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坞大人将我叫到面前,对我说:“西沙,有件事我想拜托你。”
“请说。只要是您期望的事情,我一定会尽力去完成。”
“是这样的,最近我们城市突然出现了两个半魔,来历不明,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变成半魔的。”
“神少女变成半魔的时候,存在过的痕迹不是本来就会消失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其他神少女还能保存关于她的记忆。但是,我并不记得‘原石’的资料中记录了这两个人,所以可以断定,她们是突然出现在这个城市的。这是一种异常,所以我想拜托你去打探一下情况。”
“好的,我会去看看她们的。”
天坞大人向我递来两张照片,说:“这是她们两人的照片。她们在一家名为‘美梦咖啡店’的个人经营的小型咖啡店打工,等下我会把地址发给你,麻烦你有空的话去看看。我现在还有事,要先走了,你可以慢慢准备。”
天坞大人很快就离开了。而我带着这两张照片,回到了家中。
这两张照片上还写着两人的名字。两个人都扎着双马尾,其中粉色头发的那个叫樱峰珠枝,橙色头发的那个叫乙桑映。刚好明天下午有空,到时候就去会会她们吧。
次日的下午,我按照天坞大人发送的定位,来到了美梦咖啡店门口。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咖啡店,没什么异常。
就在这时,我感受到了两股魔力的波动。没错,是两股。我朝着魔力波动的方向走去,很快就找到了恶魔的结界。
在结界里面,可以更清晰地感受到除了恶魔之外的那股魔力。我走进结界深处,看见一个橙色双马尾的女孩正操控着玩偶与恶魔战斗。想来她就是乙桑映了。
我毕竟是神少女,恶魔好歹也是要打一下的。虽然失去了三分之二的力量,但消灭恶魔还是做得到的。我召唤出金色的短剑,朝着恶魔扔过去。
发现我也加入了战斗后,乙桑露出了惊喜的神情:“你也是神少女吗?我们一起来把这家伙打倒吧!”
我没有回应她,只是继续战斗。很快,恶魔就被消灭了,结界开始消失,而我们也解除了变身。
回到咖啡店门口后,乙桑跑了过来,说:“刚刚真是太感谢了!我能问问你叫什么名字吗?”
“我叫西沙唯良。”我转过身,面对着乙桑,“我也有个问题要问你——你是神少女吗?”
乙桑点了点头:“是的!能遇到其他的神少女,今天真是太幸运了。对了,我在那家咖啡店打工,你要不要喝点什么?我请客!”
呵,演得真像啊。我能明显感受到,从她身上散发出的不是神力,而是魔力。她根本就不是神少女,而是半魔。半魔和魔少女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了延续自己的生命而去肆意伤害别人。如果不是因为之前的那个魔少女,我也不至于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乙桑去与恶魔战斗,还声称自己是神少女,就是为了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迷惑我。但是很可惜,我并不是刚觉醒神力的神少女,而是切切实实被魔少女伤害过的人,她的伪装对我来说没用。
不过嘛,既然她如此投身于这虚伪的剧本之中,那我就陪她玩玩。我对她说:“好呀,等我进店看看菜单再说吧。”
进店之后,我要了一杯热的生椰拿铁,只见乙桑立刻就跑进后厨去忙了。在等待的这段时间,我陷入了思考:目前只看见了乙桑,不知道樱峰在哪里。不过,她们作为半魔,未来肯定会对这个社会造成危害,有必要见识下去。现在有个想不明白的问题,就是她们到底是怎么来到这座城市的。
很快,乙桑就端着咖啡过来了,脸上还带着笑容:“你要的生椰拿铁,请慢用!希望你能喜欢!”
这个时候还伪装出一副天真的样子,看了真叫人反胃。难道她不知道自己的演技有多差吗?不如,稍微给她点教训。
我伸过手去假装要接,实际上并没有接住咖啡,甚至还往她那边轻轻推了一下,结果乙桑就被咖啡洒了一身。这算是她试图欺骗我的惩罚。
“哎呀,实在是抱歉,我没拿稳。”我对乙桑说道。
乙桑一开始还因为突发状况而感到惊愕,但是马上就说:“没关系的,我再去为你泡一杯!”
维持这样的谎言很累吧?就算受了委屈也不得不伪装,否则就圆不了之前说的谎,真是自作自受啊。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你明明就是故意洒在人家身上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站在门口的,是一个粉色双马尾的少女,看来这就是樱峰了。说不定之前就躲在暗处,是看到同伴遇到麻烦了才现身的吧。
听到樱峰这么说之后,乙桑立刻就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而我只是笑了笑,站起身说:“干什么?这句话应该我问你们才对吧。明明是伤害他人,为这个社会增添不稳定因素的半魔,却要装成维护正义的神少女,你们可真让我恶心。”
乙桑在一旁不敢说话,大概是因为心虚了。樱峰倒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态度:“我们有自己的生存方式,我们的存在本身轮不到你来否定。反倒你这样的,才是主动来挑事呢。可别以为我们好欺负,我们也是可以战斗的!”
“那你要在你们工作的这个地方开打吗?这很影响你们的生活吧?咖啡店外面也是街区,那么多路人都能看到,你觉得有打架的机会吗?”我轻笑着对她们说道。在我的背后,还有“原石”研究机构,所以倒也不用太担心自己会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不过也没必要告诉她们这点,毕竟她们只是两个小小的半魔而已。
在樱峰愤怒的凝视下,我走出了咖啡店。半魔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啊,不过她们自己恐怕意识不到吧。
今天就先这样吧,后续我还会再监视她们的动向的。她们究竟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座城市,以及目标是什么,都要搞清楚。
我从出生起就没见过母亲。
唯一能追溯她容貌的物品,就是过去的相片。最后的照片中,小腹隆起的她正对着镜头微笑,满脸都是幸福。是啊,那本该是一件幸福的事,最终却成了她生命的终点。
在分娩的时候,母亲因为大出血而不幸去世,而作为孩子的我保了下来。尚未睁眼与母亲见上一面,就迎来了永别。
每次看到别的孩子对着母亲撒娇的时候,我的心就像被刺穿一样疼痛,那是我永远都做不到的事情。就算想要逃避也是逃不了的,外面那么多人,总归会遇到在母亲的陪伴下幸福成长的孩子。那些幸福的笑容,本该是无比稀松平常的事物,可时时刻刻都会提醒我,自己永远无法拥有母爱。
在小区和年龄相仿的孩子玩耍的时候,有个孩子问起我母亲的状况,我支支吾吾地回答:“我的妈妈……在生我的时候,走了……”
“哦,也就是说你杀死了你的妈妈。”那个孩子说道。
听到那样的话,我脑内一片空白,无法接受这个结论,只能问:“为什么这么说?”
“你的妈妈是在生你的时候死的,也就是说如果你没有出生,你的妈妈就不会死了。”
那个时候,我本能地想要否定这样的结论,想要反驳他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可是尚且年幼的我脑内空空如也,根本不知道要怎么辩解。最终,我只能呆滞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那天回到家后,我哭着跟奶奶说了今天的事情,想要从大人那里的到一个答案。奶奶是这么跟我说的:“你妈妈是拼尽全力嫁进我们家的,也成功为我们家生下了后代。如果你能变得很优秀,为我们家争光,你妈妈的在天之灵一定会很高兴的,她的死也值得了。为了对得起她的死,你要好好努力啊。”
对了……只要我努力成为一个优秀的人,那么就能为母亲的死赋予价值,如此一来我杀死母亲这件事就显得不那么可耻了。
我将自己的手掌贴在了脖颈的侧面,掌心传来一阵律动,这是生命的信号。我所背负的不只有自己的生,还有母亲的死。可是一条生命的消逝实在太过沉重,为了撑起它的重量,只能在我的生命中堆积更多、更重的东西。
我并没有上过正规的学校,从小到大都在私塾学习。虽然违反了教育法,但我们家毕竟很有钱,托点关系塞点钱就没事了。那个私塾除了我之外,还有很多跟我一样出身豪门的孩子。从那时起,我就努力学习,课上比谁都要认真地听讲,下课后也不跟同学们去玩,而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做练习册。看着窗外同学们嬉戏的身影和喜悦的笑容,我感觉不到任何的意义,这只是在虚度光阴而已。我跟他们不一样,我必须对得起母亲的死亡,要用自身的价值来证明她死去的意义,所以我不能和同学们一起玩,而是要变得比谁都优秀。
次次考试,我几乎都是第一,但是这样还不够,因为偶尔也会大意把第一让给别人。必须查漏补缺,做到完美才行。
私塾的第一次大型考试中,我取得了数学单科第一的好成绩,因此兴奋不已地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奶奶。但是奶奶却并不满意:“只是单科第一而已,又不是全科第一,有什么好得意的?”
看着奶奶生气而离去的背影,我愣在了原地。她说得对,明明还有比我还优秀的人,我并没有做到最好。要想承担起妈妈的死亡的代价,我就必须变得更加优秀。
我不需要玩乐,要做的只有提升自己,变成一个足以让天国的母亲骄傲的人。我不光刻苦学习,就连其他方面的能力也有发展。鹤江家的财产,足以支持我学习很多东西,而大人们也有培养我各个方面能力的意思。外语、音乐、美术、体育等方面,我都有所涉及。每天在私塾学完文化知识后,我都要去特定的培训机构学习其他技能。久而久之,我就成了这些名门交际圈的名人,不光学习成绩总能保持在第一,就连各种竞赛也是缕缕获奖。同龄的孩子们总会对我投来羡慕的眼神,他们的家长也对我赞不绝口。我并不觉得这是多么值得开心的事情,因为他们只能看到我表面的光鲜,却从来没有人了解过我到底背负着什么,为什么要做一个完美的人。不过一想到自己跟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我也就接受了这样的事实。
曾有人问我,一直都在各个方面做得这么优秀,会不会很累。当时我给出的回答是不知道,因为一时之间我真的无法给出答案。但在之后,我也细细思考了这个问题。我累吗?或许吧。但是家里的人们向我投来的目光是那样迫切,我总感觉一旦自己无法顺应他们的期待,就对不起死去的母亲。所以我只能保持完美,除此之外什么都不需要。家里的大人也是这么说的,只有我成为家族的骄傲,才算是给了已故的母亲一个交代。所以不能休息啊,明明自己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呢。
我出生在一个沿海的村庄。在我出生前不久,这里还只是一个以渔业为主的传统村庄,后来村子赶上发展的好时候,抓住了机遇,很快就转型成了一个工业化的村子。从我开始记事起,村子周边就有很多工厂了,大人们也常常感叹村子这些年来的变化。
我就是在这么一个村子中长大的。原本,我应该是这个村子里一个普通的女孩子,直到在学校的一次冲突。
隔壁班几个混社会的学生,不知道什么原因,跟我们班几个人结了怨。最初他们只针对那几个跟他们有过节的学生,但是后来,班级里很多无辜的人都被他们找了麻烦,包括我的朋友。他们还扬言,如果那几个学生不道歉,他们就会一直找我们班的人的麻烦。
本来他们之间的冲突我是没兴趣了解的,谁对谁错对我来说也不重要,但是既然已经牵扯到了我身边的人,我就不能坐视不管了。
那天放学后,在我跟朋友一起回家的路上,隔壁班的人就找上了我们的麻烦。我不愿向他们低头,而是当面与他们对峙。因为如果示弱的话,自己就成了别人眼里的软柿子,只会遭到变本加厉的欺凌。
但是,我没有想到,对面真的动了杀心。他们拿出了刀具,直接就朝着我冲过来。那个时候,我脑子一片空白,身体也愣在原地,是朋友推了我一把,才避开了要害,但是朋友却不幸地被刀尖刺中了,状态看起来很差。
我依然无法理解眼前的状况:怎么会这样啊?他们,竟然真的敢杀人?那些不都是吓唬人的手段吗?
本来,就算朋友救了我,我也是很难逃掉的,但是也是在那种高度紧张的情况下,我突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那是过去从未经历过的,能量自内而外爆发的感觉。同时,一个陌生的词汇——“神少女”,也在我的脑中闪现。这是什么意思呢?
这只是个开端,很快,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我的手中凭空出现了一个圆形的物体,似乎是一个中间开了个孔的圆盘,边缘还有利刃。我对这突然出现的东西感到不安,就把它扔了出去,结果它竟然自己飞出去好远,朝着隔壁班那几个人飞去。
等等,它要干什么?圆盘锋利的边缘擦过那些人的颈项,竟然直接就将他们的头砍了下来,顿时鲜血喷涌,洒满一地。在我诧异惊恐之时,那个圆盘竟然又飞回了我的手中,我本能地将它接住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的朋友被杀死了,然后隔壁班的那些人也莫名其妙死掉了……完全无法理解这样的情况……这跟我刚才脑子里突然出现的那个词汇有关吗?我是……神少女吗?
我手中的这个圆盘,实在是太可怕了,竟然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杀死了那么多人……如果这东西能消失的话……
诶?只是这么想着,它竟然真的消失了?而且,我什么时候穿上了这套衣服?明明我从来没买过这样的衣服……啊,又变回校服了。
对了,刚才的那套衣服,好像是叫神装?就跟神少女这个词汇一样,这些知识也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我的脑中。
我稍微摸索了一下,得出了一些结论:神装和武器,都能随着我的意志而出现和消失。只有穿着神装的时候,才可以召唤武器。大概,这就是我成为神少女而得到的能力了。但是现在首先要关注的,还是这血腥的现场。
我必须赶紧找人抢救我的朋友,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至于这些人的死亡……还是由我去主动报案吧。虽然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确实是我杀的,但我的武器是投出去后把他们杀死的,而且也可以隐藏起来,警察不会认为是我杀的人。只要我说自己害怕得闭上了眼睛,等再次睁开眼后就发现这些人的头全被砍下来了,自己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好了。
处理完这一切的时候,已经天黑了。今天闹出的这些事可真够大的。现在我只希望我的朋友能够平安,至于神少女的事情,先放在一边吧。
第二天,我就得到了朋友抢救无效死亡的消息。明明我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也是那么真挚地希望朋友活下去的,结果还是这么一个无能为力的结局。大抵人生,就是这样不尽人意吧。
在朋友死去后,我消沉了很久,就连课都听不进去。如果不是父母逼着我上学,我连学校都不会去,只想在家躺着。
终于,我开始将精力放在了之前出现的那种异常现象——神少女上面。
那个时候,就是这股力量帮助我杀死了隔壁班的恶霸,让我有机会存活下来。我知道这些都是普通人无法理解的近乎于奇迹的力量,如果我深入挖掘的话,是否能得到更多奇迹呢?从我体内爆发出的这股力量,能否实现我的愿望?一切的答案,都需要探索后才知道。
天启正对着我的同伴们发起猛烈的进攻。再这么下去,大家迟早会招架不住的。梢啼小姐那边还没好吗?不做些什么来扭转局势的话,我们就完了……
终于,通讯器响起了梢啼小姐的声音:“破译完毕,可以开始下一步行动了。你现在立刻往后面跑,我会把你传送到另一个通道中。”
我听从梢啼小姐的指示,向着后方跑去。那个时候,我听见咲朵在身后喊我,可是我无法回应她,因为这是我不得不完成的使命。
跑远之后,我看到了地上有一个六芒星阵,想必这就是梢啼小姐所说的传送通道了。在踏入六芒星阵的瞬间,我就感觉自己全身被带到了另一个地方。传送完毕后,我睁开眼,发现梢啼小姐就在我的身旁。
“很好,你来了。我会用祝福加强你的神力,接受我的祝福吧。”说着,梢啼小姐的手中就出现了复合弓,射出了箭矢。那支箭将顶端的六芒星推了出去,最终变成了悬浮在空中的一颗巨大的六芒星。我没有迟疑地走了过去,接受了那股力量。在梢啼小姐的祝福下,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强大的神力。这是打败天启所必需的力量。
梢啼小姐告诉我,我们所处的这个地方是天启干涉我们世界的通道的具象化,只要将这个通道的存在抹去,天启就无法再干涉我们的世界,我的同伴们也就安全了。
我必须达成这个目的。因为天启的干涉,这个世界中的我们就像是被人玩弄于股掌中的实验体一样,没有任何自由可言。在天启的干涉下,我们这个世界出现了魔少女这种现象。我最好的朋友——霖羽,就是在魔少女的结界中死去的。甚至她就连死去后也得不到安宁,天气的干涉让她作为半魔复活。可这并不是她希望的结局,她不希望以伤害他人的方式来延续自己本就该结束的生命,所以她再次将自己送上了死亡——那一定是个非常痛苦的过程。要说我不恨天启,那是不可能的。虽然无论做什么都不可能让霖羽复活,可是我想,我起码能做到些什么,让这样的悲剧不会再次发生。
能够将这个通道毁灭掉的力量……就在我的手中。虽然以前很多事情不尽人意,但是这次,我没有理由不做好。
在我的力量下,整个空间开始崩坏。只要让这个通道彻底消失就好了,我知道的。就像我过去隐去自己的存在那样,这一次,我要将这个通道的存在消除。
但是一切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天启很快就发动了反制,修复被我清除了的那些部分。天启的力量与我产生了抗衡,情况变得复杂了起来。
难道要这么放弃吗?不,那是不可能的。不光是为了保护存在于这个空间中的伙伴们,更是为了让我曾经历过的悲剧不要再次上演,我必须坚持下去。梢啼小姐也告诉我了,如果我失败了的话,大家都会死的。所以不能放弃啊,一定要避免我最不想看到的情况。
仅凭这种对外的消除能力……还不足以将天启的通道彻底抹除吗?果然,我并不擅长做这种事啊。我最擅长的,也仅仅是隐藏自己的存在罢了。
但是,我并不甘于此。先前已经度过了那么平庸的人生,我只希望发光发热一次而已——我不相信就算是这么恳切的愿望也无法实现。
现在正面硬碰硬是不可能的了,天启的力量实在是太过强大,只能另辟蹊径。对了……既然我擅长的是抹去自身的存在的话……如果将这条通道视为我的一部分,然后再将我自身消除的话,或许有希望……现在得到了祝福的我,是可以做到将自己的存在彻底抹去的。
虽然我知道,这么做的话我自己很有可能会消失,但如果我失败了的话,我和这里的所有人都会被杀死。既然名为“星序愿”的存在没有出路的话,那就不如放手一搏,或许能找到希望呢。
想好方案之后,我立刻就行动了。这样的结果,我并不后悔,倒不如说是我长期以来一直想要做到的事情——尽自己所能,为其他人做到些什么。过去的我,因为太过平庸和无能,只能眼睁睁看着周围的人们受苦,自己却什么都做不到。我不止一次想象过,如果自己变强了,是否就能帮助到别人。所以,只要真的能以自己的能力去帮助别人的话,就算以我的消失为代价,也无所谓了!
这种感觉……是亻么呢?好像,是自己的存在开始消失的感觉……啊,原来消失是这么一回事啊。在人类历史上,恐怕没有人体会过自身的存在一点点消失的感觉吧,所以也没有人将其讠录在书籍中,我也无从得知这样的感受。但是现在,我已经切身地体会到了——不光是我自己本身在逐渐消失,就连其他人关于我的记忆也在一点点破碎。毕竟星序愿这个存在马上就要化为虚无了,那些记忄也没有存在的意义了。虽然是件很遗憾的事情,但是起码在这一切纟束之后,就没有人会记得我了,我的离去也不会给朋友们带来悲伤,这么一来也不会给别人添麻烦,真是太好了。
我的这一举动,有了切宀的成效,就连天启也扌架不住,那通道与我一同走向了消失的边纟。终于,这个充满着天蓝色网格的空门,一点点地崩溃了。头上的冂格断开了,随后破碎,整个宀间都变得不稳宀起来。很快,这个空间就要维扌不住了吧。到那个时候,天户就无氵再肆意妄为地干涉我们这个世界了,我亲爱的亻伴们也能摆脱天启的威胁,而我的使命也⺮是完成了。那样的话……真是太好了……
接着,就连我脚下的网 也开始扭曲,昭示着这一切的结束。虽然整个辶程很是艰辛, 启一直在与我对抗,但是亻出了自己消失的代价的我,最终还是更胜一⺮。这一局……是我赢了。
突灬间,我的眼前一片空白,一时之间什么都看不刂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我不知道答宀。不过我有这么一种 觉——我丬走向自己所期待的未来。
很快,我的眼前再次出现了景⺈——一片美丽的星空。这究竟是真实,还是说,仅亻只是我的幻觉呢?无从彳知答案,但是亠爫眼前的这一冖不也挺好的吗?现在,我只觉得全身非 轻松,之前与天启对抗的疒惫全都消失了。这种感觉,⺮直就像是——自己得到了新生一样。
我能看到远处闪烁⺶许多白色的⺌点。那些是什么呢?大概,是星星吧,那些小时亻抬起头就能看见的繁星。但是我眼前的这些,恐忄不是真正的星星吧。但那又如何呢?至少,宀们已纟尽自己所能发出光艹了。如果稍彳驻足欣赏一下的话,也氵什么不好的吧。
突然,我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天艹色的身彡。啊啊,想必这 是天启了吧。虽然看不见容豸,但是起码能看见轮广。
天 冷冫冰地对我说道:“因力你的干氵,就连空间都出现了扌曲,如今它已经⻊你的精礻绑定在一起了。”
啊啊,这样啊,也就是说天启干涉我们 界的通辶还没有宀全消失对吧。我对天启讠:“是吗……只覀我再努努力,就能让亻无法再 涉我们这个世界了吧?”
“是的。不得不承讠,你赢了。可是你又能彳到什么呢?我宀在无法理解你的想氵。”
我轻轻⺮了笑——这个门题的 案,我不是一开始就彳清楚吗?否刂也不会不惜一切亻价也要扌去这个通道了。我对天户说道:“我能得到一 不再被你镸意玩弄的世界,这 足够了。”
“可是一 这么亻了,你的存在就会彻广消失,就这么衤所有人遗忘,这就是亻想覀的结局吗?”
“这样就足 了。我纟于想明白了,只要能够 的做出什么事忄的话,就算不被 家知晓也 所谓,因为我的价值 经实现了。”
“我无法理解你所讠的价值究 是什么。但我要扌醒你的是,神少女被人类 晓的世界,并不幸礻。你们会辶遇别的困境,依灬无法从痛艹中解脱。”
“可是存在于衤你干涉的这个世界的我 ,也是不幸福的。既然 样不幸福,那不如选扌一种自由的亠式活下去。况且,如果我不这 做,我的同伴们 会被你杀 ,那是我无法宀忍的。”
“无法理解你的思 。根据观宀的经验,神少女被人类知晓的 界,同样是不 由的。现在你还有⺁悔的余地,立刂停止这荒讠的行动,然后我会将你们这 入侵的神少女 部杀死,让世界纟持原状。这么一来,起 这个世界上还 人会记得你。”
这样的条亻……我怎么可能会接爫呢?我辶择与天启对抗,就是为了避⺈这最糟的结 啊。此时,我 经下定了冫心:“不会讠你那么做的!从你刂才的话讠中,我知晓了你的亻忄。我们不是被你掌控的 具,而是活 生的 啊!”
在这么牜殊的环境中,我的能力也 生了变亻。那些由我召 出的彩⺈的光点,如今已 变成了众多不冂颜色的我的分身。她亻一个个丬我的心声吐⻗了出来。
“我确宀是个平几的人。”
“没什么牜刂的才能,也不会衤别人注意到。”
“我也不止一次 卑。”
“可卩便如此——”
“我们依然有一 赤讠的心。哪怕代价巨大,我们也会讠明自己的价值。就算 最平凡的星星,也在努力地发光发亠,这颗决心不宀你否宀。”
那些与我 似的彩色的星星们,全都变成了 里的钅币,点缀⺶这片明亠的星宀。可忄的是,这些钅币暴⻗在空气中⺁不久,就 始从内部碎裂了,最终变彳粉碎,化作这一偌大宇宀中无亻无⺧的碎粒。但是没丷糸,至少,它们也曾真切地存 过,也丷在这个世界中攵发过属于宀们自己的光艹。或讠,这就是 命的意乂吧。我不知辶这是不是最后的标冫答案,但 至少对我 说,这样的纟尸,已经很幸礻了。 够在弥留之阝看见这么美丽的⺌景,是我辶一生最大的 运。
我,欣灬接爫了最纟的命运。亲爱的伙 亻啊,请辶冂我的那一份,好 地氵下去吧,这就是我宀扌于你亻的,最⺁的厂望。
今年的暑假,是我最期待的一个暑假,因为我和最好的朋友——朝香约好要一起去室内游乐场玩的。暑假刚开始几天,我就在rine上跟朝香联络,讨论一起去游乐园的时间。朝香说自己这几天要上补习班,没有时间。不过没关系,我们也可以过段时间一起去。
暑假的日子一天天过去,朝香总能找到各种理由不去游乐园,甚至沉迷手游也能成为这众多理由中的一个……她宁愿玩一整天的手游,也不愿意跟我去一次游乐园?
结果,直到暑假结束,游乐园都没去成。对此,我很是不解:朝香就真的那么不想跟我一起去游乐园吗?我们难道不是最好的朋友吗?她可是亲口这么说的呀,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开学第一天,朝香就来找我,为没能去游乐场的事情道歉。看着她那真挚的表情,原本积压在心中的不解与失望立刻烟消云散,我甚至为自己曾对她不满这件事而感到愧疚和羞耻。是啊,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朝香不跟我一起去游乐场肯定有她自己的道理,我怎么能因为这点小事而感到生气呢?我真是个失格的朋友啊!
在处理友情的时候,我必须严以律己,宽以待人,这才是我认为的真正的友情。很多朋友之间的矛盾,都是两人都不愿意妥协而一步步扩大的。为了避免这最糟的情况,唯有把严苛留给自己,把宽容留给朋友,这样才能维持一段友情。
之后,我和朝香和谐地相处了一段时间。我总是会感叹,有朝香这个朋友真是太好了,是她把我从孤独的深渊中拯救出来,让我体会友情的温暖。所以作为报答,每当朝香有什么事情要拜托我的时候,我都会尽心尽力完成;当朝香遇到了难过的事情,我也会安慰她,给她提供情绪价值。因为朋友之间,本来就该如此。
不过,要说朝香唯一的缺点,就是脾气不太好,这一点我从与她的相处中慢慢察觉到了。只要有人惹她不开心了,她就会在我面前对着那个人破口大骂,就像一头失控的凶兽。说实话,那个样子的朝香……我其实非常害怕。但朝香说过,她对朋友向来很温柔,所以我倒不用太担心。我是她的朋友,她是不会用这么凶狠的态度对待我的。
可是,后来究竟是怎么了?在那个冬天,我察觉到她在我面前倒苦水发泄情绪的次数越来越多,我实在是无法消化她那么频繁的负面情绪,感觉她给我带来的痛苦已经多于快乐了。很多时候,我明明觉得是她的错,却还是要为了照顾她的情绪而跟她一起骂对方,这让我内心很痛苦。而且这个样子的朝香,实在是让我觉得很不舒服,明明最开始认识她的时候,她不是这样的。
终于有一天,我实在是受不了了,本来一天的好心情全因为她的诉苦而打破了。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于是我试探着对她说:“那个,朝香,其实我也有些难处……”
朝香听后,用温和的语气说道:“你怎么了?跟我说说吧,或许我能帮到你呢。”
听到这么说后,我放心了,这才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其实在听你诉说烦恼的时候,我这边压力也挺大的。偶尔一两次还好,但这样实在是太频繁了。你应该学会自己调节心态,不要总让其他人来承担你的负面情绪。”
我没有想到,那样的几句话,会成为引爆她情绪的导火索。她好像将我锁定为了敌人,一瞬之间,本来对其他人的不满全都发泄在了我身上,对着我阴阳怪气:“呵,您可真金贵,站着说话不腰疼,自己生活那么顺利,就要逼别人把情绪全都咽到肚子里?你怎么不让我去竞选首相呢?”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那个时候我的脑子就像断线了,什么都反应不过来。我从不认为这样的事情会发生,所以当它确实降临在我身上的时候,我整个人是无法与当时的状况接轨的。
我们……不是朋友吗?为什么要对朋友说那么过分的话?如果我哪里让她不满意了,她不能好好说话吗?而且,我实在是无法接受她那种上一秒平易近人,下一秒暴跳如雷的性格,完全不给人一点适应的时间。直到她气愤地离开,我还愣在原地,任凭天上飘落的雪花掉在我的头上,身上。
回到家的时候,我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我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朝香要说出那么伤人的话来。友情,不该是这样的……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看见书桌上的笔记本记录着还没写完的文案,这才想起前几天朝香拜托我帮她策划的活动写宣传文案的事情。虽然今天和朝香闹僵了,但是些宣传文案毕竟是约定好的事情,不能因为其他的事情而动摇。言而有信,这是做人的根本。所以无论如何,答应好别人的事情,我还是会完成的。不过除此之外,我还是希望能挽回这份友情,毕竟……朝香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唯一的朋友。失去了她,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那个周末,我熬夜将宣传文案写完了,还写了三千多字的道歉信,只希望朝香能看见我的真心。如果她知道我一直都是真心对她,一定就不忍心再对我说出那些伤人的话了。
周一早上,我早早地到了学校,将完成的宣传文案和道歉信放在了朝香的桌洞里。这么一来,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无论结果如何,至少我已经为挽回这段友情尽了最大的努力。
那天下午,朝香就来找我了,为那天的事情向我道歉,并提出和好的请求。她的态度很诚恳,所以我立马就同意了。那一刻,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庆幸:这份友情总算是保住了,我不用再变成孤单的一个人了。
紧接着,朝香就向我诉说了那天突然变得暴躁的理由:本来那天她就受了委屈,状态很不好,小时候她还遭遇过校园霸凌,所以对这样的人际关系有心理阴影,很容易应激。除此之外,她跟家人的关系也不太好……
我这才明白,原来朝香也是个可怜人,她的暴躁也都来源于过去的创伤。既然如此,那我就更不能在她的伤口上撒盐了。她过去对我的伤害,也都是情有可原的,我不应该求全责备,而是要包容她、治愈她,帮助她从创伤中走出来。从今往后,无论她向我吐露什么样的情绪,我都会照单全收的。我要成为她的避风港,成为她黑暗人生中的一束光明。我怎么样都无所谓,只要朝香能够得到拯救就够了。因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啊。
在繁忙的课业之余,我听说附近的一所初中要在这周末举行一场小型的演唱会,主唱是那所学校的一位初三学生,凡是那所学校的学生都可以免费观看。
得知这个消息后,我立马就跟我的朋友——松歌商量。虽然对这样的演唱会很感兴趣,但我不敢自己一个人去,所以得找个朋友。温子最近在忙于准备奥数竞赛,我觉得还是不要打扰她了,所以就找了松歌。
在我提出了一起去看演唱会的请求后,松歌抬起头,问道:“你是那位歌手的粉丝吗?看你这么期待。”
“不是啦,只是因为主唱是比我们还小的初中生,我感到很好奇,才想去看看的。松歌,难道你不好奇吗?”
“唔……好吧,那我就跟你一起去看看。”
得知松歌愿意和我一起去,我很是高兴:“那真是太好了!不过我们毕竟不是那所学校的学生,不能免费入场,所以到时候记得带上钱买票。”
“这有什么的?我跟你说啊,我就是那所初中毕业的,两件校服我还留着呢。到时候我就把校服借给你一件,我们就可以假装是那所学校的学生,免费入场了。”
“诶?可是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万一被发现了,后果岂不是很严重?”
“别那么害怕嘛,等发现后再补票就好了。”
“但是……我还是觉得,做这种事情不太厚道啊。”
“好啦,别纠结什么厚不厚道了,有我在,我去跟他们说就行。”
松歌看起来很自信,那我就相信她吧。毕竟她是我的朋友,不会让我为难的。就这样,我们立下了这周末一起去看演唱会的约定。
结果,演唱会当天下午,松歌突然给我打来了电话,语气很是焦急:“我爸妈临时给我安排了晚上的饭局,说是必须过去,我也尝试拒绝,但是失败了。实在抱歉啊,不能跟你一起去看演唱会了。”
“没事的,我都能理解。人都会遇上紧急情况,这不是你的错。”我如此回应。
松歌很明显还有一些情绪:“我早就跟爸妈说好,今天晚上跟朋友有约定了啊,可他们还是自顾自地给我安排了事情。我长大后可不要成为这么不讲理的大人。绫见,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会弥补这次的遗憾的,有什么要求尽管跟我提,我也会尽量避免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嗯,我知道,没关系的。那我今天就自己去看演唱会了。”我在电话里跟松歌说。
啊,到头来还是变成硬着头皮独自去看演唱会的情况了啊。不行,我不能太悲观。如果松歌不去看演唱会的话,我就不需要穿着校服蒙混过关了,也不会遇到逃票被发现的情况——从这个角度看,倒也不是一件完全的坏事。果然人还是要往好的方向看啊。
晚上,我来到演唱会现场,老老实实买了票,并在观众席就坐。这场演唱会的规模并不大,对我来说倒是刚好,毕竟我不喜欢太热闹的地方。
主唱登场了,那是一位灰发的少女。她弹着贝斯,迈着酷炫的步伐,半跑半跳着来到了舞台中央。那个动作……好帅气啊,一看就是自由不羁的人。我从小就很羡慕这样的人,规则根本束缚不住他们,不像我,整天因为害怕触犯规则而畏首畏尾。如果我也能以那样的方式生活,顾虑一定能少很多。可我实在是做不到,所以只能去羡慕别人。
那位少女热情地打开自己的歌喉,大声歌唱。就连能无所顾忌大声唱歌这件事,都令我羡慕不已。
“不要妄想小爷我会符合你的预期乖乖听话,要知道小爷我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坏孩子,怎么能对坏孩子怀有期待呢?”她唱出的歌词打动了我,就像是说出了我的心声一般。没错,我渴望的就是成为这样的人……
一曲结束,我仍然沉浸在刚才的感动中,没回过神来。直到主唱开始自我介绍,我才意识到刚才的歌曲已经唱完了。
“晚上好,各位,欢迎来到坏孩子的演唱会,小爷我是见习偶像桃浴琉,要记住小爷我的名字哦。”
桃浴琉……原来她叫桃浴琉啊,真的是个很好听的名字呢。
说实话,如果换我上去在这么多人面前大声唱歌,我早就吓得腿软了。一想到这里,我就觉得桃浴小姐真的好厉害,她可比我小一岁啊,就能那么轻松地做到我做不到的事情……啊,下一首歌曲开始了,要认真倾听呢。
桃浴小姐似乎很擅长摇滚风格,她在这场演唱会中演唱的歌曲以摇滚风格为主。说来也奇怪,本来我对摇滚乐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的,但听了桃浴小姐的歌后,我就像是得到了一股能量一般喜欢上了摇滚乐,果然音乐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只可惜松歌没有跟我一起来,我真的好想向其他人分享自己此刻的感动啊。既然周围没有朋友可以诉说,就将心中的激动化作晃动荧光棒的力量释放出来吧。
那次的演唱会真是不可思议,感觉自己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难道这就是我真正期待成为的人?具体什么情况我不是很清楚,但我不会忘记今晚的感动的。
桃浴小姐作为一名偶像,今后一定还会有活动的。只要关注她的活动,我就一定能找到这次演唱会中得到的那种感动。直到此刻,我终于明白,原来能有喜欢的偶像是一件如此幸福的事情,怪不得从小到大,周围会有那么多人喜欢偶像。不过区别在于,我周围的人们喜欢的是成名的当红偶像,而我喜欢的只是一个刚开始活动的不知名的小偶像而已。但这有什么关系呢?每个偶像带给我们的感动都是真实的,所以我们才会喜欢偶像。
回到学校之后,松歌就察觉到了我的变化:“怎么了啊,绫见,突然变得这么兴奋?是遇到什么开心的事情了吗?”
“嗯,可以这么理解。事实上,我是在看了昨天晚上的演唱会之后,领悟到了其中的感动,才这么高兴的。”我对松歌说明了昨天的情况。只可惜昨天她没有一起去,不然一定能更好地理解当时的气氛的。
听我这么说,松歌有些疑惑:“那场演唱会,真有那么精彩吗?那不只是一个小型演唱会吗?”
“令我感动的不是这场演唱会本身,而是我这个人在那样的环境下感受到的独属于我的体验——我这么说的话,你能理解吗?”我试图将自己快乐的来源解释清楚,也在此刻体会到只有言语是多么匮乏。仅凭抽象的文字,根本无法把那时的感动复现啊。
松哥摇了摇头:“唔……理解不了。果然本天才不适合思考这么主观的问题。”
我不禁叹了口气:“果然啊……”
“但是,那场演唱会给你带来了感动,对你来说很难忘,对吧?”松歌突然这么问道。
我点了点头:“是的,就是那样……”
“唔……虽然我体会不到,但也能理解这个概念。真好啊,绫见也有热衷的事物了。”
“不光是昨天的演唱会,你不也是我热衷的人吗?毕竟你是让我重拾信心的朋友啊。”我笑着对松歌说道。
回到家之后,我忍不住去想今天发生的事情,越想越纠结。本来我是为了报复阳君,想要将他杀死的,毕竟在我告知怀孕之后他就对我疏远了起来,找了新欢,让我一个人把孩子打掉。我恨他的不负责,恨他的无情。可我最终下不去手,并不是因为我对他还残留着爱的情感,而是我并不想因为杀人而葬送自己的前途。那么,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愤恨与不解在心中积聚,在这种强烈的感情的作用下,我的身体似乎发现了一些变化,脑中也出现了“神少女”这个陌生的词汇。但我没有心情去管这些事情,现在脑子里已经一团糟了。
然后就在那天晚上,我收到了一条添加rine好友的请求。对方声称是阳君的前女友,想告诉我一些关于阳君的信息。
我并不能信任这个完全未知的人。我不知道对方是否在身份上欺骗了我,也不知道她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但我还是想抱着尝试一下的心态认识一下这个人,于是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
那个自称阳君前女友的人,跟我打了招呼,并很快告诉了我她的目的——她想报复阳君这个渣男,希望得到我的帮助。为了打消我的怀疑,她还发了自己跟阳君的合照来证明身份,照片里她自己的脸打了码。我问她为什么这个时候来找我,她说她需要其他人的帮助来做成这件事情。我刚刚被阳君分手,也受到了他的伤害,因此她认为我可以与她合作。
我认为这个人并非不可信,所以询问她要如何复仇。她说,她要给阳君一个教训,让他不敢再去欺骗女孩们的感情。她调查过了,阳君的父亲很重视家族的名望,她要让阳君在公共场合丢尽家族的脸。
我选择和她合作,并互相认识了一下。她姓㓛刀,是一名大学生。和我一样,她在怀孕之后,就被阳君以莫名其妙的理由抛弃了,是自己去医院打了胎。在那之后,她就收集了很多阳君的信息——包括他的家庭、学历、交际圈等。我看着㓛刀发来的情报,心中一直在赞叹这个人的细心,如果换做我的话,恐怕很难弄到这么详尽的情报。
㓛刀发来的情报当中,还包括阳君现在的女朋友,就是之前我在游乐园看见的那个陌生的女孩子——是一个姓恒松的初三女生。不得不说,阳君真是越来越禽兽不如了:最开始对象还是大学生,后来换成了作为高中生的我,再后来居然都向初中生伸出魔爪了。如果他要把初中生的肚子搞大再抛弃掉,那真是丧心病狂。
恒送她一定还不知道阳君的真面目,如果再这么下去,更惨重的悲剧会发生的。所以看完资料之后,我就告诉㓛刀,我们有必要和恒松取得联系——至少不要让她成为下一个受害者。㓛刀起初害怕打草惊蛇,反对我这么做,但我认为不能为了报复阳君就不顾其他人的安危,最终还是说服了她。
很幸运,恒松同意了我的rine好友请求。我向她解释了情况,并把我和㓛刀的经历详细告诉了她。之后,恒松告诉我她很害怕,向我寻求建议。说实话,恒松愿意加入我们这边,我很高兴,但是至于该怎么做,我想还是三个人一起从长计议比较好。因此,我拉上㓛刀和恒松,组成了一个三人的群聊。既然恒松愿意配合我们,那我们的计划一定能更好地实施。
㓛刀分析了一下目前的情况:目前阳君还不知道我们与恒松取得了联系,可以利用这一点,让恒松将他骗进圈套。不久之后,阳君要参加一个重要的家族聚餐,我们要抓住这个机会,在那时候让他出丑。
之后,恒松就按照我们的指示,去从阳君口中套出更多有关于那场聚餐的情报。最终,恒松也是成功得到了那场聚餐的地点和时间。恒松还提到,他家里的长辈们很保守,绝不会接受阳君和初中女生交往的事情。于是我们做出了决定:让恒松录一段电话语音,其中一定要提到恒松的初中生身份,并且显得两个人很恩爱。
其实,我并不能完全信任恒松:一切看起来都是如此顺利,会不会隐藏着危机?在我们面前,恒松跟我们想办法一起报复阳君,那难道她就没有可能受阳君指示欺骗我们了吗?但是最后,我还是打消了疑虑,毕竟恒松只是个初中生,而且按理来说她是跟我们一样的受害者,我实在是无法去怀疑她。
得到了那段录音之后,我们就该去做准备了。阳君的家族要过段时间才去那家饭店的那个包间,所以㓛刀预约了今晚的那个包间,叫上一些朋友一起去吃饭。那里的音响是蓝牙连接的,㓛刀趁着这次机会,把自己的手机连接上了音响。而我则剪辑了恒松发来的录音,把最有效果的片段单独剪出来。
到了家族聚餐的日子,一切准备就绪。这次,我们三人在这家饭店一楼的四人桌就餐,恒松假装吃饱后在饭店里逛逛,实际上是拿着㓛刀的手机来到了那个包间外面,见蓝牙连接上之后,便播放了手机里的录音。
就这样,包间里的音响突然响了起来,播放的是阳君对一个初中女生说的没羞没臊的话。恒松跟我们描述的时候,整个人相当激动,虽然她只能在外面听到声音,但光是声音就已经十分精彩了。我们并不知道阳君在那件事之后是什么反应,因为恒松已经提前把他拉黑了。
我们的复仇圆满结束,我们三人也成为了朋友。果然,当初相信恒松是个正确的选择。我很庆幸我们的关系没有像某些电视剧里发展成为了抢一个男人而撕破脸的情敌,而是成为一起报复渣男的伙伴。
但是,这世界上还有千千万万个阳君,这就意味着还会有许多像我们这样的受害者。一想到这件事,我就心痛不已。虽然不可能阻止所有的这样的人,但我能不能尽可能减少受害者的数量呢?或许,我应该好好想想未来要怎么做了。
我,是大人们口中的天才——在年幼时就极其擅长玩魔方,甚至到了令大人们啧啧称奇的程度。人们说我天赋异禀,是百年一遇的神童,但那说法实在太夸张了。我和同龄的孩子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我们都喜欢玩乐,只不过其他孩子喜欢那些“在大人眼中没有意义纯属浪费时间”的游戏,而我喜欢的是魔方。只要一个孩子有兴趣,那自然会把大量的时间投入到这件事当中。魔方,我也是一点点学习的,只不过因为感兴趣,所以自发地就逐渐掌握了。但这其实算不上什么,就在我认识的同龄的孩子当中,有人对电子游戏极为痴迷,甚至自己总结出了许多策略。如果电子游戏是大人们眼中“有用的娱乐”的话,那么人人称赞的天才就该是其他人而不是我了。说到底,这还是大人们自以为是的偏见。
因为被视为天才,所以也承受了巨大的期待。我的父母给我报上了各种魔方比赛,从未询问我的意见。说实话,我不喜欢这样。我只把魔方当成一项娱乐活动,如果要去和别人比较的话,就失去了能让我享受的乐趣。然而,每当我提出异议的时候,周围的大人都会将沉重的期待强加在我身上,一旦我不去做,那么他们的失望与随之而来的指责就会将我压垮。我很不擅长处理这样的情况,所以还是照着大人们说的去做,避免这种情况发生比较好。
我参加过的魔方比赛越来越多,奖状也得到了一张又一张。然而,看着贴满一面墙的奖状,我并不为过去的成就感到欣慰,而是感到羞耻。这些本该象征荣誉的奖状,在我眼里却高高在上地挂在墙上,嘲笑我的无能——虽然我很“聪明”,可唯独在为人处世上力不从心。我也曾拒绝过大人们的请求,随后气氛冰冷得可怕。要说些什么缓解尴尬,怎么才能让他们满意,这些我一无所知。没错,我其实是个无能的天才。我就像一台许愿机器,只要大人们向我寄予期望,就能裹挟我去参加各种比赛,剥夺我的自由时间,然后让我给他们带回奖状。
在那之后,我的父母甚至给我报了电视节目,让我在全国观众的面前拧魔方。虽然他们这些得寸进尺的行为并不能消除我对魔方的热爱,但我还是会感到疲惫。我不知这样的生活什么时候能够结束,只能被无形的大手推搡着走上节目的舞台。
我的任务是在这个盲拧魔方的比赛当中,以最短的时间取得胜利。没问题的,盲拧魔方我成功过太多次了,已经练成了非常快的速度。
最终,我得到了第一名,就如同预料的那样。可是听着主持人那些夸张的赞赏之词,我已经感受不到快乐。在那巨大的舞台上,我突然开始思考一个跟魔方无关的问题: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这个问题,我无法给出答案。像现在这样参加一场又一场的比赛,我只感觉自己像一个按照指令行动的机器。但是如果不去参加比赛,就必然要面对人们失望的眼神和道德绑架一般的指责,我根本处理不来。无论选择哪条路,我都不幸福。于是我就这么迷茫着,似乎只要维持现状就好了。
之后,转机突然来临了——我输掉了一场十分重要的比赛。大概是昨天晚上没休息好的缘故,我在盲拧魔方的某个瞬间,脑子突然就空了一下。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自己拧到了哪一步,自然也无法将魔方还原。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手中的魔方就像是给我带来灾厄的潘多拉之盒,排斥的心理也随之而生。我将这无法复原的魔方扔了出去,撞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那声音并不刺耳,反倒还让我有种平静的感觉。
其他的选手都很快复原了魔方,我是场上唯一的失败者——从某种角度上是这么说,但我认为实际上的失败者不只有我。在这场比赛中,只要复原得没有别人快,那也算输。于是,一个困扰了我许久的疑问再次在脑海中浮现:如果玩魔方非得要比别人快的话,那么最初的乐趣又到哪里去了呢?
我的失利,被大人们视作耻辱的一战。在那场比赛结束后,我没少挨白眼。但是我反而有一种解脱的感觉——这才是我本该有的模样。而在接受其他人的失望之后,原本挡在我眼前的雾也消散了,很多事情我突然就能看清了。
从最开始,我就没有去参加这些比赛的意愿,是那些贪婪的大人们自顾自把我推了上去。既然他们用不正当的手段达到了想要的结果,那就应该做好泡沫随时都会破裂的准备。可是他们没有,都把这些虚饰的美好当作理所当然。当事物原本的面貌浮出水面时,他们非但不接受,还把本属于自己的罪责推到别人身上,真是一群傲慢的家伙。我本来就没有实现你们愿望的义务,你们倒好,从未正视过我的内心,一次又一次地寄予我过高的期望,还用那么可耻的方式逼着我去实现。造成那耻辱性的失败的罪魁祸首,向来就是你们啊。我已经累了,不想再去回应你们的期待了,你们自己想办法吧。
也是在那个时候,我终于明白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是自由。然而,要想得到一种自由,就必须放弃一些其他的自由,我无法得到完全的自由,这也是我之前一直没想明白自己想要什么的原因。之前的我,选择了不去处理他人的失望的自由,而失去的就是享受魔方纯粹的乐趣的自由。如果我想要不去参加比赛的自由的话,就必须舍弃维持表面和谐的自由,两者不可兼得。完全的自由,是可望不可即的东西,我只能寻求部分的自由。
我已经决定不再去回应人们的期待,做回真正的自己。可是当我重新拾起桌上的魔方时,我发现最初那种纯粹的乐趣已经被玷污了,现在看着眼前的魔方,我只能回想起那些给我带来巨大压力的比赛。但是没关系,那已经是过去式了,我只要让时间抹平内心的伤痕,然后重新找回最初玩魔方的乐趣就可以了。
之后的日子里,我整日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寻找最初玩魔方时的快乐。果然,只要没有必须要比别人快的压力,玩魔方就是一件很轻松的消遣。我放平心态,原本的那种快乐就快找到了……
就在这时,母亲没有敲门就推开了我房间的门,对我说道:“最近累了吧?给你削了苹果,快出来吃吧。”
因为母亲突然闯进我的房间,快要找到的感觉瞬间就被打断了,无论我如何追寻,都再也找不到了。那一刻,我的心中是相当恼怒的:为什么不敲门就进我的房间?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个人空间?而且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进我房间,是故意跟我作对吗?可尽管已经怒火中烧,我还是不能去谴责她,因为她在关心我。所以我是非常讨厌不合时宜的关心的,就算自己被冒犯到了,也不能表现出来,还得对冒犯自己的人表达感谢,否则就是没教养。我唯一能宣泄愤怒的方式,就是将魔方扔在桌上,但最后还是要出去吃苹果。
我吃着苹果,心里根本感受不到被关心的温暖,只能回想过去的一些事情。在其他大人怂恿我去参加比赛的时候,父母采纳了他们的意见,否则我也不至于参加那么多比赛。这说明他们也不关心我内心真实的想法,只是和那些人一样庸俗浅薄的人。每天不得不跟这种人打交道,还要压着心中的不满营造出一片和谐的氛围,这是最令我痛苦的事情。过去的我已经吃过够多的苦了,所以我不再去迎合那些不怎么熟的陌生人,光是跟父母相处就已经够累的了。
“极,之前输了那场比赛,很难受吧?整天都看你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母亲对我说道。
“没啊,我根本没把那场比赛当一回事,整天待在房间里只是因为这样比较舒服而已。”这是我的真心话。
母亲叹了一口气:“唉,你也别装不在意了,你怎么样妈都清楚。要赶快振作起来啊,这样我也放心。”
我很疑惑:她为什么就能断定我是在装作不在意?我是真的不在意啊,她却不愿意接受这一事实,这不还是傲慢吗?说到底,她只给我表面上的关心,却不去关注我内心真正的需求,不就是觉得过去有愧于我,于是想要补偿我来得到内心的宽恕吗?
吃完苹果之后,我回到房间,关上了门。之前的那种感觉已经找不回来了,不如现在先睡一会儿吧,可能我确实需要休息了。
每到秋季,我们家都会忙碌起来,开动巨大的机器去田里收割。稻寻家是农户,而秋天又是丰收的季节,每年的这个时候,家里自然会忙一些。
是的,这片种植着金黄色作物的土地,就是属于稻寻家的土地。我的父母和我说过,这片土地是老祖宗一代代传下来的,所以是稻寻家最珍贵的宝物,无论如何都不能落入其他人手中。
每年,我们家都会在这片土地上撒播种子,悉心培育作物,然后收获——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的。劳作的时候,就像是以这片土地为媒介,与祖先展开跨越时间的对话。千百年前的他们,也是在这片土地上劳作,但他们并没有这些自动化的设备,都是用双手驱使着简陋的农具,打理着这片传承下来的土地。炎炎烈日下,他们的汗水浇灌着这片沉默的大地,滋润着因饱受不顺的天气摧残而显得孱弱的秧苗。他们脚下的不只是黝黑的泥土,更是大和族这个农耕民族的命脉。就像是农田上的作物代代繁殖一样,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也换了一代又一代,如今这血脉延续到了我的身上。
我的父亲向我讲述过我们家的姓氏的来源。这个姓氏的历史,比家族代代相传的农耕精神要短得多。明治年间,天皇颁布《苗字必称令》后,家里的老人就聚在一起,严肃地商讨起姓氏来。他们一致认为,家族的姓氏必须跟农业有关,最终取了“稻寻”这个姓氏。寻,是长度单位。以前的水稻品种不像现在这么优良,往往比现在的水稻要高。以现在的标准,一寻的水稻可以说是非常高了,但对以前的人来说,那是比较正常的高度。以“稻寻”为姓,大概也是希望水稻能正常生长。
后来,稻寻家紧跟时代潮流,抢先将先进的机器投入使用,小赚了一笔。自那之后,稻寻家就积极把握时机,一点点阔了起来。我们终究是通过土地来实现富裕的,所以将这片土地视作家里最重要的宝物,是只能归属于稻寻家的东西。
每个秋天,家里的人们都挥舞着镰刀,将倾注了心血的水稻收割,体悟丰收的喜悦——今年也不例外。现在我所见到的,就是由机器收割水稻的场景。我总觉得穗里面的不是大米,而是从古至今的人们流淌过的汗水。
今天,我们使用的是精心培育过的品种稻,以及自动化的农耕机器。虽然外在的形式发生了改变,但是稻寻家作为一个农耕家族的内核是不变的。子代的我们,已经不必像祖先那样辛劳,然后我们的后代,也能够用更轻松的方式在这片土地上完成劳作。
今年秋天的水稻收成不错,可以称得上是丰收之年。这些粮食卖出去后,想必能填饱很多人的肚子。无论时代如何变化,人终归是要吃饭的,而提供粮食就是稻寻家的使命。我不能确定稻寻家的农耕精神能传到哪一代,但是至少我们这代人还将其铭记在心,这就是我们能做的。
从我开始记事开始,每年的秋天,都能在这片田地上看见收获的场景。作物换了一批又一批,但土地却是始终不变的。很小的时候,我就在想,这片土地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而到了现在,我想我终于可以给出答案了——是家族的纽带。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父母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多,总是能听见他们吵架。一旦他们因为什么事情吵起来了,我就感到非常害怕,不敢去听他们吵架的内容。而在我小学毕业之后,父母就离婚了,原来的房子归父亲所有,而我跟着母亲搬到了亚裔聚集的街区。住在那里的,是和我们一样饱受歧视的人们。
在这个国家,当你歧视非裔时,会被人们指责为种族歧视;但当你歧视亚裔时,没有人会觉得这是歧视。住在这里的亚裔,都饱受其他人群的歧视,被言语骚扰是家常便饭,严重一些甚至还会无端遭受暴力。像是被泼硫酸、扇耳光、偷拍之类的,都是这条街上居住的人们经历过的事情。母亲也经常叮嘱我,出门在外一定要小心。
虽然平时的生活胆战心惊,但偶尔也有可以放松的时候,就比如我最喜欢的节日——万圣节。在这天晚上,孩子们会乔装成鬼怪的模样,到各家索要糖果。只要我们打扮得足够好,别人就看不出来我们是亚裔。不光是我,住在这个街区的其他孩子也很喜欢这个节日。每年的十月底,我都会数着日历期待万圣节的到来,今年也不例外。
期待已久的万圣节终于到来,夜幕刚降临的时候,我就告别母亲,走出家门,和扮成鬼怪的其他亚裔孩子开始了万圣夜的冒险。我扮演的是水手幽灵——也就是在海难中丧命的水手的亡魂。从小我就对船只、航海这些词汇特别感兴趣,就连万圣节的装扮也要与之相关。
那天的夜空很晴朗,抬头就能看到明亮的星星,比平常能看见的要多一些。这些闪烁的星星,或许是在指引着我们前进的方向吧——接下来要去哪家,由它们告诉我们答案。
敲响各家的门,喊出“Trick or treat”,然后得到糖果——这是万圣节的传统。在这样的日子里,我们可以隐藏起自己的身份,享受和其他族裔的孩子同等的待遇。
我们已经得到许多糖果了,只要保持这个势头继续下去,一定能满载而归。在这支万圣节的队伍中,平时生活中遭受的不公与委屈,此时此刻都能暂时抛在脑后。我是多么希望万圣夜不要结束,让这快乐的时光永远持续下去啊。
那个夜晚,我如愿以偿地得到了糖果。我真的好高兴,如果是平常,绝不会有这么多人友善地对待我。虽然这美好的时光是如此短暂,以至于像一场梦,但是如果过于担忧它本身的短暂而不去享受的话,那这节日就失去它的意义了,我想。
与母亲约定的时间快到了,我不得不结束这令人兴奋的讨糖之旅,回到家去。母亲不止一次嘱咐过我,天色太晚的话外面会有危险。
我小心地装好今夜得到的糖果,踏上了回家的路。我打算向母亲炫耀今晚的战绩,毕竟这是我为数不多的快乐的日子。然而,我没有想到,当我打开家门的那一刻,看见的是残忍的一幕。
母亲躺在地上,脑袋上的血汩汩地流到了地板上,已经不省人事了。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记得那个时候自己非常害怕,可是一想到自己的犹豫会耽误治疗的时间,我终究还是克服了内心的恐惧,给医院打了电话。
在等待急救车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是愣住的,四肢就如同僵住一样动弹不得。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是在做噩梦吗?完全不能理解眼前的这一幕啊!我只是……我只是到外面去参加万圣节的活动而已,明明我离开的时候,母亲还那么健康,为什么我回来后就变成了这样?遗憾的是,父母已经离婚几年了,父亲他不可能来帮助母亲,等我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是这个状况了。
医护人员将母亲放到担架上带走了。不光是我们家,这个街区的其他家庭,也有不少遭到了袭击。母亲被救护车带走后,我才从街上的其他人口中得知,我不在的时候,有一群黑人发动了针对亚裔的入室抢劫。我的母亲就是这场袭击的受害者之一。
我暂时逃到了外面,沉浸在了万圣节的美梦当中,殊不知这条街区的大人们依然在残酷的现实当中,这之中就包括了我的母亲。我是多么后悔啊,如果我没有出于贪玩而参加了万圣节的活动,而是留在家里陪着母亲的话,当危险发生的时候,或许我还能帮助她。可是当事情已经发生后再去忏悔已经太晚了,我只能乞求上帝保佑我这可怜的母亲。她一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对我也很好,不应落得这样的下场。
我很担心母亲能否抢救回来。如果母亲离我而去的话,我在这世上就成了无依无靠的人,哪怕被欺负了也无人可以倾诉——我恐惧着这样的未来。我再也不要过万圣节了,因为它必将成为我记忆中的一道疤痕,无法再让我感到快乐。
之后,我从医生口中的到了母亲抢救成功的消息。感谢上帝,我最重要的亲人终于从死亡的边缘逃脱了。在那之后,我一放学就去照顾母亲,毕竟造成这样的结果,也有我的责任。
母亲在住院期间,作出了一个决定。那天,她郑重其事地对站在病床前的我说道:“亲爱的艾海琪,我们回日本吧。无论这条路有多么艰难,我们都必须走下去,只有这样才能摆脱这该死的现状。你很快就要初中毕业了,高中就在日本那边读吧,妈妈会帮你把路铺好的。”
昔日的平静,早已不复存在。曾经充满秩序的城池,如今只剩下了荒谬的暴乱。
明明以前从未发生这种情况,一切都是如此突如其来。这座城池在一夜之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原本的和谐稳定全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混乱。人们离开了自己工作的岗位,跑到大街上肆意破坏公物。将我抚养大的文明,如今正被人们一点点破坏。
造成这一切的缘由,就是女神突然停止庇护这座城市,源源不断的神力供给也因此停止。人们认为自己被神背叛了,因而十分愤怒,为了宣泄而将女神引导下建设的城池暴力的破坏。他们甚至想要找到女神,杀死祂来达成复仇。暂且不谈他们有没有弑神的本事,恐怕连神在哪里都找不到吧。据说只有年龄大一些的老人才见过神降临到人间,而像我这样的年轻人,更是连神的样貌都没见过。那些叫嚣着想弑神的人,到底能用什么手段把神杀死呢?恐怕只是他们的妄想吧。
我很不理解,就算神停止庇护这座城池,科技设备不是还在吗?如果真的想向神复仇的话,那就用这些技术创造出一个更发达的社会,让女神后悔放弃了我们这座城池啊。可是他们没有这么做,而是把这些能够改变局势的工具全都拆掉了,仅仅为了宣泄他们心中那可笑的愤怒。纵使我有心力挽狂澜,也根本拦不住这么多人野蛮的暴行,只能眼睁睁看着最后的机会从手中脱落。
看着这群被情绪支配的人们,我只感到恶心。我本以为人类是一种理性而充满秩序的生物,可事实证明,我错了,错得离谱。过去人们之所以能表现得那么文明,都是因为女神的神力。一旦神不再庇护这座城池,人类丑恶的本性就会暴露无遗。而在这种时候不被人群影响,依然追求理性的我,是个十足的异类。
这座城池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都怪这群丑陋的人类。或许这就是身为异类的我,终将面临的可悲命运吧。
这座城池这样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很快,“神罚”就降临了——女神的力量,在城池上空降下了一道蓝色的光芒。看到那湛蓝的光的时候,不知为何,我只觉得这颜色是无比美丽。城池里的人们也被这奇观吸引,纷纷驻足抬头仰望。
这个时候,身旁有人拍了拍我的肩。我朝着那个方向看去,有一个青色头发的少女正对着我微笑。她缓缓开口:“不要怕,我是神的使者——天使。”
“天使?你来找我干什么?”我问。
“这座城池马上就要毁灭了,而你,具有成为天使的潜质。你愿意跟我一起离开这座城池,成为天使吗?”她向我伸出了手。
她说什么?
我拥有成为天使的潜质?
那我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异类啊。我为此而欣喜不已,这就相当于证明了我是超越了人类的优越存在,跟那些丑陋低贱的人类根本不是同一种生物。
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随后她的背后就展开了翅膀,带着我飞到了空中。我们飞出去一段距离后,背后就传来了巨大的轰鸣。我询问天使那是什么声音,她告诉我,那是“神罚”。现在那座城池以及里面的人们,已经成了类似于“病毒”的存在——不再抱有高尚,完全被本能和兽性支配,已经没有任何社会意义。为了避免这些人影响其他城池的人,神只能将这座城池毁灭,杀死里面的人们,这是为了避免更大牺牲而不得不做的无奈之举。
听了她说的那些话,我只觉得神做得真是太对了。不把那些丑陋的人类清除掉,难道还留着他们祸害其他城池吗?
天使向我表示歉意,可我完全想不通为什么她要向我道歉。她将我从这片苦海中拯救出来,我感谢还来不及呢。现在那些恶心的人类全被消灭掉了,更是喜上加喜。
随后,我们到达了首都。天使告诉我,这座城池的中心有一座高塔,那就是神所在的象牙塔。
在进入象牙塔之前,天使告诉我,神会给每位天使起一个名字,这个名字会取代她们原有的名字。我的名字是“海鲁莫斯”,从今以后,别人就该这么称呼我。而把我带来的那个天使,名叫“伊莉丝米”。接下来,伊莉丝米就要带我去见女神了。
我们走进塔内,乘坐电梯,来到了神所在的大厅。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神的容貌。虽然看上去与普通的人类极为相似,但祂身上那种超脱凡俗的神性却是人类望尘莫及的。祂长着一头亚麻色的长发,而到了发梢,则渐变为蓝色——那种让我感到神圣的颜色。
“女神大人,天使伊莉丝米向您请安。”伊莉丝米恭恭敬敬地说道。
“辛苦你了,伊莉丝米。”女神缓缓转过身来,我看见了祂圣洁而美丽的蓝色双眼。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拥有如此神圣的外貌,注定是神明无疑。也是在那个时候,我悄悄做了一个决定:这就是我要侍奉一生的神,我的生命,我的全部,都将为祂而献上。
“你好,海鲁莫斯。感谢你愿意来到这里,成为一名天使。”女神用很温柔的语气对我说道。看啊,这就是神跟那些粗俗的人类的区别啊。人类只知道暴力,女神却能用温和的方式对待他人。
对于女神的期待,我报之以微笑:“我知道您一直在为了美好的理想而奋斗,能成为天使协助您,是我的荣幸。”
“奋斗吗……大抵算不上吧。我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而已。”与那些傲慢自大的人类不同,女神无论做出了多大的成就,都会保持谦虚。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只有真正做成一番事业的才值得被尊敬,而女神毫无疑问处于金字塔的塔尖。
女神亲自举办了唤醒我体内神力的仪式,我感受到巨大的神力在自己体内涌动,我已经成为了超脱于人类的存在。由神力构成的翅膀,在我的背后展开。这才是我应有的身份。
从那天起,我的生活终于走上了正轨。作为天使,我的任务就是代替女神为人类传递神谕,以及维护女神所造就的这个高效社会的稳定。因为人类就是一群低级的生物啊,而给予他们引导,就是高尚的我们的责任。只要人类能够顺从神谕,神与人类之间就能相安无事,而人类自己也得到了高效的生产方式,这才是正确的选择。所以,人类啊,要听神的话哦。
我的父亲,是个很有政治抱负的官员。虽说是官员,但其实是最低级的那种小官,几乎没什么权利,而且事事都要听上级的。为了在官场站稳脚跟,他经常要出去应酬喝酒,很少在家吃饭。偶尔有机会可以在家里吃饭的时候,他就会跟我和母亲讨论自己的政治理想,说现在民间疾苦,他希望晋升去改变现状。可是现实往往是不如意的,明明父亲总是那么忙,可这么长时间还是在原地踏步,根本没有晋升的机会。或许人生就是这样吧,明明自己已经很努力了,可就是得不到想要的结果,而别人轻轻松松就能将自己超越。
然而有一天,父亲突然宣布了一个好消息:他得到了晋升,今后负责管理运河流经我们城市的那一部分。我和母亲听到这个消息后都很振奋,由衷地为父亲感到高兴。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父亲的努力,都被老天爷看到了,所以终于得到了回报。而对我们来说,父亲升官,就能赚更多的钱,我们的生活也会变得更好。
父亲升官之后,变得比以前更忙了。他曾给家里打过电话,说自己在工作那边遇到了麻烦,最近会比较忙,等到把麻烦解决之后就清闲下来了。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刚上任就会碰上麻烦呢?虽然有疑惑,但我还是没有向父亲问出来,因为他好像很累。等他忙完之后再问他也不迟。
可是,就在父亲上任不到一周的时候,意外发生了。突如其来的暴雨,让运河的那段流域发生了决堤。那一部分的堤坝本来就年久失修,暴雨这么一来,灾难也就随之而来了。这次的水灾造成了不小的经济损失,父亲作为那段流域的负责人,自然被问责了。因为这件事,父亲彻底丢掉了官职,就连最初的小官都做不了了。
可是这合理吗?父亲上任才没几天,他跟那些年久失修的堤坝有什么关系?难道不该找上一个管理者问责吗?正是因为上一个管理者疏于维修堤坝,才会导致这次的灾难。
我突然想起来,父亲上任的那几天,曾告诉我自己正忙于处理麻烦。或许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察觉到堤坝的问题了,并立刻进行维修。可惜时间太短了,仅仅几天的时间,根本不可能修好那么长的堤坝。
之后发生的事情,是最令我愤怒的:父亲下任之后,前一个管理者居然又坐到了那个位置上,安然无恙。这不就是发现要出事了,然后找个替罪羊吗?
可无论我再怎么愤怒,生活还是要过下去的。自从出了那件事之后,父亲的名声就臭了。人们只看得到通报批评将责任全扔在了父亲头上,于是就对父亲心生恨意,认为他就是这次灾难的罪魁祸首,却完全不去了解他才上任没几天。也是,人们只需要一个发泄的出气筒,并不需要了解真相。
父亲找不到工作,而母亲又是个家庭主妇,我们家断了经济来源。那个时候,我顿时觉得生活没有希望了。我们一家人老实本分,却摊上了这样的事情,真是造化弄人。为了让家里的钱被用光的那一天晚点到来,我不得不省吃俭用。曾经喜欢吃的布丁,现在已经舍不得去买了。
不过,幸运的是,这样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有人向我们伸出援手了。有一个姓当坂的职位高一些的官员,提出要为父亲平反。听说因为他的官职高,这在官场还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当坂收集了许多证据,证明父亲的清白,在他的努力之下,父亲当回了最初的那个小官。虽然并没有晋升的机会,但是起码有收入了,我们家也不用再担惊受怕了。唯一遗憾的是,那个真正犯事的运河的管理者,根本没有受到任何惩罚。但是当坂已经尽力了,本来就是自愿帮助我们的,我们不能提更多的要求。想必在为我父亲平反的时候,他也遇上了不少困难。对于这份善意,我们家只能表示由衷地感谢,因为无权无势的我们也不可能为他做些什么。
我的生活总算是回到了原本的轨迹,但我内心当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改变了。是什么呢?我说不清楚。我只知道,自己眼中的世界,似乎变了一个模样,明明看上去跟从前是那么相似,可总有本质上的东西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