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莲中神少女的战火还是蔓延到了雕塑部。我已经不能奢求延续与世无争的生活了。
得知雨奈同学被别的神少女袭击之后，我立刻前往支援。我可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部员被欺负。
因为我是比较强的神少女，所以还是能轻松面对那两个欺负雨奈同学的人的。她们发现形势不利了，我便说：“我不喜欢争斗，但今天你们欺负我的部员，我不能袖手旁观。你们也知道，再这么下去你们只会输给我的。珍惜自己的性命，赶紧走吧，不要再欺负人了。”
那两个人离开之后，我和雨奈同学沉默着回到了社团。我也只好对等候多时的其他部员说：“抱歉，临时出了点状况，耽误了社团活动的时间。那我们开始社团活动吧。”
今天，雨奈同学似乎很低沉。我最开始还以为是因为被欺负了，等社团活动结束后，只剩我们两个留下，她立刻就质问我：“你明明有这个实力，为什么不招一些人当手下？我们势单力薄，我当然会被欺负了！”
看来雨奈同学真的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就连说话都这么冲动。在这种情况下，就需要耐心告诉她：“暴力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方案。我没有征服别人的野心，只想找几个志趣相投的朋友一起做雕塑。”
“但是，隔壁班的那个泽村几乎把整个一年级的神少女都收为自己的手下了，那些人专门去挑事欺负别人！就算你不想打架，她们也会自己找上门来，那么多人我们两个打不过的！”雨奈同学快要哭出来了，“所以……你赶紧去攻击最弱的几个人，让她们成为我们的手下，然后再一点点扩大势力，这样才能打败泽村！”
“雨奈同学，你累了呢。”对于这样的她，我感到心痛，“胁迫别人是不好的，只会给别人带来痛苦。‘手下’这种说法本来就荒谬，大家都是来学校学习的，每个人都是平等的，没有人应该寄人篱下。如果下次有人欺负你了，你就联系我，我会来救你的。”
“你不理解……你什么都不理解！”雨奈同学拎起了书包，夺门而出。
果然今天的事对她冲击太大了。明天她应该能冷静下来吧。在剩余的时间里，我再整理一下雕塑吧。虽然有些带回去了，但还有一部分是放在社团的。
嗯……？
我记得应该还有一个雕塑的，但是怎么也找不到。本以为是自己随手放在别的地方了，但那天回家之后，还有第二天去教室，都没有找到那个雕塑。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社团里也会有雕塑不翼而飞。也许是什么人偷走了吧，但我也没有精力去找那个人。
虽然偶尔会有神少女会来袭击我，但我的实力也足以将她们击退。这样的日子还算相对平稳。直到有一天……
仅有的几个偶尔会参加社团活动的成员都有事，像我请了假，那天是雨天，能参加社团活动的只有我和雨奈同学两人。但我在雕塑部等了很久，都没等到雨奈同学，而且电话也打不通。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不能丢下自己的部员不管。大雨滂沱之中，我在学校的操场和水泥地上奔跑，寻找她的踪影。我没带雨具，任凭水坑中溅起的水落进鞋中，让随风飘舞的雨点打在我身上。
室内和室外都找过了，整个学校里都没找到雨奈同学。她到底去哪了？
我走出学校，终于——在大门附近的一条窄巷中找到了雨奈同学。她倒在地上，血在水坑中扩散，空中飞下的雨点在水面上画出红色的涟漪。
这条窄巷里除了雨奈同学外，还有一个人以胜利者的姿态高傲地俯视着这边。
这个人……我有印象。之前在食堂看见过她，旁边的人小声说出了她的名字，从那时起我就知道，她就是泽村和蓝——引起这所学校神少女内乱的元凶。
泽村……那个人眼中只有野心和混沌。毫无疑问，她很轻松就击败了雨奈同学。
泽村微笑着，嘲讽着，对着雨奈同学喊：“看，你那没用的部长来了哦。”
雨奈同学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我只是在她耳边轻轻告诉她没事的，然后就看向了泽村：“虽然无法理解你的所作所为，但既然欺负到了我部员的头上，即使你是那些人的首领，我也决不会放过你。我会为雨奈同学报仇的！”
作为决意的证明，我穿上了神装，手中紧紧握着短短的雕刻刀。
“呵，那你就来试试好了，不自量力的雕塑部部长。”她也准备好了自己的武器。
从最开始的试探，再到疯狂的厮杀。在战斗中，我察觉到这个人极强，不是简简单单就能找到弱点并击破的对手。这场战斗我未必能获胜，所以必须谨慎。
战斗中，我们的体力都消耗了不少，神装也有许多破口。真是一场艰难的战斗。
她突然冷笑一声，对我发起了攻击。是想靠这招来让我陷入不利的境地吗？但是真遗憾，被我躲开了。
……等等，不对。
她真正的目标是——
躺在地上的雨奈同学！
我的雕刻刀太短了，根本无法抵挡她的攻击。这个时候，能保护雨奈同学的方法只有一个——
完全命中。
泽村的攻击，不偏不倚地打在了我的身上。
哈哈。这就是她真正的目的吗。真的是……痛得没有力气站起来了呢。在后辈面前露出这种姿态，真是太丢人了。
“呼……你输了。跟你那部员一起像垃圾一样躺在地上吧。”泽村一步步地向我靠近，“接下来，我就给你最后一击——”
千钧一发的时刻，我将雕刻刀投掷出去，刺中了她的侧腹。那瞬间，疼痛驱使她跪了下来。而我那原以为再也起不来的身体，居然站了起来，握着雕刻刀向她的身体捅去。人类的潜能还真是惊人啊。
这场战斗还没有结束。我们两人拖着剧痛，继续战斗。我必须保护雨奈同学——这个信念让倒下的我一次次站了起来。
等等……好像有什么人来了。我和泽村都察觉到了这点，她先走了，而我带着雨奈同学逃到了另一个方向。
一个绿色头发的神少女和一个白色头发，有红黑挑染的神少女来到了窄巷，她们只看到了遍地的血迹。
“什么啊，刚刚应该还打得挺激烈的，结果人就没了。我们来得太迟了啊。”
“不排除发现妾等靠近之后，就立刻离开的可能。然而，此次或许是找不到人了。”
“真可惜。那我们赶紧回去吧，这里的血真让人不舒服。”
她们走了。泽村也没回来。这次的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了。雨奈同学……还好吗？
这次，雨奈同学痛哭了起来：“泽村说得没错，你果然一点都不爱雕塑！”
“怎么了？有话好好说啊！对了，不是叫你被欺负的时候联系我吗？我会来帮你的。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呢？”
“你要是真的喜欢雕塑的话，早就发觉到泽村继续扩大势力，就会波及到雕塑部了！可你没有为了保护雕塑部而去收人，来扩大自己的力量！对你来说那些雕塑怎么样都无所谓！”
“雨奈同学！雕塑部只是进行社团活动的地方而已，就算被占领了，我们也可以到别的地方去做雕塑。我热爱雕塑，但人品不能丢，不能为了一己私欲而去伤害别人！”
“你不懂局势……你不懂我……你不懂雕塑……你什么都不懂！我本以为你是把雕塑当成最大的梦想的，可你却为了自己的人品舍弃了它！你背叛了我！”雨奈同学像一只小鹿一样迷茫而无助地哭喊着，又如黑熊那般不甘而愤怒地嘶吼着，“我不想再见到你了！我要退出雕塑部！”
雨中，我望着雨奈同学跑开的背影，呆若木鸡。
等她从我的视线中消失后，我低头看着自己满是伤痕的身体，自嘲地笑了笑。
我最终还是决定退出艺术部，独自创立一个雕塑部。原因很简单，但也困扰了我很久——艺术部的成员们大多都在讨论绘画的话题，我所喜爱和精通的雕塑占不上一席之地。
而现在最大的困难是把我原来放在艺术部的作品和工具转移到这边来。我也做过大型的雕塑，那实在是不轻，而且不止一个，不是说找个力气大的男生就能搬过来的。
好在学校里有同班的神少女用自己的能力帮我把这么多雕塑都搬了过去，真是太感谢了。
现在，我就在雕塑部创造新的作品。对于面前的石膏，每一刀都必须做到谨慎细致。
“芽绵渡学姐，快来帮帮我！”
“知道了知道了，不要乱动哦。”
有一个后辈跟着我一起从艺术部转到了雕塑部，名字是白崎雨奈。当然，她也是神少女。
其实她可以算是少数令我欣慰的人，因为雕塑部绝大多数成员都是幽灵部员。但她也不是让我特别满意的人。
她说她喜欢雕塑，那是她的梦想，于是拜我为师，希望我指导她雕塑。本来这是件好事，但我发现，她连基础功掌握得都不扎实。雕塑界的很多常识，她根本不知道。做出来的作品，犯了很多初学者都不会犯的错误。每当我试图向她传授一些雕塑的基本知识的时候，她总是碰巧有事。
但能有这么一个对雕塑还算上心的人，我已经很满足了，可能这是部里幽灵部员太多的缘故。有个成语叫做饥不择食，说的就是我这种状况。我在雕塑部专门为她找了个地方，用来摆放她的作品。但说实话，她的作品真的……嗯，我尽量找个委婉点的词……有待加强。但我不想打击她的自信，所以才这么做，毕竟在高中生这个群体中，能对雕塑有点兴趣的人，真的是太少了。
今天也是和平常一样，结束了社团的活动。唯一不同的是，我叫其他人先离开，让雨奈同学留下来。
现在雕塑部只剩我们两人。我叫她留下的原因是，最近出现了神少女之间的传闻——新来的一年级生中有一个极强的神少女，目前正在校内招揽手下，扩大自己的势力。虽然对这件事很疑惑，但我毕竟是二年级的，对那个人不太了解。而雨奈同学刚好是一年级的神少女，也许能给我一些信息。
我将自己所知道的情报告诉了雨奈同学，然后问：“所以，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那个是隔壁班的，我也不太了解。名字是……唔……好像是，泽村和蓝，是他们班的班长。”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今天暂时没什么事了，早点回家吧。”
在社团收拾东西的时候，我就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我不喜欢争斗，如果可以的话，无必要的争端要避免。但照这个萌芽来看，恐怕情况不容乐观。听同年级的其他神少女说，那个人将班里几乎所有的神少女都收为了手下，常常会霸凌其他的班级，甚至二年级的神少女都有被袭击过。而且这件事就算告诉了老师、警察，他们也不会相信的，因为我们都是神少女，是他们的常识无法理解的人。
一旦这所学校的斗争扩散到我这边……我心爱的雕塑，还能安然无恙么？我还能过着这么平静的生活吗？
无论如何……我最得意的作品，“镂坠”，聚集了我生命精华的艺术品，绝对不能被破坏。我必须有所行动。在那些神少女找过来之前，把它带到谁也发现不了的地方吧。尽管以后不能在社团活动时间继续完成这作品了，但保全它才是最重要的。
哼哼，在smeat上逛一圈，果然有好东西！
没错，我刚买的，就是乙女游戏《银蛇与爱之魔咒》的十周年重制版！居然被我买到了，运气真是太好了。
这可是我接触的第一个乙女游戏，当时我的本命是威尔斯，当年想方设法去攻略他，结果每一次打出的都是BE。后来没办法，就上网搜攻略，结果他居然没有HE！当时看着最终的BE，我是真的哭了出来。
令人欣慰的是，听说在这个重制版中威尔斯也有了追加的HE，这也算是弥补了我当年的遗憾吧。
事不宜迟，赶紧去玩游戏！
不过……我经常宅在宿舍里玩游戏的习惯都被亚平吐槽过不知道多少遍了，昨天还跟她约好一起出去运动的，偏偏在今天买到了这么好的游戏……嗯，决定了，给亚平打个电话，就说今天我不出去了，再找时间吧！
我是下午开始游戏的，不知不觉就玩到了晚上。玩游戏的时候总是时光飞逝，度年如日啊。我刚打完威尔斯的HE，心里满是感动的时候，亚平就回宿舍了：“你这家伙，再这么宅下去，以后可找不到男朋友啊。”
“那又怎么样？反正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你是说电脑里那些jpg和txt？那就是他们的外貌和话语呢。”
“不懂别乱说！他们是有语音的，还有wav啊！还有，jpg画质不好，png才是王道！”
“好吧好吧我不懂，但是游戏是供人消遣的，你这样整天宅在宿舍玩恋爱游戏也不健康啊。你这样是找不到男朋友的。”
“那又怎么样？反正我已经……等等，怎么又回到这个话题了？”
“啊，因为一看到你整天宅在宿舍里打游戏就情不自禁地为你担心，再加上大姐总跟我谈论男朋友的话题，所以就不自觉总是往那方面想了。”
在这时，我感受到了恶魔的气息。同样如此的亚平也绷紧了神经。我们确认过眼神后，换上神装，一起冲出宿舍的大门，进入了恶魔的结界。
找到了——晾衣架的恶魔。看样子宿舍里谁的晾衣架丢了。不过既然妨碍我谈恋爱，那就看招吧。要知道恋爱中的女孩子可是战斗力无穷的！
我们两人很轻松地解决掉了恶魔。当离开结界之后，我才发现自己站在宿舍楼前的那边空地上——我居然走出了宿舍！
“虽然最近恶魔数量是多了点，但都这么不堪一击呢。”亚平还在感叹，但我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回宿舍。于是在亚平还没缓过神来的时候，我就冲着宿舍的大门跑去。
之后，亚平自然是追着我回了宿舍。她用对身患绝症之人的语气对我说：“你就真的不能出去走走吗？”
“我有出门的啊！每天都出门跟男友散步的！”我反驳道。
“png和wav的不算！我说的是到现实中的外面走走！”亚平冲我大喊。
“不要。现实中的外面又没有什么好玩的。如果现实就能满足我，我还在宿舍里打游戏干什么？”
“外面也有很多好吃的，你不打算去尝尝看吗？这几天我就经常跟同学一起到外面吃。”
“你这倒提醒我了，我今天还没点外卖！”我拿出手机，点开出后馆这个APP，随便点了一份披萨。
亚平无事可做，也拿出手机，她一般都是刷刷新闻资讯，也不玩手机游戏，真是无聊的生活。
然后亚平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惊讶的神情。然后她看向我的眼里闪着光，说：“过几天东城区要举行漫展，你去不去？”
虽然这个条件很诱人，但我是不会轻易出门的。
“估计也没什么我喜欢的东西。现在卖的大多数都是男性向、腐向同人志，我都不看的。”
这下亚平像是被击败了，又低头看着手机，什么话也不说。
之后，我自然是宅在宿舍里好一段时间。除了去上课，我几乎不会出宿舍的大门。如果问为什么的话，当然是因为外面没意思啊。
我的父母，都是望女成凤的人。他们在年轻的时候，都被父母寄托了极高的希望，但他们说“只恨那时年少无知”，没有达成目标。于是，他们就希望我去代替他们完成那个目标，做一件光宗耀祖的事——考上名牌大学，找一份稳定的工作，成为在社会上混得风生水起的名流。
从小学开始，我就要去参加各种兴趣班，说是学了这些以后高考能加分。于是，我的时间就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压缩。我羡慕那些能和朋友一起疯玩，在家看看动画片的同龄人。他们似乎拥有某种我缺少并渴求的东西，只是那时我还不能说出那物的名字。
小学三年级那年，我爱上了模特这个职业，总觉得那对我有一种奇妙的吸引力。我也很难说清楚，但那个近乎完美的外貌和身材，还有各种pose，让我明白了真正吸引自己的是什么。
但我也知道，我的父母不可能会允许我去追求那种“无用”的梦想。只有我的成绩优秀，才算达到了他们的目标。自然，他们花了大钱把我送进这附近最好，同时也是最严厉的学校——雨渡学院。那也意味着，我根本没有机会去追逐自己真正的梦想。
也是。梦想只是想想就能有的东西，能值几个钱？现在这个时代发展得那么快，别说老年人了，连我们这些孩子赶起来都费尽，能不被时代的潮流甩下已经是万幸了，哪有时间可以供我们浪费，去发展自己喜欢的东西？我不该把所谓的梦想跟学业媲美。学历就是挣钱的资本，是出人头地的理由。而且，我这个样子，谈什么当模特——因为长期的熬夜和压力大，脸上枯黄憔悴的，而且还臃肿了，像个老太婆，哪有这样的模特。如果是为了模特的工作而这么疲惫，那还能称得上是为了梦想奋斗，可我疲惫的原因只是学习，跟我的梦想——不，是妄想背道而驰。
尽管知道那只是美好的妄想，但如果能为之付出的话，我还能得到不多的快乐。可惜现实并非如此。我只能每天学习一大堆自己不感兴趣，以后说不定还用不上的知识，弄得身心俱疲。
刚上高一的一段时间，我真的被学习折磨得受不了了。那时我就本能地去寻找也许可以被称得上是曙光的信念——我开始思考，我现在这么拼命地学习，是为了什么？
然后我得出了答案——是为了成为一名社畜。
从雨渡出来的人，的确有当今社会公认的成功者，学校也以此作为宣传。但实际上，更多的人只是找了一份普通的工作，其中不乏有被公司压榨、无偿加班的社畜。我在这所学校的成绩不算顶尖，最多也只是普普通通的程度，等我毕业了以后，也会成为那种人。
也就是说，我现在拼了命地学习，只是为了以后拼了命地工作。但这也比别的学校那些不学无术的人好。我们好歹还能整天坐在办公室里劳累，拼命赚以后的看病钱，等养出了一身病再拿这笔钱去医院治疗，然后再去劳累赚下一次的看病钱，一直被上面的人榨取剩余价值，直到进棺材为止。虽然痛苦，但总比那些风险高、还拿不到保险金的工作好多了。我的表哥就曾在纪律松散的高中读书，后来他有幸找到了工作，当了外卖员。前几天他出了交通事故，死了。而那些外卖公司很聪明，会把自己的损失降到最低，于是利用各种法律漏洞在合同上做手脚，最终也只赔了一点钱而已。整天坐在办公桌旁当个社畜，也许还好一些，这就是我读书的目的。
那时我就诞生了这样的想法——也许某种程度上来说，过劳死是一件幸福的事。反正这是个跳不出的死循环，工作还是养病都是摧残身体和意志。与其默默忍受人生的痛苦，不如早点画上休止符。死是痛苦的终结。
如果说过劳死是一种幸福的话，那如果我现在自杀了，那就是更大的幸福。因为我现在没有孩子要养，父母也有赚钱能力，死了也不会拖累谁。与其这么苟延残喘下去，倒不如去冥府一身轻松。死，除了对我而言是一种解脱，我的父母也不用再给学校和补习班支付那么高昂的费用，这样大家都开心了，挺好的。
我现在就在电车站。真的有那么一瞬间，我是确实想要卧轨自杀的。反正也无法追逐自己的梦想了，与其继续劳累下去，倒不如就这么一走了之——走出这个地狱。也许下辈子能够幸福吧。
可是想到会给别人添麻烦，那时我就放弃了。
卧轨自杀，修补电车的费用是需要家属来承担的。我对我的父母真的说不上喜欢，从小他们就只让我学习，不让我去做自己感兴趣的事。他们画了那么多钱放在我的学习上，这点钱肯定是出得起的。但是那些工作人员会因为我的死而白白增加工作量，他们活得也不容易，我跟他们又无怨无仇。想到这里，我就放弃了那个念头。
离开电车站后，我原本是打算换一个方式自杀的，但过了一段时间，那种自杀的冲动也就消失了。
果然，我还是好好活着吧。高中生活这么漫长，高三的压力比现在还大。在未来，我总有机会自杀的。只要等那个机会自然到来就好。
“值藻值藻，这个是什么呀？”我指着绘本中一个奇怪的圆圆的东西问。
“这个东西叫做摩天轮，是游乐场里的。”
“哇，这都知道，值藻好厉害！”
“呵呵，我以前在电视里看到过嘛。”
“嗯……好想登上去玩一玩啊，能看到很高的天空吧？能不能跟小鸟打招呼呢？”
“这个啊……”值藻露出了失望的神情，“我问我妈妈了，妈妈说我们这附近是没有游乐场的，自然也就没有摩天轮了。”
“那真遗憾啊……好想坐到摩天轮上玩一玩啊！”
生活在这么一个普通小镇的我们，过着普通的生活。我们这一代，彩色电视和电脑开始普及。电子的屏幕，是我们认识世界的主要途径。从电子屏幕里，我们看到了很多这个镇子上没有的东西——比如公交车、肯特基、游乐园、博物馆、少年宫、星级酒店之类的东西。因为从来没有在现实中接触过这些，我常常充满了憧憬。
我是祝言怜爱，住在一个普通的小镇里，梦想是成为宇宙超级偶像！这位是我的朋友，祈影值藻，是个很温柔的人，而且很厉害。
至于我想要成为偶像的原因？当然是因为偶像在舞台上是最闪耀的存在，能穿着华丽的服装，用歌声和舞蹈给别人带来快乐。所以我一直觉得，如果自己成为偶像就好了。
我很喜欢一个偶像的企划。他们设计了很多虚拟的偶像，然后制作了许多部动画，讲的就是那些人成为偶像、并在偶像之路上不断奋斗的故事。除此之外，这个企划还在全国各地卖各种周边，但我从来没在这个镇子上看到过相关周边。就算有，我父母也不会同意我买的，因为是和学习无关的东西。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喜欢的那个偶像企划推出了第一部电影，在电视上都不停地做广告，说在某个日子全国上映，去电影院观看的话还能赠送限定的角色印象应援棒。然而，播放的那一天是在上学的日子。我算了一下，播放时间刚好赶上了班主任的课。我们的班主任，又是个很严厉的人。
尽管如此，我实在是太想去看那个电影了。翘课去看电影的话，顶多就是被批评，找家长，或者是罚抄之类的；但如果错过了这个电影的话，就再也不可能拿到应援棒了！
尽管已经决定翘课去看电影，但我还是有些害怕。如果有人能陪我一起翘课就好了。最终，我选择了我最好的朋友——值藻。
“真是的……翘课是不对的呀！”
“我知道，我整个小学就翘这么一次，没关系的啦！”
“我们要翘的可是英语和数学老师的课，她们都很凶的啊，绝对会被骂死的。”
“但是但是！我真的真的真的很想要那个应援棒！我喜欢那个偶像企划那么多年，不留下点什么实在是太遗憾了！”说着说着，我快要哭出来了。
看到我泪眼汪汪的样子，值藻终于松口了：“好吧好吧，我跟你去就是了，不过是挨一顿骂而已。而且，那对你来说意义一定非常重大。”
“真的吗？你真的答应了？”我破涕为笑。
“嗯。那个应援棒貌似是每个进场的人都会送一个，我干脆把我的也给你好了，反正我也不是想要，倒不如给需要的人。”
“值藻，你真是太好了！谢谢你！”
到了那天，我们两个偷偷溜出学校，去了镇上唯一的电影院。这是我和值藻人生第一次翘课，想想就有点紧张。又想到接下来能看到偶像电影，我立刻激动了起来，心扑通扑通地乱跳。
我憧憬着偶像的光辉，梦想着自己总有一天也能成为那样的存在。正是这份坚定而美好的感情引领我走向这一步。
踏进电影院的瞬间，我甚至开始怀疑这是一个美好的梦。如果能这么持续在梦中神游，倒也挺不错的。接下来就该去看电影了。
然而接下来所看到的，才让我最为震惊。
在接下来播放的电影列表里，没有那部电影。
值藻就去找工作人员，询问那部电影的有关情况。工作人员的回答是：“从来没听说过这部电影，也根本没打算放。话说，你们应该是小学生吧？这个时间不在学校，跑到电影院来干什么？”
在那个炎热的夏季，我的心坠落到了冰点。那双腿究竟是如何支撑着我走出电影院的，我已经不记得了。
出了电影院的门，原本倍感无力的我，所有的悲伤、不解、委屈、无奈，都在那一刻如洪水般混杂着泪水爆发出来。
“为什么没有放映那部电影啊？不是说好了是全国放映吗？这不就是全国范围内的电影院吗？怎么没有放电影？这是欺骗！我被骗了啊！”
“没办法，我们这个地方太小了啊。全国大大小小的电影院那么多，他们不可能让每一家都放映，像我们这种经济落后的地区，自然就被忽略了。”
“凭什么啊？小地方的人就不配看电影吗？只有那些大城市的孩子才有资格看电影，太不公平了！之前学过的一篇课文里不是说了吗？‘世界上的所有孩子无论是出身还是种族，都应该受到平等的待遇。’”
“那只是一个美好的理想而已，我们这辈子是不可能实现的。”
“那为什么我偏偏出生在了这个小镇上啊？运气真差……如果我出生在大城市里，就能看电影了！”
“怜爱，有些事情是无奈的，这次你稍微忍一忍吧。他们做电影的也是要赚钱的，这样的话必然会选择经济发达的地区上映。如果选了我们这种小地方，最终只会赔钱而已。”
“我已经忍了不止一次了！之前我喜欢的这个偶像企划跟肯特基联动，只要去买肯特基的食物就能赠送卡片，可是我们这小地方根本没有肯特基！还有，我打算背着父母偷偷去买那个偶像企划的相关周边，结果我们这个小镇子根本就没有卖的！我已经忍了不知道多少遍了！就因为我出生在小地方，我就活该忍受这些不公和委屈？凭什么那些城市里的孩子就能那么幸福，而我什么都得不到？”
“怜爱，只要我们现在好好学习，以后努力考到大城市里就行了。”
“我不要！我现在所忍受的这些不公，以后都不会有补偿的！我这么痛苦都是大城市里那些人害的，他们抢走了我们这个镇子放映电影的资格！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如果那些大城市都跟我们一样穷就好了，这样那里的孩子就能体会到我的痛苦了！要是大家都看不到电影才好！对了，那些做电影的也不是什么好人！就因为我们这儿穷，就剥夺了我看电影的权利！就为了那一点破钱，而忽视了我的感受，只取悦城市里的那些人，这种人早点死吧！”
我太过激动，说了很多气话。以后每次回想起来，都对自己的这些言论感到震惊，甚至恨不得回去给当时的自己一个耳光。
“别哭了，怜爱，再抱怨电影也不会放映的。”
“嗯！早知道这样就不翘课了……”
“所以，我们回学校上课吧。”
“不……我没有那个心情……”
“呼……怜爱，既然你对这样的现状感到不公的话，那就由你来亲手改变吧。”
“我……？怎么改变？”
“怜爱长大以后，去成为全球最棒的、最受欢迎的偶像。然后你专门到像这样的小镇来开演唱会，你的众多粉丝们肯定会专程来小镇听你唱歌的，这样在落后地区却喜欢你的人们，也可以亲眼看到你的演出了，不会再有人遭遇你这样的事了。除此之外，你还能推动那些经济落后的地区发展呢。”
“值藻，你……说得没错！别的偶像都到大城市开演唱会的话，作为补偿，我就专门到小地方开演唱会，这样对大家都很公平！谢谢你，值藻。呼，我决定了！从今天起我就向着世界第一偶像努力！”
“嗯，我会永远支持你的！”
那一次，我第一次真切的明白，我们所生活的那个小镇是多么渺小。我们跟别人的出发点就不一样。但这也坚定了我成为偶像的决心。我和别的偶像不一样，我不会忽视落后地区的人们的感受，会为他们演出。他们受到的委屈已经够多了，我要用我的歌声让他们欢笑起来！
早上拉开窗帘，我本来是打算迎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的，但从窗外看到的却是白茫茫的一片。
这种天气，被称为雾霾。单是雾的话，还有一种朦胧的仙境的味道，但霾就不一样了——那是空气中微小的污染物，是会对人体造成伤害的。
“真是的，这种天气教育局怎么还不发停课通知啊？这么低的可见度，很容易出事的。我还得去送孩子才能去单位，真是太麻烦了。”母亲抱怨道。
这个小镇的学校不多，这也是贫穷落后的缘故。本来我们家离镇里唯一的小学挺远的，镇里唯一的初中就更远了。自从我上了初中之后，母亲抱怨的频率也增加了。而且上学的路坑坑洼洼的，非常狭窄，也没有人来修路，无法开汽车，所以以前都是母亲骑电动车送我上学。真羡慕那些家离学校近的人。小学时还有人问我能不能早点来学校，但我并没有迟到，而且家离学校非常远，这真的是强人所难啊。镇上唯一的高中还很差，上这种高中是没有出路的，看来过几年就不得不住校了。
“要不我自己骑自行车去上学吧。上周末我试着从学校骑到了家，没问题的。”
“真的没有问题吗？”
“真是的，相信一下我啦。那天我第一次一个人回家，不也平安到家了吗？”
“哈哈，女儿长大了呀，懂得关心妈妈了。那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嗯，那我准备一下就出发。”
呼，毕竟已经这个年纪了，必须得学会些技能了呀，以后还得上社会呢。
真不知道规划的人是怎么想的，明明这里还有平整的马路，但是学校附近的却只有坑坑洼洼的泥路，每天可是有那么多人要上学的呀。这么多年了，那条路一直没修过。
不过，我还是专心骑车吧。今天可见度这么低，还是得注意安全。
前面是一个十字路口。原本交通挺通畅的，自从去年装了个红绿灯，这里无时无刻不在堵车。现在的状况就是：车都排起了长队，一次绿灯过后根本过不完所有的车。而另一边，绿灯亮了半天，也只有一两辆车通过。
本来设红绿灯之前是需要调查车流量的，但是交通部门的人仅仅只是为了应付上面的命令而这么随便放了这么一个红绿灯。那些上班族早就苦不堪言了。
我刚穿过那个十字路口的时候，还在想今天下午回家后要到超市里买点什么，但是紧接着我就听见了一声凄厉的惨叫，然后是物体碰撞的声音。霎时间，我吓得一身冷汗。
我已经想到了最坏的情况，因此我不敢回头看，只是向前加速。同时，我的脑子自动播放着我人生中的一个个画面——是不是因为我和死亡擦肩而过，于是对死亡产生了深重的恐惧呢？
最终抵达了学校的我，大概还算是幸运的。学校依然重复着和每一天都相同的日常，能看到这种场面我却安下心来。
只是，在上课的时候，那场景时刻在我脑中浮现，纠缠着我。我只听到了声音，却不自觉地想象到了画面——那会是一片血肉模糊么？
很快消息就在学校里传开了——就读于镇里那个小学的一个孩子，在上学路上被车撞了，当场死亡。
据说是拍在后面的货车在路上等了好几个绿灯都没轮到自己通过，黄灯的时候，货车为了抢灯就全速前进，因为天气缘故没看到走在路上的学生，然后学生提前走上了马路，也没留意周围，就这么撞上了。
一个活生生的，比我稍微小一点的孩子，就这么简单地没了。
我不知道他的葬礼会是什么样的。我只知道，他所有的未来，都在那个十字路口灰飞烟灭。
之后，上面下了命令，要求所有学校严格封锁这条消息。原本还有人在镇政府官网的评论区骂那些当官的人，说他们良心被狗吃了，就是因为他们的不作为才出了人命，结果到现在还没有一句道歉。但是现在，那些评论全被删除了，就连评论区也被封锁了。
马上我又害怕起来。从这次事件中可以看出来，上面那群人对这事没有一点反思。那我会不会是下一个因他们而死的人？甚至就连我的死讯都会被封锁，我的死没有任何价值，既不能惩罚那些贪婪懒惰的人，也不能改变这害死了不知多少人的管理制度。
这件事过了几周后的一天，在放学的时候，因为家里有点事，所以我留在学校里上了会儿自习。因为门开着，所以就听到了对面办公室的老师的谈话：
“最近实在是太憋屈了，感觉真的是干不动了呀。”
“你别说，我都打算辞职了。以后就去挺远的那个大城市工作了，空气质量好，监督体系强，还有好多福利保障。”
“那真是让人羡慕。还是你们这些年轻人好啊，还有机会到别的地方走走。我的话，估计这辈子都要被困在这个破镇里了。尤其是雾霾那天，居然不停课，还闹出了人命，真是折腾死人了。”
“你知不知道咱们这市的教育局局长才初中学历？当上官，靠的全是人脉和钱。昨天晚上还跟教育局一群人喝酒到深夜，早上九点半都没起床，苦了全市的老师、家长和孩子。而且我们这个镇子雾霾比市区内更严重，我们才是最惨的啊。”
“而且这地方太小了，监督的部门也只是得过且过。如果是大城市的话，这群人早就下台了。也就在这个用人体系成了一潭死水的落后的破城，那群人才能继续在那尸位素餐，群众举报都没人管。”
“我一开始只知道这里经济落后，觉得这点忍一忍就好了，最重要的是当时还以为经济落后的地区自然环境一定很好，所以才来这儿工作——这是我最大的失误。空气和水都污染成这个样了，不知道多少人病死了，也没人来管管。政府那些人整天只知道对上级恭恭敬敬笑脸相迎，对下层骂骂咧咧指手画脚，自己分内的事不干多少，还收那么多贿赂的钱。所以我实在是待不下去了，只能走了。我总算明白这几年来这地方人口一直在减少的原因了。”
“也就是说，你马上就要走了？”
“对，已经跟别的单位签合同了，估计下个月就能走。”
“那记得常跟我们联系啊……”
离开……离开这里，从这个镇子上逃走。
那时候我第一次明白，被污染的并不是空气和河水，而是人心。
我的奶奶，在不久前因为癌症去世了，因为喝了被污染的水。可她并没有做过伤害天理的事。错的是那些当官的人，他们没有履行控制排放、治理环境的职责。可这一切的后果，却由老百姓来承担，而那些在上面当官的人，至今安然无恙。
这就是我的家乡。我以有这么一个家乡为耻。
总有人说城市的不好，只有自己的并不发达的家乡是最好的，那里的人最淳朴。得了吧！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大多数当官的都是腐败的，那些说自己家乡的官员为人不错的只是个例而已。经济不发达就等于有风土人情的自然美？胡说！在我们这个落后的小镇，不知道有多少前人留下的文化遗产，都被拿去卖钱了。这几年来砍伐森林赚来的钱，没有用来建设城市，而是全进了那些官员的口袋！
大城市有它独特的地位，因此有很严格的监督，但也仍有许多腐败现象。而这个小地方，那些官员更是肆意妄为，为了自己的欢愉，谋了居民的财，害了百姓的命。再这样下去，我会被那些官员杀死的！因为他们的不作为，我也会早早地患上绝症，在病床上结束自己的一生！因为是间接杀死所以都不会有人觉得我死得冤！我就算死了也是白死，我的命就跟那个孩子一样不值钱！
这里的水是污秽的，我必须逃离这里，可我又逃不了。
被囚禁在这么一个悲惨的小镇，怜爱她的梦想，大概一辈子都不可能实现了吧……哪怕她的憧憬是那么真挚。
老师在讲台上认真地讲着课，我却心不在焉。那是因为，窗外有东西把我的注意力吸引走了。
有两个小男孩爬上了屋顶。但是，那边的屋顶并不平，稍微不慎就会摔下来，这样的高度，就算不死，也会受很严重的伤。
虽然我知道现在应该听课，但还是放不下心。万一那孩子出事了怎么办？他的爸爸妈妈会很难过的吧……这可如何是好呀……
下课了，立刻就有同学跑过来向我请教问题：“文城，这道题我没听懂，你再给我讲一遍呗？”
我一时愣住了。刚刚老师在讲这道题的时候，我就在盯着窗外。所以我只好承认：“抱歉，那时我走神了，你找别人问问吧。”
对了，那个小男孩现在怎么样了？
啊……？不见了……
不过周围并没有引起骚动，他应该只是下去了吧。那样就好。
放学之后，我和朋友们告别，来到了陵园。从初二最后一个学期开始，我就因为忙碌，来这里的频率降低了。升上高一之后，虽然比初三轻松了点，但还是抽不出很多时间。
但我必须来看望我的母亲。这里是我尚且还能得到慰藉的地方。
我的母亲，在生我的时候难产死了，我只能在照片上见到她的面容。怀胎的她，甜甜的笑着，就像从上帝身边来到人间的天使。
她从来没和我说过话，但我想，她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
所以，我总觉得，自己要是成为那么温柔的人就好了，这样也多多少少能弥补母亲不在人世的遗憾。
之前不久我加入了学生会，朋友们就夸我“温柔的同时又不失准则”，或许这就是我想成为的人。
现在的我，就是昙耶学院的一年级中的优等生，同时也是学生会的一员。
就在一天，我作为学生会成员在校内巡查的时候，发现有两个男生在打架。这不是那种玩闹的打架，而是非要拼个你死我活的决斗。其中有一个男生抽出了金属利器，那瞬间我的神经就紧张了起来——这东西很危险，必须阻止他们，不然会出人命的。
“快停下，这样很危险！”尽管我这么劝阻，两人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但是我手上也没有工具，贸然阻止的话，我也会受伤的。
我还在思考有什么办法，这时不知从哪飞过来一个圆盘，把他们两个都击倒在地上。
然后，一位少女走了过来。她大概是看到了我疑惑和担忧的神情，对我说：“没关系，只是采用物理的方式让他们暂时昏过去了而已。接下来可还有任务呢。你如果想知道个究竟的话，就跟我来吧。”
说着，那人面前出现了一个洞，她就跳进了洞里。出于好奇，我也跟着跳了进去。
这是一个奇怪的空间。但她似乎完全不慌张，只是叫我跟着她前进。走了一定的距离之后，我们面前出现了一条……毛巾？但真正诡异的是，那条毛巾正在空中飞行。我还在想这是不是谁的恶作剧的时候，那人就已经扔出了边缘带着利刃的圆盘，把那条毛巾打到墙角。圆盘飞回她的手中之后，那毛巾就朝着她飞了过来，她便用圆盘来抵挡攻击。而对于眼前的这番景象，我是完全无法理解的。
那个少女又和毛巾拉开了距离。她立刻冲上前去：“最后一击！”说着，便用圆盘边缘的利刃将毛巾砍成两半。
接着，我们所处的场景一点点溶解，最后变回了原来的地方——学校。
“那是……什么？”
“你可以理解为，是刚刚那东西引发了那两个人的躁动。”那人的衣服，突然变成了普通的便服，“在这里说话不太方便，我换个地方跟你解释吧。”
“等等，我得联系一下学生会其他人帮忙把这两个人安置好。”我拿出了翻盖手机，通知了学生会的几个男生。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走了。
我们两个坐在了校内的长椅上。她开始自我介绍起来：“我叫百堂翩，而处理这些突发的危险状况，就是我的工作。”
“那请多指教，百堂……小姐？”
“对对对，就是这样。咳——我们刚刚看到的那条毛巾，是被恶魔附体了。恶魔会悄悄附身在物品上面，然后编织出自己的结界，向外传播污秽。而污秽，是一种能使人变得暴躁、险恶的东西。刚才那两个人，就是因为身上沾染了太多那恶魔释放出的污秽才会那样的。不过现在恶魔已经被击倒了，那两个人的危险也解除了。我刚刚说的这些话，你听懂了吗？”
“听倒是听懂了，不过……感觉有些难以置信呢。怎么说呢？这不符合科学吧？倒有点像传说故事。”
“这世上有很多事情是科学无法解释的，因为科学还不足够发达。”
“嗯，说的也是。那么，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证明你说的话呢？或者说，至少让我相信。”
“这个啊……”百堂小姐思考了一下，然后马上想到办法了：“所谓的污秽，是一种没有实体，却确实存在的物质。而身为神少女的我，可以将污秽具象化，然后消灭掉。请看！”
百堂小姐又换上了见到我时穿着的那套衣服，聚集了力量，然后在她面前出现了许多黑点，渐渐聚集成了混沌不清的东西。接着，她的手中出现了圆盘。她用圆盘边缘的利刃斩断那团污秽，然后那污秽就消失不见了。
“看来的确是这么一回事……对了，你刚刚说自己是‘神少女’是吗？那是什么？”
“那是具有不可思议力量的少女的统称。每个神少女都可以清除污秽，而且都有一套蕴藏着神奇力量的神装。而不同的神少女有着不同的能力，就连神装的外表也是不一样的。”百堂小姐说到一半，突然开始打量我。
“怎……怎么了？干嘛这么看着我？”
“嗯……看样子，你有成为神少女的潜力呀。”
“神少女……？就是能清除污秽、和恶魔作战的人吗？”
“嗯。你有没有成为神少女的意愿呢？”
“我……”我开始深入思索。
我最近最想要的，是什么？我又是为了什么，而加入了学生会呢？
想成为温柔的人……因为母亲去世了……
那温柔又是什么？像这样在学生会中帮助大家，这或许就是我的温柔。可是温柔这个词，实在是太难定义了。
但我知道，如果成为神少女去默默帮助大家的话，我会离温柔更近一步。所以——
“我愿意成为神少女。”
“那就由我来帮你吧。”
从百堂小姐的圆盘中心出现了一道光。下定了决心，我走上前去，与那光融为一体。
“这样就好了。”百堂小姐说，“我可以帮你激活一部分的能力，现在你算是一个实习的神少女了。可以使用简单的超能力，但没有神装。”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成为正式的神少女？”
“好好努力吧，终有一天，你会成为优秀的神少女的，我相信。”
那一天，我得到了不可思议的力量。那也是，我的神少女之路的起点。
不适感，疼痛感，呕吐感，一并侵入中枢神经。
来自腹部的打击，确实有那么一瞬让灵魂颤抖。
我在被班上的恶霸女欺负。其中带头的那一个，打架最厉害，刚刚的那一拳就是她打的。尽管还是初中生，但她在外面已经有一个混社会的男友了。班里很多人都厌恶她，但没人敢表现出来，因为大家都害怕她。她常常到班级里收保护费，而我今天刚好没带钱，就被她跟一群小跟班带了出来。而我现在所经历的，就是这样的拳打脚踢。
她大声吼了一句：“长记性了没？”
我因为疼痛而无法发声，只好艰难地点了点头。然后那群人就放过我了。
这不是第一次。上一次，是我经过她课桌旁的时候，不小心把放在上面的玻璃水杯蹭掉摔碎了，然后就挨了打。
想到这里，我就觉得命运对我好不公平。如果没有跟这样的人同班的话，我的生活一定比现在要好。但那只是幻想而已。现实中的我，每天在无数的地雷中穿行，稍有不慎就会遭遇苦难。我实在是受不了这样的日子了。但我知道，这种态度是错误的。面对困难，不去想办法克服，而是怨天尤人，根本无法改变自己的境况。我必须尽早摒弃这种病态的想法。
我这时候想起来，今天有语文考试，我得赶紧回教室复习备考。没错，现在不是沉浸于悲伤的时候。
下午的语文考试，作文题目是这样的：“人生在世，难免遭受苦难。可就是有这么一批人，克服逆境，勇于抗争，最终成就了不平凡的自己。如果没有苦难，他们最终也只能碌碌终生。可以说，是苦难铸就了他们今日的辉煌。请以‘感谢苦难’为题，写一篇作文。”
又是这种作文，只要写点套话空话，再编个故事，文笔好的话就能得到高分。
但是，交卷之后，我又一次回忆起了那个作文题目。
“感谢苦难”……我以前曾看过类似的话，却不记得是在哪里看见的了：“感谢伤害过你的人，因为他磨炼了你的心志。”
从小就一直被教育，乐观和不惧危难是珍贵的品质，许多人就是因为怀有这样的品质才成功的。没错，书本里学过的众多课文，还有试卷中的众多阅读题，早就告诉了我答案——我之所以会对现状感到痛苦，是因为我不够乐观，是我的心态不对。我应该乐观向上，感谢上天赐予我的苦难，才能成就非凡的自我。
真是醍醐灌顶。
那一瞬间什么都领悟的经历，一定是很多人都没体验过的。这正是我想要的。
我所经历的那些苦难，都是上天恩赐给我的试炼。我应该微笑面对，并充满感激。这就是学校教给我的东西。
于是那一天，我对欺负我的人说了“谢谢”。那些人只是以为我疯了，从来没想过，我是在真心感谢她们。
后来，我的同班同学紫藤递给了我一部手机：“报警吧。这种程度的校园霸凌，有必要交给警察来处理了。”
然而我拒绝了：“那是上天用来磨练我的，如果这群人消失了，我就会因为没有经历苦难而成为庸人。我要和她们成为朋友，这才是教科书里的模范人物会做的事。”
紫藤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惊讶。她只是简单说了一句“是吗……”便转身走了。
后来过了一段时间，不知什么原因，紫藤消失了。不仅没来上学，外面也完全找不到她的踪迹。
但是，整个班级对此都不太关心，大家还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因为，紫藤她性格怪僻，对万物都没什么反应。我从来没见她笑过，也从来没见她哭过。
只是，没有在她失踪之前给她一点关照，是不是我做得还不够好呢？
我的初中班主任是个体育老师。由体育老师来当班主任，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我原本以为体育老师管理的班级会乱成一团，结果这位老师做事雷厉风行，比别的班主任还严。最终我们班级的成绩还排到了学年前列。
数学老师要求成绩好的同学给成绩一般的同学讲题，我就在负责讲题的那一批人之中。我讲题的对象是新枝同学，她有一头墨绿色的短发，看着就像男孩子一样。由于她比较高，所以坐在最后一排，我很少会注意到她。
说实话，我一开始觉得很难和她相处，毕竟我不擅长和男生沟通。但是出乎意料，新枝同学还是个挺好说话的人。
即便如此，讲题的过程也不是那么顺利。很多我认为没有必要讲的简单知识点，她都听不懂。但正是因为成绩一般，数学老师才叫我们去帮忙的，也只能认命了。
上体育课的时候，我发现新枝同学在一堆男生中间打篮球。但不管怎么说，女生打篮球真的非常罕见。
新枝同学打完球后，拿起一瓶矿泉水，咕咚咕咚就喝了下去。
我随口问了句：“新枝同学，你喜欢打篮球吗？”
“喜欢啊，只是普通的个人爱好而已。”
“新枝同学……真的就像男生一样啊。”
“差不多吧，就连我都没把自己当成女孩子。话说，到底是谁规定‘女孩子就得文静温柔’的啊？大家都说我不像个女孩，但真正的女孩又是什么样的？”
“可能这就是性别刻板印象吧。”
“但是，性格和性别之间又没有必要的关联。只是因为我喜欢运动，不喜欢打扮，就说我不像女生，还是有些不高兴。被认错性别我也是会生气的，女生就不能整天运动了吗？”
那天，新枝同学和我聊了关于性别的事。到这时候，我对她的印象是：一个很有个性的女生。
过了几天，我又遇见新枝同学了。我是语文课代表，把作业送去办公室的时候有些吃力，新枝同学就跑过来帮我搬了一些。等我回班级之后，又发现她把水桶运到班级里，然后放到饮水机上面。我这才注意到班级里负责搬水的那位男同学请假了。所以，新枝同学还是一个挺热心的人。
也是那天中午，我发现自己来例假了，但又没有带着卫生巾。问过最亲近的几个朋友，她们都说没有带，我也不好意思向跟我没那么熟的人去借，所以只好去小卖部买了。
但是今天小卖部的售货员是个男的，我就不好意思去买卫生巾了。结果最后还是新枝同学帮了忙。她见到我在小卖部外面踌躇不前，就问我有什么事，了解情况后就打算帮我买。真的，她留着短发，也很有男生的那种运动气质，如果不是她穿着女生校服，也许就会被当成男生。
新枝同学在店里也毫不忌讳，买了同学之间最受欢迎的牌子，立刻就去结账了。事实上，这也是我最常用的牌子。在回班级的路上，也是她一直拎着袋子，到了教室才递给我。
放学后，我问新枝同学有没有来过例假，她的回答是：“来过啊，挺麻烦的。运动太过剧烈的话容易漏。还有，在家里白天想睡一会儿觉也容易后漏，会有很多不便。除此之外也没什么了。”
“你在学校换那个的时候，也是大大方方去的吗？”
“对啊。我一直搞不懂为什么大家都在避讳这个话题，明明是正常的生理现象，每个正常的、年轻的、未怀孕的女性都会有的啊，不就跟吃饭睡觉一样正常吗？到底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因为班里有男生啊……”
“那又怎么了？他们跟我换卫生巾又有什么关系啊？他们还能吃了我不成？如果被嘲笑，只能说明他们无知，不用理他们。傻子嘲笑你是因为他傻，你还用管他吗？倒不如说，来月经就说明女生在这一方面很健康，自豪倒不至于，但也没必要羞耻吧？你见过健身的人对自己的肌肉羞耻的吗？如果女性没有月经的话就没法生育，那人类就灭绝了。有些落后的说法，说女人的月经代表污秽，但是没来过月经的女性是无法生育的。既然他们都是女性所生的，那说这话的人，不就是在骂自己源自污秽？”
“新枝同学你太较真啦……那你有没有手上缺那个的时候呢？”
“有啊。小学六年级的时候突然就来月经了，小学里还没有小卖部，就在班级里大喊‘谁有卫生巾请借我一片’。我都不觉得羞耻，别人怎么看待是他们的事。”
第二天中午，我又看见新枝同学跑到男生堆里面打篮球了。
至少在我看来，新枝同学是班级里最热心的女生。她也评价我“很会关心人”。渐渐地，我们就成了朋友。
我的朋友尾仓死了。
昨天晚上放学后，尾仓还穿着校服就匆匆爬上了学校附近公寓的顶楼，从最高处一跃而下，她的生命就这么结束了。
她的课桌上，摆着花瓶。
这里是雨渡学院，是这附近最好的一所学校，这里学生的成绩远远高于其他学校。这光鲜的表象的背后，是地狱般的管理模式。因为双方家长的期望，我和我在初中时认识的朋友尾仓，一起上了这所学校。
那天晚上，结束晚自习后，尾仓和我告别。晚上我在家写了一会儿作业，然后有人向我们家打来了电话。
是尾仓的母亲。
她告诉我尾仓现在还没有回家，问我知不知道她的下落。但是我们走的并不是同一条路，每天刚出校门我们就分别了，所以我并不知道尾仓的情况。
第二天，尾仓照常来上学了，看来人是找到了。只不过，看上去她状态有些欠佳——那不像是学习造成的疲惫。但这所学校的我们，除了学习，还能有什么苦恼的事？在巨大的压力面前，别的小事已经不足挂齿了。
我想和尾仓搭话，但她只是说：“对不起啊，我有点累，等我休息一会儿再说吧。”
这只能称为异常。
已经开学一段时间了，尾仓不可能现在才因为学习压力而萎靡不振。真正造成她变成这样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虽然我没有切身经历过，但我读过不少因为校园霸凌而把人变得阴沉的故事。但那也很快就排除了。在这所不好好学习就会被劝退的雨渡学院，校园霸凌是不可能发生的。
结果在那之后的没几天，就传来了尾仓昨晚放学后跳楼的消息。
身为朋友，我很愧疚——我不仅帮不了她，就连她自杀的理由也不知道。但尾仓的确死了，尽管我没时间亲自出席她的葬礼，但这点我还是能确认的。
尽管学习的任务非常紧张，周日我还是挤出一点宝贵的时间拿出了手机。我需要搜索朋友自杀后平复自己心情的方法。我不知道自己潜意识是不是在逃避学习，我只是告诉自己，不解决这件事的话我是没法安心学习的。
网上的建议虽然宝贵，但似乎对我并没有什么实际的帮助。于是我察觉到，要想从根源上解决问题，还是得弄清尾仓自杀的原因。
会不会是什么长久的烦恼困扰着她，她最终坚持不住，而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来解脱呢？这么想着，我打开了一个网站。
这是我和尾仓小时候经常玩的一个网站，可以发布自己的动态，其中隐私动态只有自己设置的亲密好友可以看到。上了高中之后，尾仓的父母没收了她的手机，规定直到高中毕业后才能碰手机。而我这边的情况稍微好一些，父母对手机的要求也不太严格。当然，大多数时候我还是没时间碰手机的。
按理来说，尾仓发布的最后一条动态应该在初中毕业的那个假期，因为在那之后她就再也没碰过手机。
但是，我却发现了几条隐私动态。正当我打算细看的时候，母亲突然问：“晓染，你准备好书包没有？要去补习班了。”
这时我才回到现实。之前光顾着尾仓的事，都没注意到时间，不抓紧时间就要迟到了。但是补习班也会布置额外的作业，再加上学校的作业，回来之后我就没有时间继续调查这件事了，只能等到下周日才有空。但是我的心情是如此急切，一日不弄清楚，便一日坐立不安。于是我作出了决定——在补习班上课的时候好好调查一番。
补习班的老师在上面讲课，而我偷偷拿出了手机，在底下阅览尾仓的那几条动态。
“晚上啊……晚上，要一个人回家呢，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正是因为努力拼搏到晚上，才遭遇了那种事，苍天真是喜欢捉弄人。果然努力就不会有好事。”
“看看吧，我不停奋斗，花费了大把的时间，最终就是这种结果。”
“我已经脏了……但那有什么好伤心的？有学习重要吗？”
……虽然只是黑色的文字，但我却听到了来自深渊的嘶吼。
我差不多能猜出尾仓是发生什么事了。这样的话，她突然变得萎靡不振，然后跳楼自杀，就说得通了。
而发布时间是……
周四凌晨三点左右。
这个时间很诡异。虽然我们雨渡的学生学习压力很大，但我们还是高一，不可能写作业写到那个时候，我最晚也只是写到半夜一点半而已。然后为了第二天的精力，必须赶紧上床睡觉，有时候甚至都没有洗漱的时间。
所以，尾仓很有可能是在这个时候偷走了手机，然后发布了这几条动态。
她将这几条动态设置为隐私动态，而我是她的亲密好友。尾仓应该是想要把痛苦倾诉出来，又害怕被别人看到吧。她究竟是一时疏忽忘记了我能看见她的动态，还是相信我能从这里摸出线索，我无从得知，而她本人也无法作出回答了。
更重要的是，尾仓她是周四晚上放学后跳楼的。我差不多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等我看完之后，老师要求大家做题。我翻开练习册，脑内一片空白——刚刚老师讲课的时候我光顾着看手机了，知识点一点也没听进去。只好抄周围同学的了。
周一回到学校，早上班主任就义正言辞地讨论了尾仓自杀的这件事：“你们都知道，我们班的尾仓自杀了。但令我欣慰的是，大家并没有对这件事过多地讨论，依然把学习当作主要任务，这才是我们雨渡的学生。”
大家没什么表情，只是低头看着书或者做题，似乎大家都很认同班主任的话。但我却不能认同。再怎么说，那也是我的好朋友啊。但我不能在表情上露出破绽，不然又会被批评的。
班主任说着说着似乎更加激动了：“她的那种观念是错误的。谁的人生没有坎坷？大家不都撑过来了？她只看到了自己眼前的困难，却从来不去想怎么去克服，别人又是怎么克服的，当然就落得这等下场了。同学们引以为戒。”
够了。真过分。他究竟明白什么？连尾仓自杀的原因都不知道，就自顾自想象出一个脆弱的形象并加以批判，真当自己是无所不知的神？他只是在尾仓的尸体上再一次刻下一道道血红的伤痕而已。
“这种人自杀就是因为心理素质太差！雨渡那么多人都活得好好的，怎么就她自杀了？倒不如说，她这么早死了才好，你想想这么脆弱的人等读了大学才自杀，他父母得赔多少钱？所以在座的同学们，你们一定要记住，你们是父母呕心沥血一点点带大的，不要让他们的付出白费。最好就是考一所好大学……”
污蔑，这是赤裸裸的污蔑。死去的尾仓，只是因为能给他提供一个发泄的窗口，他就不顾死者尊严，自顾自开始骂起人来。他根本不需要了解事情的缘由，只要看到一个荒诞的现象并加以批判，就够了。
尾仓的尸体，被无情地啃食着。那上面还有完整的部位吗？
抗议的感情在我心中掀起了浪潮。就尾仓是我的朋友这件事而言，我不能再忍下去了。尽管明知会被批评，我还是站了起来。
“那为什么我听说雨渡每年都有人自杀，而昙月子和井莲几乎没有呢？为什么要怪罪已经死去的人啊？你不懂得尊重死者么？”
说实话，我那时真的被自己的勇气吓到了。但紧接着，面颊就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耳光的声音响彻整个教室。
班级里一片安静。但这听起来并没什么异常，就算平时，班里也是一片安静。现在的安静，可能是大家的惊讶造成的，也可能是这所优秀学校的人根本无心顾及这些没用的事，只是低头学习。
“不要给自己的弱小找理由。这是一个知识爆炸的时代，你想在这个社会上立足，必须储备足够多的知识。在座的各位都不是学习的天才，只能付出比别人多万倍的努力。这就是优胜劣汰的原则，只不过雨渡的学生在高中经历过这段艰难的时期后，以后的路就会宽阔得多。在那些差学校的毕业生中，可有不少自杀的。”
歪理邪说……尾仓她又不是因为太脆弱才自杀的，那是天降之祸。
可时间就这么一天一天地推移，在这所学习氛围浓厚的学校，大家很快就忘记了自杀的尾仓，仿佛这个学校从来没有这个人。
尾仓啊，你的了结换来的只是这种结果。但双脚从屋顶脱离的瞬间，对你来说是不是幸福的呢？
只要是在某个地方陷入回忆，最熟悉的就是医院的病床，还有消毒水的气味。虽然时常伴随着病痛，但那却是最能令我安心的场所。
我是早产儿，从出生起体质就很差，经常生病。即使长大后，这个缺陷也没有改善。每次换季，我都必定会感冒。一年之内，我平均要感冒十次，而且经常会发烧。自小学起，我就经常在学校里神志不清，然后被送去医院。
虽然住院的时候很痛苦，但有医护人员照顾，即使有突发状况也能很快得到治疗。或许医院就是我的容身之所。这里没有疲惫，只要休息就够了。没有奔波，没有忙碌，只是躺在床上，那的确是我向往的生活，因为我实在没有余力去做别的事了。
但是很快，我也发现了一个事实——这种在医院接受治疗的日子是有限的。可我这不方便的身体要想延续下去，每年都要支付高额的医疗费。我们家并不算宽裕，我的父母因为我，提前出现了衰老的容颜，脸上的皱纹是他们长时间操心的证明。终有一日，他们也会倒下，而得不到药的我最终只能等待死亡。
之后我了解到了这么一个事实——学习是改变命运的唯一捷径。想要改变命运的话，就去学习，拥有一份拿得出手的学历，这样才有好出路，才能赚到更多的钱。
我不想依赖父母。迄今为止，我这虚弱的身体压榨了他们太多心血，我不能再向他们索取。
在这个年代，别人即使不算特别有钱，也能好好地活下去，但我这麻烦的身体不允许我有这种条件。如果我想暂时拜托病魔的束缚，只能拿出大笔的钱去看病。
我太需要钱了。在未来，我只能依靠自己得到金钱，如果那时的我依然还是个平凡的人的话，只能像一只被死神牢牢踩住的蚂蚁一般，一直受着病痛的折磨。
于是我开始规划自己人生的路线。现在的我只是一个初中的学生，还有无数种可能的未来。从现在起，我就该付诸行动了。
在上学这段时间里，我必须花出比别人多出数十倍的努力来超越他们，因为我实在没什么天分，只能靠后天的努力来取得一个不错的成绩。这段时间一定会非常辛苦，对我这病弱的身体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但一想到没钱治病的未来，我就继续一头扎进题海里，拒绝向身体屈服。
小学时，我还认为因生病而不去学校是一种幸运，但现在我绝对不会认同。如果现在请假的话，学习进度就会严重跟不上别人，所以必须撑着。
忍，忍一会儿就好了。我只需要忍到彻底走出校门，投身参加工作的那一天。
现在的确是辛苦了些，身体也有些吃不消了。但我姑且还能依靠父母，他们能出钱给我治疗。如果我现在一头疼就请假躺在床上，等父母老去那天，就再也没有人出钱给我治疗了。我害怕死亡，可以说是求生的本能逼迫我忍受这些折磨。
渐渐地，我的朋友们也疏远了我。因为我总是学习，拒绝她们出去玩的请求。但比起最终的结果来，这点牺牲不算什么。因为在远方的未来，存在着更令我恐惧的东西。
今天也是，一整天都坐在教室里学习了，对我来说下课时间并没有放松的必要。
头好疼啊……但是不能就因为这么一点小痛就怠慢。这也是常有的事，我早就习惯了，对我来说没什么。我现在最大的目标就是考上这座城市最好的高中——雨渡学院。这些都是我人生规划的一部分。我目前所付出的，都只是必要的代价而已。
马上就要迎来中考了。我所就读的初中真的是一所再普通不过的学校，就算是全校成绩最高的我，也没有一定能从其他优秀学校的学生手中争得雨渡学院名额的自信。但我不允许自己失败，否则我这几年忍着痛付出的努力都将毁于一旦。
走吧，该上考场了。
我不想上学。尽管很多人都说跟中学比起来，小学全是玩乐的时间，但我依然不想上学。因为学校里有凶狠的老师。
我记得在二年级的时候，经常有人在上课的时候向老师请假上厕所，大多数情况下得到的回答都是：“下课的时候你怎么不去？憋着，出去罚站！”即使有人幸运得到了上厕所的机会，也会被老师嘲讽一句，引得大家哄堂大笑，很不好意思。
久而久之，大家都不敢请假上厕所了。之后有一个同学在上课时尿裤子了，当时班主任就骂：“为什么不跟老师请假上厕所？弄得事情这么麻烦。”可是常常叫上课请求上厕所的同学罚站的也是她。
我害怕班主任的原因不止这一点。
当时学校附近的书店有一本知识点很全的教辅书，虽然对成年人来说那点价钱算不上什么，但对小学生来说，那本书已经非常昂贵了。
我的父母每周会给我零花钱让我自己支配，包括伙食、学习等的费用。我感觉自己这方面学的东西很薄弱，就省吃俭用买了一本。刚好我买的这本科目和班主任教的科目是一样的。
有一次班主任要去隔壁班上公开课，就来找我，借走了我的教辅书。但是直到那天放学之后，她也没有还。第二天，依然没有还。第三天，没有办法，我只好找她要。
我小心翼翼敲了门，进了办公室，问她：“老师，请问教辅书可以还给我了吗？”
她正在看手机，头也不抬：“你到我抽屉里找找，看看有没有。”
我足足翻了两遍之后，才说：“老师，找不到。”
她不动声色地说：“哦，那就是没有了。”
听到这句话，我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为什么她还能如此安心？
“老师，那是我的书啊，我非常需要它。”
“那你找我干嘛？”
“是您向我借的啊，所以我要把书拿回来的话得找你。”
“我不都说了书已经没了吗？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虽然我很努力把眼泪逼进眼眶里，但持续增加的泪水还是冲了出来，我也开始啜泣：“可是老师，那本书是我好不容易……才买到的，对我很有用。如果就……这么弄丢了的话，我会……很难过的啊。”
由于身体的抽泣，我说话已经断断续续，相当难堪。我用余光看见，几乎整个办公室的老师都看着我们。
“你烦不烦啊？那种书学校门口的书店就有，有什么困难的？你再买一本不就行了？”
“可是老师，我的笔记……都记在那本书……上啊，我是觉得……您会还给……我，才把书借给您的。这是您的……责任啊，怎么……可以把……别人的东西……乱扔……呢？您不是……这么……教育……我们的……”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居然敢这么直白地批评老师，只记得那时啜泣得越来越厉害。然后，班主任二话不说，直接把一杯茶水泼在了我脸上。
我愣住了，原来办公室里其他嘈杂的声音也消失了，整个办公室只能听见我的啜泣声。
她破口就骂：“你这小女孩怎么这么斤斤计较啊？不就一本书吗？能要了你的命？小学的东西那么简单，你们学生根本不需要教辅书，除非脑子有问题。我们教师要把知识讲明白、讲透彻，要让学生能听懂，所以需要教辅书。你丢了一本书又怎么了？你可是学生啊，因为书是你的就不为教师考虑，你怎么这么自私呢？”
这时周围的老师赶紧过来劝解，时间才结束。那时的我还不具有独立思考的能力，只能一股脑地将老师说的话全盘接受。那时，虽然心中多多少少有一些怀疑，但我还是认为那是我的错。
我去厕所洗了把脸，没有时间调节情绪，就去上下一节课了。
回家之后，只要一想起这件事，就觉得喘不过气。沉浸在悲伤中的我，无法理智思考，只想将什么破坏掉。
我走进厨房，拿起了水果刀——只想破坏些什么。
这个时候父母都还没下班，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我也不会跑到街上去砍人，因为这样是要受到法律的制裁的。这样的话，目标就只剩一个了。
我用刀在手腕上划出一道浅浅的伤痕——出乎意料，那居然有一种悲痛得到宣泄的愉悦。我甚至害怕打针，却在这个时候一点也不怕痛。
我又在胳膊上划了稍微深一点的一刀。破坏的欲望得到满足，舒适从流血的伤口中溢出。那种感觉，就像是一直堵塞着的东西，突然疏通了，倍感愉悦。
我过去完全无法理解这种行为，认为给自己找痛苦是纯粹出于无聊，想体验些新鲜的事物。但是现在，我明白了答案。
这真是个绝佳的方案。只要向自己挥刀，不仅可以宣泄情感，还不会伤害到别人，一举两得。以前我也有相当难过的时候，为什么我没有早点发现这个方法呢？这就是解决我问题的万能钥匙啊。
结束之后，我的心情终于平静下来。我去水槽那边清洗了伤口，然后需要清除不小心落在地上的血滴。伤痕和血被看见了都是不好的，好在可以用袖子盖住。
之后的不久，整个学年传来了一个轰动性的消息：我们学年有一个人在校门口前，有一个人没有跟老师问好而被校门口的老师拦住，结果那人直接转身离开学校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人就是我的朋友，舞。
舞比我勇敢得多。我和老师发生的最大的冲突，就是借书那一次，而且也是因为情绪太激动了。而舞却做了我不敢做的事。
最开始，我以为舞只是不敢和人说话，后来才发现根本不是这样。她只是希望能和别人保持更多的距离而已，并不是仇恨大多数人。但是很多人都不能理解她。坚持遵循自己守则的舞，才是最勇敢的人。
我也想变得勇敢，却常常陷入悲伤中无法自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