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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千山】—
南宋年间,围绕着江湖百家展开的开放型日常养老企,目前一期剧情进行中。
世界观基调可参考金古梁温大师作品,真实系无玄幻。
目前企划主线已更新完毕,进入自由投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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企划印象BGM:
http://y.baidu.com/song/173529?pst=player&fr;=altg_new3||-1
入夜,万籁俱寂。
白日里路遇水匪,虽有惊无险,却令船上伙计惴惴不安,不想光天化日竟也有此遭遇。船过急流,水势减缓,船家寻了一处浅滩停靠,唐贯又里外打点了些银钱压惊,伙计们方才定下神来,淘米做饭,早早歇了。
船舱里外三进,唐礼占了最里一间,晚饭后觉日间有些劳累,便早早歇下;唐贯伺候在一旁。唐珏唐真二人占了中间这进,唐珏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唐真席地而卧,不多时气息渐长。唐珏想起近日所遇,但觉以往行色匆忙,诺大世间只见得一二;本以为身出唐门,对江湖各事已了然于胸,行走江湖定当一帆风顺,然而对江湖事却也只知皮毛。此去临安,诸事未知,面上虽作出副淡定样子,此时静心细想,期待与惶恐混在一处,也说不出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唐珏思来想去,终是有了睡意,正当他浑浑噩噩似睡非睡,忽听舱外窗下一声响动。唐珏立时睁眼,没了睡意。唐真鼾声乍停,随即一切照旧。唐珏伸头看去,见唐真已睁开双眼,只是假作鼾声,二人对视,唐珏向窗户使个颜色,唐真微微颔首,坐起身来,断了鼾声,悄无声息挪到窗下。
唐珏翻身坐起,侧耳细听,只听得江水滔滔,船上鼾声阵阵,窗外又没了动静。唐珏静待片刻,蹑手蹑脚下了床,屏气凝神,凑在窗前。今夜月朗星稀,过了片刻,借着月光,唐珏见窗纸一角从外点破,随后自孔中探进一段黑色小管,吹入一股白烟,香味刺鼻。从味道分辨,约是什么江湖上不入流的迷药熏香,闻之令人昏睡不醒。唐珏屏住呼吸,捂住口鼻,心中好笑:平日里只听说过此等勾当,也只是听来笑笑,不料今天竟有毛贼,放迷药放到了唐门头上。
唐真探手,欲钳住这根小管,唐珏忙按住唐真手臂,又是眨眼,又是歪嘴。唐真心知长孙少爷又起了什么性子,收手后退半步,静观其变。唐珏自怀中掏出粒药丸放于舌下,又递了一粒交与唐真,眼珠不错盯着窗户动静。
不多时,迷烟散尽,小管撤回,过了约莫半盏茶时间,窗缝中伸进一把小刀。小刀在窗缝间来回走了几趟,被插栓挡了去路,便以刀刃使力将插栓一点点拨开。插栓落地,一声轻响,在夜间分外扎耳。小刀立时撤回,再没动静。唐珏耐住性子,只想看看是什么胆大的毛贼,走了大运,今夜撞到自己手里。
过了好一阵子,窗户被打开一条缝,鬼鬼祟祟探进一只手,手握钢刀,左右划动几下,似是探路,见屋内没有动静,探路手正待撤出,唐珏手疾眼快,探右手一把叨住这人手腕,扣住手上脉门,三指较力。舱外窗下哀嚎乍起,钢刀嘡啷落地。唐珏右手加劲,拽住此人腕子,左手跟上攥住小臂,双手往怀中猛带。
窗户大开,窗外摔进一人,一身夜行黑衣,“啊呀”一声面朝下栽在地上。黑衣人单手撑地刚待起身,唐真纵身上前,一脚踏住黑衣人后心,低声喝道:“别动!”
就在此时,窗外突然晃过两条黑影,唐珏大惊,手扣三颗飞蝗石,推窗查看。借月光见远处岸上两条黑影,三晃两晃,隐进岸边蒿草之中,没了身影。
唐珏摇亮火折,点燃烛灯,扯掉黑衣人面上黑巾,借灯光观瞧,见此人腰挎兜囊,中等身量,面上两撇黑胡,扫帚眉下一对漆黑眼珠滴流乱转,约在三十岁上下年纪。唐珏伸手在他兜囊中划拉,掏出些形状古怪的玩意儿,细看不外乎是些溜门撬锁的家伙,熏香蒙汗药之物,还有些他从未见过的东西,不知究竟拿来做什么勾当。
唐珏还待细看,忽听里间舱内唐礼唤他:“珏儿,发生何事?”话音刚落,唐贯举灯推门而出,唐礼紧随其后,身着中衣,肩披外袍。见外间舱内情形,唐礼先是一愣,随后命唐贯去舱外取些捆扎行李的麻绳回来,将黑衣人捆了。唐贯点头称是,自里舱取来裘氅给唐礼披上,再去拿了麻绳回来。唐真抢过麻绳,手蹬脚踹将黑衣人捆成粽子,直勒得此人龇牙咧嘴,哭爹喊娘。
一番折腾下来,船上伙计皆从睡梦中惊醒,各自手持木浆棍棒,长起灯烛火把,衣衫不整睡眼惺忪,呼啦啦冲进四五人,乱糟糟在舱里挤作一团,为首正是刘二。刘二敞着衣服,脚上汲着布鞋,举着截杯口粗细的柴火,带头冲进舱内。见舱内地上横躺一人被五花大绑,不知哪来的心气,跳过来照黑衣人后背便是一柴火,喝道:“小贼!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太岁爷头上动土!也不瞧瞧今天的黄历!你可知道这几位是什么来历?这几位可都是唐门的老爷,你惹了他们,可还要命吗!”
黑衣人听闻唐门二字,连连磕头道:“小人只道是寻常客船,万没胆子惹到唐门头上。还望各位老爷饶过小人性命!”
唐珏冷笑一声,斥道:“你这条命我们要来作甚!”
唐礼摆手道:“罢了,不过是些临水的小贼,待到天亮扭送官府便是。”
黑衣人跪爬几步,哀声求道:“各位老爷高抬贵手,便饶了小人这回罢!小人平日里也不过做些个谋财的腌臜勾当,从来不曾害人性命。今夜本也道这天黑路远,何苦做这一桩吃力不讨好的买卖,只是那人说,小的只管用迷香迷晕了船上诸位,便给小人三两银钱,其余事情便不干小人的事!小人家中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个娃娃,还望各位老爷行行好,莫要将小人送去官府……”
唐珏道:“慢着,你方才说今夜另有人付你银两?是何人主使?你若如实讲来,或许饶你这次。”
黑衣人忙道:“小的姓杨,以前和人学手艺时排行在五,都称我杨老五,平日也就做些下作的们道。今日晌午过后有人找上门来,说有个好赚的买卖,小人也从未见过那人,只听别人称他……”
舱内众人皆凝神细听,就待这人说出主使。突然“嗖”地一声,窗外一支袖箭,正中杨老五颈嗓咽喉。杨老五双眼一翻,立时没了气。
众人一阵大乱,船家伙计哪里见过这等景象,吓得扔下棍棒,挤出舱门,四散乱逃。唐珏纵身踢破窗棂,跃身窗外,唐真紧随其后。月光下二人影绰绰见一黑影,几起几落,顺水边芦苇从向南而去。
唐珏压身提气,二人施展轻功,紧随其后。唐珏自诩轻功不俗,同辈人中也属佼佼者,这黑影却始终飘在数丈开外,任唐珏脚下加紧,也未曾拉近分毫。唐珏不由心中暗叹,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日后行走江湖,切不可自大狂妄,需多加留神。
拐过一片滩头,前方行至一片树林,黑影三晃两晃,不见踪迹。四下无人,只听江风阵阵,唐珏叫声不好,莫不是中了贼人调虎离山之计!唐真方才赶到,唐珏顾不得多说,转身顺来时路急行便走。
唐家族中高手众多,下人也多会些拳脚,但此番出门仅带几名寻常侍从,若遇有心人只怕难以防备。今夜不知何人兴风作浪,先杀人灭口再调虎离山,自己一时情急,竟是着了道。此时舱内仅有唐礼和下人,若在此时再起波澜,唐礼不善武功,只怕会有性命之忧。
唐珏脚下加紧,心急如焚,远远只见江畔船头一盏孤灯,仅如米粒大小,夜色中忽明忽暗,恨不得肋生双翅,瞬间飞回船上才好。
正在此时,唐珏借船头灯笼,忽见黑影在船边一晃,随即消失不见,顿时心中一翻个。唐珏离船尚有二三十丈,当下提气运功,将唐真甩在身后,三两步纵上泊船,直奔舱门,忽听舱内一阵响动,似是桌椅翻倒,登时怒从心头起,掌中扣了三枚银针,飞起一脚,破门而入。
舱内烛火已灭,窗户大开,借月光观瞧,一人黑衣蒙面,擎刀在手,正被唐贯拦腰死死抱住,二人缠斗到一处。
唐珏疾声唤道:“三叔?!”
话音未落,听舱内角落唐礼答道:“珏儿,快将歹人拿下!”
黑衣人见状,双掌猛击唐贯后背,唐贯闷哼一声,双臂松开,向后踉跄几步。黑衣人就势向前,一脚踹开唐贯,抖钢刀直奔唐礼。唐珏怒喝一声,纵身上前,抖腕甩出三枚银针,直奔黑衣人面门。
黑衣人忽见几点寒星,不及挥摆钢刀招架,矮身躲过唐珏银针。他见势不好,寡不敌众,虚晃几招,抽身便走。唐珏踮步上前,右手面门虚晃一掌,腿下横扫黑衣人脚踝。黑衣人腾空跃起,唐珏一腿走空,左手又打出三枚银针,同时奔黑衣人颈嗓和前胸大穴。黑衣人空中无处闪躲,情急之下拧腰转身,堪堪躲过两枚银针,第三枚银针钉入肩膀。唐珏虽手快针疾,无奈银针细小,唐珏针上又从不淬毒,黑衣人只是闷哼一声,身形略微沉滞,调转方向直奔窗口。
唐珏惊呼道:“莫让他跑了!”
话音未落,唐真自窗口一跃而入,飞起一脚正踹在黑衣人前心,黑衣人身形一晃,唐真只觉这脚如同踹在石板上一般,不由心中一惊,连忙收腿拧身,探掌直奔黑衣人肩头。黑衣人似是无心缠斗,虚晃两掌,忽地转身,掌挂恶风,劈向唐礼。
舱内狭小,唐礼无处躲闪,唐珏正待上前,唐贯自地上一跃而起,双臂死死钳住黑衣人双腿。黑衣人用力过猛,栽倒在地,二人扭打到一处。唐珏、唐真二人近前,三人合力将黑衣人制住,唐珏点了他两处大穴,又取了条麻绳将他困了,一场风波,方才暂时平息。
唐珏重燃火烛,灯光下见唐贯面色血红,想是争斗所致,又见唐礼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扯下黑衣人蒙面黑巾,仔细观瞧。此人方面阔口,粗眉细眼,左眼下一颗黑痣,年纪约在四十上下,观之并无特色,可谓过目即忘。
唐珏愤愤道:“好个调虎离山的连环计,险些着了道!你是何人,同伙何在?又是受何人指使要伤我三叔姓名?!若是老实说了,便让你死得痛快些。”
黑衣人紧咬牙关,闭口不言,眼珠左右转了转,忽地怪笑两声,颈嗓滚动,圆睁二目。
唐礼一愣,喝道:“不好,这人怕是口中藏毒,捏开他的嘴,莫让他服毒自尽!”
唐珏疾步上前,却还是慢了一步,黑衣人牙关使力,已咬破口中毒囊咽了下去,登时双目一翻,口吐白沫,库嗵一声栽倒在地。
唐珏连道不好,上前查看,见那黑衣人早已没了脉相,魂归天外,便是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这人来得蹊跷,先以毛贼试探,再杀人灭口,后又调虎离山,显是计划周详,怕是奔着唐礼而来,何况方才所追黑影另有其人,此人必有同伙在外,突然自尽,线索全断,若是还有后招可如何是好?
唐珏向唐真怒道:“让你看好!怎就让他咬毒了!”
唐真低头不语,探入黑衣人怀中细细搜索,又解下黑衣人随身之物细细查看。
唐礼咳嗽两声,拉了拉身上裘氅,俯身捏开尸身牙关,借灯光端详片刻,道:“你也不必斥责唐真,这人有备而来,毒囊藏于牙中,咬破毒囊顷刻毙命,大罗神仙也无能为力……唐真,你可有何收获?”
唐真摇头答道:“这人面目寻常,身上衣着兵刃皆无什么特殊之处,没有暗器,也未有书信,除了双手有茧,甚至查看不出什么练功痕迹,可说毫无线索。”
唐礼点头道:“不知是何人主使,但既然做了如此布置,想来也不会留有疏漏。方才你二人与他过招,可看出这人师从何门何派?”
唐珏想了片刻,答道:“这人只是闪躲招架,未曾使出什么招式,使得也只是些粗浅步法,怕是不想留下分毫线索。只是内力似是有些造诣……”
唐礼叹了口气道:“如此说来,是个高手,倒是有些可惜。”
唐珏冷哼一声道:“服毒自尽是便宜了他。”
唐礼道:“既然没大碍,这人也已自尽,便莫要再多想。且将这两具尸首安置一下,明日上岸交由峡州官府,让他们头疼去。船上出了两条人命,怕是也瞒不住,那些船家若要走,便多给些银钱,随他们去罢。”
唐珏问道:“事已如此,三叔可要换艘船?”
唐礼道:“也好,报官后怕是还要耽搁几日,便让唐真随着唐贯去安排吧。”
唐真点头应下,随唐贯将尸首拖出船舱,船家伙计先前四散奔逃,此时已三三两两回到船上,舱外又是一阵大乱。
唐珏又问道:“今夜这事,显是冲着三叔。侄儿见您毫不惊慌,是否心中有数,早料有人要害您性命?”
唐礼笑道:“出门在外行商走动,虽不似闯荡江湖出生入死,但也难免会惹人嫉恨。今夜有次一遭,许是有人不想我去临安。”
唐珏奇道:“腿长在自己身上,三叔想去哪里就去得,关旁人何事?您历来不掺江湖事,又怎会遭人嫉恨?”
唐礼道:“唐门偏安一隅,江淮两地鲜少踏足,素来与江南霹雳堂不睦,最近却忽想与他们做个亲家;加之前阵子与江淮两地有些生意往来,虽不过小打小闹,有心者观之,难免觉得是唐门动了心思,意在江淮,或许还会断了他们的财路。若再细细琢磨一番,没准已然认定,一切幕后推手皆是我这个‘不涉江湖事’的唐家老三。”他径自拨亮烛火,笑道,“唐门中人,说是不涉江湖,又怎么可能真的远离江湖。”
唐珏张了张嘴,似是想问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改问道:“侄儿先前也以为,三叔此次去往江南,是同往日一般,为生意奔波。但方才这番话听着,三叔是没打算做江南的生意?”
唐礼答道:“此次南下,一是有些私事,二是为你联姻之事——如此大事总要有个长辈出面,你爹坐镇唐门,不得远行,你娘又不便抛头露面;数来数去,倒是我这个三叔最是方便。至于生意,江南情势复杂,也不急于这一时。我本不想再给自己找些麻烦,只是我这样想,旁人却未必。”
唐珏急道:“他们一击不中,定会再来。此处离蜀地不远,我这就找人,让他们从邻近再调些人手来,沿路戒备护送!”
唐礼道:“他们一番谋划却未得手,还折了个高手,我们已然警觉,他们也会忌惮三分,路上便不会再有所行动。警醒着些,一切如常便是。若真还有什么门道,怕是要到临安才能得见。此去临安,还有件事……”唐礼略一沉吟,话锋一转问道,“联姻之事,你当真愿意?你可想好,若是不愿,三叔就去帮你同你爹讲,终身大事,切不可儿戏。”
话转得突然,唐珏一怔,奇道:“三叔说笑了,此事乃我爹做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地到了三叔口中却成了儿戏。既是父母之命,我定当遵从,又何来不愿?”
唐礼问道:“雷家女儿年岁尚幼,何况你又怎知日后不会心悦他人?”
唐珏笑道:“饶是我历练尚浅,也知与霹雳堂联姻,与唐门利大于害。既然有益,侄儿便愿意,再无不满。至于日后……我一人之事而已,三叔不必挂怀——三叔问的好生奇怪,怎么好端端地说起这些?”
唐礼半晌无语,末了叹气道:“如此说来,你主意已定,是我想多了。”说罢起身欲往舱内。唐珏伸手要扶,唐礼摆手道:“我不过体寒,并非腿脚不便,用不着搀扶。天色不早,你早些歇了吧。”
唐礼回到内间舱房,不多时熄灯睡下。唐珏全无睡意,索性反手带上舱门,正遇唐真。二人眼神相交,轻手轻脚走上甲板。
唐真压低声音道:“有一事少爷可曾注意?那黑衣人内力不浅,颇有根基,我踢他一脚,没讨到半点便宜。”
唐珏点头道:“但他双掌打在唐贯后背,唐贯面色红润,毫发无伤,着实让人大开眼界。”
唐真道:“想不到三爷身边竟跟着这样的内家高手。看他冲撞阻拦,似乎全无章法,若不是我和黑衣人过了几招,还真不会留意到他。”
唐珏道:“不知那黑衣人是何时进了船舱,你我二人被引开,全靠他拖延相护。我三叔不擅武功,四处行走在外,身边有一二高手倒也不稀奇。”
此时东方见白,船上嘈杂渐息,江畔晨风四起,水汽沁骨,吹得唐珏浑身一抖。
一夜过后,一行人先报官,再换船,林林总总诸事繁多,待到再次登程,已然是四日后了。
上接:http://elfartworld.com/works/185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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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情回放: 田知甚对宝藏的来由进行了一系列的推测,发觉黄龙岛正是星罗宫旧址,而另一边,阿羡等人则依照总会的任务指示,找到了神秘的禁地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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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知甚一行人很快发现,有无证据已毫无意义,因为杀戮已然开始。
他们先是在树林里的撞见天罡斧徐广阳七零八落的尸体,很快又在山谷中发现两名身首异处的紫衣少年,而杀死他们的刀客,也因伤势过重,倒毙在三十步之外。
尽管死人不会说话,但任谁也看得出打斗激烈,而这些紫衣人无疑就是星罗宫的弟子。
卢泰本想掘坑掩埋尸体,以免被野兽啃食,但星罗宫已经开始狙杀分散行动的人,实在不应在此久耽,无奈之下,只得先堆了些石头掩盖,也强过曝尸荒野。
不久后,三人沿着河流来到一处巨大瀑布之下,田知甚眼尖的察觉到,水潭附近的地面留有不少脚印,潭边青石上沾的湿泥痕迹尚新,似乎有几人刚刚来过,卢泰则勇往直前,沿着泥痕于青石上借力纵入瀑布,才发觉其中别有洞天。
原来瀑布后的半山腰隐藏着一处洞穴,置身其中,只觉大小洞穴层叠相套,既互相通透又崎岖难辨,若不留神来路,只怕要兜上十来圈才能走进最里间的四个石室,石室清一色的空空荡荡,除了石桌石凳,唯有壁上凿刻的大片古篆字分外显眼。
田知甚等将山洞摸了个遍,再没有任何特别的发现,只好顺着垂在山壁间的铁链回到地面,走出一段距离后抬首仰望,但见瀑布状若阶梯,从十数丈高的山崖分流而下,于第二阶山石间迸出轻烟白絮,复又至第三阶冲激盘桓,最终在第四阶汇聚成数条玉龙,轰然泄入翠绿的深潭之中,泼溅出白光千点,又于风中化作云雾。
眼前是难得一见的四叠瀑布,又有凉风鼓袖,水气萦身,田知甚心道,若这里不是杀机四伏的黄龙岛,也算是人间奇景,不输于蓬莱十三景的“倾天银雨”。
一番折腾,已近黄昏,卢雁干脆捡柴生火,要烤一烤自带的冷炊饼,填饱叫嚣的肚子,卢泰忙不迭的削了根粗长树枝,自告奋勇的去水潭叉鱼,田知甚无事可忙,只得坐下帮着烤炊饼。
他先从怀里取出一把薄竹刀,在早已经冷透的炊饼上划出几道齐整的口子,接着串上剥去外皮的树枝,在火里翻了十来个转。待冷硬的饼面渐渐蓬松起来,又摸出一个油纸包,取出几个细竹筒,依次撒上调味料。
“你……怎么还带了这么多调味料?还有这刀……田公子平时都是这样吃炊饼的?”卢雁目瞪口呆的看着田知甚有条不紊的撒了好几种调味料,她本想用火烘热就行了!不知是不是饿了的缘故,只觉得原本普通的炊饼,居然散发出肉的香气,连微微鼓起的焦黄饼面也显得分外的诱人。
田知甚眼神专注得连刚才看石洞篆字时都不曾有过,语气却很轻松。“香料本来是烤鱼用的,用来烤炊饼应该也无妨,拿竹刀剖鱼片鱼,可减少铜铁腥气,要是有河鱼又有山鸡,可将鸡肉去骨剁茸,与调味料拌匀烤至五成熟,再塞入鱼腹上火慢烤。这是河鱼的烤法,若是海鱼……”
卢雁听的两眼放光,满心热切道,“既这样,等哥哥回来我们再抓只山鸡好不好!”
田知甚刚要应允,恰巧卢泰嘀嘀咕咕的回来,可惜却是空手而归,“怪事,老大的水潭怎么连小鱼小虾也不见一只?我看还是打野兔来得快。”
田知甚道,“瀑布冲击之力太大,鱼在浅水处如何禁受得住?不过方才见那水潭似是极深,潭深必有大鱼,卢兄尽管去打野物,我去去就回。”
说着他将插着炊饼的树枝塞给卢雁,嘱咐两人烤至两面微焦就可以吃,还不忘掰下一块饼做“鱼饵”,以他钓鱼的功夫,一小块鱼饵也足够了。
但他这一去却没有再回来。
卢泰和卢雁连抓了三只山鸡又放走两只,直等到月上树梢,再也按捺不住,举着火把到水潭边找人,可除却冷清的月色和隆隆水声,潭边没有任何人的踪迹。
卢雁忧愁的看着水面上被割裂的月色,又看了看卢泰,“田公子不会不辞而别的,他定是看到什么不寻常的事,悄悄跟了过去。”
卢泰点头,“要是碰上星罗宫的人那可不妙,我们先把火盖好再往林子那边找找。”
两人嘴上不说,心里却腾起不详的感觉,难道田知甚真的遇到了星罗宫的狙杀?可为什么他不发声示警,是来不及,还是由不得他发声?
田知甚确实来不及示警,确切来说,是压根没想过需要示警。
他在潭边寻了块石头坐下,将袖中藏着的银丝尽数解开,悠闲的将几根水草和鱼饵挂好后一扬手,将银丝勾远远的甩入水潭深处。
平日里,田知甚左右袖中都收着极长的银丝鱼钩,这些东西本就作钓鱼之用,这是他的一大乐趣,偶尔也可做武器使用,以银丝勾的坚韧,足以钓起寻常海鱼,所以田知甚以一种姜太公的心情,闭着眼睛听水声。
他回想着白天看过的石壁刻字,每间石室的墙壁上都有九十字,看起来像是诗句,刻字的人在如此隐蔽的地方留下篆字诗句,应当有其用意,可这些诗句无论横看竖看,甚至以藏头隔字等方法看,都没有太深的含义。
万贤地宫里也有类似的诗,这里的诗句会不会也是一种特殊的谜题?
夜色渐沉,银丝越放越少,连田知甚也觉得,这水潭未免深了一点。
就在这时,银丝“嘣”的一紧,田知甚霍然睁眼,手上已用起缓劲划圈,要耗一耗上钩大鱼的力气,谁料对面拉力愈盛,拼命往潭心猛坠,偏偏这口潭深的出奇,直到无线可放,对面竟力气不衰,僵持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
田知甚一面觉得好笑,一面也被激起了少年人的心气,难道这水潭里还能有龙王不成?
眼见线越崩越紧,只怕就要脱钩,他忽地将银丝在臂上狠绕几圈,一个翻身轻巧的贯入水中,心道既如此有力气,且让你拉着,看能游到几时?
他自恃水性极佳,又可在水下视物,一边收线一边任由自己被拉往潭底,奇怪的是大鱼不往水缓处逃,反倒猛地冲入瀑布,霎时间泡沫翻滚目不视物,上方的水流如有千钧之力压在身上,田知甚突觉手臂上拉力激增,紧接着头部狠撞在石上,脑中一昏,身不由己的被拖入黑暗。
田知甚很快醒来——
他撞昏不过片刻,下意识的在水里保持着闭气的状态,手臂上的拉力也还在,但四周一片黑暗,身体不断撞上的尖锐石头让他不得不清醒,也很快明白了大事不妙,四叠瀑布如此壮观,可见岛上水流丰富,潭底定是连通地下暗河,所以鱼可以顺着暗河水道来去自如,但他是人,即便水性再好,陷入情况不明的暗河很快就会气尽溺毙,他没有选择,必须回到潭底的入口!
田知甚立下决定,就在这时,狭窄的无法转身的水道突然一折,笔直向下漏去!
田知甚只觉得自己也是老天爷网中的鱼,不知被倾入哪家的鱼篓,一片漆黑中摔入更深的水域,接着被猛烈的水流冲过十来个弯,若非一身武功几乎要头破血流,最后狠狠的摔进了一个浅洼,而那条始作俑者早已不知在哪一段就被冲散了。
这里虽有空气,却依然暗无天日,田知甚听了一会儿,猜想这里应该是暗河深处的某个浅滩,他试着摸了摸身后的岩壁,湿漉漉的岩壁上全是大大小小的孔洞,勉强将手伸进其中较大的孔洞,发觉另一边竟是空的,不知对面有些什么。
田知甚一边瞎子摸象一边思考,这条暗河在水潭之下,水潭在山谷之中,黄龙岛位于东海,再深入下去将会通往何处?总不能是龙宫吧……
他自嘲的冷笑一声,心里怒骂星罗宫耗子投胎害人不浅,不但四处打洞,连老窝藏着也千百个洞眼子。火折子都在岸上,这里又没有其他照明之物,光凭摸怎能脱困?即便什么也不顾的大喊大叫,岸上的卢雁和卢泰恐怕也听不见。
突然,他耳朵一动,听到了几乎不可能出现的声音,尽管距离有些远,但隐约像是有人说话。
田知甚忍不住脱口而出,“谁在说话?”
自己的回声很快湮灭在一片水声之中,四周空寂黑暗,这种滋味实在不好受,即便是田知甚也觉得心底有些发毛,他不愿坐以待毙,立即拔出螳螂的刀,对着最大一个孔洞用力挖去!
这里的岩石出奇的脆,几轮挖削下来,原本人头大小的洞,扩成脸盆大小,田知甚再用力挖了几刀,终于觉得合适,收起刀扔了块碎石,听过落地声后,立即钻了出去。
田知甚落地时身法轻捷,几近无声,可他立即觉得不对,因为左边有微弱的风刀掩了过来,更要命的是,右、前、后也有微风以不同的角度挥来!像是黑暗中凭空生出铁打的网笼,要将他一举成擒!
他双膝一跪向后仰倒,左右的兵刃立即落空,紧接着一个鲤鱼打挺弹起身来,前扫胫,后蹬腿,只听前后两声闷哼,有人踉跄而退,田知甚堪堪脱身占据上风,忽闻“噼”的一声快逾闪电的锐响,脖子已被什么尖利带刺的兵刃扫中,痛楚让他身形一滞,就是这瞬间的缓慢,两柄剑已架上后颈,两人似不受黑暗影响,精准的出足踢向田知甚膝弯,“跪下!”
田知甚一足锁住来人一脚,一膝跪压一人足面,黑暗中顿时响起两声吃痛的吸气,但他自己也被剑锋压的几乎抬不起头来。伤口又麻又痒,田知甚仍不忘一哂,“奇也!星罗宫的耗子不但会打洞、会暗箭伤人,还说起人话来!”
只听有人咦了一声,一点幽青的荧光如蛇眼般浮近,两分没好气、五分没奈何、还带着三分固有的笑意开口——
“从来不知耗子会说人话,今日一听,果然好生稀罕哪?”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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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有可无的闲话:
四叠瀑布:《千里江山图》中有一处奇景,就是在现实中从未出现的四叠瀑布,有学者猜测,王希孟是参考了江西庐山的三叠瀑布,也有人认为王希孟是凭想象绘制的,不管怎么说,四叠瀑布也算《千里江山图》的一个地标吧,所以将它写进故事,融为黄龙岛上的瀑布,当年蔡京也许就是通过这个四叠瀑布,最后确认了宝藏点呢!(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怎么还是我!自己都不好意思起来……
本章开始将呈现奇怪角度的黄龙岛……
一大波私设喷涌!
上接:http://elfartworld.com/works/1758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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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情回放: 前往黄龙岛的官船上,发生了疑似星罗宫所为的离奇命案,众人警惕之余不由心思各异,而黄龙岛已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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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两艘官船同时抵达黄龙岛,经由昨日命案,不少人生出共同进退之心,主动找峨眉派商议联合探查,以至于赵盈池分身乏术,连田知甚一大早就下了船也未察觉。
昨夜的雷雨将天空洗的如明镜一般,海天相接,碧色相连,仿佛天地间界限已消。岸边裸露出大片的嶙峋怪石,石头漆黑如墨,沙滩却白如云雪,二者连绵不绝,呈现出罕见的风景。
卢雁站在一块既高且大的礁石下,手搭凉棚张望,“这个岛尽是黑石头白沙子,为什么偏偏叫黄龙岛?”
卢泰前两天晕船,白日间只能闷头大睡,如今双脚踏上实地,顿时精神大振。“傻子,难道叫黄龙就非得有龙不成?取名当然要图个吉利么。”
“谁傻了,既然是讨口彩,怎么不叫金龙黑龙白龙?田公子,你看了那么久——你说——是为什么啊——””卢雁现在觉得,凡事只要问田知甚,总能听到新鲜道理,所以她乐此不疲。
田知甚的声音不负期望的从礁石上方传来,“《淮南子》中有五星之说,东方木也,其兽苍龙,南方火也,其兽朱鸟,西方金也,其兽白虎,北方水也,其兽玄武,中央土也,其兽黄龙。黄龙为五星正中,取名之人许是认为这岛是天地中心。”
田知甚说完轻松的跃下礁石,他四处查看,如今终于有了结论。“这地方让我想起一桩旧事。”
卢雁双眼发亮,比起刚才那些让她如堕云雾的东西,她更乐意听故事。
田知甚讲故事的水平不见得如何高妙,但这个故事胜在本身离奇,即使寥寥数语,也能引人入胜。
“多年前本门有位善卜的前辈,曾在海上偶遇异人,据说对方于观星术上见地独到,两人倾盖如故,不眠不休的畅谈了三个日夜。临别时前辈问其来历,对方不肯多说,只称出身海龙吐云,星辰荟萃之地。这位前辈回岛之后,曾多次演算友人下落,以期来日再会,但卦象始终呈无方无状,不生不死之局。前辈思来想去,认为只有江湖传说中的星罗宫门人才有此能耐,也曾猜想过星罗宫是否就在东海某处,但他既无任何证据,也未再遇见过那个人,最后只剩了这个故事。”
卢雁听的津津有味。“那人要不是有苦衷,为什么不和朋友说明自己的身份?但他又不想欺骗朋友,所以故意说的叫人听不懂,田公子讲这个故事,是不是觉得那位前辈猜的有点道理?”
田知甚淡淡一笑,卢雁目无尘障,轻易就抓住了重点。“要是放在几个月前,我还不会这么想。但现在……”
“今早我在甲板之上,见黄龙岛一头如被斧劈,突生孤崖,另一头平缓无坡,没入海中,岛中山形呈盘龙之象,地势好不寻常,又想到朝廷也是从万贤山庄得到图谱,再配合牵星术才能辨明方位,足见此岛位置异常隐蔽。我于天文星算上所知不多,但这些迹象隐隐与海龙吐云,星辰荟萃之说相合,所以我猜——这里很可能就是星罗宫之所在。”
“这里是星罗宫!”卢泰震惊的跳了起来,“怎么可能?江湖上谁不都知道,朝廷这回召集天下英雄是为了找回前朝宝藏,怎么会找来星罗宫?”
“卢兄既熟知赏善罚恶令,可知朝廷的藏宝图是何来历?”
卢泰努力回想,“好像…是叫千里江山图。”
田知甚颔首,“没错,这幅千里江山图本由蔡京所藏,乃是画师王希孟所绘,宫廷画师听命于朝廷,被授意画一张藏宝图不算什么,蔡京曾为前朝权相,收藏千里江山图也理所当然。既然宝藏本属朝廷,为何指明宝藏方位的图谱会流入万贤地宫,又为何当今朝廷反要借江湖势力取回宝藏?”
卢家兄妹面面相觑,田知甚所说的他们都有所耳闻,可田知甚所想的,他们从未想过。
“为…为什么?”
“只因所谓的前朝宝藏,并非朝廷所藏,而宝藏宫也非朝廷所设。万贤山庄和花家书院被星罗宫渗透多年,而万贤地宫、花家书院、太湖乌龟岛中的构造和机关皆属一脉相承,多半都是星罗宫的手笔,其机关术自成一派,精妙奇诡,无奈之下,朝廷只能借助江湖奇人异士的力量破解机关。”
“你是说……宝藏本来也会是星罗宫的?不不,赏善罚恶令是朝廷为号召武林豪杰护国保家而设,怎么会叫大家来…来抢…”卢雁惊觉自己说的不对,但又不知如何才能说的比田知甚更有道理,跺了跺脚,急中生智道,“一个画师怎么会知道有宝藏?他要是知道哪有宝藏,还做什么画师呀!”
“画师?”田知甚的目光闪了闪,似有所悟。“他也许是个关键人物。卢姑娘,你很聪明。”
“我……很聪明?”卢雁眨了眨眼,情不自禁的笑开了花,已忘记自己本要辩驳什么。
“星罗宫的宝藏只有星罗宫的人才能知道,除去画师的身份,王希孟此名不显于世,他或许会是星罗宫的人,至少,也是和星罗宫有关的人,说不定还是仇人。”
卢泰肃然道,“田兄弟既知道这些,昨日当着大家的面怎地不提?”
“不见黄龙岛真容,一时也想不到这些。”田知甚从怀里抽出一把弯刀,“螳螂曾用这把锯齿短刀使出一招“月照沧海”,这招为峨眉剑招中的精要,而螳螂与萧悦明本就相识,能将萧悦明的独门功夫“凌空剑气”运用自如。赵盈池说的,不全是真相。”他的眼神有一点冷,有一点傲,“卢兄可以视名利如浮云,不代表人人如此想,何况只要宝藏在,这里是星罗宫还是月罗宫,其实无太大区别。”
“要是这里真是星罗宫,岂不是更危险?我们是不是该叫大家别走散?但没有证据,谁也不会相信的。”卢雁在原地转了几圈,认真的苦恼着。“田公子,我们想想办法呀?”
“证据?淬刀之物就是证据。”田知甚转动手腕,弯刀的刀刃在阳光下流过幽幽的碧色,泛出诡丽的光彩。卢家兄妹闻言面色一喜,紧接着又听他道,“螳螂淬刀所用的是一种名为‘碧舌’的稀有海贝,这种海贝对生长环境很挑剔,表面看来,黄龙岛似乎满足条件,可我沿岸看过,却毫无发现。”
这本该是令人失望的消息,卢泰却朗声大笑,“我就知道,兄弟岂会坐视不理!既然是稀罕的东西,没准就藏在岛里,我们再找去!”
在他看来,有了方向就有办法,只要全力去办就能有好结果,至于海贝离开海水能否存活这等小事,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紫衣如蝶,四散奔逃。
岛上本应没有人比他们更熟悉掩盖在藤葛荆棘,奇花异草中的小道,可身后数人飘若鬼魅,踏枝奔行于密林间如入无人之境,逃的最远的紫衣少年不敢回头,他分明听到了接二连三的倒地声,却恨不得再生七八条腿来逃离噩梦。
陡然一柄黑剑追其背心,紫衣少年惊骇之下扑入一棵大树之后,不料剑穿树干如入豆腐,直迫眼前!
突然,有人伸手搭住他的肩膀向后一拨,少年立即被这股力道翻摔了出去!
“泷泷,死人就不能用了,又是何必呢?”
“谁让他不是我猎的?这些星罗宫的人药力更好,我可不能让啦。”
“也罢了,让我先问他几句话,余下的等会再说可好?”
紫衣少年刚逃过一劫,突然又被人从地上拎了起来,他惊恐的发觉救自己不是别人,正是刚才他们袭击过的黄衫女子,只觉后颈发凉,脊如针刺,面色倏然间已如死灰。
方才他见识过这双润白的手是如何折筋裂骨,她杀起人来就像摘花。
少年当然不会知道,这是撷骨如撷花的撷红手,是一门极难练就又分外狠戾的武功,他只是拼了命的想,如何才能活?
阿羡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个紫衣少年,在他紧紧的闭住嘴唇,打定绝不开口的主意前,右掌疾拍其肋间,只听两声击中皮肉的闷响,左右肋骨各断两根!
突如其来的剧痛已是难捱,跌倒时断骨互刺更是几乎将皮肤顶穿,少年一声惨叫还未出口,阿羡又把人提了起来,朝他微微一笑,再次松开两根手指。
紫衣少年视死如归的坚定顿时土崩瓦解,惊惶大叫,“你想知道什么!”
阿羡将他轻轻挨着树放下,温颜道,“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只不过有个小问题,想劳烦小哥据实回答。这片树林在悬崖之上,前面已无退路,底下就是海水和乱礁,你们为何不逃往岛内,却要往悬崖上跑?让我猜猜看……是有人命令你们守在此处,不得离开是吗?”
紫衣少年本已痛的满头大汗,闻言面色一僵,咬牙切齿道,“是又怎样!外人上岛格杀勿论!”“这个嘛……方才已有领教。星罗宫门下这般有骨气,真也难得,看来你已经想好了。”
少年胆气一寒,颤声道,“想好……什么……”
阿羡直视少年的双眼,仿佛看进他的心里,“瞧你,吓成这副模样,怎会有胆子跳崖呢?底下乱礁密布,即便水性再好,一不留神摔也摔死了。不敢往岛内跑,是因为若被你主人知晓你落荒而逃,一定比摔死更难受。所以,你往悬崖上跑,想是因为还有一线生机,禁地通道就在悬崖之下……我说的是不是有几分道理?”
紫衣少年的嘴唇无意识的抽动了几下,只待大声反驳,阿羡目光一凝,一掌按上胸口。明明隔着衣物,少年只觉膻中穴如遭火炙,刹那间内力不受控制的向外流泻,浑身热血也似被这股力量抽空殆尽,他张嘴想要惊呼,颈骨却发出令人战栗的脆响,一切知觉的到此为止。
江泷泷眼见紫衣少年的头垂了下来,不禁嗔道,“好啊!又来哄骗我!”
阿羡拂了拂衣袖,身不沾尘的起身道,“现在可不是问完了?泷泷,猎物怎能相让呢。”
江泷泷瞪大了一双杏眼,她虽不服气,但阿羡说的没错,采药使之间互为竞争,猎物岂可相让。“你……真和从前一样气人,我再不上当啦。”
围上来的少年中有人讨好道,“小师姐,我留了活的……”
江泷泷朝少年们飞出白眼。“就你多事,不要了!”
阿羡闻言微笑,离开飞镜山三年,这些少年已非原来的那些面孔,但经过这些日子的熟悉,她光听声音也知是谁在说话。
“泷泷的意思当然是以大事为重。”阿羡的声音令人无一处不觉舒畅,“符千,你处事细致,在太湖做的很好,我想善后交于你是最好不过了。”
圆脸可亲的符千眨了眨一双机灵大眼,躬身应道,“是,羡师姐。”
“黄圭素来善辨毒物,刚才星罗宫门人使的毒粉只能由你去辨,最好能知道从何而来,有何其他用途。”
高瘦沉闷的黄圭永远站在末尾,闻言看了阿羡一眼,依旧闷闷的应下。
三个面貌相似的少年连忙道,“羡师姐,那我们呢?”
阿羡一一分派,诸人诚心奉令,他们对江泷泷的顺服源于长时间的亲近,而对不认识的阿羡,他们由最开始的拘谨,很快变得敬服且依赖。
江泷泷静静的看着阿羡,这个人与从前一模一样,一样……一样的。
一个时辰后,阿羡等人另一边绕道下达悬崖,倚仗轻功强行穿过波涛之间的乱礁阵,果然发现了悬崖下端的洞口。洞口离海面不出两丈,若非时逢三十年难得一遇的大退潮,这个平素隐匿在海水之下的洞口,外人将无从察觉。
洞口岩石如犬牙交错,进入后只觉洞壁狭窄幽深,除非向洞中垂下的巨大铁链借力攀爬,否则无法一跃而上。穿过这段几近垂直的通道后,地面逐渐变得平坦,洞顶不断升高,呈现在阿羡等人眼前的是一个开阔的圆形洞穴,而这里面居然有光。
数十道光柱从极高的洞顶射下,浮动着令人目眩的五彩之色,所有人都停住了脚步,情不自禁的眯起了眼。岩壁与地面被精心凿刻出无数花纹,巨大的花纹交错缠绕,呈现出宝光莹润的浓厚紫色,其中有细长而弯曲的金色图腾游走其中,闪动着诱人的色泽,整个洞穴都是这些鲜妍夺目的花纹,铺天盖地的向洞穴中央的石台涌去。
打头的“三吕”已上掠下伏的将整个洞穴迅速摸了一遍——无暗门。
黄圭像蛇一样伸出尖长的舌头,吮吸着无形的空气——无毒。
符千虽陪在阿羡与江泷泷身边,眼睛与耳朵却动个不停。
江泷泷指挥符千站进五色光圈,“觉得怎么样?”
符千站进去张手踢腿了一会儿,发觉并无异样,“小师姐,我看这些小戏法伤不了人。”
江泷泷撇了撇小嘴,“小戏法?那你说说是怎么变的?”
符千嘻嘻一笑,胸有成竹。“我见过富贵人家藏细软的暗室,为防走水不用灯烛照亮,在墙上凿些暗洞,里头装上锃亮的铜镜,将天光引进屋里做灯烛使,这里可不就是这样?”
“好啊,就知道胡说!铜镜要是能照出这些颜色,那我每日间照镜,脸得花成什么模样?”
几人七嘴八舌,阿羡听在耳中,目光在洞顶转了两个来回,已想通五色光的伎俩,只觉得很是有趣。“这星罗宫未免过于阔绰………”
江泷泷惊奇的睨她一眼,和少年们哗啦一下聚拢过来,“你又知道什么了?”
阿羡笑眯眯道,“上好的水精日照则出五色,洞顶确实以符千说的办法引入了天光,妙就妙在多嵌了大块磨平的水精镜,天光照进洞里,便成了这般奇景。”
只不过以她的眼光,也不能断定这些紫色是否源于某种珍贵玉石,但夹杂其中的金色显然是黄金。这里远离陆地,人迹罕至,却以水精做镜,黄金嵌壁,不知花费了多少人力与时间。她见过花家地下厅堂中奇怪的花纹沟槽,虽与这里相比简陋百倍,但看起来同出一源,不知有何特殊用途,或是用于某种仪式?没想到星罗宫看似偏居一隅,从前也曾昌盛一时,不像如今的空旷沉寂。
但如此重要之处,却无人看守,似是废弃已久,早已可有可无。
岩洞的尽头是一面削平的石壁,似乎唯恐有什么破壁而出,壁上钉着碗口粗的铁链,一道又一道的缠绕层叠,几乎看不清底下的模样。
阿羡扬了扬手,手指上已多了一枚青色的指环,她自然不是为了好看才戴上的。
“这里很快就会被海水淹没数日,这枚漳州蛇玉的夜视之光可持续十二个时辰,在它熄灭之前,我们须得带碧舌珠出来。”
石壁后隐隐传来说不清道不明的声响,仿佛无数断舌之人发出不知意味的咿呀,又似乎有人在无尽的深渊里含悲幽咽,一阵又一阵的钻入众人耳中,但所有人不为所动,甚至在听到十二个时辰后洞穴会被海水彻底淹没时,也未有丝毫的犹疑之色。
江泷泷颇为羡慕的看着阿羡手上的指环,她喜欢一切灿烂耀眼的东西,这指环的名目虽未听过,但看也知道是件稀罕的饰物,可阿羡却拿它做莲花漏用。
“哪用得了十二个时辰?我倒想看看,星罗宫还能怎样装神弄鬼呢,大中小吕,你们闪开。”
江泷泷仗剑上前,璇波剑法加上能削金断玉的黑剑,几乎未发出太大声响,十来截铁链已跌落脚边,五名少年毫不费力就推开了那道可供四马并驰的斑驳铁门,一股潮湿幽冷的腥风照面吹来。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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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有可无的闲话:
1.北宋初年杨亿著《杨文公谈苑》曰:嘉州峨嵋山有菩萨石,人多收之。色莹白如玉,如上饶水晶之类,日光射之有五色如佛顶圆光。
菩萨石,千年冰,水精等都是古人对各种水晶的称呼,东海自古多产水晶,早在战国时期,齐国的水晶饰品就很出名,打磨技术不逊色于现代工艺。
2.明代最年轻的状元费宏著《先址形胜制》有云:碧云岩下,有含灵仙子洞天,秉烛以行,明如日月,无幽不显。
碧云岩就在福建漳州,出产一种发光持久的淡青色萤石,可吸引蛇虫,古代夜明珠材料之一,现在还有哦(谁想知道啊!)
一篇闹哄哄的轻松(?)过渡,提前祝大家春节快乐!
在上飞机的前几个小时狂赶……终于赶上了!
深刻体会到以前自己是喜欢刷NPC,现在是连别人的NPC都不放过……
如有OOC,下回一定改!!谢谢慈哥和唐少……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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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情回放:田知甚等人受峨眉派之邀,登上前往东海黄龙岛的官船,
不料遇到许久不见阿羡,阿羡一行前往黄龙岛却是另有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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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廿九.未初一刻
一双手仔细洗净了两只粗瓷茶杯,又将热水缓缓注入茶壶,如果说那润白的手指如兰花尖,那熟练的手势就像风中花枝,不是风吹动花,而是花在风中起舞了。
官船不比客栈,除了少数贵客,茶水一概自取,来厨房索要茶水的人多的是,但从未有人让小杂役感到如此怡然,直到对方端起木盘要走,这个留下看炉子的小杂役终于回过神来,眼巴巴的哀求,“女,女侠!能不能等大家回来再走?只剩小的一人在这,万一水鬼出来怎么办?”
女侠?阿羡对小杂役笑了一笑,眼睛微眯弯出舒服的弧度,“鬼怪都怕火,这里这么多炉子,最是安全不过了,方才见他们将尸体抬走,恐怕不久就是要问话的,你若是想与我一道上去……”
“不用了,小的…小的还得看着火……”小杂役咽了口唾沫,乖乖蹲回灶前,他可不敢再看那死人一眼,哪里还有撞上去的道理。
船上刚刚发生了一桩离奇命案,位于二层的饭厅便做了临时公堂,随船的主事官员姓王,正皱着眉呼喝,“来人哪,随船医官何在?快快传来查验。尔等将事情经过据实说来,若有隐瞒,仔细皮肉受苦!”
一具肌肤干枯发黑,死状恐怖的尸体用担架放在厅中,除了必须当值的船夫,所有使役都已到齐,众人显是被吓破了胆,磕头势如群鸡啄米,七嘴八舌的抢着回答,生怕答晚了大难临头。
“回大人的话,小的刚才下仓库取厨房要用的米粮,谁知一开门就瞧见大木倒在屋里,这不关小的事,是水鬼索命哪!”
“小的是睡大木旁边的周阿虎,昨夜熄灯后,小的感觉他半夜里起身出去,大木这人夜里饿了就喜欢去厨房掏摸些垫肚子的,所以小的不当一回事,没想到他就撞了煞,大人明察啊!”
住在二三层的江湖人早已闻讯赶到,饭厅里站的满满当当,阿羡夹在众人之间,不禁有些无奈,她想回房需穿过饭厅,可惜现在却是不便,眼前一人背插巨斧,如铁塔般立着,正专注于厅中情形,江湖人士不像寻常百姓一般惧怕官府,何况都是应赏罚善恶令之召前来,随船主事官只有传达官家旨意,调度官船等职责,却管不了这些江湖豪杰交头接耳,议论不绝。
“大人!来了!”
王大人精神一振,只见手下拽着个老头磕磕绊绊的小跑而来,老头脸似橘皮,年老龙钟,偏偏一蓬长须漆黑如墨,分明是刻意新染,想要显示自己尚且年轻可用,只是刚才那阵急跑,让他行礼时未免有些气喘吁吁,“下官虞丹丘见过……”
“行了行了,快快验看。”王大人挥挥手示意不用多礼,船上既没仵作,也只能凑合凑合。
虞丹丘走近尸体,隔着衣袖开始把脉,把完左手把右手,渐渐捻须眯眼,来回三趟,才颤巍巍的拱袖道,“禀大人,此人脉搏心跳全无,想是已死啊。”
此话一出,江湖人心中俱骂——废话!
好迂腐的老儿!王大人脸上不悦,“本官难道看不出他已死?叫你来是为看是何死因,再验。”
虞丹丘黄里透着黑的老脸露为难之色,摸索了半天才从硕大的药箱里掏出些银针药粉,在死人身上试来试去。
“禀大人,不见有中毒的迹象,多半是先天不足,病发暴毙。”
某杂役哀声辩驳,“大木身强体壮一顿能吃四大碗,昨天还好好的!”
背板斧的大汉义愤填膺,突然拔步上前暴喝一声,“老眼昏花的东西,什么病会让人一夜之间成这样?休要蒙人!”
虞丹丘吓了一跳,满脸惶惶之色,“壮士此言差矣,老朽年纪虽老,眼却不大花,这人身上既没伤口,也没中毒,不是暴毙……难道是被杀的不成?这可怎么杀得了?还请壮士赐教……”
板斧大汉听他这般说,不禁冷笑,“这船夫一看就是被人用上乘武功打杀,虽然没有明显伤口,其实是内脏破碎而死。”
“这……肺腑要是破碎,怎么肋骨未断一根?”
“你是在怀疑我的判断?听说江湖上有一门摧心掌的功夫,一掌下去骨头不碎,五脏六腑打的稀烂,那才算功夫到家。”
虞丹丘唯唯连声,老而好学,“没想到啊,世上还有这种奇功,这个摧杀心肝的掌法壮士可会?是不是除了打烂内脏,肌肤也会变得如此焦干?”
“你这老儿什么意思!我能会这种残忍功夫吗?”
王大人沉着脸一言不发,若说暴毙那正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死了个船夫罢了,最要紧的是替官家寻宝之事,偏偏这些江湖人不知礼数,在这里大呼小叫,闹的不可收拾。
“听说中摧心掌而死的人,口鼻中隐有淤血,不知这具尸体有没有这种症状?”
人群中突然有人扬声发话,声音甚是清越,背斧大汉脸色一僵,转身看清后笑道,“我说是谁,原来是峨眉派盈眉剑!赵女侠出身名门见多识广,佩服,佩服,尸体的样子太奇怪,以前不曾见过,我也只能猜测而已。”
“唉,这种事岂能猜来做耍……”虞丹丘拈须在旁,念念有声,惹得背斧大汉心中冒火,回头瞪视,他连忙左右看看,见阿羡旁边尚有空隙,含笑稍稍拱手便站进来泯然于众,免得挨上几拳,阿羡也不介怀,目光却向另一边望去——
峨眉派近年来人才辈出,赵盈池名声不小,众人多半听说过她的形貌人品,不禁想听她要说什么,倒没多少人注意她身边的青年和少女,不料那少女胆子奇大,向前走了两步看清楚尸体后惊呼,“啊,这样的死人我见过的!”
背斧大汉斜视着少女,赵盈池就罢了,连个小丫头片子也敢当众驳他的面子?
“哪来的黄毛野丫头,你师长是何人?不先报上名来,在这里胡吹,你见过,你在哪见过?”
卢雁睁大了眼睛,她跟着下来瞧瞧下面为何吵闹,才说了一句话就被人骂了痛处,顿时有些不高兴,心道谁又想天生肤黄发枯呢?“你这大个子好没礼貌,俗话说遇矮不说矮,我是东来派的卢雁,你是谁,也报上名来吧!”
原本凝重的气氛顿时被冲散不少,有些人差点笑出声来,东来派式微已久少有人知,但背斧大汉却是江湖有名的豪杰,天罡斧徐广阳竟被小丫头呼喝叫阵,真是奇也怪哉。
背斧大汉干笑一声,“什么东来派西去派,小丫头净会吹牛,我不和你计较,赶紧退下!”
“奇怪了,你既不知道东来派的大名,怎么不问?我可以慢慢告诉你啊,而且我没有吹牛,这样的死人我在太湖见过,田公子也见过呢。”卢雁一本正经的说完,还不忘抬头朝旁边的青年笑道,“对吧?”
面目清逸的白衫青年看了少女一眼,轻描淡写的应了一声,“嗯。”
徐广阳脸色顿时一黑,若说小丫头口出狂言,那这人简直没有看他半眼。
谁能料到这么个壮硕汉子能有如此轻快的身法?只听卢雁话音还未落下,他的人已快箭般射至青年跟前,嘿声笑道,“你就是她说的田公子?好啊,东来派的高招见识,徐广阳倒要请教。”
听徐广阳话带讥讽,赵盈池心叫不好,徐广阳虽有侠名,但也是出了名的爱面子好吹嘘,她连忙笑着打圆场,“刚才只顾与徐大哥叙话,倒忘了引见,田少侠,这位是天罡斧徐广阳徐大哥,三十六路天罡斧名震江湖,古道热肠人尽皆知。徐大哥,这位田少侠就是在万贤山庄地宫诛杀恶盗螳螂的少年英雄,于本派有恩,于江湖有义,大家今日能同船共济,实在缘分不浅,讨教的事日后再说也不迟啊。”
众人心下大震,所有目光突然集中到田知甚脸上,销声匿迹多年的恶盗螳螂去年被诛杀于万贤山庄地宫可谓惊人消息,但究竟是哪位高人替天行道却几乎无人知晓,没想到是这么个的年轻人!
徐广阳也一脸诧异,重新打量起田知甚,见他只是冷冷的斜眼看着赵盈池,面上毫无骄色,甚至有些不愿被提及,看来这事是真的,差点小觑了这年轻人!
他哪里知道,田知甚之所以瞪视赵盈池,只因诛杀螳螂非他一人之力,偏偏赵盈池尽数推到他头上,赵盈池报以无奈一笑,之前百里烨不愿独占诛杀螳螂的功劳,对田知甚大加夸赏,却不闭口提田知甚出身,她自然不知田知甚出身何处,生怕他名不见经传,难以取信于人,故而早打算要隆重介绍以壮声势,何况她也没有说谎啊?
徐广阳发觉对方是少年英雄,立即将东来派划归为少见于世的名门,嗯,听刚才小丫头说自己是东来派弟子,又对田知甚很是敬重,看来田知甚即便不是东来派的,肯定也大有渊源,再说能诛杀螳螂的高手,何必管什么出身?
“原来是东来派的田少侠,真是年少有为,既然田少侠说见过这样的尸体,就请说出来吧。”
“对啊,大家都是为了尽快找出凶手,少侠若是知道这尸体为何这个模样,还请赐教才是!”
周围的人纷纷开口,满厅闹哄哄的,连王大人也坐不住,要田知甚快些说来,心想若是能江湖事江湖了,那就再好不过。
卢雁见突然间人人对东来派很是敬重,虽明知田知甚不是东来派的,却觉得和他同被划归一派很是高兴,不由抢着开口,“我们在太湖乌龟岛里遇到一帮黑水寨的水匪,不过遇到的时候,他们已是死人啦。那些死人的样子就很像……很像这位。”她指着厅中的尸体,想到什么说什么,“当时我们也说不清是什么缘故,后来才发现乌龟岛里面有一座古墓,这些人死法古怪的很,许是被里面其他毒虫咬了,不过那里的毒虫又怎么到了船上,我就想不通了。啊,当时我还被怪虫子咬了,多亏了……”
田知甚听她将三人归为“我们”,还异想天开的推理起来,再说下去恐怕又要再提解毒的事,到时候旁人问起是何毒何药不免麻烦,即刻打断道,“正如卢姑娘所说,我们虽见过类似的情形,却不能确认死因,黑水寨的水匪和这位船夫也不大可能惹上同一个对头,唯一相同的是,无论太湖宝藏宫或是这条船上的人,多少都与宝藏有关。”
田知甚寥寥数语说的明白,他并不认可毒虫之说,而觉得是人为,一时间满场沉默,诸人心思各异,其实这里不少人都是为宝藏而来,肚里装了不知多少关于宝藏的消息,只是不敢向旁人透露,更不便探讨,显得自己好像过于贪图名利,如今田知甚光明正大的提起,终于有人沉吟半晌后小心开口,“近来江湖传言说宝藏与神秘组织星罗宫有关,万贤山庄的事也是星罗宫下的毒手,少侠既然能深入万贤山庄地宫诛杀螳螂,想必知道更多,刚才听田少侠的意思,是否想说这尸体如此情状,其实是星罗宫下的毒手?难道……星罗宫想要杀光所有寻宝之人?”
田知甚本想说明螳螂功力高深,以他一人之力难以匹敌,但见所有人的脸上眼中无比热切,想听想谈的都是宝藏,心里没来由的有些厌烦,也不愿再多解释,“我并未如此说,不过据我所知,螳螂二人都是星罗宫的人。”
当日在花家书院,花髓当众承认螳螂姐妹与自己都是星罗宫门人,他可是听的一清二楚。
众人一片哗然,赵盈池环视一圈,郑重拱手,“各位,我峨眉派萧悦明萧师叔一向侠肝义胆,岂料被螳螂以奸计击杀,几位年轻弟子也不幸身死,江湖上有些朋友不明缘故,还以为本派对螳螂这等奸邪手下留情,其实当日田公子已亲耳听到螳螂承认杀害我萧师叔,如今又知螳螂是星罗宫门人,可见星罗宫实乃大奸大邪,如今他们竟敢欺上门来,在满船豪杰眼皮底下杀人以示挑衅,我赵盈池绝不容忍,定要为江湖锄奸!”
赵盈池虽为女子,但言词凿凿,掷地有声,霎时间群情激昂,仿佛大敌当前,厅中一片高呼,把星罗宫的凶手找出来!
阿羡眼帘垂低,慢慢退后数步,隐入人群之后,她看的很清楚,赵盈池精明老成,口齿极佳,把田知甚每一句话都化作维护峨眉派名声的有利武器,隐隐有引领群雄之意。而满堂江湖豪杰并不欲追逐真相,只要明确目标,就能同仇敌忾。跪着的船夫杂役虽然惊慌,但听说不是鬼怪吃人,也露出些欣慰之色,唯有田知甚脸色冷淡,卢雁满眼迷茫的看着他,但局面已非田知甚所能控制。
退到众人后头阿羡才发觉,旁边有人阖着眼笼起双袖,竟似站着睡着了,正是那老医官虞丹丘,此时厅内喧杂呐喊,他慢腾腾的睁眼,见阿羡手里端着茶壶等物,客客气气朝她招了招,“好姑娘,请过来,不知他们说到哪了?听的老朽瞌睡来了,口也有些渴,讨杯茶水可否?”
阿羡微微一笑,这人如此也能睡着,倒是彻彻底底的置身事外,当即将木盘放在桌上,给他倒了一杯,又提醒道,“茶已凉透了。”
“无妨无妨,这暑热的天心就容易燥,凉的好啊。”
就在人心浮动之际,忽听有人高宣一声,“阿弥陀佛。”
这声佛号内力充盈,恍若天降甘霖,醒人心脾,所有人不约而同的让开了一条道。
厅外几人联袂而来,当先的两人是圆脸和尚与清瘦道士,若论年纪,这两人加起来几逾百岁,若论相貌,也不见得多么威严,但两人一进来,厅中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也能听见,少林了悟禅师大慈大悲,自二十五岁游走天下,度化九十九名恶贯满盈的恶徒回头向善。武当云阳子嫉恶如仇,曾在十几年前中原正道与共生教之战中,剑斩共生教阎罗护法及教众二十七人,致使共生教实力大损,惨败而逃,光冲着这两位江湖前辈的传说,无人不心生敬意。
圆脸大耳的了悟一团和气,先与王大人见礼,随即微笑道,“方才诸位英雄各抒已见,都颇有道理,老衲有一想法,不知诸位可愿一听?”
诸人见了悟禅师如此谦和,皆回礼道,“愿闻大师高见。”
“老衲其实并无高见,不过上船之前人人都录有名姓,只需请王大人拿出名册,一一对照,就知船上是不是混入了多余之人。若无多余之人……”
“那就每人都说出昨夜酉时到今早做过些什么,谁能证明,说不出来的,先拿下再说。”云阳子翻了个白眼接话,他年轻时嫉恶如仇脾气火爆,几十年过去,遇到不顺眼之事依旧白眼望天,“贫道先说,昨夜向了悟禅师请教棋艺,手谈数局,直到亥时左右才回房歇息,今早又向禅师请教了几局。”
了悟禅师与云阳子是多年棋友,此事人尽皆知,倒是无可怀疑,大家的目光又移到了悟禅师旁边的青年身上,此人紫袍织金,金簪束发,通身的富贵浑然不似江湖侠客,只是神情端肃气度冷峻,他不开口,倒是谁也不敢催上一声。
了悟禅师最是与人方便,含笑合十道,“雷施主,恕老衲一问,不知昨夜施主人在何处?”
雷姓青年转向了悟禅师,微微低头一礼,他身量高挑四肢颀长,即便低头也比旁人高上一截,“昨夜晚辈一直在房中。”说完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漠然姿态。
这就说完了?旁人还未来得及表露出不满,紧接着听到有人一笑,“昨夜雷兄与齐公子相谈甚欢,在下也有幸得闻妙语,齐公子,你说是吗?”
众人这才发觉,离青年一步之外还立着个俊俏的绿袍公子,折扇轻摇间笑意盈盈,让人见之亲切。青年闻声微微侧头,注视着俊俏公子,似在等他继续说下去,俊俏公子却扬起嘴角,不再多言,连折扇坠着的金丝穗子都摇的不疾不徐。
人群里被点名提及的“齐公子”一愣,倒是回答的干脆,看起来心情颇佳,“是啊,我与雷公子,连公子二位秉烛长谈直到亥时,实在尽兴。”
临安本地的江湖人已忍不住悄声向旁人道,“那穿紫的是江南霹雳堂的长公子雷慈。”
一些江湖人登时露出了不屑的神色,“霹雳堂啊,啧啧。”
别人或许不知,王大人却知道这齐公子名为齐兴言,本人官职虽不大,背后却有大靠山,他都这么说了,还有什么可问?这些名门大派武艺奇高不说,像江南霹雳堂这种与朝官往来密切的,他这等小官更是惹不起的。当即说了几句场面话,送走了这些上房贵客,又差人拿来名册,召集剩下的江湖散人依次问话一一笔录,直忙到入夜也未见头绪,凶手更无从抓起,当真是夜不能寐,辗转反侧,只听得半夜里雷声轰隆,感觉船在风浪中飘摇,王大人那颗官场求取之心亦如雨打梧桐,萧瑟而灰暗。
一夜风雨不歇,不知有多少人,为了多少原由而不能成眠,直到黑夜渐逝,海中升起一团黄云,天空仿佛泼了重彩似的晕染出万丈柔光,一座笼在层层浓雾中的岛屿,缓缓揭开了它的面纱。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阿犁这一晚睡的很不安稳,她做了个噩梦,瞧见自己的几个阿叔满身鲜血地倒在自己面前,听得到着到他们因出血而痛苦的呻吟声。
于是她被吓醒了,一睁眼瞧见打窗户照进来的月光,她清醒了会起身才发现阿李不在竹床上睡觉,听到外面有动静,她打开门瞧见阿李站在水缸边。
“阿李,”她喊了一声。
阿李没开口,手抹了一把脸回头看阿犁。
“你做什么呢?晚上不睡觉。”
“……太热了,睡不着,出来洗把脸。”阿李甩了甩手上水珠子。
阿犁笑她:“你洗脸更清醒,怕是更睡不着了。”
阿李没说什么,两人回到屋里躺下,进门时阿李回头瞥了一眼水缸。
“你怎么了?”阿犁回头看到阿李的行为。
阿李摇摇头:“没什么。”
两人各自躺回竹床上,阿犁却一时无法睡着,便试着轻轻喊:“阿李,你睡着了吗?”
“怎么?”
“是不是今晚上比昨晚还热?”
“蚊子也多,先前我就是被蚊子吵醒的。”
“驱蚊香怕是已经烧完了,我再加一点吧。”阿犁说着要起身。
“我来吧,我离得近。”阿李先起身往鼎里加了一些驱蚊香后又躺下。
“哎哎,明明你是客人,还麻烦你来做事……”虽然月光昏暗,阿犁还是冲着阿李的身影赔笑。
“你客气什么,我采药迷了路,要不是……你收留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办。”阿李重新躺回竹床上。
“你才是不用这么客气——我阿弟和阿爸上个月去别的寨子了还没回来,几个阿叔前几日也过去了,这几天这里就我和几个年纪大的阿叔阿婶了,还好你因为采药路过,要不然我这几天可要无聊死了!”
“我明天也要下山了。”
“别,唉,你都还没见过我阿爸和阿弟呢,他们就要回来了!多留些日子嘛!”
“都在你这里住了两日了,再不下山,怕我阿爹担心。”
“说的也是,唉,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到你!”
“说不准呢……不过我常常来采药,也可以来找你玩……”阿李声音渐渐变小,似乎要睡着了。
“……也不知道我阿爸会不会让你进来了……我们寨子平时不准留人的……因为……”阿犁的声音也渐渐变弱,过一会变成了平稳的呼吸声。
阿李坐起身,全无刚才睡意朦胧的样子。她确认阿犁是真睡熟了,才到院里的水缸下摸出一把剑,剑柄上沾了些水缸下的青苔,而剑身上全是尚未洗净的鲜血。
她抄出一些水缸里的水将剑身洗净后,又带着剑来到小院外面。小院外的篱笆墙边躺着两个她刚刚杀死的人。她晚饭在酒里下足了蒙汗药,除了没喝酒的阿犁其他人都喝了,不曾想寨子里外出的人居然半夜回来了,若不是刚刚她反应迅速,怕是要被阿犁撞见,看来睡前下的迷魂香量不够,方才又加了些,足够阿犁睡到天亮了……虽然阿犁多半看不到天亮了。
阿李看了看天,提剑继续先前未做完的事。这个寨子很小,连上阿犁家一共五户人家,而且只剩下些老弱妇孺,这次倒是顺利,每个人都在睡梦中被她一剑毙命,下了药的酒还没喝完,就统统当做燃料浇在尸体上。
望着渐渐烧起来的四个院子,阿李想到唯一剩下的阿犁,心中有些犹豫,想了想还是先去拿东西,这次主要的目的就是拿走太岁蛊,杀光炼制太岁蛊的人,而太岁蛊的炼制应该是在寨子后面的山洞中。
她刚走到山洞口,却没想到阿犁竟然站在山洞门口等着她,而且她已经梳洗穿好,长发也高高盘起。阿犁身后是一扇锁死的黑门。
“阿李……你?”
阿李讶异,迷香竟然没起效。
“我瞧见你往蚊香里加东西了。”阿犁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我的香包里有醒神药。”
阿李没有开口再说什么,提着剑向她走过来。
“那两个阿叔…………是你杀的?”阿犁拿出苗刀,手却微微发抖。
“是。”阿李饶过她,去看那道被锁起来的黑门。
“你……”
“你们寨子里的人,都是我杀的,火也是我放的。”阿李说着,用剑指着她:“钥匙。”
“你为什么……”阿犁的眼中流出眼泪。
阿李只说了三个字:“太岁蛊。”
“你是因为太岁蛊才…………”阿犁想起阿爹和阿叔离开寨子前对她的嘱咐:千万要保住寨子后面山洞里的东西。
“没有钥匙!你别想拿到钥匙!!!”阿犁冲她砍过去,阿李却只定定站在那里,待阿犁冲到眼前就抬手一剑捅穿了阿犁的胸口。瞧着阿犁的脸,愣了一下,回手抽出剑。她不顾阿犁鲜血喷溅到自己脸上,轻轻拆开从她的盘起的头发,从里面掉出了钥匙。
天渐渐亮起来时,阿李已经下山走了很远,回头看寨子也只看到隐约的火光。她把玩着手里的钥匙,被阿犁死前流泪的情状搅的有些不舒服,想到没有办完义父交给的差事不觉更加烦闷。正要加快脚程,却没想到下山的路上还能遇到人。来人面白发长唇黑,不像是附近的山民,她此刻不想多生事端,正准备装瞧不见加快脚程。不想那人却走过来问她:“上玉泽寨是走这条路吗?”
“……不知道。”
“那这路的前方是哪儿呢?”
“是山上。”
“沿着你走过的路会不会找到我想去的地方呢~?”
“我又怎知阁下想去哪里。”
“你来做什么?”
“采药。”阿李指了指自己的背篓。
“采药?唔~不知有味药你可听说过?”
“我对药理所知不多,恐怕帮不上忙。”
那人突然靠近道:“你身上的味道说你在撒谎呢。”
被来人抢了先手,阿李猝不及防往后一退,竟没甩开他。
“啊……顺着味道我想我大概不会迷路吧。不过为防万一,还是请问你能不能带带路?”阿李暗暗拿出放在背篓底部暗格的刀,这是刚刚阿犁的刀。
“还是说,我已经不需要再找路了?太岁,你可听说过?”
阿李不再开口抬手一刀往那人面上刺过去。那人躲闪的快,过了几招后却渐出错漏,不算难对付,不过这个人看心思……若不是五毒的,只怕是更难缠的共生教,要真是惹上了更麻烦了。她重在脱身,找准机会朝那人丢了一把药灰,急急忙忙向山下退走。
直到了城中,见这人没追上才松口气,她将苗疆山民衣服换回普通衣物才启程返回舒州。
“属下办事不利,未完成义父交代的差事,请义父责罚。”季白萍跪在义父面前,交出钥匙。
“你说的可是真的?”义父并未去接钥匙,只遣开其他人单独问她。
“是。蛊还没完成,炼蛊的山洞已被我锁死,谁去都带不走。”义父这才拿起钥匙,吩咐季白萍退下。
季白萍退出来,瞧见大姐站在门外。季落英看她面色,便未开口。两人一前一后回了季落英的住处后,季落英泡好茶拿给自己妹妹,才开口问她:“你这次去苗疆……”
“……”季白萍看着茶水出了会神,“没留活口。但义父要的东西没拿回来”
“那……?”
“我骗了个无辜的人,杀了她,她……怕是做鬼都不会放过我吧。”
季落英张口想说些什么,却没说出来,只去握住她的手……良久她才道:“这样的事情,也就只能想一想罢。只是你再这么想,以后怕会要了你的命。”
“我知道,我只是……”
“你同我讲了便忘了罢。”季落英指指柳月的院落:“你若是心不顺,去柳儿那吧,她可巴巴念了你两天了。”
“……好。”季白萍向着姐姐指的方向望去,怏怏之色淡去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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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这件事发生在什么时候?
A:七年前的夏天,季白萍当时17岁
Q:阿李就是季白萍吗?
A:是的,她用的假名。
Q:太岁蛊是什么?
A:用太岁炼制的蛊,成功可能成为不死药
Q:义父让她杀光寨子里的人这件事的目的?
A:减少会练太岁蛊的人。
当时有一些共生教的人在附近活动,譬如路上遇到的白无心,可以把锅甩给共生教,挑起五毒教和共生教的争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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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情回放:田知甚等人顺利闯过太湖宝藏宫,田知甚不但如愿捕获
太湖奇鱼“沉水参”,更得刘狸以金钗玉璧相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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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兴十三年.五月二十八
临安.齐云客馆
“烨兄在信中说,让我替他说明一件事,不知是什么事?”
“此事说来话长,这里说话不方便,还请田少侠先上马车,到了地方本派大师姐自会细述详情,三位请。”
一辆马车缓缓从客栈门口离开,驾车的人是个腰横长剑的青年,看他的气质,实在不像奴仆,但偏偏在替人驾车,过了几条街后,青年听着马车内隐隐传出的胡说八道,面上尚能保持着镇定,心里却止不住的叹气。
想不到峨眉派身为当今天下八大门派之一,今日要靠无名小辈挽回名声。
马车内部宽敞,少说也坐得下七八人,青年心中所想的无名小辈田知甚正舒服的坐着,任由另外两人斗嘴。
昨日田知甚等赶回临安,胡三尽见梦中珍馐就在眼前,喜的双目生光,立即要整备鱼宴,田知甚知他遇到稀罕食材便爱吃独食,谢绝了邀请,胡三尽大喜之余另备酒菜招待,席间宾主尽欢,胡三尽对太湖古墓里的宝物兴致盎然,说金钗玉璧皆是东汉古物,若有一日想要出手尽可寻他,散席后又送三人几套剪裁雅致的夏衣,连姑娘家的首饰脂粉也备了一份,颇有交结之意,应允田知甚一个月后必有消息。
此事开头极为难办,结果却相当顺遂,不仅田知甚放下心来,卢家兄妹更是比田知甚还高兴。
卢雁少女心性,一早将新衣首饰穿戴上身,又逼着卢泰换,卢泰老大的不情愿,直说料子太轻袖子太宽衣裳太长云云,直到上了马车,还在和妹妹打商量要换回行囊里的旧衣。
卢泰指着田知甚道,“雁妹,像田兄弟这样的,穿件白衫倒也合适,我穿这个绿的像什么样?”
卢雁小嘴一扁,“那是哥哥的胡子太多才不合适,快把胡子剃啦。”
卢泰护着络腮胡,“剃什么胡子?小孩子家,胡子的好处是体会不到,田兄弟,你说对吧!”
卢雁鼓着脸,“我又不长胡子,怎么体会得来啊?田公子要是也觉得好,怎么没成哥这样,哼,就知道哥半点也不疼我,不说了。”说罢转头撩开车窗帘子,遥遥望见街心一家飞檐绘彩的酒楼前水帘如瀑,咦了一声,“他家门前怎么下雨?”
田知甚望了一眼,“这是“自来雨”。”
卢泰朝田知甚连使眼色,“啊呀!名头有意思,到底是为什么?”
田知甚见他眼色,又道,“此法乃唐时自西域传来,在江南多水之地易于施用,其实引水上檐不算稀罕,只是规模大小会有所不同。”
“这一定是书上说的了,不知道是什么书啊?可惜我不爱看书,不然可得借来瞧一瞧。”
卢泰是为逗引卢雁才随口乱说,田知甚听了不知想到什么,片刻后微微一笑,“是小时候师父说的,说陶师叔在家里挖渠引水,夏天用水车载水上檐,堂内放上风车香花,可以借着水气纳凉品香……”
卢雁忙不迭的转过头来,“你师叔真好玩,他家是不是好多好玩的?田公子去没去过?”
田知甚微一摇头,“没有。不过师父常说,师叔喜欢做些稀奇古怪又无甚大用的事物,像是书房中的自亮灯烛,落座就能奉茶的木猴……”耳边浮现许多听过的故事,像是尘封多时的匣子抖落微尘,露出里头光洁鲜艳的色彩。
他所做之物从不卖与商人,却愿意不收分文散与乡里孩童。
又或嫌家中人多,让仆婢各自回乡,实在没去处的,就让他们留在祖屋,自己带着妻女在山脚下挖塘养鱼,造院种花。
他一向舒和守信,唯有一次固执己见,说什么也要回乡终老,再不谈武功,再不入江湖。
卢泰听罢摇头,“令师叔本事挺多,可惜只躲在家里,要是能做些对苍生有益的事,那不是更好?”
田知甚道,“人各有志,陶师叔是性情中人,听说陶夫人生女后身体孱弱难以出门,师叔就做些机巧玩具珠玉器皿,博夫人一笑,至于身外名利,是全然不顾了。”
卢雁听的入神,痴痴道,“唉,要是他们还在世,真想看看这位陶夫人是怎样好看的美人,让人这么牵肠挂肚……”
说话间只觉马车外人声渐杂,还有快马奔过的声响,卢雁往窗外张了张,上前将车帘掀起一角,“峨眉派的乔大侠,怎么路上多了许多江湖人?”
青年剑客笑道,“大侠不敢当,这里是嘉会门,我们快到了。”
嘉会门外即是钱塘江,马车行驶不久,停在了码头之上,三人下了马车,但见江波浩淼,白鸟行空,两艘官船正泊在岸边,衬的江上渔船如薄叶一般,码头上众多江湖人来来往往,满耳都是幸会久仰之声。十几名腰悬长剑的男女聚在一处,见青年引着田知甚三人过来,一名年纪稍长的女子越众而出,抱拳为礼,“峨眉派赵盈池,幸会田少侠,幸会两位江湖朋友,不知两位如何称呼?”
田知甚不喜说套话,回礼道,“赵姑娘客气。”
“原来是盈眉剑赵女侠!在下东来派卢泰,这是我妹子卢雁,幸会幸会。”
赵盈池为峨眉派年轻一辈的大师姐,无论阅历还是名声都远在“芳菲剑”之上,被称女侠早已习惯,田知甚这声赵姑娘令她有些愕然,幸好她颇通世故,轻松掩过后直入主题,“事出无奈,还请少侠勿怪峨眉派行事仓促,只因此事非田少侠不可为,容我细细说来。”
去年峨眉派成名多年的美剑客“朗月疏风”萧悦明被恶盗螳螂围杀于峨眉山上,八名得力弟子又为追凶断送在万贤山庄地宫,此事令峨眉名声大损,年初江湖上传出恶盗螳螂为两名美貌妖女的消息,不久流言四起,皆云萧悦明为螳螂美色所诱,多年来尽享齐人之福,同练长生邪功,谁知两名妖女争风吃醋,萧悦明不堪忍受逃回峨眉,被二女杀人灭口,峨眉派追凶名义上是为同门报仇,实则掩盖门派丑事,谁料反被螳螂杀个干净,可见峨眉实乃沽名钓誉藏污纳垢之地。
峨眉派原本身正不怕影子斜,无奈三人成虎,此等不堪秽言流传甚广,以至于行走江湖的峨眉弟子常被人以此讥笑,惹出几桩恩怨,所以赵盈池才欲请当日诛杀螳螂的人出面,告之天下真相,但百里烨经过花家书院一役,决意在门派潜心修行,短期内不再下山,赵盈池得知百里烨与田知甚素有往来,便请百里烨写下书信邀田知甚出面。
“原来是为此事,既然烨兄不便下山,我替他说明真相也无不可。这里的这些人,莫非都是峨眉派所邀?”
“田少侠心怀侠义,令人敬佩,何况我等已从百里少侠处知悉,原来当日是田少侠还将两位秦师妹的佩剑带出地宫,峨眉派在此一并谢过。”赵盈池与众峨眉弟子一同道谢,人人神情欣喜,“不过岂敢为此劳动少林了悟禅师,武当云阳道长和中原各大门派的英雄?此处盛况,乃因官府以赏罚善恶令召集各大门派,前往东海黄龙岛取回宝藏。两艘官船酉时就要起航,我派也要前往,有田少侠相助,也可趁此良机洗去流言。”
田知甚才回临安,尚未得知此事,“东海黄龙岛?原来宝藏不在太湖。”
赵盈池道,“听说前阵子有人在临安大肆宣扬宝藏位在太湖,貌似言之凿凿,实乃惑乱人心,本派应官府之召,曾派几名弟子前往潭州云母山,虽未获宝藏,却从石顶的刻字中得知,宝藏真正之所在为东海黄龙岛。”
田知甚蓦然想到乌龟岛深处,被炸毁的石室中散落的刻字碎石,“赵姑娘可知那石顶是何样式?”
“这个……我确实不大清楚,时间不早,还请少侠先与我们一道登船,等会我让去过潭州的师弟和少侠仔细说说。”
“也好,不过我这两位朋友能否同行?”
卢家兄妹满心想见识一下各派好手,听田知甚这么说,不禁万分高兴,赵盈池自无不允,立即从十几名弟子中点选随行之人,在守船官员处录下姓名后便要一道登船。
已近黄昏,满江金红由淡转浓,忽有阵阵铃声远远传来,那铃声清脆动听,码头上的人们被其吸引,不约而同向声音的来源望去。
只见八匹骏马马蹄翻飞,顷刻间已奔到近处,当先两匹马一白一黑,装饰华丽的白马上一名少女飞身急下,红衣分拂如花,落地后有意无意的朝四面露了露脸,惊起一片啧啧之声。后面黑马上的女子勒马停步,江风中淡黄罗衫舒卷翩飞,自有一股动人气韵,余下六骑虽远不如黑白二马脚力,但少年们同时下马动作潇洒,亦为意气风发。
黄衫女子抚了抚黑马的鬃毛,放开了缰绳,黑马却十分眷恋,踢踏几步又上前抵过头来,它虽不似白马高大又装饰的繁复耀目,但毛色生光,俊骨有锋,惹得懂马的人频频张望。
红衣少女瞧着黑马的亲昵举动,幽幽道,“好个没良心的呼雷,我有哪里比不上你对它的好?转眼就不和我玩了,早知这样,才不带它出来玩呢。”
“泷泷新得的白马难道不是百里挑一的良驹?呼雷性格有些执拗,可不如白马那么温顺听话,任你捉弄,又任你打扮着玩。”
“是了,我这匹更好更乖,呼雷不亲我,我也不要它了。”
说话间,几人将马交给一名未下马的少年,少年一声呼哨,带着群马离开。
码头上多么稀奇古怪的江湖人都有,这一行少年女子虽然惹眼,却不像什么大人物,众人注目了一会儿也就消了好奇心。田知甚早已看清迎面而来的其中一人是谁,没有装作不认识的道理,上前两步道,“阿羡姑娘。”
阿羡显然也看见了田知甚,笑眯眯的往这边走了几步,“巧极了,在这里也能遇到田公子。”
田知甚心想在这遇到才是古怪,此时阿羡淡黄罗衫,鬓插珠钗,盼顾间容光秀润,毫无刘狸所说的落难之色,看来在太湖不仅全身而退,连皮也不曾蹭破半点。“原来是刘狸多虑。姑娘这回是对宝藏有意,还是打算出海游玩?”
“狸狸?想不到田公子与他相熟呢。”阿羡微微含笑,向官吏出示赏罚善恶令之后,执笔在官府名册上书写起来,“人同此心,田公子会在这里闲谈,想必上回之事已有眉目?不知那只刁钻饕餮,最后要了什么呢?”
“太湖里的一条鱼。我捉了来,他就答应一个月内给我消息。”田知甚垂目见名册上写的是“姑苏神针山庄霍梨霜”,心想还真敢写啊……
听刘狸说神针山庄少涉江湖,不知有没有“霍梨霜”这个人?不过他无意插手潜渊会内斗,这回只打算道谢。“阿,嗯……霍姑娘,之前多谢你的指点。”
“田公子果真如此好运,想来很快能一偿心愿,猜谜只猜中一半,也算不得什么指点……”阿羡微笑颔首,侧身让过那一谢,与同伴率先登船。
卢雁的目光早在阿羡脸上转了几十个来回,见人终于走远,连忙问道,“田公子,她是谁呀?朋友吗?”
田知甚一时难答,朋友?好像不算,但要说不相干的陌生人……也不算吧。
暮色渐深,众人陆续登上两艘官船,不多时候船上号角齐鸣,酉时已到。
官船分为三层,第一层是上房,一应用具无不齐全,与客栈几无区别,用来招待武林中名声显赫的门派世家,第二层虽有简省,房中也干净舒适,第三层一半为江湖散人所居,一半为水手仆役所居,环境却杂乱得多。
田知甚等既为峨眉派所邀,便同住第一层,与少林,武当,江南霹雳堂,华山派等待遇无差,晚饭后,赵盈池果然叫上师弟,与田知甚细述潭州云母山宝藏宫之事,卢雁听完也将太湖乌龟岛的情形叽叽咕咕了一番,对照才知,两地的宝藏宫的机关布置颇为类似,只是潭州宝藏宫中却没有古墓,峨眉派两人心想,潭州有官府开道亦不免有所死伤,田知甚三人年纪轻轻,居然闯过了太湖宝藏宫,不禁有些佩服。
田知甚听说潭州宝藏宫也有一间刻字的圆顶石室,宝藏在黄龙岛的消息正是从刻字中得知,便让卢泰取出太湖中拓印下来的字迹对照,众人好一通努力,拼出了雪,天,海,博,于等字,海上行船颠簸起伏,田知甚毫无不适,其他人却有些禁受不住,不多时便昏昏欲睡,只好相约明日继续。
亥时三刻
第二层客舱
一灯如豆,柔荑如玉,极小的画卷被人从油纸中抽出,缓缓展开。
画虽陈旧,但保存完好,画的是个锦衣绣鞋的女童,并脚坐在大石上,手里抓着大大的桃子,像是听到谁的呼唤,睁大了乌黑莹润的眼眸张望……
这幅画并非常见题材,甚至只是出于想象而并非实景,但画面情意深婉,女童纯稚俏然的神态跃然纸上,即使因年月已久,纸张磨损发黄,也不减色半分。
暖黄的灯光下,看画的人与画面相映,宛若画中女童突然长大了十岁。
阿羡放下画,已经很久没再看它,但其实早已将每一笔看进心里。
她上飞镜山时年纪尚幼,因罹患离魂之症,连名姓也说不完全,有个人却觉得这些无关紧要,将她留在身边,以画温言宽慰。这人文武全才,丹青不过是他所会的众多小技之一,还有个据说是老会主所赐,与他本身殊不相称的名字——燕怀疆。
一幅画和几句温言,能在孩童心中留下多少分量虽也难说,但后来她诸事勤勉至极,无论哪方面都以这个人的偏好为准则,无比苛刻的要求自己,这一度令燕怀疆很是满意。
池州潜渊会所传内功“六藏经”精妙深奥,往往女童更易有成,记忆中山上数百孩童,先后达到“洗骨”的不过二十余人,她十七岁已达“洗骨”,成为随侍燕怀疆的“采药使”之一,进入“采药易骨”的同修境界,采药使地位特殊,可以奉命下山,修为一日千里,寻常弟子绝难比肩。
可惜这种事事在握的情形并没有持续太久,十九岁时她修习到达瓶颈,因为急于求成,也因为好奇玉面伥所说的话……
其实……她从没想过要带玉面伥逃走,只是想印证玉面伥所说的话,十日内再抓回来,可惜玉面伥处心积虑留有后手,出了灭罪池后立即将她打下悬崖,她自知重伤难愈,再无“采药”之用,才想放舟而去,随江埋骨。
谁料天意无常,得逢高人侥幸不死,辗转来到临安后偶遇临安分会的程放,与之打赌获胜。临安分会与池州总会素来不睦,多年不通消息,且不屑总会大兴武道的风气,她有程放担保,自言曾为总会弟子,因武功低微不堪所用而被逐,兼因身负“封穴固脉”的疗伤之法,乍看来功力不值一哂,不但瞒天过海,且无意间入主分会堂口灯儿铺,这些全在她的意料之外,而总会在长久的时间内没做任何追究,却隐隐在她的意料之中,“采药使”不止她一个,区区如她,也许真的……无关紧要。
阿羡的眼睫微眨,换了个支颔的姿势,心神不自觉的越飘越远。
临安分会的作风全然不同,放任人员混杂,不会武功者颇多,尽管能赚取大量金银,却常用于不留名的义举,于自身毫无益处,这样的存在,却要与总会作对………作对的理由也简单,只因总会尊崇武道,擢优去劣,不做无谓的义举,不再庇护普通工匠的家人后代等等,对此她从未觉得多有道理。
如果她不曾受伤……不曾到临安,那时就不会说出那种话,费丹是不是就不会死?金枝是不是就不会被月娘所杀?如果她不曾受伤……是不是不用看着郑曦在花家为保他人,竭尽全力的东躲西闪?
……他们对自己实在很好啊。
少有的纷杂思绪令阿羡轻轻叹了一口气,收敛了心神,时隔三年突然获得了回去的机会,且是燕怀疆亲笔所召,她毫不犹豫就离开了临安,可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兴。
也许是获得碧舌珠的时机太过罕有,无形中施与了压力,也许是她久在燕怀疆身边侍奉,深知堂主心意与常人不同,越是揣测越是难测,这是对她无比的重视,绝对的信任吗?
江泷泷以暗劲缓缓推门进来,她趁着夜色去甲板上透透风,原本笑吟吟的,见阿羡手中的画,脸色颇为哀怨,她幼时见阿羡独得赐画就哭的伤心,直说长大也要得堂主之画,可惜始终未能如愿。
“还带着啊,小时候就算了,可这次……为什么只让阿羡亲手取回碧舌珠,碧舌珠……唉,那个传说是真的吗?”
阿羡眸光流转,已是深夜,江泷泷发上仍插着几支镶赤玉的金钗,泷泷比她小了几岁,如今也是采药使了,爱美爱娇的性子始终不变。
“堂主只吩咐不让临安的人得到天山玉,却令我们取回碧舌珠,想来碧舌珠除传说之外,还有别的用处也说不定,至于其他……若是符千他们不说,谁取回又不是取呢?”她眉眼微弯,符千是跟在江泷泷身边的少年之一,这几个少年各有所长,对泷泷言听计从,尤其是符千,对泷泷可谓是百依百顺。
江泷泷听阿羡这般说,不禁展颜微笑,传说碧舌珠能令容貌平庸者变美,姣好者变绝代佳人,虽不知是真是假,但她自负美貌极重外表,燕怀疆令阿羡亲手带回碧舌珠,她虽不敢违拗,心里终究有些失落。“是了,符千他们都听我的,不会说的。堂主也不知怎样神机妙算,知道碧舌珠在黄龙岛,偏在这时候官府的船去黄龙岛,倒省得我们自己出海,这可不就是天意嘛。”
江泷泷双足在床边一荡一荡的,从袖里拿出阴刻花纹的小银匣,捏在手里把玩,“不知道这回有没有机会让我再玩一玩?那天你让符千穿了大丑八怪的衣服,再画上贺老二的丑脸,虽说把贺老二吓掉半条命,可符千出手太准好没意思,我还想让贺老二也尝尝脸上多百千个针眼的滋味儿呢,看他敢不敢小瞧我……”
阿羡笑道,“这只朝天笏虽只是试作,但威力霸道少见于江湖,与其惹人注意,倒不如还我为好呢。”
江泷泷眨了眨美丽的杏眼,“好阿羡,再借我玩几天吧,在太湖我已经让过你一回咯?黑水寨的人功力虽不怎样,好歹人多,拈拈捡捡的疗伤早就足够,怎么样?”
“采药使”摄人为药,以药炼气,同气连枝又互为竞争,这种做惯的事江泷泷说来毫不在意,言语间颇为轻快。黑水寨皆是逞凶斗狠之辈,劫掠目标多为过往客商,见到一船少年女子很是轻视,何况先有神针山庄之名震慑,后有太湖宝藏为饵,早已不知眼见为虚,入瓮为实。
“那么下一回,泷泷还是少让些罢,别忘了我们为何而来……”阿羡垂睫微笑,纤指抚平油纸,将画像重新卷好。
“二十年一次的天象,绝不允空手而归。”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