惕地看着她:“海鲁莫斯,你……”
笑完之后,海鲁莫斯的眼中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悲伤,取而代之的是让人心里发毛的淡漠:“伊莉丝米死了,陪伴在我身边的天使已经不在了。也就是说,我有正当的理由去向人类复仇了。”
“你要怎么复仇?女神不允许我们伤害人类吧?”
“只是时机未到而已。只要有了复仇的机会,我会让他们知晓,什么才叫做真正的绝望,就像此时此刻的我一样。”海鲁莫斯冷冷地说出了这样的话语。她那个样子,看了真叫人不舒服。
“那你就按你想的去做吧,别把我牵扯进来。”留下这样的话后,我就打算离开,这个人实在是太恐怖了。
但是海鲁莫斯并没有要让我离开的意思:“你以为今天的结果跟你无关吗?”
“当然跟我无关,我本来就没有复活她的义务,况且也没有这个能力。”
“我说的不是复活的事情!自从暴乱发生之后,我一直在自己能力范围内止损,救下过很多天使,虽然她们中的多数最终还是死了,但我做的这一切都是有意义的。而你呢?什么都不做,好像你根本就不是一个天使。不只是你,乌蕾尔也是一样。如果你们采取了一些行动的话,神的领地也不至于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我采取了行动就有用了吗?只要不消灭发动暴乱的人类,天使的灭亡只是时间问题,我认为短暂拖延一个终将到来的结局没有意义。”
“那你就这么安稳度日吧,等灾厄降临到你头上那天,我可不会帮你。”
“我早就做好了迎接终结的觉悟,不用你说。”
这一次,海鲁莫斯终于愿意让我离开了,但她一直用苦大仇深的眼神盯着我。何必呢?杀死她同伴的又不是我,而是人类啊。比起这个,我倒是很好奇她要怎么向人类复仇。
温柔而慈祥的爸爸,因为被人诬陷而进了监狱。我很清楚,爸爸是无罪的,总有一天我要为他平反!
爸爸被强加的罪名,传到了学校,同学们因此开始默默疏远我,原本的朋友也跟我绝交了。因为在他们眼里,我是罪犯的女儿。但是没关系的,爸爸只是暂时被关进了监狱里,总有一天会出来与我重逢的,到时候我们有能过上幸福的日子。我要和爸爸一起努力,找到他被冤枉的证据,让法院重新判案,然后再让那些孤立我的同学道歉。这就是……我的精神支柱。
爸爸不在的这段时间,我开始学着自己制作甜点。我很喜欢爸爸做的甜点,那是我吃过的最美味的食物。现在爸爸不在我身边,我应该自己去制作甜点,努力还原出爸爸做出的味道。等爸爸出狱的那一天,我要给他个惊喜,让他吃到我亲手做的蛋糕。就算是我,也能做出那么美味的蛋糕!
我没有任何做甜点的基础,爸爸也没有留下任何制作甜点的资料,我只能一边尝试一边摸索。首先碰到的问题就是分离蛋清和蛋黄,我们家没有专门分离的机器,只能学着爸爸的方式去分离。但我并没有爸爸那么高超的技巧,失败了好几次,最终才艰难地凑齐了几个蛋黄。因为不清楚大致要放的糖的量,所以第一次做出的蛋糕都没什么味道。我只能将这失败的蛋糕吃下去。如果爸爸在身边指导我,情况一定会好得多。
就算爸爸不在我身边,时间依然在流逝着。我们母女俩逐渐习惯了爸爸不在的生活,我也积累了经验,能做出好吃的蛋糕了。虽然远远比不上爸爸做的蛋糕,但我有能让很多人喜欢的自信。
我很坚强哦,因为爸爸肯定是希望我坚强地熬过这段时光的,我不能让爸爸失望。
一天,我在学校里发现那些早就在孤立我的同学们正兴致勃勃地讨论着什么话题,并且还时不时地往我这边看,那种眼神……真是叫人讨厌。
我实在是受不了被她们用这种眼神看着,便走上前去冲着她们大喊:“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其中一人用讽刺的语气对我说:“哟,这不是雪石吗?你还不知道你那罪恶的父亲的情况吧?”
“我说过了,爸爸他是无罪的,是被别人诬陷的!”
“事到如今还不愿承认啊。不过也无所谓,因为他已经被制裁了。”
“制裁?你说……什么制裁?”
“监狱里其他的囚犯经常会揍他发泄,久而久之他都被打得没有生活自理能力了。就在昨天,他又被其他囚犯痛扁了一顿,当场就被打死了,七窍流血的样子真是好惨啊,哈哈哈!他犯了那么畜生的罪,被打成这样也是活该,果然正义永远都不会缺席,就连监狱里的囚犯都知道什么叫正义。”
她说的那番话实在是太扭曲了,我都不相信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仅仅以发泄为目的的欺压弱者的暴力,居然能被称作“正义”?那样的话,我宁愿世上从未有过正义!
此时此刻,我只希望这个扭曲的人从我眼前消失掉。我立马走上前,给了她一个耳光——这是她应得的,我只是在实行她口中的“正义”而已。
她捂着脸,恼怒地看着我,刚刚参与谈话的其他人也向我投来厌恶的眼神。
还不等她动手,班级里的几个男生就走上前来把我踹倒,随后迎接我的便是他们的拳头。我早就习惯了,都数不清这是第几次被班里的男生打了。反正在他们眼中我是罪犯的女儿,所以他们便可以借着正义之名随便欺负我发泄。
那女生也没有闲着,大喊:“给我往死里打!让她跟她爸一样被打死得了!”
鼻子里传来一股铁锈味,这大概是……鼻子流血了。爸爸在监狱里,承受的就是这样的暴力吗?这种借着正义之名去随意欺负别人的人渣……怎么还能心安理得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去死啊,这种东西都不配称为人,还是赶紧去死吧,不要再来危害别人了!
在被殴打的时候,我用余光瞥见班级里很多围观的人用怜悯的目光看着我,但他们不敢去阻止那些人。直到有人从门外跑进教室,大喊“班主任来了”,他们才肯收手,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我的头有点晕,用手指擦了一下自己鼻子下方,果然流血了。但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处理,我只能撑着地让自己站起来,然后踉踉跄跄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班主任进教室后,只是看了我一眼,然后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开始上课。从以前开始,她就很清楚我被学校里的人欺负,但她从来没管过,否则我也不会沦落到今天这种境地。
那天放学后,我故意选择走人多的路回家。我并不介意自己这窘迫的样子被别人看到,因为我是受害者,没有被讨厌的理由。走人多的路,就能避免被今天打欺负的那些人堵到角落里继续欺负。
我一路没有在意周围人的眼神,顺利回到了家。回家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照镜子——果然,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了。
妈妈从房间里走出来,看到我这个样子,吓了一跳:“光贺,你这是……被别人打了?”
“嗯,被学校里的同学打的。比起这个,妈妈,我想问你一个问题——爸爸昨天真的死了吗?”
“啊……你已经知道了吗?对不起,本来怕你伤心,想向你隐瞒的……”
“学校里的同学已经告诉我了。他们还说,要像打死爸爸那样打死我。”
妈妈听到了这个消息,差点晕过去。我赶紧跑过去扶起妈妈,妈妈才没有倒在地上。等缓过神来之后,妈妈郑重地对我说:“对不起,光贺,本想着你快小学毕业了,只要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但是我错了,我没想到学校里的人恶意会这么大。明天你不用上学了,我会想办法搬家并让你转学的。不要害怕,妈妈永远站在你这边。”
我知道,妈妈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从那天之后,妈妈就开始奔波忙碌,为搬家做准备,我们将要前往其他城市生活。但是,爸爸他……已经永远不会再回来了。本以为终会重逢的离别,最终却成了永别。在今后的人生中,我又该到哪里去追寻这份曾经的温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