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暑假,总算可以喘口气了。放假前,伊枫和我约定暑假坐地铁一起去玩。
在出发前一天晚上,我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伊枫算得上是我第一个挚友吧。虽然以前我也是有别的朋友的,但并没有深交。最后因为她们的背叛,我们分道扬镳。我害怕伊枫也会像曾经的朋友一样离我而去,所以总会尽力回避冲突。要是一个朋友都没有,岂不就是所谓的“失败者”,必然遭到别人的嘲笑?我才不想被那些以朋友的数量来衡量成功与否的蠢货们冷嘲热讽,至少面子上得过得去。
一觉醒来,差不多该准备出发了。穿好休闲的衣服,扎一个清爽的单马尾,打扮成这样后就可以出门了。来到约定的地点——车站门口,我和伊枫相遇了。
“不错,你很守时。”伊枫看了看表,相当满意地对我说道,“既然都到了,那我们就进去吧。”
走进车站后,伊枫又对我说:“总觉得今天的你很特别呢。平时在学校里看到的你都是散发,所以看到扎着单马尾的你,感觉很不一样。这算是舟树的不同的一面吗?”
这种时候应该说些什么才不显得尴尬?我以前没有跟这样的人交过朋友,所以也不知道该如何应付她。干脆,随便说点什么吧。
“算是吧。毕竟不同场合就要有不同的打扮。”我如此回应道。
就这样,我们来到了地铁站。因为是暑假,所以车站的人比平时要多。许多小孩子在到处打闹,真是够吵的。
我很讨厌小孩子。因为他们是小孩子,所以无论做什么别人都不可以追究,无论抢走了我多少玩具我都不可以生气。可是我清晰地记得,在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受到严格的管教,哪怕稍微做了什么让大人不满意的事,都会挨骂。但是,凭什么现在的小孩子就可以为所欲为,所有的错误都要让别人买单?多么不公平!
“怎么了,舟树?身体不舒服吗?”伊枫或许是注意到了我表情的变化,所以才会这么问。
是我刚才不小心把不满写在脸上了吗?居然还给我带来了麻烦,看来以后要注意一下表情管理。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不快的事情。没关系的,我们继续等车吧。”我对伊枫说道。
无聊……车站里净是些无聊的东西。巨大的广告牌上推广的产品,我早就在别的地方见过无数次了,明明我不感兴趣,但这样的广告时常出现在我的生活中,甩也甩不掉,真是讨厌。车站里的小孩子又突然尖叫起来,把我本就不好的心情弄得一团糟。之后的游玩会怎么样我不知道,反正等待地铁的时间真是糟透了。
没办法,在这无聊的时间,还是玩会儿手机好了。我最近并没有喜欢的手机游戏,但为了打发时间,也只能靠这个了。
一个小孩鬼鬼祟祟地溜到我身边,冲着我说道:“给我玩玩你的手机!”
这是谁家的小孩啊?真没礼貌。我没有理他,转过身去,就当他不存在。但他反倒还生气了,用比刚才更大的声音对我喊道:“我要玩你的手机!”
好在这个时候伊枫帮我解了围。她走上前去,对那小孩说道:“小朋友,你妈妈呢?你可以让你妈妈把手机给你玩,但是姐姐的手机是属于姐姐的私人物品,不可以拿走哦。”
那小孩用很高的声音说道:“笨蛋,要是妈妈会给我手机,我至于这么无聊吗?该去医院看看脑子了你!”
伊枫叹了口气:“不可以这么跟别人说话哦。你要好好表现,文明一点,说不定你妈妈一开心就会把手机给你玩了。”
不得不承认,伊枫是真的有耐心,那小孩那么没礼貌,伊枫还能那么心平气和地和他说话。但这么温和肯定解决不了问题,只会增长那小孩的气焰。
因为看不下去伊枫就这么被那小孩无礼对待,我站到那孩子面前:“你是谁家的孩子啊,怎么这么没素质?又想抢别人的手机,又满口没礼貌的粗话,是不是不知道教养这两个字怎么写?一边待着去,被你纠缠真算倒霉。”
那小孩怒目圆睁瞪着我,而我也不打算跟他客气。如果他敢硬抢我手机的话,我就用刚好带着的防狼喷雾。最后,伊枫和周围的人一阵调解,那小孩才跑开了。
之后,伊枫一直劝我别放在心上,别破坏了出去玩的心情。是啊,我这次是要跟伊枫出去玩的,缓解一下整个学期积累下来的疲惫。
电子的广播音响起,地铁快进站了,我和伊枫站在黄线边候车。上学的时候一直想去却没时间去的北城区的风情街,我想好好地走一走。听说北城区最近还会有展览会,要是能赶上,亲眼看一看就好了。
突然,我背后被人推了一把。虽然力气不是很大,但因为完全没有防备,我没有站稳,身体向着铁轨飞去。在掉进铁轨之前,我回头看见了将我推出去的刚才的那个小孩,以及反应过来时已无法抓住我而错愕的伊枫。
所以啊,我最讨厌小孩子了。又自私又狠毒,会不计手段地去得到想要的东西,得不到就要毁掉。
地铁也朝着我的方向冲过来,马上一切都要结束了。与巨大的列车相比,人的身躯是多么渺小。可是,为什么掉下来的是我,而不是那个孩子呢?该死的不是他吗?
在最后的时刻,我的身体中出现了一种奇妙的感觉,这是任何书中都不曾提及的。难道这就是死前的幻觉吗?为了死得不那么痛苦,而产生的幻觉……
“舟树!舟树!”我听见了伊枫嘶哑的叫喊声。为什么我还能听到她的声音?难道我被抢救回来了吗?这里是医院吗?
我慢慢睁开眼睛。不对,不是医院,而是……地铁站。人群已经炸开了锅,一片混乱。我好像并没有感受到身体被撕裂的疼痛,周围也没有血。只不过,从上面摔下来的痛是切实存在的。
地铁紧急制动,所以没有撞到我,很快我也被地铁工作人员救了上来。虽然并无大碍,但也摔伤了,出去玩的计划就这么泡汤了。
伊枫送我去医院,路上还一直向我道歉,没有注意到情况,导致我经历了危险。但我觉得,伊枫是不应该道歉的,明明全都是那个孩子的错。至于那个孩子之后怎么样,我不知道,因为我急着要去看医生。至于如何处置那件事,是警察的工作。
这次摔伤不是很严重,但也需要一段时间来养伤。反正暑假还很长,夏天伤也好得快,这次受伤不会耽误学业。
离开医院后,伊枫问了我一个问题:“在摔下铁轨那时候,你有没有觉得体内有一种力量在爆发?”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那个时候的感受并不是幻觉,伊枫在以前也经历过这样的感受?
我点了点头:“伊枫,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果然有啊……看来你也是神少女。”伊枫用低沉的声音说着。
等等,神少女?虽然以前从没听说过这个词汇,却觉得非常熟悉。我是神少女吗?但是,神少女具体是什么东西呢?
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疑惑,伊枫又说道:“你先回去养伤吧,关于神少女的事情,之后我会慢慢告诉你的。”
这几天我的状态一直调整不好,甚至连最基础的题目都能错。尽管明知道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但我就是找不到脱离这种状态的方法。我到底该怎么办呢?
就在今天下午,数学模拟成绩下来了,是我之前从未有过的低分。看着这耻辱的分数,我的心已经完全平静不下来了。如果上了高考考场还是这种状态,那我三年,不,十年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明明付出了比那么多人还要多的努力,最终却只换来这样的结果,我无法接受。
就连晚自习的时候,我都平静不下来,脑子里只有焦虑。不,不能再这么焦虑下去了,不然就更加学不好了。
咦?眼前突然变黑了,什么都看不见。这是……停电了?
这个时候高一高二差不多该放学了,但高三距离晚自习结束还有一段时间。如果不来电的话,今天高三就要跟高一高二一起放学了。
不久之后,传来了消息:高三现在放学。这是我上高中以来第一次因为停电而提前结束晚自习。我还有很多作业没写完,只能带回家去写了。
在回家的路上,我偶遇了庭。我们住在学校附近的一个小区,所以去年我经常会在放学路上遇到她,然后我们就一起回家。在我上了高三之后,晚自习结束得要比她晚,我们就没有再一起回过家。只是今天,因为偶然的事故,我们再次一起踏上了回家的路。
我已经很久没有和庭一起回家了,如果换作别人,这个时候应该会在路上聊些什么。但我没有心思做这种跟学习没关系的事情,所以我们一路无言。直到快到小区的时候,我突然感受到了附近有种强大的波动——是神力。
如果不是在这里感知到了神力,我都快忘了自己和庭是神少女。既然神力是一种超自然的现象,就必须保持警惕,万一发生什么意外情况可不好。庭大概也是感知到了神力而停下了脚步。
“去找找这股神力的源头吧。”我对庭说道。
在神力的源头之地,我们发现了一个恶魔结界的入口。没错,神力就是从结界里传出来的,这里面有神少女在战斗。明明只是非常普通的情况,我却莫名感到烦躁,为什么呢?
“只是有人在和恶魔战斗而已。兼寺学姐,我们走吧。”庭这么对我说。但是,我却不愿意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结界消失了,然后那里出现了三个穿着神装的神少女:一个黄色头发、一个绿色头发,还有一个是红色头发。她们三个看起来都很兴奋。我并不认识她们,也不知道她们来自哪个学校,但一定不是雨渡学院的,因为雨渡学院的神少女根本没有时间与恶魔战斗。
“正所谓,人多力量大呀,团结协作是很重要的!”那个黄头发的女孩说道。
绿头发的女孩也跳过去,说:“也许我们应该庆祝一下!去吃棉花蛋糕吧!”
多么自由的人,自由到仿佛她们出现在这里就是向我们炫耀一样。要我就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离开,我实在是做不到。所以,我走上前去,向着她们喊道:“我说你们啊,打恶魔去了吧?是不是作业太少了啊?”
庭为我的举动感到惊讶,但也没说什么,只是跟在了我后面。
她们诧异地看向了我。我继续说道:“今天高三学年提前结束晚自习,结果一回家就看到这么不努力的家伙,真是烦死了。你们不学习可以,但我家就在附近,你们这么胡闹弄出的动静太大了,影响到我学习。不要因为自己整天不务正业就不让别人学习,这种心理很扭曲,所以请你们离开这里可以吗?”
那个绿头发的女孩很是疑惑:“请问您的意思是……?”
啊,果然别的学校的人是不可能理解我们的。对她们而言,放学后的时间就是用来享受的,可是我们雨渡学院不一样,我们必须将所有时间用在学习上。能够将放学后的时间用来与恶魔战斗,甚至都无法理解为何我们如此忙碌的她们,是何其……幸福。凭什么她们可以这么幸福?越是这么想着,我就越是愤怒。
“你们完全不把学习放在心上是吗?作为一个高中生,无论是几年级,这个时间都应该学习不是吗?你们在干什么?还有闲心打恶魔玩?我也是神少女,但因为我是高中生,我从来不管神少女的事,高中生的唯一任务就是学习,不然怎么考上第一志愿?因为昙月子管得松你们就荒废自己的学业?不想考个好大学了?没错……因为你们上了那样的学校,所以你们即使不去拼命学习也没有人会责备你们,你们也根本不需要天天忙到深夜,这样的你们,只是温室的花朵罢了,对吧?”我这样对她们说道。
之后便是一阵沉默。她们一定不理解我在说什么吧,在轻松的环境中学习的人,怎么可能明白我所说的苦难?反正,我们是注定无法理解的……
然后,庭开口了:“差不多就行了,别这么生气,对身体不好。她们毕竟是昙月子的,别拿雨渡的标准来要求她们。你在这里跟她们发脾气,也是在耽误自己的学习时间啊。”
连庭都这么觉得吗……但是,我依然觉得很不公,不能就这么认输。我又说道:“但是,如果她们不离开,就会打扰到我学习。所以说,昙月子的学习无能儿们,你们会不会回家找本练习册做?”
我的话语让她们难堪了。
“对不起,我们不知道这会影响到你。我们这就走。”红头发的女孩道着歉,就带着另外两人离开了。可是,我却感受不到胜利的喜悦。
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连自己说了些什么都不敢相信。我很清楚,自己刚才的话都是无理取闹,只是在嫉妒她们罢了。我忍受不了这样自由自在的人在我面前做那些我没有时间去做的事情,简直就像是在我炫耀她们的自由一样。可是就算心里再不平衡,也不该说出恶意那么大的话啊……明明知道是不对的,却还是去做了。我这是,怎么了?是什么把我变成这样的?在雨渡“不把所有时间放在学习上就是罪过”的观念的影响下,我也变成了那样的人吗?
不,我没有时间去感伤。在学习面前,一切都是次要的,我不能被这样的小事所影响。等高中毕业之后,我会好好改正自己的,但是现在,我实在没有时间好好做一个人……
“兼寺学姐……”庭叫了我的名字,她好像欲言又止。在她眼里,刚刚的行为算得上什么?我又是什么样的人呢?算了,那些都是无关紧要的。
“回家吧。”在她说出下一句话之前,我如此说道。我们都有学习任务在身,赶紧回到家里继续学习才是我们该做的。
我常常会想一个问题:如果弟弟不曾降生的话,我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呢?
按理来说,我的确享受过弟弟出生之前,自己独享父母的爱的时光。但我只比弟弟大一岁而已,从我记事起,弟弟就在这个家庭,抢走了本应属于我的爱。
我不擅长和陌生人交往,所以在外交场合总会表现得很笨拙。弟弟和我不一样,总会主动问好,说些好听的话,叔叔阿姨们都夸他嘴甜,父母也觉得他很有礼貌,给自己长面子。而且不得不承认,弟弟比我聪明,能轻易解答我做不出的题目。在对比之下,父母应该更喜欢哪个,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其实一开始,我并不恨我的弟弟,甚至觉得那些偏爱是他应得的,因为他确实比我优秀。真正对他产生恨意,是他放飞母亲养的鸟那一次。那天父母不在家,弟弟打开鸟笼逗鸟玩,惊到了鸟,于是小鸟飞出窗户,再也追不回来了。母亲回到家询问情况时,弟弟就第一个开口:“是姐姐放的,我本想阻止她的,可鸟还是被放走了。”
我没想到弟弟能毫不羞愧地在母亲面前说谎。我刚想为自己辩解,却发现母亲带着怒意向我看来。我知道,母亲信了弟弟的话。我当然不愿意吃哑巴亏,于是跑过去推了一把弟弟:“我什么都没做,明明是你自己放跑的,还要我替你受罚!”
随后我迎来的是母亲的一记耳光。她冲我吼道:“你弟弟这么小,怎么可能会撒谎?你当姐姐的要给弟弟做榜样知不知道?”
那一天的晚饭,没有我的份。母亲是站在弟弟那边的,我想我应该向父亲求助。我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久久地凝视着坐在餐桌旁吃饭的父亲,做好准备了,才走了过去,半个身子躲在他背后。原本正往弟弟碗里夹肉的母亲见到我,立刻不高兴起来:“你还有脸来?今天没你的饭,回去好好反思自己的错误。”
与怒不可遏的母亲不同,父亲皱着眉头,问:“怎么了?”
还没等我开口,母亲就说:“我们去年买的那只虎皮鹦鹉,被她放跑了。她不仅不承认,撒谎说是弟弟干的,还去欺负弟弟。”
弟弟这时候还不忘补充一句:“姐姐力气很大,我差点就摔倒了!本来姐姐要是认错的话也不会惹妈妈生气的!”
我很清楚,母亲是不可能相信我的,但父亲会——至少那时候我如此坚信。我必须立刻为自己辩解,然后让父亲主持公道。于是我身子躲在父亲后面,对他们说:“那只鸟是弟弟放跑的,他撒谎,想赖到我头上!”
对此,母亲只是指着我,说:“你看看,她还不承认。有这么坏的一个孩子,我都觉得丢脸。”
父亲转过头来,对我说:“尘梨,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自己犯的错,要勇于承认,而不是想着推到别人身上。”
父亲的话语是平静的,却比母亲急躁的声音更能刺穿我的心,因为我失去了最后的寄托。可那时的我仍然心存侥幸,一边哭一边喊着:“真的不是我干的!你们为什么就相信弟弟,不相信我?”
眼泪——这是我弟弟最好的武器。每当他受委屈了,只要掉几滴眼泪下来,父母就会立刻去宠着他,满足他的所有需求,直到他重新笑逐颜开为止。但我并不是想通过眼泪得到父母的宠爱,纯粹只是因为委屈而流泪。明明那是弟弟的错,全家人却都站在了我的对立面。
即使我已经哭了出来,情况也没有一点转变。母亲依然用鄙夷的目光看着我,父亲并没有为我说话,弟弟更是用尖尖的声音对父母说:“姐姐好吵,快让姐姐闭嘴!”
母亲一个劲地安慰着弟弟,而且时不时向我投来冷眼。
“尘梨,今天的事情,你必须向妈妈和弟弟道歉。”父亲严肃地说。
如果我这时还不道歉的话,也许父母以后就再也不会爱我了——我被这种突然出现的想法所支配。于是我只能无视内心的呼喊,逼迫自己低下头去道歉。但是我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呢?否认自己没做过的事,难道是一种错误吗?不,父母说过做人要诚实。父母之所以维护弟弟,是因为他们喜欢弟弟。他们之所以喜欢弟弟,是因为弟弟聪明。于是那时我就明白了,我的错在于自己太笨。弟弟撒谎虽然也有错,但跟我的错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所以父母就原谅他了。
我也不是没有尝试改变过自己,可是每次都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永无止境地错下去。
学校里有个女同学经常分享自己和弟弟的故事,他们相处得很好,既是亲人,也是朋友。从她的口中,我第一次明白,原来姐弟之间可以不是竞争,而是陪伴。可我永远也不可能和弟弟达成这种关系,因为我永远也无法改正自己的错误。全部都是我的错。
我有时候就会想,如果弟弟不存在了,那么就连我太笨、只会给别人添麻烦的错误也会被父母原谅,因为他们只有我这一个孩子。然后,我就会幻想弟弟死去的场面:在上学路上掉入水中淹死,在家玩的时候触电身亡,从高楼的窗户摔下死亡……到那时,就算我犯错了,母亲也不会用冷眼看着我,父亲也不会一直对我说教,那我应该还算幸福。
那天,我偶然遇见弟弟正在桥边盯着游动着的鱼。桥的栏杆很矮,如果我在这时候从背后推了弟弟一把的话,他一定会掉进水里的。但我没有这么做,因为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杀人。而且,这么做没有意义,那些场面终究只是我的幻想,即使弟弟真的死了,我也不一定像想象中那样幸福。
我先回了家,一边写作业,一边等弟弟回来。直到晚上七点,弟弟还是没有回家,这让父母开始焦虑起来。他们出门去找弟弟,把我留在家里。直到我做完作业,父母都没回来,我就先去睡觉了。
一觉醒来后,我便得知了弟弟昨天在外面玩时,接触高压电身亡的消息。一时之间我的情感不是惊喜,而是惊愕。我确实不止一次想象过弟弟的死亡,可我从没把这些幻想当真过。现在……我究竟该怎么办?
“一定是她干的!为了害死弟弟,故意引诱弟弟去碰高压线的!”母亲在卧室门外嘶吼着,而父亲则拼命地阻拦。随后门“啪”地一声被撞开,母亲快步向着坐在床上我的走来,上来就是一记耳光。父亲很快就追了过来,把母亲拉了出去,之后就是永无止境的争吵。
如果弟弟从一开始就没有出生,会不会就没有这么多事情,母亲也不会像现在这么痛苦了呢?可这样的假设是没有意义的。我们的生活,还是要过下去的。
作为一个女性,我是幸运的。出生在一个接受新思想的时代,又是富家人的孩子,因此可以去学堂读书。在女子学堂念书的,都是像我这样的有钱人家的女儿,穷人家的女儿是没有机会来的。
读书可比做家务有趣多了,书里总有讲不完的故事。虽然大人也会讲故事,但他们一旦读累了,就不愿意读了,每次根本听得不过瘾。自己看书的话,就能好好看个够。
结束学习回到家的时候,家人早已为我准备好了茉莉花茶。长辈们都爱喝西方那边流行的红茶,但对我来说太苦了,不喜欢。我喜欢茉莉花茶独特的花香,不光如此,还要加上满满几勺糖才行。我总是一边品着刚泡好的茶,一边跟家人讲述学堂里的趣闻。
我也是有哥哥姐姐的,只不过他们都无一例外地夭折了,所以长辈们才会格外宠爱我这个唯一幸存下来的最小的孩子。
父亲告诉我,过几天他和母亲会带我去参加一个上流人士的宴会。宴会听上去就很华丽,应该会很有趣吧。以前想同父母一起参加宴会的时候,总会因为年龄太小被拒绝,现在终于也到了可以参加宴会的年纪了,这是女孩子长大的证明。既然长大了,那么言行举止自然应该得体,不能给家族丢脸。
宴会举行当天,我穿上了最漂亮的礼服,乘坐一种名叫汽车的新型交通工具,前往了一家豪华的大酒店。宴会很有排场,甚至专门聘请了乐队来演奏西洋乐。餐桌上的也全是高档的西餐,是普通人家一辈子都没机会见到的名贵食物。前来参加宴会的人们,一边享用着美食,一边讨论着上流社会关注的热点。我旁边的两个陌生的女子,一直都在讨论美国。美国是个开放民主的国家,无论科技还是思想都走在世界前列,女性的地位比日本要高得多。说到这里,那两个女子开始羡慕起美国女性来。
换做我的话,我也羡慕啊。在日本,女性一直被视为男性的附庸,出嫁后就必须做个良妻贤母,为了家庭放弃自己的理想,否则就是不守妇道。我也到了出嫁的年龄,很快父母就会把我许配给一个我不喜欢的男人,逼我为他奉上自己的余生。虽然现在的日本吸收着西方的先进思想,但多年的落后的封建礼教早已根深蒂固,难以从人们的思想中消除。可悲的是,我正是读了书,才意识到自己的现状是多么凄惨。那些千千万万不能读书的平民的女性,大概是生活在黑暗中而不自知的人,但这对她们来说未免是一件好事。没有见过光明,就会觉得黑暗理所当然,从而毫无怨言。
要是能生在美国就好了啊。要是能在那么先进的国家长大,一定是件很幸福的事。
在吃完饭之后就没有事情干了,实在是闲得无聊,就溜到了酒店后面的花园。这里跟酒店里相比冷清了些,但人还是挺多的,毕竟花园很大嘛。
花园里不仅种了许多名贵的花,还设立了一个精美的喷泉,中间有个女性的雕像,一看造价就很高。喷泉边缘的大理石上还坐着一个跟我年纪相仿的粉头发的少女,估计和我一样是跟着有钱的父母一起来参加宴会的,毕竟穷人可没机会到这种场所来。不过她坐在那里,不怕衣服被水淋到吗?估计背后都被淋湿了吧。
出于好心,我还是走过去提醒了她:“坐在这里不怕被水淋湿吗?”
“无所谓,我不介意。”她这样回答。
我着实有些惊讶。她好歹跟我一样是大户人家的孩子,怎么就不注意形象呢?
不过也是因为跟她搭话,我才靠近了喷泉,注意到雕像的底部写着“Suppho”这个单词。因为在学堂里没有学过,我便问:“这个单词是什么意思?”
她回答:“是人名,古希腊女诗人莎孚,被柏拉图称为第十缪斯。”
啊,柏拉图我知道,是古希腊哲学家,而缪斯是古希腊神话中的九位文艺女神。至于莎孚,是我闻所未闻的。面前这个少女也是贵族出身,而且懂得比我多,因此我对她开始感兴趣起来。因此,我试图去认识她。
她叫菅原蕊,也是前来参加宴会的贵族小姐。与我不同的是,她看上去更有傲气——在我知道她最近经常跟长辈吵架后,我更加确认了这一点。我与父母有争执的时候,虽然不至于大气都不敢出的地步,但多多少少也会有些让步。
与出来透气的我不同,蕊小姐在车上就跟父母吵了一架,是为了离开父母的视线才到花园来的。真是难以想象蕊小姐平常跟家人到底是怎么相处的,每时每刻家里的空气都无比紧张吧。
不过说回来,不得不承认的是,蕊小姐那张脸真的是相当精致,光是长相就有一股傲气,尤其是那双绿色的眼睛,好像见了谁都不会屈服。因为以前很少见到这样的人,我的目光无法从她身上移开,总想多看这样高傲的女生几眼。我也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心理,我猜大概是向往着她拥有,而我没有的某种东西吧。
“怎么了?一直在看着我。”直到蕊小姐发问,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盯了她许久。事已至此,我只能尴尬地低下头:“啊,不,没什么,只是在发呆而已。”可即使低下了头,我还是忍不住往她的方向瞟。如果能和蕊小姐交个朋友就好了,但我们只是在宴会上偶然遇到的人,很难有机会经常见面。况且,我总觉得自己跟她并不是一类人,强行接近她的话,也许会有不好的结果。意识到自己在花园待得太久时,我只能带着遗憾,离开蕊小姐的身边,只能祈祷以后还有机会再次相见。
返回饭店的途中,我被几个蒙面人包围了。他们个个人高马大,手持刀具,向着我靠近。我知道自己遇上麻烦了。以前就听说有绑架富家小姐来向父母勒索高额钱财,却没想到自己也有一天会遇到这种事。周围也没有人,这种时候应该怎么办?要想保全自身的话,还是乖乖束手就擒比较好,毕竟父母也不希望我出事……所以……
在我彻底下决定之前,救世主却出现了——其中一个人手中的刀被抢走,随后被一脚踢在地。做出这一切的不是别人,正是不知什么时候赶过来的蕊小姐。更要命的是,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一套衣服,上面穿着黑色的短上衣,下面还有……短裙?
蕊小姐只是和我一样的少女,居然能一脚踢倒壮汉,这得有多大的力气?
我只知道,蕊小姐完全不怕那几个人,还提高了语调对他们说:“我可不想刚才还在跟我聊天的人一走就被你们威胁。你们也看见我的本事了,要是不想挨打的话,知道该怎么做吗?”
幸好有蕊小姐,那几个人很快就逃走了。但是令我不解的是,蕊小姐怎么会有那么夸张的力量?别说是少女,能拥有那种力量的人类都寥寥无几。我问道:“刚刚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学过武术。”蕊小姐轻描淡写地说。
但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她刚刚表现出来的根本不是武术。很明显能看出来,那是纯粹的蛮力。但是继续问下去,恐怕也套不出什么话来。
“对你有点兴趣就跟了过来,这次能被我救下也算你运气好,下次记得注意安全,别走偏僻的路。”蕊小姐留下这样的话便扬长而去。
第二天在学堂里,我常常会想起蕊小姐。在我认识的贵族小姐中,她实在太特别了。能拥有那么大力气的她,跟普通的女生一定是有区别的。
好巧不巧,刚走出学堂,就碰到了蕊小姐。她向我打招呼:“真巧,又见面了。你在这里学习?”
“是的。蕊小姐莫非是一路找过来的?”
“只是刚好路过而已。不过我觉得可以跟你交个朋友。你每天都是这个时间出来吗?时间不急的话,我们可以聊聊天。”
蕊小姐的提议,我完全没有反对的理由,因为我也是这么期待的。晚点回家,父母也不会说什么。于是每天从学堂里走出来,我都会和蕊小姐聊上几句。从这几天的闲聊中,我了解到蕊小姐目前是半放养的状态。她每天都会回家,也会完成家族布置的任务,但除此之外的时间都是她自己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曾经也有人想要干涉,但都拗不过蕊小姐。但关于她为何拥有超常的力量,蕊小姐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回答我的。不过,我也不是非要知道。
和蕊小姐聊了几天,在我沉浸在和蕊小姐交上朋友的喜悦中时,家族那边的安排却是一个晴天霹雳。
“刹耶啊,你也长大了,是时候该出嫁了。”母亲严肃地告知我。
日本向来是讲究门当户对的。我要出嫁的对象,也是富家人。虽然没有见过面,但我对他有些了解。毫无进取心,常常挥霍家中的财产,长期有暴力倾向。跟了这样的人,下半辈子注定不会好的。于是,我对父母说:“我不会嫁给这样的人。他迟早会把家产挥霍光的,我只会受苦。请考虑其他人吧。”
果然,父亲猛地一拍桌子:“父母之命,你怎敢违抗?决定把你嫁给他,也是出于对彼世靡家的考虑。你这孩子从小就不听话也算了,这种关键时刻怎么还能任性呢?”
我怕父亲的怒气,但我更害怕嫁过去后凄惨的生活,所以不管父亲怎么说,我都不为所动。最后母亲让我静下来好好考虑几天,这事才暂时告一段落。
父亲摔门而去后,我便问母亲:“既然要把我嫁出去,为什么还让我读书呢?如果我就是为嫁人而出生的,那读书岂不是多此一举?”
在这种情况下,母亲也毫不隐瞒:“那些富家人更喜欢有文化的女人。读书的话,就有了被看上的筹码。”
母亲的回答令我哑口无言。在我沉默之际,母亲仍然苦口婆心地劝我:“刹耶,你再好好想想,也许出嫁后的生活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糟。不管你愿不愿意,最终都是要嫁过去的。趁着这几天,你好好冷静冷静,然后接受这一切。”
母亲离开后,我独自待在屋子里,能清晰听见自己没有规律的呼吸声。若是没有接受西方的先进思想,我现在也不会有这么大的抗拒。而父母让我读书,其实并不是为我着想,只是为了让我更好地嫁出去而已。
学堂有个同学告诉我,她的姐姐嫁给了一个人渣,每天赌输了回家就拿妻子出气,最终活活把她姐姐打死了。因为那个人背后有强大的家族,他也没有因为打死妻子而受到任何处罚。
而我即将嫁的人,恐怕也与那个人渣类似。我不想踏上她姐姐的后路。无论如何,都不能嫁给这样的人。幸好,明天是我去学堂的最后一天,等遇到蕊小姐的时候,可以向她求助。
就算我再珍惜这能上学的最后一天,也阻止不了时间的流逝。结束学习后,就该去找蕊小姐了,她是我最后的希望。我害怕蕊小姐碰巧在这最后一天没来,那样的话我就再也没有跟蕊小姐见面的机会了,也得不到她的帮助。拜托了,蕊小姐,绝对不要在今天出什么岔子啊。
太好了,蕊小姐已经在等我了。拥有那么强大的力量的蕊小姐,一定有能力帮我。
在我向蕊小姐说明了情况后,看得出来,她也对我的处境感到惊讶。尽管如此,她还是用温柔的语气令我安心:“别怕,我会帮你的。我知道你家住在哪里,会监视你们家的人的动向。我不会让你嫁给不喜欢的人的。”
太好了,这么一来我就放心了。蕊小姐真的比父母还好,她能够将我从婚姻的囚笼中解放出来。能够结识蕊小姐,真是太幸运了。
那天之后,我再没去过学堂,只为结婚做准备。原本我还因为没见到蕊小姐而担忧她能不能帮助我,然而没过几天,家里就出了些麻烦的事情,我的婚礼不得不往后提了。我得知这个消息,自然是欣喜若狂。并且就在那天晚上,我见到了偷偷溜进来的蕊小姐。蕊小姐的脸色并不是很好,应该是近日劳累的缘故。
“就目前来看,要取消你和那个人婚约的打算,很困难。现在我能做的,也只是拖延时间。不过别灰心,现在还有争取一下的希望。”蕊小姐告诉我。我高兴的同时,也感到愧疚:自己对蕊小姐付出了多大的努力,怎样让婚约延迟都一无所知,只是在单方面享受她的奉献。我本想倒杯茶让蕊小姐坐下来好好休息一下的,无奈蕊小姐害怕被我们家的人发现,匆匆就离开了。
之后的日子里,家族像是被诅咒了一样碰上了各种麻烦,为了处理这些事物不得不再三延迟我的婚约。但被决定好的事情也不会轻易取消,终于有一天,爷爷咬牙将我的婚礼定在了明天,不可更改。知晓这件事后,我倒没有最初得知自己将要结婚时那么震惊了,只是在为蕊小姐感到可惜:她的努力,终究还是白费了。只是,我想不明白,为什么蕊小姐会为阻止这么一个跟她相识了没多久的人结婚而付出这么多呢?
晚上,我做好觉悟后,睡下了。本以为再次睁开眼就该准备前往婚礼现场了,没想到半夜却被突然闯入的蕊小姐拍醒了。我脑子还没清醒,就听见蕊小姐说:“赶紧跑,事发突然,路上再慢慢解释。”
“跑?跑到哪里?”
“哪里都行,只要不被你们家的人抓到就行。”
蕊小姐就这么带着我强行离开了家。我们刚逃出没多久,家里人就发现了情况,派人出来追我们。此时的我,仍有犹豫:他们毕竟是我的家人,就因为不想嫁给长辈选中的人而逃出家族,真的值得吗?要是嫁出去,我只是活得辛苦而已,可要是逃走了,我又该怎么活下去呢?
可是蕊小姐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打消了我留下来的念头:“他们名义上是让你嫁人,实际上是要你的命!”
我一开始不想相信蕊小姐的话,试图从中理解出别的意思,但那是不可能的。知道这个突如其来的真相后,我只觉得脚下一空,连站稳都困难。
我的家人想要我的命?为什么呢?我不是一直都被父母宠爱着吗?
蕊小姐的话在我脑中久久回响。我知道,我的人生即将走向另外的轨道,尽管我还没有做好准备。巨大的落差,好像让我发生了某种变化——仿佛获得了某种特别的力量。这种力量,好像与蕊小姐的非常相似。它名为,神力。
成为天使后,我开始了新的人生。作为我的前辈,伊莉丝米将我安顿好后,又带我认识了另外的天使。
目前天使有两个分支,一是神使,主要负责为神传递信息,拥有亲眼拜见神的权利;二是炽天使,主要负责到人间执行清理任务。原本神使是要执行所有任务的,后来神决定增加炽天使这个分支来分担神使的任务。伊莉丝米就是神使。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位神使,名叫海鲁莫斯。之前她们两人作为仅有的天使,为神奔波效劳。一开始我还担心会不会过于劳累,伊莉丝米只是笑着说,随着炽天使的出现,她们也可以解放了。
海鲁莫斯也是我的前辈。与伊莉丝米不同的是,她相当效忠女神,可以说是把神当作自己唯一的信仰。虽然我们天使作为神的手下,理应对神保持一定的敬畏,但海鲁莫斯给我的感觉就像一个狂信徒一样,在她眼里,只有神才是唯一的真理。说实话我不喜欢她。果然还是伊莉丝米好相处。
伊莉丝米是先于海鲁莫斯成为天使的,但间隔的时间不算长,她们之间还是更接近于同辈的关系。虽然可以感受到两人在对神的态度上有着明显的差异,但她们的关系却挺好。两人都很乐意向我讲述以前在日常的工作中发生的小事。
听着她们的故事,我不禁感叹:“你们真是关系很好的搭档呢。”
而伊莉丝米却笑着说:“你也会有搭档的,我先带你去认识她吧。”
伊莉丝米就这么随便地带我去见了所谓的“搭档”。她看上去年龄比我大一些,长着一头棕红色的长发,而眼睛是红色的。我的眼睛也是红色的,不过并不像她那么鲜红,而是亮一些的浅红。
她叫米迦兰,比我早几天来到天界,也是炽天使,但是并没有正式执行过任务。我们两人可以称得上是同辈。或许在未来,我们就是另一对伊莉丝米和海鲁莫斯。
米迦兰与我一样,是被神抛弃的城市中被选出来的天使,把她接到天上的是海鲁莫斯。米迦兰一直都是神的信徒,由此看来,她比我更适合当天使。
我们的初识其实很尴尬,因为不知道可以说些什么,就象征性地打了招呼,然后就是一片沉默。伊莉丝米虽然尽力想找点话题,但都很快就结束了。我和米迦兰都不了解彼此,除了同为天使之外,我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来自被抛弃的城市,可这并不是美好的回忆。伊莉丝米其实也很尴尬,但她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见我和米迦兰没什么进展就带着我离开了。回去的路上,她还碎碎念道:“明明我当年和海鲁莫斯刚见面的时候就很聊得来啊,为什么到你们这一代就不行了?”
我们可都是被神抛弃的子民啊,怎么会像你们那么乐观。我刚想这么说,却突然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两位前辈是否和我们一样,来自被抛弃的城市。于是我问:“前辈,你也跟我们一样,来自被抛弃的城市吗?”
“不,在我成为天使的时候,还没有任何一个城池被抛弃。而海鲁莫斯则来自第一个被神抛弃的城市。”说着,伊莉丝米还环顾了一下周围,“不过她本人并不承认神‘抛弃’了那些城市。在她眼里,神只是除掉了不忠的愚民,留下了真正的信徒。在她面前千万不要提起哪座城市被神抛弃了哦,她会生气的。”
我不禁有点心疼伊莉丝米了:“跟这样的人,啊不,这样的天使搭档,前辈你真是辛苦啊。”
“没有啦,君子和而不同,我又不是跟她打辩论赛,没必要在对一件事的看法上非要争出个结论来。如果没有必要,我不想跟别人陷入争斗中。我跟海鲁莫斯还是相处得挺好的,至少在干活的时候,她可是不留余力地去完成工作,这样我就能稍微歇一歇了。在海鲁莫斯加入后,我就轻松了不少。”说着,伊莉丝米突然摸了摸我的头,“而且很快就有两个后辈来分担工作,我这日子真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在天界生活了一段时间,伊莉丝米也向我讲解起了天使的相关知识。我们的上司——也就是女神,在人类还处在原始社会的时候,用神力庇护了整个人类群落,为人类提供充足的资源。在优越的条件下,人类高速发展文明与科技,而女神自然就成了人类的救世主。要维持人类社会的高度运作,需要大量的神力,仅凭女神自己身上的神力是完全不够的。而女神拥有一个神力的源泉,名为“天启”。天启并没有实体,却能源源不断地输出神力。为了保持天启的稳定,女神将天启封印在自己庭院的一棵树上,并将其命名为“美德之树”,那就是女神力量的主要来源。早些时候,女神还是会亲自降临到人间的,但随着工作越来越繁重,女神在凡间选中了拥有潜力爆发出神力的少女,将其带到天上,成为天使,分担自己的工作。渐渐地,女神降临人间的频率越来越低,到后来已经完全让天使代替自己降临了。
“等一下,前辈,为什么凡人也可以爆发出神力啊?这样的话,天使跟神还有什么区别?”听到这里的时候,我忍不住提问。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凡人也可以爆发出神力。但我可以告诉你,天使并不能代替神,因为天使没有从美德之树中调动神力的能力。”伊莉丝米回答完后,继续讲了下去。
天使的工作主要有两种,一是为神传递讯息,而是与恶魔战斗。恶魔是一种会不停诞生的没有实体的东西,它们会附身在被长期搁置,几乎不可能再次被注意到的物体上面。它们往往成群地躲在某个结界中,会袭击人类,同时会散播一种名叫污秽的没有实体的物质,这种物质会让人心变得邪恶,扰乱社会的秩序。而天使可以与恶魔战斗,也可以清除一定量的污秽,从而维护人类社会的正常运转。
“前辈,恶魔和污秽到底是什么物质,是怎么诞生的?”我再次发问。
伊莉丝米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你怎么这么多奇怪的问题?”
“呃……因为我觉得,要是能从根源上断绝恶魔的出现,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我们要是做得到的话,早就把恶魔消灭干净了。正是因为无法查明恶魔的源头,才不得不一个个地消灭恶魔。你如果想知道的话,可以在以后工作的时候亲自调查,不过你八成是调查不出什么头绪的,这是前辈的忠告。”
原本只要天使定时清理恶魔,人类社会就能维持稳定。但在伊莉丝米刚成为天使那段时候,有个城市突然出现了一种奇怪的诅咒,在这种诅咒的影响下,污秽无法消除,天使也无法进入恶魔的结界将其消灭,久而久之人类社会会彻底失去秩序。更可怕的是,诅咒还会自行扩散。原本女神用来保护人类而在整个城市施加的神力,却能作为诅咒的通道,加速诅咒的扩散。女神立刻解除了那座城市的神力的加护。那个城市,正是海鲁莫斯原本生活着的城市。女神不会放弃自己的子民,于是立刻把那座城市中的人迁移到附近的城市中。然而这一举动也加快了诅咒的扩散,那几个城市很快也布满了诅咒。女神没有办法,只能解除那几座城市的神力加护,并用神力阻止被诅咒的城市中的人类前往未被诅咒的城市中。这么做确实让诅咒扩散的速度减慢了,但并不是停止,总会有越来越多的城市陷入诅咒中。女神其实并不想放任被诅咒的城市中的人类自生自灭,只是由于污秽堆积,那些城市实在是难以管控。女神虽不能直接让那些城市回归原貌,却可以在某个城市彻底混乱的时候将其毁灭,以免造成更大的损失。不过幸运的是,在那些城市中仍可以诞生拥有成为天使资格的女性,并且在她们成为天使后,并不会将诅咒扩散,海鲁莫斯就是一个例子。因此,当发现了新的天使后,女神就会派天使将其接到天上。女神也知道,如果不能让诅咒的扩散停止的话,总有一天,全世界都会陷入诅咒中,到那时人类就离灭亡不远了。因此女神一直在努力寻找消除诅咒的办法,只是至今也没找到。我们天使就是要帮女神处理各种杂务,好让女神专心研究解除诅咒的方法。
这么说,让我的故乡陷入混乱之中的其实是诅咒。不过那已经和现在的我没有关系了。应该说,以前的一切都与现在的我没有关系了。身为人类的我,即使不成为天使,也会在恐怖袭击中被杀死,总而言之就是已经灭亡了,我完全可以把身为天使的自己当成一条新的生命。
在讲解完了相关历史后,伊莉丝米和海鲁莫斯就该指导我战斗了。作为新生炽天使的我和米迦兰,将从神使的手上接下与恶魔战斗的工作。我们天使可以集中体内的神力,瞬间穿上便于释放神力的神装,并召唤出适合战斗的武器。我和米迦兰是一起参加战斗的学习的,我们很快就掌握了变身的方法,并召唤出了武器。我的武器是复合弓,而米迦兰的武器则是十字剑。看起来我们一个是近战,另一个是远程,这么一来在战斗的时候能发挥各自的作用。因为天界没有恶魔,所以是两位前辈来做我们的对手。在我们两个新手面前,她们肯定放了海,可尽管如此,我们气喘吁吁也无法战胜她们。中场休息的时候,伊莉丝米前来指点我们:“不要被常识束缚,我们天使的武器有多种多样的使用方法,灵活地运用武器,巧妙转换攻击方式也是实力的一环。除了提高自己本身的实力,你们还要培养搭档间的默契,就像我和海鲁莫斯那样,不需要太多的沟通,就能配合彼此。我知道这都需要时间,但我的指导也许能让你们少走点弯路。”
因为每天都和米迦兰一起训练,我们也有话题可聊了。结束了一天的训练后,我们就对今天的成果进行总结和反思。我们都是按照常识去使用武器的,米迦兰挥舞着剑砍向敌人,而我则在后方射出箭矢。但是两位前辈都能更灵巧地使用武器,就像伊莉丝米那个不知道是瓶还是杯的形状怪异的武器,既可以从里面流出彩虹色的液体,又可以用它抵挡攻击。虽然表面上看上去相当不结实,但真的可以承受住很强的冲击。受此启发,我和米迦兰开始开发自己的神力。
在我们彼此的交流和实践中,实力有了显著的提升。米迦兰可以召唤出多把十字剑,并操控这些剑飞出去攻击远方的敌人。而我可以召唤出一个大卫之星,从中可以放出成千上万的箭矢。与最初相比,我们已经有了不小的进步,但和两位前辈相比还有不小的差距。在经过了不懈的努力之后,我们终于合力打败了放海模式下的两位前辈,证明了我们的实力。
终于,我们可以去正式执行炽天使的任务了。在第一次任务的前一天晚上,我和米迦兰已经熟识了,于是坐在一起聊起了天来。一开始只是很平常的话题,但聊着聊着,米迦兰就讲起了自己的过去。
她抬头仰望天空,眼底是对往昔的无限感怀:“在我还是人类的时候,就常常这么望着天空,思考神正在天上做些什么。在我出生的时候,我们那座城就已经失去神的加护了,我只能从记载的文字中想象有神力加护的城市的样子。城里的人们都说,神抛弃了我们,但我并不这么认为。神是爱着众生的,那只是神降下的考验。”
考验?这跟伊莉丝米告诉我的不一样啊。米迦兰看上去好像还对所谓的考验深信不疑,我还是不要打断她比较好。不过,难道她还不知道神抛弃那些城市的真相吗?
我接着倾听米迦兰的话:“后来,我所在的城市,跟别的城市发生了战争,让本就生活困难的人民雪上加霜。但我知道,这痛苦不是永恒的,因为神只是在考验我们。以神的名义,我投入了战争中。因为我一直虔诚地信仰着神,所以我相信,我被神眷顾着,必然能取得胜利。我起初的确是取得了不少胜利,但是最后……”
“最后怎么了?”我刚这么问,就发现米迦兰的双眼黯淡了下来。
“我们那边的人对神不忠,所以神没有庇佑我们。在决定性的战役中,我们输了。”
“唔……米迦兰,你觉得神是万能的吗?会不会祂其实根本没有能力去管理那些城市了?”我试探着问。
“不。因为在我以为自己死期将至时,天使突然出现,并将我带走了。神是仁慈而明智的,祂并没有将其他人背信弃义的账算到我的头上,而是因为我的虔诚而救下了我,并让我成为了天使。”说到这里,米迦兰骄傲起来。
看来米迦兰和海鲁莫斯一样,都是神坚定的信徒啊。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伊莉丝米才没有将神抛弃城市的真相告诉她吧。这样也好,至少对天使来说,信仰是工作的动力。况且即使观念不同,我们依然可以和睦相处,毕竟我又不是来跟米迦兰打辩论赛的。
跟米迦兰聊过后,我们就休息了,为第二天的任务做准备。
我们的第一次任务,就是去神力加护下的城市与恶魔作战,这也将是我们未来最主要的工作。毕竟这是第一次实战,为了避免意外,女神派海鲁莫斯与我们一起前行。在找到目标前,这位“好心”的前辈还对我们说:“不用紧张,只要正常发挥就行。就算你们不小心被恶魔打败了也不用怕,我会给你们收尸的。”
海鲁莫斯前辈,我真是太谢谢你了。
“哈哈,开玩笑开玩笑。你们战斗的时候我会看着的,只有当你们出了事,我才会出手,不过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毕竟你们之所以被选为炽天使,就是有极强的天赋,再加上这几天的训练,恶魔对你们当然不在话下。”
随后,我们进入了结界中。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恶魔——刚进去,它们就成群结队地欢迎我们。我和米迦兰二话不说,立刻开始了战斗。虽然我们在战术上相当欠缺,但完全可以凭借自身的实力来弥补。
越是深入结界,恶魔的数量越多。我们已经完全顾不上找海鲁莫斯在哪个角落看戏了,全神贯注与恶魔战斗,完全不敢松懈。终于等恶魔消灭得差不多了,结界才缓缓消失。那些存活下来的恶魔,应该是逃跑了。不管怎么说,这次是我们的胜利。
“干得不错嘛。”之前一直见不到人影的海鲁莫斯突然跳了出来,表扬了我们,还不忘狡黠地笑了笑,“看吧,我就说你们没问题吧?”
真不想理这个天使。
完成了任务后,我们就回到天界休息。之后作为天使,就是要在这么枯燥的日常中度过吧。看来比作为人类那时候也没好多少啊。
我们是被神抛弃的子民,是那些受神庇护的幸运儿鄙视的弃子,是坠入了混沌的深渊的亡魂。
是神先背叛了我们。
许多年以前,我们这座城池也和别的城一样,都在女神的庇护下建立了秩序,发展了文明与科技。城中的每个人,都是女神的孩子。人们安居乐业,在女神神力的加护下维持城市的运转。
后来,女神抛弃了附近的某个城池——不再对城市进行管理,也不对城市进行神力的加护,任凭其自生自灭。好在凭借城市的科技基础,那里的人们还能继续让城市运作起来。女神抛弃的城市越来越多,那里的人民也逐渐对女神失去了信仰:他们否定女神倡导的善,否定女神的训诫,否定女神对人的爱,否定女神的一切。
在我们这座城池还未被抛弃时,这里的人们对那些被抛弃的子民嗤之以鼻。不光是我们这一座城,每座还被女神庇佑的城池,都对他们鄙视至极。都是因为那些城池里的人对女神不敬,离经叛道,让神失望至极,才会被神抛弃,这是他们罪有应得。
那个时候,这座城市的人们,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自己也会有被神抛弃的一天。他们坚信,只要自己对神保持着一颗虔诚的信仰之心,神就会永远保护他们与后代。所以,当这座城失去女神的加护的那一天,全城都不敢相信这一事实。
“神呀,您为何如此绝情,要舍弃您虔诚的信徒?”尽管城里的人如此发问了,但是,女神没有作出回应。城中的人们,最终也从失望转为愤怒。明明一直对神坚信不疑,却被神背叛了。于是,这座城里的人也跟更早被抛弃的人一样,站在了女神的对立面。就像从前一样,那些仍被女神庇佑着的子民们,唾弃着我们这座城。
看着愤怒的人群,尚且年幼的我,挽着母亲的手,问:“为什么神要抛弃我们?”
母亲面色苍白,缓缓开口:“没有人知道。至少在这座城里,没有人知道。”
最初被女神抛弃的那几座城,一个个走向了毁灭——亦或是天灾,亦或是人祸,总之已经成了一片废墟。而从女神抛弃那些城的那刻起,那里的人们就再也无法前往仍被女神庇护着的城了,最终无一幸免地死去了。这座城里的人知道,这也是自己未来的命运。他们更加确信:是神背叛了她的子民。虽然仍有少数人仍然信仰着女神,相信女神会重新拾起他们,但更多的人怨恨着女神。
我亲眼见证了这座曾经繁荣的城市被女神抛弃后,一步步走向衰败。出于对女神的反抗,人们鄙视着女神所倡导的道德。不光是我们这座城,所有被女神抛弃的城都是这样。大街上若是有人谈论女神的仁义道德,一开始只会引来众人的奚落,后来便免不了一顿打。并不是说这座城再也没有道德可言了,只是人们重新定义了道德:他们把女神的道德丢进了垃圾桶,然后又根据大多数人的意见,规定了人的道德。只不过,我并不完全认同他们的观点,总觉得他们多少有些极端了。只要是女神支持的,他们都会极力反对,无论那对人本身来说是否有益。
虽然没有了神的加护,这个城市一直在走下坡路,但凭借曾经积累的资源,最初的几年这座城还算是平安。某些被抛弃的城市,为了争夺资源而彼此争斗——也就是战争。这是在神庇护的城池中绝不会发生的现象,因为神会源源不断地提供资源,同时用她的道德劝诫人们不要相互争斗。那些被神庇护着的人们不会知道,我们这些被抛弃的人光是为了活下去就已经拼尽全力了。
一天,城里传来消息,我们旁边的一个城打了败仗,被胜利那方的士兵屠城了,死了不少人。母亲听说这个消息后,连连叹气。我便询问她对神的看法。
母亲看着远方的天空,声音很低沉:“信仰神的话,她会被我们的虔诚感动而回来重新庇护我们吗?怨恨神的话,她会因为我们的反抗而作出妥协吗?我们的命运不会改变,所以神怎么样,对我来说根本无所谓。”
我突然意识到,这或许也是我对神没什么特别的感觉的原因。我很久以前就奇怪,自己不像大多数人那样憎恨神,也不像少数信徒一样爱戴着神,好像神怎么样都跟我无所谓。甚至在神抛弃这座城市前,我都没有真心地信仰过神。总觉得神实在是虚无缥缈的存在。根据历史记载,在我出生之前,神还是会亲自降临到人间的,但后来不知为何,她再也没有出现在世人面前,只让天使代替自己降临到凡间执行任务。但即使是历史记载的,也不一定是真实的。在神抛弃我们这座城市之前,我就想过:神真的存在吗?如果真的存在,为什么这些年来一直没有出现在世人面前?所谓的神力的加护,会不会只是某种没有意识的自然力量?会不会所谓的神,就是有的人为了宣扬自己的道德,而编造出来的概念?
这种将神的存在否定的思想,放在以前绝对是大逆不道的,因为在以前的人们看来,是女神养育了人类,给予了人类发展文明的条件。敢质疑神的存在,就是对神不敬。可即使到了现在,人们也没有质疑过神的存在,只是单纯地怨恨着神,甚至到了极端的地步。为了否定神的思想,甚至连伤害自己的同类都做得出来。我无法认同他们的思想——当来自其他城市的恐怖组织袭击了我们城市的时候,我更加确信了这一点。
我们家是平民,完全不知道恐怖组织突然对我们城市展开无差别攻击的缘由,只能尽自己所能逃命。突然投下的炸弹引发了人群的骚乱,我因此被迫与父母分离,跟一群陌生人躲到了一个废弃多年的建筑中。建筑内的地形错综复杂,很容易迷路。而恐怖分子并没有就这么放过我们,他们闯入建筑中,对一楼的人进行了扫射。整座建筑都被包围了,身处在建筑中的我只能借助地形躲避来延缓时间。看来这一次是凶多吉少了。
那些恐怖分子好像态度很坚决,非要杀了里面的所有人不可。我苦笑了一下:原来死亡迫在眉睫,就是这种滋味。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直到现在我还不敢相信。其他城里被屠杀的百姓,死前的感受是否与我相同呢?
我听到了急促而响亮的脚步声。如果是与我一样的逃难者,肯定不会把声音弄得这么响的。这只可能是那些执枪的恐怖分子。
也许这就是命吧。就如同这座城突然失去了神力的加护一样,一切都是如此突然,而又无法抗拒。我也只是一介凡人而已,根本改变不了什么。与其祈祷自己能不被发现而活下来,还不如祈祷下辈子投胎成为一个强一些的人。
我听见了,门被粗暴地推开,与墙壁碰撞发出了极大的声响。这是我最后能留恋世间的时间。
然而,那些恐怖分子刚走了几步,脚底就出现了彩虹色的液体,水流自下而上环绕住了他们的身体。几个人起初还不知所措,直到全身几乎被困住,他们才挥动着枪支试图挣脱,但也无济于事。他们倒在了地上,没了气息,彩虹色的液体也消失了。
这是当前的科技无法解释的现象,绝不可能是一般人所为。那一瞬,我心中的想法动摇了:难道神真的存在,这就是神的力量?
因为不确定那几个人是不是真的死了,再加上这个房间里只有我一个逃难者,我不敢再去偷看情况,更不敢走到明处。我听见脚步声向我靠近,这跟那些恐怖分子的明显不一样。那个人好像知道我的方位一样,很快就找到了我。我没有想到,那竟然是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少女,一头青色的长发,以及一双白色的眼睛。
她并没有敌意,而是向我伸出手来:“已经安全了。不用怕,我是神派来接走你的天使。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边走边说吧。”
我握住了她的手。那只手给人的感觉与普通人并无差异。她说她是天使,可从外表上来看,就跟普通的人类没有任何差异。
天使带我走到窗边,原本紧锁着的窗户居然被她轻易推开了。随后她的背后凭空生成了一对翅膀,这足以证明她就是天使。天使扇动着翅膀,带着我飞了出去。
不需要借助任何机器就能够飞行,真是不可思议。这就是天使吗?我自己虽然不能飞行,但只要握住她的手,就能一起飞起来。
刚飞出这座建筑的时候,我看见建筑周围的地上躺满了恐怖分子的尸体。能在那么短时间内将恐怖分子一网打尽的,似乎只有我面前这位拥有不可思议力量的天使了。
我看向了天使:“是你做的吗?把那些人全都杀死了。”
“是的,因为我必须确保你的安全。”
“为什么要保护我,还要把我接走?”
“你具有成为天使的力量。其实在刚才,你已经爆发出一些神力了,只不过你还没意识到。我会带你到天上去,那里是我们天使栖息的地方。以后你就是一位天使了。”
什么?这真是太没道理了。我这么一个向来不信神的人,居然莫名其妙地被神派来的天使救下,还要去成为天使。
天使继续说:“等你成为了天使,我们就是同事了。我叫伊莉丝米,算是你的前辈。”
“请多指教,伊莉丝米前辈,我叫——”
我本想向她介绍自己,却被她打断了:“那都无关紧要。在我们成为天使的时候,神会赐予我们一个新的名字,然后我们便会舍弃自己原有的名字。神赐给你的名字,是‘加俾列’。”
加俾列……吗?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寓意,但既然它将代替我的名字,对我来说肯定是很重要的。从今以后我不再是一个人类,而是一名天使,换个名字也没什么奇怪的。
不知道我们已经飞出去了多远,一道雷光突然从天而降,劈在了一座早已被神遗弃多年的城里。
还没等我发问,伊莉丝米就说:“看到那座城了吗?袭击你们城市的恐怖组织,就来自那座城市。”
“这也是你干的?”我询问道。
“不,我还没有那么大的能耐。这是神的力量。”
是……神?
神……毁灭了那座城?
难道之前因为天灾或人祸而毁灭的城,其实都是神所为?
“既然神可以毁灭一座城,为什么要停止对那些城市的加护呢?为什么我们明明信仰着神,神却要抛弃我们?”我忍不住质问道。我的思维仍停留在神或许并不存在的观念中。我想得到的回答,是“神并不存在,这些都是偶然的自然现象”。等我回过神来,才发现在天使面前质疑神是一件多么无礼的事。于是我闭上眼睛,做好了被扔下去的准备。
没想到伊莉丝米完全没有生气,只是淡漠地说:“加俾列,你要知道,毁灭可比守护容易太多了。你有这种想法也很正常,毕竟你也是被神抛弃的子民。可这是祂的无奈之举。等你成为天使后,学习了相关的知识,就知道缘由了。”
虽然伊莉丝米并没有责备我,但在接下来的路上,我也不敢多嘴了。虽然保持着沉默,但我一直感到奇怪:伊莉丝米身为为神效劳的天使,居然会承认神是“抛弃”了我们,完全不加掩饰。我本以为天使应该虚伪一些的。
我们向着高处飞去,穿过云层,迎着太阳,最终来到了一个像是小镇的地方。想不到在遥远的天上,居然存在着这么一个地方。
伊莉丝米告诉我,这里是天界,是天使居住的地方,只不过现在天使的数量很少,所以比较空旷。以后我就要一直住在这里了,作为名叫“加俾列”的天使。
那天,翩邀请我去她的结界,说是有有趣的东西要给我看。我自然是闲不住的,怎么都应该到翩那里去看看。翩所说的“有趣的东西”,应该会成为我创作剧本的灵感吧。
我进入翩的结界,翩看起来已经等候多时,带我去向了一个房间。地板上躺着两个少女,一个是橙色头发,另一个是粉色头发,都是我不认识的人。
“这就是你跟我说的‘有趣的东西’?”我忍不住问。
“你不认识她们,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她们是十四年前失踪的人。”
“十……十四年前?”我惊讶地打量着这两个少女,“那时候,她们应该才刚出生不久吧?不小心走丢了吗?”
“不。十四年前,她们就是这种姿态。我认识她们,毕竟,在我还是半魔的时候,这两个少女为我提供了很多魔力啊。”
半魔不可能维持十四年之久。要么魔力用完而死去,要么变成魔少女。所以我推测:“这两个人是魔少女?”
“不,她们是半魔。说起来也有趣,她们是一起死去的,一个是真正的死亡,另一个变成了魔少女。但那个魔少女能够输送魔力,在伙伴死去的瞬间,为其注入魔力,使其作为半魔而延续生命,而自己则因为魔力不足以维持结界而变成了半魔。很有趣的能力,是吧?”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魔少女还能反过来变成半魔。但神少女也好,魔少女也好,都是打破常规的存在,本就不该用一般的思维方式去看待。
我向翩提问:“这十四年里,她们在干什么?”
翩指向了那个粉发的少女:“这是樱峰珠枝,也就是本该成为魔少女的人。另一个叫乙桑映。珠枝在救活映后,结界并没有马上崩坏,而是进入了一种休眠的状态——内部几乎没有活动,也不与外界进行交换。这两个孩子就沉睡在结界中。结界以这样的姿态持续了十四年,虽然消耗魔力的速度很慢,但魔力总会耗完的。在结界崩坏以后,我才发现了她们。说真的,看见她们两个的脸,我还有点惊讶呢。”
“是吗?连这样的事情也能做到?果然不论神少女也好,魔少女也罢,都是不能用常识来衡量的东西啊。果然,只有这样的存在才值得推上银幕。”
我不禁嘴角上翘。以前竟然从没有发现,我们掌控着如此有趣的力量。此时,我产生了一个极妙的想法——让这两个半魔成为我的演员,将那场没能在舞台上表演的剧——在现实中上映。
“研,你在打量些什么?”翩注意到了我的神情。
“你打算对这两个女孩怎么做?我希望她们配合我出演一场现实剧,你觉得如何?”
翩点了点头:“刚好,我对她们也挺感兴趣的,想知道她们醒来后会怎么做。要是你能让事情变得更加有趣的话,我也赞成。所以我会给予她们一定的帮助,只要你不杀死她们,随你喜欢去做好了。”
翩的回复令我很满意。我的心中有一种预感:那作为我心底一道伤疤的遗憾,终于有机会填补。那没能上演的剧本,只要稍加修改,就会脱离舞台的限制,在现实中上映。那我当然要把剧本修改得更加暴力、残酷才是。我早已对爱与梦想这样假大空的概念嗤之以鼻,只有真正残忍的剧本才是真正的好剧本。对,将虚伪的美好撕碎,就像别人曾对我做的那样——这才是剧本的真谛。
过了几天,翩似乎已经安顿完了那两个孩子,而我的剧本也修改得差不多了。做好充足的准备后,我就找上了那两个孩子。首先当然是自我介绍,在互相认识的过程中,那个叫映的孩子用很新奇的眼光看着我,而那个叫珠枝的孩子倒是一脸警惕。
我给她们布置了任务:配合我向其他的神少女灌输“影间”和“影形”的概念。这些都是剧本里最基础的设定,首先就得深入人心。完成任务的报酬,便是魔力。
半魔必须靠获得魔力才能延续生命,而我们魔少女的结界就能自行获取魔力。魔力对我来说有的是,但对那两个半魔来说却是生命之源。在这么巨大的报酬下,即使是警惕的珠枝也同意了我的要求。而映却像是对待游戏一样,对这个任务很有兴趣。
在映离开后,珠枝留下问我:“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呢?我想不出你的动机。”
自己写的剧本正式上映,让别人惊叹,是多么自豪的一件事,像她这样的行外人怎么会理解呢?没有解释的必要,所以我只是简单地说:“知道这个你又能怎么样呢?只要你们完成任务,我就会给予你们魔力,你们只要照做就行了。”
珠枝似乎对我的回复并不满意,但她还是没说什么就离开了。
呵呵,真令人期待。我的剧本,在进行到高潮的时候,究竟会给那些神少女带来多大的震撼呢?
白俄罗斯的冬季是漫长的,秋天总是急促地离开,春天又总是姗姗来迟。冬天的太阳像个羞赧的小姑娘,即使偶尔从云层中露出脸庞,那也是通红的。如果无视冷空气钻进呼吸道时的那种尖锐的冷的话,这里的空气还是挺不错的,非常干净。时常能听到的教堂的钟声,也是欧式风格的体现。
虽然父母都是日本人,但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他们在白俄罗斯长期居住。我是在日本出生的,但已经没有那时候的记忆了。从我记事开始,我就在白俄罗斯长大。
说到欧洲,大多数日本人首先都会想到英国、法国、德国这些顶尖国家,除此之外他们还会谈论自己喜欢的欧式风格。相比之下,白俄罗斯这样的发展中国家就会被无视。这也无可厚非,人们总喜欢关注顶尖的事物。就好比人们总是会记住冠军,而对后面的运动员不理不睬。
从小我就有疑问,欧洲那么多发达国家,为什么父母偏偏要来白俄罗斯呢?他们的解释是:这都是工作安排的需要。
我对自己的祖国——日本一直都很好奇。白俄罗斯是个内陆国家,肯定和作为沿海国家的日本有着天壤之别。虽然父母会向我讲述日本的生活,也会给我看照片,但没有亲身经历过,我还是难以想象日本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国家。但是白俄罗斯的人们很友善,生活在这个国家,似乎没什么不好。
我就这么在白俄罗斯生活了十几年。因为在这个国家养成的习惯,我跟周围的人相处得也很好。但是有一天,我的父亲突然告诉我,我要回日本了,回到祖国完成学业。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实在是没有真实感。居然这么快,我就要回到日夜思念着的日本了,我还没有做好准备。赶在前往日本前,我给每个朋友制作了一张贺卡,作为我们友情的证明。登上飞机的那刻,意味着我在白俄罗斯的生活的结束。不,以后有机会的话,应该还是可以来的。
飞机开起来了,我也离这片把自己养大的土地越来越远。
“唯良,我们该下飞机了。”母亲说出这话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到日本了。
在我小时候,父母就在家里说日语,直到现在也是这样。我听懂日语是没问题的,但是要说出来还是有些费力。刚来日本我就感受到,日本人跟白俄罗斯人性格相差还是蛮大的。我开始担忧:自己能否在祖国立足呢?
父母动用关系,让我上了一所名叫北椿学院的高中。刚开学大家都不认识,但是久而久之,班级就形成了一定的关系网。我刚来日本,对这里的规矩还不太了解,总是做出一些令人困扰的事。久而久之,总是被别人用奇怪的目光注视着,这令我越来越焦虑。家里有父母相伴,可以稍微喘口气,可学校里真的很难应付。一想到这是我憧憬已久的祖国,还是感到失望。
在学校的每一天,我都变得愈发焦虑。但是日本人向来是忌讳给别人添麻烦的,我只能保持这种状态。虽然也在很努力地学习讲日语,让自己的读音和语法标准起来,但还是不被周围的人接纳。
那一次,我也不知道缘由,反正就是把同班的一个女生给惹急了。她冲我骂道:“滚回你的白俄罗斯去!”
就是那一瞬,我感觉自己到日本以来所作的一切努力都被否定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逃避——跑到她看不见的地方。
就是在那时候,我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首先是脑中凭空出现了“神少女”这个词汇。除此之外,可以感觉到自己拥有了一种说不上来的力量。将这份力量集中的话,就会立刻换上一套衣服。甚至还能察觉到周围存在着一种不吉利的东西——躲藏在结界中,却干扰着社会的秩序。
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呢?遵循着踪迹,我进入了结界之中。迎接我的是——一把牙刷。
那是附身在物品上面的恶魔,是我们神少女需要击败的对象。
我还不知道神少女应该如何战斗,只能试着集中神力。就这样,我手中出现了一个物体——该怎么描述它呢?一个环形的盘子?盘子的边缘还挂着光剑。难道是要用这些光剑去战斗吗?
我取下一把光剑,试着向恶魔刺去。但是恶魔太敏捷了,根本刺不中。
如果……我的剑也能灵活一些的话……
就在这么想的时候,盘上挂着的别的光剑都飞了起来。我似乎可以操控它们?好,那就试着让光剑自己飞出去攻击恶魔吧!
命中了!随着恶魔被打败,结界也在逐渐消失。转眼间,我已经回到了校园内。
对了,校服!校服能换回去吗?我这么一想,身上的神装就自动变回了校服。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我回去后,仔细研究了神力,但是在网络上没有找到任何相关的信息,只能靠自己摸索。
第二天去学校的时候,昨天骂了我的同学向我道歉了,这是我完全没想到的。比起学校中的人际关系,我更想先搞清楚昨天的现象究竟是怎么回事。
放学后,我在街上再次发现了恶魔。打败恶魔也许能获得更多关于神少女的情报,于是我就进入了恶魔的结界。
这次的对手是玻璃杯的恶魔。有了昨天的作战经验,这次解决掉恶魔也轻松了一些。虽然没有得到什么情报,但是我觉得既然没有什么社交圈,那把多余的时间用恶魔来消遣也不错。
第一次遇见大量的恶魔,是在一个周五的放学后。那个角落不知怎么回事,刚打败一只恶魔,就被卷入了另一个恶魔的结界中。持续的作战,对我来说还是有些勉强。就是那一次,我第一次遇见了别的神少女。
突然出现的两个陌生的神少女帮了我的忙。清理完这里的恶魔后,我们都解除了变身。她们跟我都穿着同样的校服。两人都是高二的学姐,一个叫深海钩环,另一个叫皓牙柚,我分别叫她们钩环学姐和柚学姐。柚学姐在初次见面就给了我相当深的印象,她实在是太健谈了,可以说在这之前我从没在日本见过这么爱说话的人。钩环学姐见我尴尬,就打断了柚学姐。那天分别后,我们交换了联系方式。钩环学姐和柚学姐,大概是我在日本最早交到的朋友。在学校里,她们会向我介绍和神少女相关的事宜,甚至提到了一种我以前从未见过的强大的敌人——魔少女。另外,她们还会指导我提升自己的神力。在她们的帮助下,我的实力突飞猛进。
这几天,父母也说我看上去好了很多。这或许是柚学姐和钩环学姐的功劳吧。
14岁那年的暑假,爸爸妈妈开车带我去海洋馆游玩。然而,在路上,一辆失控的货车疾驰着向我们撞来。那次事故中,爸爸妈妈都离世了,把我一人留在人间。在那之后,我就由伯伯抚养。
伯伯他们家很不喜欢我,总是会因为一些小事打我。自从住上伯伯家后,很少能吃饱。虽然那里名义上是我的家,却不是我的归属。能像父母一样包容我、关爱我的人,根本不在这世上。
我讨厌伯伯和伯母。我讨厌他们的家。每次走进家门,都像陷入了噩梦一样——迎接我的是冷漠的白眼,等待我的是无尽的辱骂。我很清楚,他们希望我消失。所以,我不愿回家。每天放学后,我都会主动向当天值日的同学提出代替留下值日的请求,对方自然是高兴地答应了。但是,值日的时间大约只有半个小时。于是我后来又向班主任提出在放学后留在教室自习。然后,我很顺利地拿到了班级的钥匙。学校规定七点后不能留人,所以我七点离开教室时要锁好门。在一些同学眼中,我是个刻苦学习的人,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只不过是在逃避那个家罢了。
晚回家是没有关系的。伯伯和伯母希望我消失掉,所以自然不会关心我几点回家。所以到后来,七点离开学校后,我会在街上徘徊一会儿。无论去哪里都行,我只是不想回到那个压抑的地方。直到实在是太晚了,我才会回家。
随着冬季降临,天气渐渐冷了起来,我回家的时间却越来越晚。灯红酒绿的街道,似乎没什么不好的。这条街上经常有上班族喝着啤酒,抱怨着工作上的不顺;那边的广场经常会有大大小小的活动,永远都是那么热闹。
如果我也是忙碌的人群中的一员就好了。虽然工作很辛苦,但是有钱拿。等攒够了钱,就可以去买房子居住。我现在最大的愿望,或许就是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窝。不需要太大,只要能让我安心地住进去就可以了。然后,我想在那个小小的家里看电视剧,就像爸爸妈妈那样,下班后悠闲地躺在沙发上嗑着瓜子看着电视里的故事。
可这一切只不过是我的幻想。现实中的我,连去打工都没人敢要,只能在外面流浪。长期以来,我都快忘了人是要吃早饭和晚饭的。现在我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却只能等到明天中午才能吃上饭。还好今天不是周五,要不然明天甚至后天还得挨饿。
在我发呆的时候,突然有人走到了我面前:“你好,请问你也是离家出走的吗?”
这是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女生。被陌生人搭话,是要保持警惕的。
“不,我只是在这附近逛逛。已经很晚了,我得回家了,再见!”
说完这句话后,我立刻跑远了。刚刚或许是拐卖少女的新手段吧。最近女大学生被拐卖的新闻经常出现,像我这样独自在外的女生更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不过,我也算是半个离家出走的人了吧。那个家,有也跟没有一样。这几个月来,我也习惯了放学后在街上徘徊的生活。有一天,放学后从教室里出来的时候,我发现外面居然下起了雪——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若是换作爸爸妈妈还在的时候,我一定会惊喜地欢呼。但是现在,根本开心不起来啊。
明天语文老师会抽查课文的背诵,所以我要找个地方继续背课文。我随便找了个台阶坐下,用冻得通红的手从书包里拿出课本,开始背了起来。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背后突然有人对我说:“这里很冷啊,很容易感冒的,要不进屋休息一下?”
我转过头,看见了一个比我大得多的男子。
他对我说:“我是开蛋糕店的,看你坐在外面受冻我也心疼。店里稍微暖和一些,不介意的话请过来吧。”
“但是,我没有钱,什么都买不起。”
“不不,你只要进来坐坐就行,不用买东西。”
虽然我一开始很想拒绝他,但实在是挡不住他的热情,就跟着他进了店。刚进门,就看到糕点柜里摆放着许多造型可爱的蛋糕,心里竟升起了一股暖意。
店长拿了一把椅子,让我坐下,随后与我闲聊:“你这校服是小丘的学生吧?”
“是的。”
“小丘……真是令人感怀啊。对了,你父母呢?”
“他们已经不在人世了。”
“啊?”店长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今年暑假出了车祸,死了。”我补充道。
“啊,抱歉,问了让你难过的问题……”
“没关系。我已经无所谓了。”
“那你现在的监护人呢?他能把你接回家吗?”
“伯伯和伯母,他们很不喜欢我,从来没有关心过我。所以,我不想回家。”
“那……难道你身边就没有别的大人可以帮助你吗?”
“没有。”
店长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从糕点柜里拿出了一个看上去就很贵的蛋糕:“把这个吃了吧,你已经受了很多苦了。”
我立刻摇头:“不,您也要赚钱的。”
“只是一个蛋糕而已,就当我请客了。”
“不用了,谢谢您的好意。现在已经很晚了,我得回家了。”
在我走到门口的时候,店长又说话了:“之后如果还到这边来的话,请到店里坐坐吧,外面冷。”
“好的。”回答完后,我走出了蛋糕店。
隔了一天,晚上离开学校后,我又来到了那家蛋糕店。店长一看见我,就热情地打招呼。这一次,店长问了我关于学校里发生的事情。其实也没什么,无非是接近中考,学习越来越紧张罢了。但是,店长听得倒是很感兴趣。
闲聊完后,店长又像昨天那样,拿出了糕点柜里精美的蛋糕。这一次,我接受了他的好意。
这个小小的蛋糕,大概是我这几个月以来吃过的最美味的食物了吧。奶油和果酱的香甜,简直能将心灵的伤痕治愈。如果爸爸妈妈还活着,他们一定会给我买蛋糕吃的。
店长,应该是个好人吧。有客人光顾的时候,店长都会摆出微笑,尽管那是营业者必需的素质,我却觉得温暖人心。
之后,除了晚上放学外,周末我也会去蛋糕店,久而久之就跟店长熟悉了。精致的蛋糕,我只吃了那一次,之后实在是不好意思再吃那么昂贵的蛋糕。店长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便拿出了一些蛋糕边角料。蛋糕是要用模子刻下形状的,而被切下来的边缘部分就被收集起来,以免浪费。蛋糕边角料吃起来是和普通的蛋糕没有区别的,而且对没什么像样的东西可以吃的我来说,柔软香甜的蛋糕块就是佳肴。
店长经常会坐在椅子上,和我聊天。从闲聊中得知,店长有个女儿,初中上的就是小丘学院。女儿在学校里遭到同学霸凌,老师也一直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态度,因此向父亲求助。然而,店长以为那只是学生间小小的隔阂而已,只是随便应付了女儿,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女儿承受不住压力,跳楼自杀后,店长才追悔莫及。
店长说,他很想念女儿,可她不会再说一句话了。那一瞬,我竟忘了自己是失去父母的人,安慰店长说时间会抚平伤痛。这句话刚说出口,我立刻意识到自己的伤仍然在心的深处作痛。
但是,店长向我道了谢。他告诉我,未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店长说得没错。等我考上了好的大学,找到了工作,就能赚钱养活自己。那时的我,也许可以买一些喜欢的东西,治愈现在的伤痛吧。
老人们常说,人在活着的时候做了足够多的善事,死后就有资格前往极乐世界。极乐世界可以实现任何愿望,无论是物质上的还是精神上的。
“可以的话,真想去一趟极乐世界啊。”年迈的奶奶这么说。闲来无事的时候,奶奶就会和另外几个相熟的老婆婆聊起极乐世界。
但我一直对她们口中的极乐世界不以为然。21世纪的常识告诉我,人死后,就什么都没有了,根本不存在什么极乐世界,那都是人们的幻想。这个传闻的出现,大概也是为了鼓励人们行善吧。
然而,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多年之后,“极乐世界”这个词再次出现在了我的耳边。
自从表哥上了初三后,我们的交流就越来越少。我只能凭借父母的交谈得知表哥的近况:他的学习任务越来越重,每天都有刷不完的题,很晚才能睡觉。一想到几年后我也会过上这样的生活,就觉得好害怕。
在我的了解中,姑姑和姑父都是相当严厉的人,相当看重成绩。整整初三的一年里,表哥会很辛苦吧。
再之后,表哥变得叛逆了——一开始只是偶尔逃课几次,到后来甚至都不上学了。不知为何,行为也变得怪异起来。用我父母的话来说,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但我只能从父母的口中听闻,不知道表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终于有一天,表哥出事了。那一天,父母回来得比往常晚得多,神情也非常凝重。当我前去询问时,他们也给出了回答:我的表哥被送进了戒毒所。
跟随父母去姑姑和姑父家慰问的时候,我发现了表哥的一本黑色的笔记簿。里面的内容称不上是日记,大概只是他的随笔。表哥从初二就开始吸毒了,在笔记簿中,他提到,吸食了白色的粉末后,他看到了“极乐世界”。白色的粉末,正是通往“极乐世界”的钥匙。“极乐世界”没有繁重的学业,无论什么愿望都能实现,就连精神也像是被洗涤一样。如果没有那么一个“极乐世界”供他躲避的话,光是维持呼吸都会成为一种困难。
表哥大概也是在年幼时听了老人们的谈话,了解到了“极乐世界”。我能想象,通过那种危险的药物,他真的看见了极乐世界。或许是因为承受不住学习的巨大压力,表哥将虚假的极乐世界当成了精神的依托。可是以这种方式进入极乐世界,最终只会走向崩坏。
后面的随笔,字迹变得越来越杂乱,那便是药物的作用。最后的几条随笔,已经完全看不出来写的是什么了。
虽然学校有向我们科普吸毒的危害,但我从未想过,吸毒者会出现在自己身边。自从表哥被关进戒毒所之后,姑姑家里就像是变了个样。那段时间,姑姑越来越落魄,完全看不到以前充满精神的样子。但是,希望还是有的。
两年后,表哥从戒毒所里出来了。我的父母告诉我,表哥一见到姑姑和姑父,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哭着说自己对不起爹妈,发誓以后再也不会沾一点毒。我和姑姑一样,坚信表哥会改过自新,所以不知道那时父母为什么皱眉叹气。
表哥出来不到一年的时间,竟再次吸上了毒,甚至为了得到购买毒品的钱而去抢劫。之后,表哥也理所当然地再次被抓了起来。而这一次,姑姑自杀了。
我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是不敢相信这是现实的。这种不真实感的来源,大概是没有亲眼见证这一切吧,整个事件,我都是从父母口中听说的。但是,我可以想象到姑姑自杀前的绝望——自己视为寄托的儿子,走上了一条错误的道路。之前出现的虚假的希望,更是增大了落差感。无法接受这一切的姑姑,选择离开人世。至少在我看来,这个家庭的悲剧就是这么一回事。
之后表哥和姑父究竟怎么样了,我也不知道。自从表哥出事后,父母就有意和他们家减少联系。到后来,我已经无法从父母的谈话中得到相关消息了。
整个事件对我最大的启示就是,不要去碰毒品,即使有所谓的极乐世界的诱惑。
这一日,本该与往日一样,持续着平和的日常。然而,一切转折于一个偶然的发问。
我伫立在女神的庭院中,仰望着那棵树——美德之树。这棵树也好,矢车菊的花海也好,都承载着重要的回忆。
女神的神力来源,是一个名为“天启”的巨大的能量体。虽然能够源源不断地为女神提供神力,但其本身的存在也相当不稳定,随时有失控的风险,甚至有可能将整个人类文明推向灭亡。女神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在接管人类之初,就与我和另一个天使——梅塔德隆商议,解决这个问题。最终,我们在女神的庭院选择了一棵万年老树,将天启的力量封印在了其中,保持一种相对稳定的状态。因为天启的神力,那棵树也开始焕发青春,并且开出了各种各样的花。女神和梅塔都在惊叹这美丽的景象,只有我感到不安:树上盛开的花,有罂粟、依米花、杜鹃花、丁香、樱花、月见草、百枝莲……都是我曾见过的神少女的神力之花。
能够保存前世记忆的我知道,每个神少女都有各自的神力之花,并且神力之花是固定的,不会随着轮回而改变。除了这些认识的神少女的神力之花以外,树上也有我过去从未见过的花。树上盛开的这些花,在向我昭示着什么。可是这份不安,我无法向任何人倾诉。女神和梅塔,都没有前世的记忆,自然对神少女的事情一无所知。
好在,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平和的。女神崇尚美德,便将这棵树命名为“美德之树”。女神一挥手,发动了天启的力量,美德之树周边的大地上就撒下了种子,发芽,开花,无数矢车菊将女神的庭院装点成靛蓝的天堂。
我记得,女神的神力之花就是矢车菊。在之前的世界中,她并不是女神,而是普通的神少女。在这一次成为了神明,中间的缘由我亦不知。
矢车菊的花田,是女神的庭院,是我们三人的圣地。我们在蓝色的花海中立下誓言:尽自己的责任,维护世界的安定。
女神说,这片庭院只有矢车菊,未免太过自私。于是,她挑选了一片空地,种下了一棵白藤,周围的大地盛开着高雪轮——分别是我和梅塔的神力之花。这片庭院,是我们友情的证明。在那一瞬间,我真的产生了这份平和能永远维持的错觉。直至今天,梅塔将我从美梦中惊醒。
距离庭院的建立,究竟过了多久呢?中间那段时间,一直是我们做着各自的工作,如同誓言那样,维持世界的稳定。今天夜晚,我和梅塔来到庭院休息。本来不该发生什么的,但是,梅塔却对这片始终笼罩在我们头顶的星空产生了疑问:“这片天空,真的是我们能够抵达的尽头吗?天空的外侧,存在着什么呢?”
对于这样的疑问,我只能以沉默回应。梅塔,你想探知世界的奥秘么?那可是很危险的。在以往的世界中,探寻世界的真相之人,往往会付出代价——毁灭的代价。无论哪个世界,都存在着这样的诅咒。
见我没有回应,梅塔便继续说了下去:“难道,是别的世界吗?会不会我们这个世界,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生态球,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被外界的观测并干涉着?”
我对梅塔的话感到恐惧。
并不是对话语的内容恐惧,而是因她会说出这样的话而恐惧。
她不该知道这些的。因为上一个世界的她,试图得到超越世界的知识,结果招致了世界的毁灭。转世到这个世界的她,是没有前世的记忆的。不过,神少女在转世中,保留了极少的记忆残痕,也是普遍的现象,凭借那些残像,她终归还是摸着线索,重蹈覆辙了么?
梅塔眼中存在的,已不是最初的单纯,而是在曾经世界中不止一次出现的,叛逆。
“桑达,我不知道这话该不该说。总觉得,我似乎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人,就连我自己都无法原谅将那人忘却这件事。可是,无论如何回忆,连那个人的轮廓都回想不起来。”梅塔抬起头来,直视着我,“桑达,你知道些什么吗?”
一种强烈的预感浮现在心头——有什么开始崩坏了。
我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要发生吗?
“听着,梅塔,不要忘记我们三人立下的誓言——维持世界的稳定。不要有那些多余的想法,维持现状是最好的决定。”这是我第一次以严厉的口吻对梅塔说话。
梅塔,求你不要再前进了,一旦跨越那条界限,一切都会变得无法挽回。
“唔……好吧。”梅塔皱着眉头,还是答应了我。但是,仅仅是这样,事情就会结束吗?
绝不。
在事态进一步恶化之前,我必须做出些什么。
梅塔离开庭院后,我就向着美德之树走去。至少,天启的力量或许可以帮上我的忙。
我感受到了。美德之树的花朵上,散发着不同神少女的神力。但是,存在于美德之树上的神力,是很难被使用的。
于是,我展开了足以将美德之树包围的巨大的翅膀。我要用神力,将这些花投放到人间。
成功了。这些花朵逐渐脱离树枝,向着更高的天空飞去,直至离开我的视野。等这些花朵全部落下,就会出现神少女了吧。
紧接着,我来到了女神的居所——象牙塔。
“怎么了,我的朋友,桑达维丰?”女神用温和的微笑迎接我。
可我却无法用笑容回应:“如果有一天,我和梅塔德隆都不在了,仅凭你一人一定是无法兼顾管理人类和维持世界稳定的工作的。但是也有对策。你可以在人间寻找拥有潜力爆发出神力的女性,让她们辅佐你的工作。虽然这样的人的神力没有我们那么强,但是数量足够多,不用担心。”
“桑达维丰,你……为什么突然要跟我说这些事?”女神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用悲伤的眼神看着我,“难道说,你们……很快就要不在了吗?但是至少,请告诉我缘由。”
“不,那只是最糟糕的一种设想而已。至少目前,我们还没有献身的必要。但居安思危还是有必要的。”
尽管我这么说了,女神仍然放心不下。其实就连我自己也是,根本放心不下来。只是觉得,如果梅塔德隆真的引发了这个世界的灾难的话,至少……女神和她的人类不应该被牵扯进来。
简单地和女神聊了几句之后,我就离开了象牙塔。看来,这个世界已经开始变动了,我也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享受安稳。但我仍有侥幸心理:希望梅塔德隆就此止步,让一切回到正轨。但我自己也知道,那只不过是我的异想天开。我很了解梅塔德隆,她在每个世界,都是个固执的孩子。那份固执,会让本性善良的她披上叛逆的外衣。照这样下去,这个世界也会和之前的世界一样,一步步走向毁灭吧。而我,早就无所谓了。见证过无数世界的毁灭,自然也不会对这么一个持续时间不算长的世界感到遗憾。等世界毁灭后,又会迎来轮回,转生到新的世界。在这个世界的关系和经历全部归零,也是没办法的事。所以没关系,哪怕世界毁灭了,我也不会太难过。就算轮回有可能被打破,也绝对不会是这一次。
故事发生在我五岁的时候——一天,父母原本是要带着我坐电车的。那是我年龄还小,再加上时间久远,父母坐电车的原因,还有他们的目的地,我都已经不记得了。我唯一记得的,是那天晚上,发生的震惊全国的案件。
从后续的报导中我得知,案发时间是十点多。对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那真的已经很晚了。那时的我正被父亲背着,陷入了睡眠。当我被惊醒的时候,只能听见无情的枪声,以及恐惧而无助的求救声。我仍处于迷糊的状态,可是突然之间,一抹腥红的鲜血在我面前飞过。刺眼的颜色,唤醒了基因中的恐惧。在那一刻,我立刻察觉到了周围的危险,而我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父亲把我送到安全的地方后,就倒下了。在那之后,他再也没起来过。母亲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和我们走散了,总之我也在没见到过母亲。
太阳升起后,一则恐怖袭击案件传遍了全日本的网络。几个戴着口罩的歹徒,拿着自制的枪支,在电车站无差别扫射,造成多人伤亡。为了悼念死者,连首相都亲自出面,看来这个案件引发了不小的轰动呢。
而我,也失去了父母。我的父母都是独生子女,而祖父祖母在不久前病逝,外祖父外祖母也难以抚养一个孩子。最终,我被送到了另一个城市,来到了稻寻家。
稻寻家多年都是农户,即使是现在,也有自己的耕地。在科技发达的今天,大多数农活都是机器完成的。稻寻家的奶奶很慈祥,她就像对待自己真正的孩子一样抚养我。我知道自己并不是这一家的人,只是寄人篱下,所以就会不自觉地表现出谦卑的样子,主动领一些家务做,即使奶奶总会客气地说不需要。自从父母去世后,稻寻奶奶就是我最亲的人。在她眼里,我永远都是一个可以撒娇的孩子。闲下来的时候,稻寻奶奶常常带我出去玩。只恨在我来到这里几年后,稻寻奶奶就因为乳腺癌去世了。
在稻寻家,我认识了他们的孩子——稻寻知鸟,年龄比我稍微小一些。她的地位自然是比我高的,我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我多多少少都会让着她。
小时候和知鸟发生的事情中,印象最深的就是知鸟偷喝做菜用的黄酒。作为小孩子的知鸟,对酒的味道竟没有太大的排斥,尝了一小口后,又喝了一大口。知鸟喝了这两口后,还问我要不要也尝一尝。我当然是拒绝了。当然,也替知鸟保守了这个秘密。
之后,在我上小学五年级的某一天,在校门口就发现已经等候着我的知鸟。她告诉我,自己写了一个故事的开头,还把那张写着幼稚字迹的纸给我看。
知鸟写下的,是一个关于知更鸟的故事。她还说,希望和我以接龙的形式写完这个故事。
一开始只是以“我们之间的一种游戏”来对待这个故事接龙的,结果写出来的故事比我预想的长得多。知鸟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于是尽力将故事引向结局。写完这个故事的时候,我们还是很有成就感的,尽管这个由两个孩子写出来的故事相当幼稚。
在稻寻家生活的日子像是一颗麦芽糖,不像砂糖那样以甜蜜作为冲击,而是用爽口的感觉令人回味。不知不觉,童年失去父母的伤痛也在逐渐治愈。而我和知鸟,也建立了相当深厚的友情。
但我和知鸟,终究不是一样的人。随着时间的推移,知鸟长成了那样的人:成熟中带着一丝张扬,稳重中带着一丝随性。她跟井莲的同学相处得挺好的,也常常被评价为“有大人的感觉”。而我在过去就是个寄人篱下的孩子,不需要那些向外的枝蔓。我应保持的,是作为执事的稳重。所以我报考了杜大附——在我看来是全市最优秀的学校。雨渡的成绩虽然是第一,但那里的学风已经几近扭曲,简直要将人的本能都舍去,给学习让路。附中虽然管理也比较严格,但更多的是学生的自觉。这里才是最适合我的。在附中度过的两年时光,也证明了这一点。
只是在高三那年,我无意间翻到了我和知鸟儿时写的故事,便不禁感慨:我们已经走上不同的道路了。尽管如此,却仍能保持着亲密的关系。虽然我是故事的编写者之一,但故事的内容,我已经忘记了绝大多数,仅留下些许模糊的印象。对现在的我而言,这个故事就跟从未读过没有区别。只是读了这个故事,那些被遗忘的角色和情节又被捡了起来。我也忍不住为自己和知鸟小时候那幼稚的想法而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