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离开了,因为有人要让她成为那美丽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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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无比地向往着布莱尔庄园,既不是因为精致的景观,也不是因为豪华的建筑。那里有着蒙巴顿伯爵举世无双的藏品,她有着优雅的身姿,与众不同的美丽,是人鱼中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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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1年,杰森·哈顿和父兄一同受邀前往布莱尔庄园,他们坐在马车里在庄园的大门口等待佣人确认他们的邀请函,佣人带着白色手套的手指翻开折叠着的黑色硬纸,落款处蒙巴顿伯爵的签名在太阳下反射出金色的光,他点点头示意门童为这几位远道而来的客人打开大门。
“欢迎你们的到来,客人们。”
阳光在杰森的腿上随着马车的移动逐渐改变角度,他的双手不安的紧握成拳放在腿上,这一切有些模糊,或许是因为他的眼镜从鼻梁上滑了下来。
“杰森!”
父亲的声音让他猛地抬起头来,眼镜被他的动作推着向上升起因为惯性腾空,当落在他的鼻梁上时因为汗水眼镜鼻托的位置变得有些歪斜,而他的父亲皱着眉头无声地表达了对这些的不满。
“你应该更自信些,”他的肩膀被坐在旁边的兄长拍了拍,“高兴些,我们要去看的东西可不得了。”
他推了推镜框点点头本想下意识地把头低回去,但父亲严厉的视线和他交错的一瞬他马上触电似的抬头挺胸起来。
蒙巴顿伯爵亲自在城堡的门口接待了他们。
“欢迎你们的到来,”蒙巴顿伸出手,老哈顿走上前去同他握手,“希望你们能在这儿度过一个愉快的下午。”
穿过为了迎接宾客敞开着的沉重大门,蒙巴顿一家三口的画像就在楼梯的墙壁上正对着客人们,不同于眼前和蔼的蒙巴顿伯爵,画上的男人神色威严,他用凌厉的目光审视着每一个来到这里的客人。很快杰森就从他身上挪开了自己的目光,那让他想起老哈顿的画像,这些男人的严酷简直如出一辙。
但从他移开的视线的角落里一抹红色一闪而过,“杰森,你在发什么呆,”他猛地回过神来,所有人正在注视着他,老哈顿一如既往地用他那不快的眼神看着自己,“你要让我们等你到什么时候?”
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将那抹红色咽回心里,“对不起,父亲。”父亲的皮鞋总是锃亮而一尘不染的,他也从不让自己的儿子们变得邋里邋遢,所以他和哥哥的鞋子也是一样的干净。
气氛变得沉重而尴尬,“哈哈,公子还年轻呢,日后会长大的。”蒙哈顿伯爵出来打了个圆场,作为这次鉴赏会的主办人这显然不是他想要的气氛,好在他的努力有了成效。
“让您见笑了。”老哈顿的神情缓和了一些,他和蒙巴顿走在一起,而兄长则和杰森走在一起。他的肩膀仍旧被拍了拍,但这次他只是无声地接受了这宽慰。
这场小小的插曲让接下来的娱乐活动和晚餐变得索然无味,伯爵和侯爵及侯爵的继承者相谈甚欢,不被人注意的末子缩在会客室、娱乐室或是其他房间不被人注意的一角里。他们的交谈声从杰森的一边耳朵飘进他的脑袋从他的大脑上不留痕迹地划过再飞出他的另一边耳朵,这一切让他感到折磨。他开始后悔为什么要答应母亲代替二哥陪同父兄前来的请求,他一开始又是因为什么答应母亲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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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不愉快的出访让杰森食欲全无,他拖着不情愿的脚步跟在人们后面几乎要和侍从们站到一起。他们今天看来得住在这儿了,想到明天早上还要遭受这些事他便更加地心烦以至于他甚至没有听见身后侍从的提醒。
“小心!”
突然他的腿被什么东西撞到,但好在侍从及时扶住了他让他没有摔倒,他回过头去看身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双绿色的大眼睛闯入他的视野。
“呃,抱歉。”女孩握住侍从伸来的手往后退了几步,忽的她被前面的男人吸引了注意力,她又挣开侍从的手往前跑去投入蒙巴顿伯爵的怀抱,“爸爸!”
“哦,露比,我告诉过你要小心点。”
看来她就是画像上的那个小孩,蒙巴顿伯爵最心爱的红宝石。那抹红色又在他的脑海中飘过。
“对不起,爸爸,我在玛瑙那里待太久了,我害怕会赶不上晚餐时间,可是我真的太喜欢她了。”
玛瑙……他想起二哥的临行前对他所说的不忿的言语:你可真是好运气,蒙巴顿打造的人鱼的奇迹,那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看到的!
看来这就是他一开始答应母亲的缘由了,为了一睹那奇迹的真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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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那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一切。
“这……这是人鱼?”他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惊扰了这幽静的美丽。人鱼在用整面墙打造成的观赏水箱中安静地沉浮,点缀着珍珠装饰的伞状体遮掩了她的面容,她的双唇的弧度宛若神秘的蒙娜丽莎让人想对当中的奥秘一探究竟,本应是尾巴的下半身变成了卷曲的肢体,它们犹如衣裙上的飘带随着水流飘动,她的动作没有其他人鱼的粗野,她只是如同真正的画像或是其他的艺术品一般平静地接受着人们的观赏。
“她还活着吗?”杰森问道。
“当然了,小公子,我没有理由去杀死一个人鱼,那太不人道了。”
杰森不知道眼前的人鱼是否是人道的产物,但父兄已开始想方设法从伯爵那里探听这奇迹的秘密,他只得如同往常一样做以沉默,一如那默不作声的人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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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纱的窗帘的遮挡下,洒入房间内的月光变得模糊,但杰森在床上翻来覆去的身影清晰可见,这里的床品同他在家的一样高级柔软而舒适,但他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睡。每当他闭上眼睛,露比红色的裙摆便从他的眼前飘过,最后停在那观赏鱼缸前,人鱼朦胧的微笑在他眼前挥之不去。他坐起身长出一口气,他想再去看那人鱼一次。
夜晚的布莱尔庄园不复日间的富丽堂皇,随处可见的金属和矿石的装饰反射出冰冷的光,白色的墙壁在白天被日光晕染成温暖的黄色,现在却是森冷的冰蓝,宛如那深处的水箱……他用没有拿灯的另一只手将睡袍的双襟抓得更紧了些。
观赏室的门没有上锁,露比似乎经常过来,是为了方便女孩吧。现在这里只有他和人鱼,寂静的房间里水中暗流涌动的声音清晰可闻,人鱼仍然同之前一样安静的在水中漂浮。被遮掩的面庞上是迷离的微笑,她卷曲的肢体在水中扭动。她一动不动的正对着他,好像在等待他的窥探。杰森的喉结动了动,他将手里的提灯举过头顶小心翼翼地靠近水箱,鲜为人知的秘密现在向他张开了怀抱,婀娜的身躯上的真相忽然向他涌来——穿透皮肤血肉的细线和钢针,不属于这具躯体的诡异的肢体,永远不会消失的诡异的微笑,他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喊出声来,但是他却后退时绊倒在地毯上,鼻梁上的眼镜掉落在了一旁,巨大的声响让他来不及捡起眼镜便逃也似的连滚带爬地离开了这里。
那之后杰森·哈顿再也没来过布莱尔庄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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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3年,杰森·哈顿收到了蒙哈顿家族葬礼的讯息。他一个人坐在马车上将信纸塞回信封里,今天的天气还算给面子,不然晴空万里的葬礼怎么想都很奇怪。
“感谢您,哈顿侯爵。”蒙哈顿的亲戚们主办了这场葬礼,教堂里坐满了伯爵生前的亲朋好友,他和熟识的人以及葬礼的主办人一一打过招呼,最后剩下坐在第一排的那个女孩,今天她穿的是黑色的衣裙。
他例行公事地半跪在女孩身前打算走过场地说几句安慰的话,但是在他开口之前女孩却唐突地截住了他的话。
“我知道你,”她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奇怪,这让杰森忍不住抬起头看她,那双绿色的双眸和他得到的记忆里的画面相比有些陌生,“你曾在我这儿落了东西,好在它没有被烧坏。”
一双眼镜被放进他的手里。
“拿着吧。”
女孩陌生的微笑和杰森·哈顿剩下的记忆中另一个画面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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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的代价已成过去,现在,她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