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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千山】—
南宋年间,围绕着江湖百家展开的开放型日常养老企,目前一期剧情进行中。
世界观基调可参考金古梁温大师作品,真实系无玄幻。
目前企划主线已更新完毕,进入自由投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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企划印象BGM:
http://y.baidu.com/song/173529?pst=player&fr;=altg_new3||-1
上接:http://elfartworld.com/works/856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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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才突然间有些想笑,却发现自己这时候真的笑不出来了。
自己似乎总是这个样子,分不清别人的好意和恶意,也分不清到底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他想着在下洞穴前唐老三告诫他的那些话,和递过来的绳索。他不知道那么多年下来唐礼如今武功造诣到底如何,但就当年的印象,这洞穴昏黑,乍一眼看不到底,要靠他一己之力想把自己从下头拽上来怕也不是什么容易事。所以他也就理所当然地拒绝了唐礼的好意——如今想想,这真是他难得释出的好意,自己不仅没放在心上,还又跟他斗了几句嘴,也真是学不乖。
他学不乖的事情显然还有许多,这些年来从未变过。偶尔他也想过,自己既是出身唐门,按理说在很多事上都该比一般人更多些心眼,但偏偏自己的心眼都是没长对位置。也或许是从小就被人捧到太高的地方,哪怕脚下是万丈深渊,他也从没怀疑自己摔下去后还有没有再爬上来的能力。
不知道几十年前的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但显然自己今天下的这个洞穴,要是没人临路过拉了自己一把,自己定是上不来的。
他受了不少伤。虽说不上多重,但也绝不算轻。不过他也想不起来这些伤是怎么造成的了,怕是这洞底有什么玄机吧,自己也算常年浸染于药物,却也丝毫无法察觉到异样。关才深吸了口气,默念着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心法口诀——却是同平时有些两样的——他的内力在口诀的驱动下被强行吊起、拧成一股,向着心脉反冲而去!
三十不立,四十仍惑,五十…当过了不惑之年的时候他就隐隐有这种感觉了——很多事这辈子都没办法知道、没办法弄清楚,很多遗憾自然更是没办法去了结了。他也不止一次想过,自己若就这般浑浑噩噩地活下去,等再过几年,兴许真的能「知天命」也不一定呢?
可当下他真的累了。
前所未有的疲惫感在那些足以令人癫狂的幻觉消失后铺天盖地的袭来。
每破一穴都给自己带来无比强大的冲击。经脉逆行的感觉比他想象的还要痛苦得多,但同先前在幻境中的所见相比,此刻肉体上的痛楚反而不那么真切了——或是说他也已分不出到底是哪里在痛,抑或是哪里都在痛?正如先前的幻境,他也分不出来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了。那到底是他从家门踏出的第一步,还是踏落到这个洞穴底的第一步?他都分不出来。他在唐门的时候,谁都说他不像个唐门的人;被迫离了唐门再回不去的时候,却越发成长得像个唐门的人。不可否认他是在离了唐家之后才变得更思念原来在家中触手可得的一切的,这二十多年来也不止一次想要不顾一切的回去,告诉那些以为自己已经不在了的人「我就在这里」,无论是真的在乎他的人也好,还是当年在暗中想除掉他的人也好,想站在他们面前,告诉他们「我就在这里」。
但突然的,这些原本一直支撑着他走到现在的东西,仿佛在一瞬间都变得不再重要了。他的身子猛地一颤,嘴里涌出一大口鲜血,命关大破后脑海里突然响起擂鼓般的声音,咚咚、咚咚、咚咚……每一下都震得他双耳发疼。逆行的内力已不再受他控制,开始肆意破坏各处脏腑。他的身体剧烈抽搐起来,再无法咬紧的牙关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碰撞声。
倒地时他最后一次睁眼,幽暗的地宫在他眼中却是一片刺目的猩红,就像二十一年前他离开唐门时的那场火。
步云楼是静江最大的酒楼之一,从起楼挂牌至今日算来已有一甲子,真真正正的老店,食客更是从每日开张到打烊都络绎不绝。开这楼的姚家是府里知名的富家,姚家老头和他儿子、现在步云楼的掌柜姚云升在这城里更是以乐善好施闻名,家业虽大却从不以白眼看人,步云楼每日早晚各济粥饭一次,风雨无阻,十年如一日。即便是出不起大钱的人一样可以到这楼里坐上一坐,虽谈不上享什么口福,却也能吃上顿饱饭。
谁也没想到这样一栋楼,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歇了。
姚家上下总共三十一口人,最大的已逾古稀,最小的不足孩提,此刻都在一口口楠木棺里安静地睡着。那些棺木都被用长条板凳架着,摆在他们各自原本居住的屋里。要是把他们各自送回一旁的床上,此刻他们脸上安详的表情就好似往常熟睡一般,并无两样。
可他们现在却不是躺在床上,而是躺在棺材里。人睡着总会醒,而他们却再也不会醒了。
“你托我办的事,我已经办完了。”门被打开后关才便径直走进房里,见一旁桌上已早早备好了酒,连斗笠都没来得及摘就伸手一把捞过仰头灌了起来。
“哎呀,真是辛苦你啦。”那人笑着关上门,跟在他身后坐下,“二十年前他们来找你取我性命的时候,定是没想到二十年后我会再找你去对付他们。哎,不对,要不是你现在跟变了个人似的,说不定就算我不来找你,你也会自个儿去找他们。”
关才刚几口喝空了手里的酒,对方便笑嘻嘻地从桌下又取出一坛新的,顺便招呼他坐下。
“姚家做过些什么事,你问都不问我。三十一口有老有小,你还真下得去手啊,不愧是唐家……”
“我不是唐家人。”关才冷冷地打断他的话。
“…好好好,依你。”那人挑眉一笑,也不反驳,“但你总算也还是在帮唐家做事…”
“我也不帮唐家做事。”关才瞥了一眼桌上几个下酒的小菜,都是些不对他口味的甜腻点心,还有好大一盆新鲜樱桃。转念便跟想起了什么似的又看了那人一眼,对方只轻巧地耸了耸肩,便惹得他心下生出些说不明白的烦躁。桌上这些樱桃个个生的水灵饱满,颜色鲜红,玲珑剔透,应是极讨人喜欢的,他看在眼里却觉得满是血色,顿时有些失胃口,本来就不太好的脸色又沉下几分。关才摘下头上斗笠放到一旁,反手一挥便把桌上原本摆着的酒杯扫下,幸得这屋子的主人眼疾手快,抽出一旁纸扇轻轻一挑又将那玉杯收进手里。关才看着他的动作,隐约瞥见他袖中闪过一抹碧绿,脸上寒意竟褪去大半,“是帮你做事。”他说完这话,拍开酒坛封盖又直接就着口喝起来,苦酒穿肠,很快他眼中便又升起些更为复杂的情绪来,“你让我办,我便会办。我只管杀人,不管别的。姚家做过些什么,我不关心。”他忽然横眉一声冷哼,“…但这三十一口,有老有小…大家之主!你倒是托得起这口!”
唐珏看着面前显得有些微愠的关才,从他手里拿过酒,往方才接住的杯子里给自己添了浅浅半杯后喝了口笑道:“大家之主,也不是完全靠运气活到现在的,我也有不得不做的事啊。你就体谅体谅我嘛,表叔?”
关才皱起眉头,却没把那句已到嘴边的“我不是你表叔”给说出来。他眯着眼细细打量起面前的人——他并没有「真的」同发生「那件事」以前的唐珏有过来往,但记忆里所有关于这人的片段回忆起来都是如此温暖愉快,只是此时实在很难把这种感受与眼前这个可以说是心狠手辣的人联系上。面对关才这种可以说是并不善意的目光,唐珏不仅没有被冒犯的感觉,反倒摆出了一副讨好长辈的乖巧模样。
即便面容已在岁月雕琢下有了不小的变化,关才还是觉得,唯有此时,这人才能真的同自己记忆中二十年前的样子对上。
在收到传书之前,关才一直以为慕容峯曌今年至少得到秋分后才会到临安来。他是姑苏慕容世家的长公子,一年到头却总是浪迹在外,除了几个重要的日子会回去姑苏,平日里几乎没人知道他的行踪。只是每逢秋日,他都会在临安落个脚,顺便跟自己叙叙旧。日月春秋交替,这样的日子算来也已过了十数年,早先认识的调皮少年早已长成了磊磊男儿,却仍是玩性不减。今年是唐老太太八十大寿,照说他这样身份的人今天是该出现在成都寿宴上的,可他却没有。两门两世家之间的故事无论是于商还是于江湖,百数年来从不嫌多,但真要说起来,慕容世家无论同其他哪边,都算是恩怨最少的了,追究起缘由来,究竟是君子惜羽不慕名利,还是暗中伺机待发就没人说的明白了。反正在关才所知的范围里,唐门与姑苏慕容虽无合作,却也没什么明面上的交恶,也正因如此,慕容峯曌这时就跑来了临安实在是有些古怪。
“不碍事、不碍事。”慕容峯曌听完他的疑问,哈哈笑道:“十年前老太太七十大寿,你家里头注意我的人还不少,可这十年下来,我可是一点让他们上心的事都没做,说不定还记恨我浪费了那些年他们花在我身上的精力。反正登门献礼我也跟着一起去了,该摆的花架子已经摆好了,剩下的事交给其他人就行,用不着我继续留在那儿,指不定惹谁讨厌呢。”
慕容峯曌说罢夹过一片蜜藕放进嘴里,一口咬下后桂花糖的香气便在唇齿间蔓了开来,引得他不禁满足地闭上眼绵长“嗯”了声道:“二爷就是会吃,这儿的点心可是比我家里做得都好,说是江南一绝也不为过啊。”
“你在这儿跟我夸,厨娘也听不着,省点力气。”关才听了轻哼一声道:“今年他们……”
“放心吧,好得很,都好得很。”慕容峯曌也不听他说完,便笑道:“应叔给老太太送了幅万寿图。这东西可真是功夫活儿啊,要有一个写得不工整,就得从头重来过,可见他真是花了不少心思。”说到这他又摇摇头,“但也只是应叔去献了礼,冬姨她好像还是……”
关才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再说下去,慕容峯曌也就收住了话头。父母的事他不想知道太多,能得到个“都好”的消息已经足够了。他身为家里独子,在父母晚年不仅没能进到孝道,甚至没法让老人家安心…每每想起来关才便觉得心中有愧,无颜面对。二十一年前的那事说大不大,说小也绝不算小,却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被压了下去。若说无人不满,是绝不可能的,但唐老太太却硬是把这件事给压了下去,再没人提及。也就是那之后,自己的娘亲便跟她姐姐断了往来,连家中大事也只有父亲代为简单出面,二十年前是如此,十年前是如此,想必今年也仍是如此。他已成了一个「死人」,自是回不了家,多年来只能从一些侧面渠道了解到家中事务大概,慕容峯曌便是这些渠道的其中之一。他也不晓得这人是用了什么手段取得自己爹娘信任,但如今自己能好好地坐在这里,无疑有他一份功劳。
“先不打听这些了。”关才从怀里取出张叠着的纸,摊开后摆在桌上,推到慕容峯曌眼前,“你看看这个人,见没见过?”
“嗯?…这是…”慕容峯曌定睛一看,脸色稍变,抬头却迎上关才一副「你果然认识」的神情。
纸上画着的是个模样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虽只寥寥几笔,却把那人的神情姿态勾勒地活灵活现,似是跃然纸上,尤其是一双眉眼,仿佛正对着人瞧似的。
“前些日子有人找我杀他。”关才用两根手指扣了扣桌面,脸上浮起一丝颇为残忍地笑,“你说巧不巧?我一眼就觉得这人生得面熟,便多侯了一会儿,果然让我看出他使的功夫。”他说到这里,又冲了慕容峯曌笑道:“回去以后我便把他的模样记了下来,就想着等你来问问了。”
慕容峯曌看着画上那面容同关才竟有三分相像的人,眨了眨眼故意卖着关子说道:“你是想说他是唐家人?可唐家上下那么多人,我怎么可能个个认得。你只是看着眼熟、认出他的身手,就敢跟我问?况且唐家人本就擅长易容装扮,你又怎知瞧见的便是他的真容?”
关才也看出他明摆着是没事找事,便不客气地送去一记白眼,没好气地说道:“人在哪儿生,由谁养,骨子里便会有怎么样的气,若不是有意隐瞒,死了都不会变。”他顿了顿,“他的打扮和气质,都不一般,若不是故意装的,那就定是个有头有脸的主儿;临安不是唐家地头,就算察觉到我可能跟着他,他也没显得紧张,说明他对自己的本领也自信得很。”说到这儿他却又摇着头叹了口气,给自己添了杯酒,“身手确实是有两下子,但一看就不是家里头常办事的,太傲了,破绽多得很,年轻人呀……”
慕容峯曌听到这里忍不住轻笑出声,说道:“看得还挺细的。不过你还真没猜错!这人啊确实有点来头……噢,说起来,和你也算有几分渊源呢!”
意识逐渐清醒,身上的伤也跟着越来越痛。唐珏缓缓睁开眼,周围一片昏黑,身下睡着的似是一张石床,坚硬而冰冷,冻得背脊都有些发麻。他白天在屋里收到封信,里头简单地写着个时辰地点,没有其他任何信息,更不知是什么时候被谁放在这里的。雷家的守卫并不算森严,甚至都可以说是松懈。这不仅跟霹雳堂在江湖中不好惹的名声有关,更多的也是因为这里毕竟是天子脚下,雷家又跟朝廷有着说不清道不完的关系,任谁都会对他们有着三分顾忌。可这信偏偏就出现在了自己住的屋子里,显然放下他的人至少是有自由出入雷家的能力。
按理说这种来路不明、目的不清的约,唐珏本不该赴,可他一眼便认出了信上最后的落款,分明是出自唐礼之手,而除这落款外的其他字迹却分明是另一人所写。
信出现在自己屋子里,虽没有写收信人是谁,但光凭这落款,唐珏也知道这写信的人当然是冲着自己来的。
何况这事还跟唐礼有关,就不由得他不放在心里了。
约定的子时未到,他便已经到了那里。信里约的地方是临安城内的某处,因为不清楚对方来头,唐珏也并未冒然前去,一路上更是分外小心。只是这地方虽在城中,却是越走越寂。夜里路上本就不多行人,但这处却是除了几棵生得粗壮的老树外,干脆连屋子都不见几间,倒确实是个会面的好地方。
二九天里不现月并不奇怪,这天的夜却是格外的黑,周围阴风阵阵,扰得唐珏心底里竟无端涌出几分虚慌来。
忽然间「咣」地一声巨大锣响划破寂静,唐珏向着声音来处猛一转身,却不见半个人影。这锣声应是子时三更的报时,可这周围根本没有打锣的人,更别说刚才那声根本不是普通人能敲出的声响!
唐珏本能地警戒起来,却不知注意力该投向哪里——这四周仍如他刚到时般一片死寂,那声锣响在余音过后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他微蹙着眉想了片刻,忽然整个人又重新回到放松的姿态,展颜笑道:“既然约了人来,就不要偷偷摸摸的了。”他在原地绕了几步,一手拿着扇子轻轻地拍打着另一边手心。既然不知道来人是躲在哪个方向,就干脆往四处都招呼了开,“…若是再不出来,我可就走了啊?”
话音刚落,唐珏便觉一阵恶风忽地从身后而起,似是从哪棵树上跃下一般。唐珏猛然回头,却发现那人的移动速度快得出奇,他连连转身,都只能以余光瞥见一道黑影,竟完全看不清那人身形!那团黑影看起来格外娇小,似是只有十岁孩童般大小。那黑影与他周旋了一会儿,并不说话,更没有出手的意思,倒只像是在同他玩乐。唐珏心中疑虑更深,正欲开口,却突然感到肩上一沉。
他偏过头向后看去,正对上一张凑上前来的惨白小脸,诡笑着的血红大嘴几乎裂到耳根。
=========没什么意思的分割线=========
三叔就侧面写了一下不AT他了…回头本人出场了再请他吃盒饭!节约成本!(……
分开写实在太麻烦了,就干脆把三条线并一并…以后也会渐渐收起来!!(但我是不是还有个华山号没开始跑啊…(擦汗
标题是随便取的(。)[加粗]可能[/加粗]和角色们的主线有关,当然也可能没关(爽朗)总之得看继续写下去能不能扯的圆满哈哈哈…就顺便把以前几篇的标题也都改了改!一直很想用一次这种白话的标题,这下总算有机会满足了!!
这次真是CD又长,量又少呢…算是从片段写法慢慢再改回来,顺便尝试一下新玩法(怎么老在用新玩法…),希望大家不、不要嫌弃……(死
简单说明一下!第一段是地宫BOSS坑后;第二段是飞跃的二十年后;第三段接之前九月重阳映柳轩包间(。)第四段是九月二十九晚上。
第二段提到的「二十年前他们来找你取我性命…」来源》http://elfartworld.com/works/81789/(第三段提到的「前些日子有人找我杀他…」同样也是)
还有其他什么问题看不懂可以ry哈哈哈哈不过有的可能会在后文里提到就先不管了(。
仍然感谢还在看这些线、看到现在的各位T T无以为报唯有填坑…………
以上!
怕发晚了导致什么bug,赶紧旋转跳跃时间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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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前厅紧张地向门口张望了一番,夺门而出的愿望在心里转了又转,终究还是被压了下去。
罢了,走一步是一步吧,事情也不一定就会发展到什么危险的境地,是吧?
嗯嗯?你在问我为什么看起来慌张?
啊,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我现在身处的地方,是临安府钱塘镇西厢一户大宅的前厅。如果你从正门走进来,会看到门上悬了块牌匾,上面端端正正写着“花家书院”四个大字。
对,这个地方以前好像是个书院,不过作为钱塘镇土生土长本地人的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打从我出生开始,这家书院就没有招收过任何一个学生——如果有的话那我小时候念书就不需要跑到七条街外的桐木书院去了,毕竟这里可要近得多。
我爹还叹过气,说他记得很多年前花家书院可有名可热闹了,不过这个“很多年前”具体是什么时候他也说不清楚,我估摸着得有五六十年前。
那时候还是小孩子的我一直以为对面书院已经荒废,好几次放学后想要偷偷跑进去玩,还寻思着把这里做成自己的秘密据点,可惜那扇厚重的木门被沉重的铁链从里面拴住,墙壁又很高,我一直都没能进去。
后来有一次,偶尔看到一个家丁老头儿出门买菜,我才发现里面竟然还住着人。
再后来随着渐渐地我长大,花家家丁们与周围邻里的接触也逐渐多了起来,偶尔拉拉家常,大家才知道原来花家已经只剩下一对年幼的姐弟了。
我向来都喜欢和比我小的孩子一起玩,因为说些他们听不懂的大道理编些他们没听过的故事从而获得对方的崇拜是一件超——有成就感的事情啊!所以我就缠着家丁想见他们两个,结果,每次都被拒绝了!
超过分啊??还我成就感来??
“也许是家丁担心两个小孩子受到外界不好的影响,所以一直保护着他们吧?也是很忠心的仆人啊。”
你说得有道理,我当年也是这样想的。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真的不是听你说了之后才马后炮的。
总之,我现在就站在这片花家书院的土地上。我从小想进来看一看的愿望,也算是被满足啦!
“可是,”另一个人提问,“你一个时辰前还说你一直四处周游,还跟我们讲了路上的异闻,怎么现在又变成一直住在钱塘镇了?”
“对啊,我也是从小住在钱塘的,我怎么没见过你?云郎君,说话可不能不打草稿啊?”
我眨眨眼睛。
那是因为我没讲到后面,后来我爹过世了,我就离开钱塘了。
“就算是这样……我刚才就想说了,你这口音可着实不像临安人啊?”
我悄悄擦了擦汗。
唔,那是因为路上遇到的人太多,口音都混了。
对面的汉子闻言笑了两声:“反正你总是有理由能讲。幸好花家小姐的招亲有层层筛选,要是被你这种油嘴滑舌的人给骗得去,那可还得了?”
哎,你说我的话是假的,可你们不也都听得很开心嘛,我觉得花家小姐也会很喜欢听的。
“对了你还没说呢,你刚才是在慌张什么?”
咦,我没说吗?这还用问?
你看我也说了,我其实只是个来凑热闹的,可是像我这么风度翩翩英俊潇洒的好郎君花家小姐肯定会很喜欢,万一她真看上我了可怎么办?拒绝的话会惹小娘子伤心吧?还不如现在先跑掉,以免造成恶果啊!
周围的人哈哈大笑起来。
“就你?花家小姐嫌弃还来不及吧!”
现在是花家招亲第一天的中午,进入内堂的人还不太多,云赤绘声绘色的奇闻叙事吸引了大半人的注意,虽然听到后来大部分人都觉得这些是假的,不过他讲得相当生动,当个有意思的故事来听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后来在他的撺掇下,陆陆续续也有几个人讲了一些自己知道的趣事,那些听起来倒是真实可靠得多。
午饭后他满意地摸摸吃饱了的肚子,就见一个小眼睛的青年人走了出来,向大家弯腰做了个揖,自我介绍说他就是花家小姐的弟弟,名叫花石。
云赤颇觉不可思议地看了他几眼,他听说花家小姐可是只有十六岁啊,这个人怎么看都有二十好几了,说是哥哥还可信些。还是说,中原人都长得比较老成吗?
这么说起来自己有时候是弄不太清中原人的年纪……好吧,那就不纠结这个问题了。他飞快地释然了,转而专心去听花石都讲了些什么。
“……书堂里有好些书可以提供给诸位打发时间,都是姐姐平时爱看的,闲来无事与我切磋切磋也可,只是如果在我手中过不去三十招,之后的测试也就不必参加了。”
有些个并不会武功的人听了这话小声地议论起来。
花石紧接着安慰道:“若是落败了倒也不必着急离开,可以在这里用过晚餐,再歇息一晚,第二天一早再离开。”
云赤摸摸下巴:“诶……花郎君你,莫非很强?”
“哪里哪里,”花石摸摸后脑勺,“我的功夫很普通……”
云赤撩起袖子:“那正好,我刚才吃得有点撑,需要运动运动,现在就来打吧!”
他一踩凳子径自跃到花石身前,却没有立即出手,而是等花石反应过来,从旁拿起一根短棍摆开了架势之后,才一掌推了上去。
围观的人们纷纷看起了热闹。
“小兄弟,加油啊,打输了可就娶不上娘子了!”
有人起哄道。
前厅的空地上互相交错的劲风之声不绝于耳,两人从桌旁打到走廊,客房和书堂里也有人被打斗声吸引了出来。
云赤其实没用出全力,他本来也只是想同这个人切磋一番探探深浅,所以连自己的武器都没拿出来。
怎么说呢……
出乎意料的……弱?这种程度,只要是学过些拳脚的人,要赢都不难吧。
那么弱的人做不到那些事情吧?那个人会不会是怀疑错人了?
就像云赤所想的,他最终赢过了花石,虽然时间故意拖得长了点,但没费多少力气。有别的客人冲着他挤眉弄眼说恭喜,他也就笑嘻嘻地向他们抱抱拳。
余光瞟到某个人影从书堂走了出来,往客房走去,他也逮着一个空悄悄地离开了人群。
从走廊末端往外数的第三间客房门口,云赤按照说好的依次敲了一、二、一节奏,然后推开门。
一个把头发半束起的青年正从包裹里拿出纸笔。
“怎么样?你查得顺利吗?”云赤摸了摸下巴,“刚才我为了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说了一大堆谎,看来接下来要每天做十件做善事才能弥补回来了……”
“抱歉,”坐在他对面自称名叫壬墨的青年露出了有些不自在的神情,“多谢你的帮忙,如果需要补偿的话……”
云赤长叹了一口气,捂住脸:“这些都不算什么。更要紧的是,说的谎还被识破了!妈呀太丢脸了太丢脸了啊啊啊!”
“……”壬墨张着嘴瞪了他半晌,最后叹了口气,神色郑重地重复了一遍,“抱歉。”
“哇……你好严肃啊!我都说了不算什么了,本质上我还是在助人为乐嘛!所以你查到什么没有?”
壬墨神色有些沉重:“没有,我始终觉得花家书院有点违和,但刚才趁空把书堂和空着的客房都检查了一遍,却并没什么发现。”
“说不定真的是让你来调查的那个人想多了呢?你说一个失踪案件和一家不招生的书院扯得上什么关系?而且我刚才也和花石打了一架,他实在不像是能绑走一个武功不错的壮年男子。”
“还是调查清楚比较好,如果真的是弄错,也好排除一处嫌疑。就是可能会害你白忙一场。”
“噢……这倒没事,帮人帮到底。”云赤托着下巴看着他,沉思了一会,突然转移了话题,“中午我在前厅的时候突然有种恶寒的感觉。”
差一点,让他想要夺门而出的恶寒感。
“当时发生什么了吗?”
“好像也没什么……就是大家准备吃午饭了而已,大概是错觉吧。说起来你每顿饭都啃这些窝窝头?”
“出任务期间自备干粮是我的习惯,大鱼大肉吃太多,会让身体懈怠。”
“不吃和吃太多之间差距好大的好吧……”
云赤张了张嘴巴还想说点什么,客房门突然被敲了敲,添茶水的家丁花五的声音出现在门口,还不等他们开口,门就被推开了。
糟糕,桌面上还摊放着书院的平面图和备注,如果这个书院真的有问题,被家丁看到岂不是会引起他们的警觉。
壬墨心中一紧,出手想要收拾。
突然之间就看云赤一把抓住桌上的笔墨后,猛地将桌子掀翻,嘴里大喊一声“兔子逼急了也会跳墙,要是你继续惹我,看我不揍得你满地找牙”,一边作势要冲过去和壬墨打架,一边悄悄把掉在地上的地图往旁边踢了踢。
开了门的花五一眼看到的就是云赤气冲冲地向着壬墨打过去这幕。
老家丁以为两人真的起了什么矛盾,慌里慌张地在门旁放下手中的茶壶,要来制止。
云赤逼着壬墨过了几招,眼看着花五快走过来了,又故作大度地一甩头发:“大人不记小人过,你乖乖地收拾东西搬到其他客房我就不计较了,来,花五,给我倒茶!”
“哎、哎,好嘞,和气生财和气生财,两位小兄弟可别再打起来啊。”
见他们不打了,花五也就松了口气,没仔细去看地上被扔着的东西,转身去倒茶了。壬墨飞快地收起了地图,转头淡淡地看了云赤一眼,递了个眼神。
还没等云赤看清,他就一语不发地转身出门了。
诶,他刚才想说什么吗……该不会是我演得太过了吧……
云赤忐忑地喝了口茶。
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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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得好像有点乱_(:3
云赤在这三天里会时不时在前厅或者小院讲一些奇闻异事或者招呼大家聊天,大家有兴趣的话可以随便用到这个情节!!
鳳三娘的出名,靠的是一張嘴和一雙腿。
嘴,沖著百里成風罵遍東西,腿,追著百里成風跑遍南北。但少有人知道的是,鳳三娘身上最厲害的地方,是她的手。
纖纖十指,柔柔繞腸,有幸知曉鳳三娘真名的人都知道,鳳三娘那雙手承了武夷陳家的泡茶功夫,一碗陳家茶下肚,保準你從此再不想喝其他的茶水。
鳳三娘現在正拎著一壺茶。
茶是產自安溪的鐵觀音,算不上什麼出名的好茶,卻也不賴,此刻被三娘胡亂地鏟了一大把,又經過過頭的沸水這麼一泡,倒顯得狼狽,看茶色還遠遠不如茶館中用茶末沖出的次品。
這樣的茶本不應該是自鳳三娘這雙手沖出來的,但她偏偏拎著這樣一壺濃得嚇人的茶走回了房。
花家的排場說大不大,說小倒也不小,前來招親的人少說也有小幾十人,他們也不頭疼,一律兩人一間。雖然帶著一股多年未被使用的朽味,但鳳三娘早已不是當年初闖江湖的小姑娘了,十多年走來什麼苦沒吃過,面對這樣的落腳之處,她倒是欣然接受了。
但想歸想,在撫雲閣住上了兩年,錦衣玉食倒把身子骨養得嬌貴了,以致于剛剛在這硬床板上只稍稍倒了一炷香的功夫,鳳三娘就覺得腰酸背痛,只好中斷這難得的午睡,憤憤地起身去泡茶。
茶,本應當是主人家派家丁泡好送來的,但鳳三娘足足在房裡等了一上午,直等到口乾舌燥,卻什麼都沒等來。一打聽才知道,家丁們偏偏就不願給他們屋送茶水,就連午飯也是這般,別的房內一喊,馬上就有人端著打成小碟的東坡肘子、紅燜羊肉以及若干家常小炒給送來了,可偏偏鳳三娘這一房,不論她怎麼喊,家丁們都像是沒聽到般,略過了她。
若不是她此刻扮成宋澄誠,要裝出翩翩公子的樣子,她早就扯開嗓門破口大罵了。
當然,罵的不是花家家丁,而是同她同屋的人。
百里成風。
不論是誰,此刻聽到百里成風這名字都不會太開心,不給他們房送茶送飯倒也合情合理。鳳三娘從不是一個無緣無故就生氣的女人,因此她只暗暗泡了這樣一壺濃茶,等著百里成風回來后,苦他半個時辰。
其實她這般雖是為了百里成風而來,卻也沒有打算和他同住,不論百里成風休了鄭漾榕是因為什麼,鳳三娘當下做這件事顯然是不太合適的,更何況,她還想搞清楚,之前碰見的徐青風究竟是男是女。
原本和徐青風相約進了花家后便住在一屋歇息,哪想前腳剛進門,後腳就被告知已經有人指定要跟她同住了。
那家丁哼著氣,傳來的原話是這樣的:
“我百里成風不是什麼好東西沒人願意和我同屋,你讓那宋澄誠來了之後和我住一屋,他肯定不會拒絕的,反正他也一樣不是什麼好物色!”
聽到這句話的鳳三娘差點把牙都要咬碎了。她只恨宋澄誠平時總是那副淡然不驚的模樣,“踏水無痕青澄扇”的名頭又偏偏傳得太遠了,害得她現在沒法用腰間的那柄鐵扇把家丁那翹得有些過高的鼻子給打扁下來。
所以現在鳳三娘只能繼續咬著牙,在房裡等著一天都未露過面的百里成風出現。
吱呀一聲,門猛得就被推開了,百里成風的身影從門後走了進來。
五尺八的身形,雖沒了青年時期那攝人的魄力,倒在年歲的洗滌下生出了另一種感覺,那是一種年輕時不可能擁有的、名為“威嚴”的氣度,縱使他此時已身敗名裂,這一身威嚴卻沒有一絲一毫地退去。
鳳三娘看著他。
他的身板還是很直,即使面對此刻她質問的目光,也沒有頹勢。他的眼睛或許不似當年那麼明亮,柔軟下來的部分似乎藏著一段鳳三娘也不知曉的時光,那日子還停留在他的眸中,不曾離去。
鳳三娘收回目光,給他倒了一杯茶。今日來她聽到太多討罵百里成風的話語,以致于她都要接受那話中的那個百里成風了,此刻她才忽然想起自己初次聽到這消息時,她的想法。
百里成風身上肯定有什麼難言之隱。
她抬起頭,看著百里成風。
對方也看著她,忽然轉身,又走到門外。半柱香之後,百里成風又提著個小食盒走回來了。
鳳三娘看著他把小碟一一從食盒中拿出來。
乾煸豆莢、蔥醬豆腐、蝦米拌春菜……食盒里拿出的竟全都是素菜!
除了最後一碗,那是碟雞肉,百里成風剛把它放到桌上,鳳三娘就抄起筷子夾了塊雞肉。
她失望了。因為這是盤素雞。
回想起中午時分看到別人吃的都是肘子和羊肉,鳳三娘不禁暗暗生氣。
八成又是百里成風的大名搗的鬼,害得她不僅午飯沒得吃,晚飯還只能就著青菜下飯。
不過她生氣歸生氣,少了一頓飯墊肚子,不論是誰都會有些底氣不足的,她提著筷子倒是吃下了不少菜。
正當她對著不太夠味的蝦米拌春菜戰鬥時,卻聽到另一頭,百里成風淺淺地笑出了聲。
她抬起頭,看見那臉上露著許久不曾見到過的、她癡情多年的笑。
她忽然覺得心頭一悸。筷子跟著手連著心,也向後一收,為了不顯露心思,她倒是很快地將筷子尖向下一點,對著那盤蝦米拌春菜挑剔道:“虧得那前門的花五和人說起菜式頭頭是道,這蝦米拌春菜怎麼做得這麼不夠味。”
“那是我做的。”百里成風拿起手邊的茶道,“我照著漾榕說的法子做的。”
說罷,他已將那茶喝了下去。
下一刻,鳳三娘嘴邊“難吃”的點評,已經被百里成風吐茶的聲音所蓋過。
突如其來的Q&A;
Q:三娘為什麼突然會泡茶了,人設紙上明明沒有寫!
A:不記得她會泡茶的朋友們可以回到第二章去找一下巫馬牧見到三娘時說的那番話。
Q:家丁不給送飯送水真的可以嗎?
A:不可以啊,不送飯送水是因為百里成風私下提過不讓送了。
Q:為什麼他不讓送?
A:人在江湖飄總要小心一點的,你可以當做他疑心疑鬼怕被婦女協會派人半路下毒,或者當他有上帝視角已經知道副本後面的事情不想吃肉。
Q:三娘本來不是要來找百里成風大戰的嗎,為什麼又不打了?
A:一,她打不過;二,多年不見的初戀也不是說下手就能下手的;【刪除】三、她肚子餓大招沒法蓄力【刪除】
Q:說好的年度NTR大戲呢?
A:劇本上線中,請耐心等待。
Q:蝦米拌春菜究竟是哪裡的菜式聽著很魔性啊?
A:福州特色菜品,你值得擁有。
【地宫.一】
【小二郎寻友游地宫,姬老三挑灯拦夜路】
【孩子他哥其实挺会照顾人。】
前情提要:中秋赏月偶见门人,昧青独遇天宫之变后。地宫甫开,相识人家的年轻人欲前往一观,向姬老二谈及此事,问师傅可有兴趣同路。姬二清楚此次不比先前聚众游玩,以伏辰的斤两孤身前往必是不妥,但日前一位故人暗中一次意料内的来访和一件意料外的消息,让他心下有了自己的盘算。便不多做劝阻,而是顺势答应同往,权作照应。
-前情,我还没贴呀。-
姬昧青既答应帮忙,很快打好行装;二人对了下行程便立即动身。
此番山路崎岖,林间鸟语促促不断,虫鸣嘎然。时而水滴磐石,风穿林叶,时而如卷浪涛然,忽而又转作细语絮絮。姬二惯走山路,还能分出余心自得。伏辰不太懂得调整缓急的要领,蹦跶了半个时辰,有些吃力,又累了一身燥热;但看姬二清凉凉地走在前面,不好意思喊累,便老实下来专心跟着走。蜀人看着不急不忙,两个时辰下来却是走了不少的路。拖了这么一阵,伏辰先前的燥热也过去,想着一鼓作气再登山头,姬二却回过头来,让他去打水洗脸。
溪水清凉,让他一个激灵。姬二折了两截竹管,盛了水给他喝。两人晒着太阳坐了一会,伏辰缓了脚劲,背上也干爽了不少,抖擞起来,重又上路。这一走便到了暮色初起,走的腿脚发麻,倒也觉不出酸痛。姬二时而停下脚步说上几句,伏辰便乘着机会一边搭话,一边从口袋里抓点干果嚼上几口,提提精神。姬二不吃,也不怎么饮水,叉着腰看头顶细枝上下抖落,盯住来回跳脚的山雀;“今日放晴,夜里天气应是不错,绕过这半里,到前面山麓就能投宿了。再走就又要入山,天色虽好,当晚是出不去的。如何?”
伏辰觉得到时候再说。山路夜行他没耍过,心里没底;虽然姬二一副笃定样子,但届时要是自己腿软,总不能让人家一路拖着走。既然说好,便不急着进饭,待到有人家的地方再做正餐。
日暮垂夕,泛起晚霞,山上看去,别有滋味,令他赞叹不已。姬二没什么反应,只是放缓脚步,让他瞧个稀奇。霞光瞬息变换,山势起落间,更是过眼不同,一隙一景。两人走在山间窄径,脚下草木间时有闪光夕照,天边一线霞彩,仿若流光牵罗绊襟,倏忽即散。
天色一暗,乍然便凉了一层;所幸不多久便顺路而下,在山脚见着人烟。林人种着一点田地,本也算半个驿站,收他们留宿,不肯索钱。姬二也不硬劝,不知从哪摸出辣子腊肉,给三人做了顿热乎菜饭,一并吃了。小屋自是简陋,三人不分主客,凑在一道,聊了不少山野闲情琐事。吃罢,姬二洗了碗,用院里的小泥炉烧了些茶水,嘱咐伏辰看着火,又教他舒展筋脉,免得次日足痛。布置完毕,他自己却坐不住,跟着山人踮着脚跑到黑乎乎的林子里下猎套去了。
伏辰坐在院子里无事,但见头顶一轮胖月晃晃照人,果然夜色明朗。地气顺着腿脚充盈而来,虽是一隅旅人,却仿佛要与这山林夜色融为一体。山风凉爽,虫鸣起伏,很是清脆。此等情形,令人心中一片朗朗,见山簇簇,见水如镜,独行夜路也是想不到怕的。所谓听笛品茶,都要讲究意境,这并非矫情,而是身临其境所感,与单纯口舌之乐不同。伏辰对着院中一汪月光如霜,忍不住摸出笛来,却是没有吹起。笛是一般,人更一般,他虽有所感,但忧心自己一时起意,反而唐突了一方宁静。他悄悄地解开布套,看看四野无人,姬二他们又早跑的没有动静,便用手指顺着纹路摩梭几下,还是将笛举到唇边。一曲动,顺息而出,再止不住。笛声清亮,荡开波澜。寻常曲调,却在这月下增添一层醉人。婉转一回,其意已尽,却不知如何收势才好,踌躇间笛声如断石截水,磕绊起来。忽而,如溪水汇流,另一道曲音悠然而起,断续而上,带着伏辰的笛音一番缓和,吐纳归息。
曲罢,不由回味。伏辰却忙着回神,站起身来;那笛声不远不近,不知何人,也许还能见到身影。四野空旷,想着能否辨识刚才的方位,却闻:
“呵。”
一声轻笑,一闪而过。这是从何而来?难辨方位。山林交接处似有动静,伏辰急忙去看,也是月色明亮,见着一瞬身影。那人一晃,轻飘飘的跑向田间,隔着水潭停下来。叉脚站着,一声不吭,似乎在望着他这边。伏辰不明所以,踏上两步,这人举止奇怪,样子却是熟悉。
“姬二?”怎一个人跑回来了。
对方纹丝不动。再看,身形很像,却不是同样衣着。正要细看,那人与他打了照面,扭头看了眼树林,拔腿就朝那里跑去了。
这真是怪了。但要说查看,也瞧不见其他人的踪迹,伏辰踌躇一下,也只得坐回去。一看,炉上险险烧干,忙闷了火,又加了些水进去。尝一口,倒是浓郁,没太走味。是路人?或是熟人?一番莫名。但那笛音却是坦诚,不似坏人罢。
另一边,姬二跟山人一起走了一段后,看过一番门道,向山人推说明天尚要赶路,便留他继续巡林,自己先行折返。
走到树林边缘,他顿了顿,说;“出来。”
一侧樟树后的人影动了一下,没再躲藏,闪身走了出来。来者与他身形相仿,布衣短打,遮着头面,见到他便摘下兜帽,脸上咧嘴笑着,朗声说道:
“听着笛声寻来,却不见你,我就想二哥你定是闲不住,遛弯来了。”
姬二见到无青却拉长了脸:“你怎么来了。”
“你走得快,我跑来的。”
“生意不做了。”
“不做了。”
“有钱退?”
“我跟大家讲了道理。”
“什么道理?”
“讲当家的离家出走,不做交代;虽生意重诺,教人更应守信,但为人兄弟,天伦情深,不能弃之不顾。众人劝我莫要焦急,延期事小,寻人事大,这就来了。”
“…谁没给你交代。三弟竟变得如此油嘴滑舌,为兄真是痛心。”
“还记得你是我哥。”
“……”
“回去吧。”
“不回。”
“何必。”
“我有约在身哪。我甩手走了,人家孩子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岂不害人。”
“那就同行。”
“何必。”
“无妨。”
“我送人过去,一来一回快的很;师者诲人不倦,你若有心,该飞回去教人。”
“你若有心,该想个好点的理由支开我。毕竟这种说辞,就算我肯认,待你偷吃辣锅吐血身亡,老太太也是不会认得。”
“小人之心。回家把我给你留的半个月的辣子鸡倒了吧。”
“二哥,回头吧。”
“三弟,回家吧。”
“你就是要支开我。”
“我就是要支开你。”
“……”
“满意了?快回家。”
“伤筋动骨一百天,我这一回,打断腿起码得养三个月,知情不报,要养五个月,你在地沟里精卫填海,馆里谁来教人。”
“来打你也要走两个月,等你腿打断,我早就回来了,不必担心。”
“让你如此奔波,真是辛苦你了。”
“哪里。为人兄弟,天伦情深,应该的。”
姬昧青一脸的勉为其难。
姬无青一脸的生无可恋,哼了一声,站起身。
“这就回去?”
“不正合你意。”
“为兄给你煎个鸡蛋路上带着啃吧。”
“你自己吃吧,少放山椒。我去看看你那搭子就走。”
“这有什么好看的。”
“这叫什么话嘛。”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方才寻你,仓促一见,还是说一声比较好。”
姬昧青咋了下舌,领着老三回到屋旁,跟伏辰简略地介绍了一下,。
伏辰这才“噢”了一声,姬三笑嘻嘻的就迎上去了:“小兄弟别来无恙哪。方才唐突,只因寻人心切,不及招呼了。还好赶上你们。”
“哦,那…”
“我这家兄平日操劳伤神,此番能应公子之约出来散心,要多谢美意。只是此番不比寻常,如此不告而别,小弟实在放心不下,万一路上病了伤了,照应不及,不如…”
姬二说:“喂。”
“…不如先做准备,多一份稳妥。虽说我等粗人皮糙肉厚,家兄固然不在乎吃亏认栽,但若耽误公子这番行程,那多不好呀。”
“喂!”
“你我年岁相当,路上相伴也可说话解闷,如不嫌弃,还望一并前行,也托公子的福,让在下也见见世面。”
“那…有劳?”
“那就这么定啦。”
伏辰给他说了一顿,有点愣神地答应下来。姬二瞪着姬无青,无青笑得一脸真挚,眼神越过伏辰的肩,不知在看哪里。两人都没再开口,现场一时静默,只听得虫鸣乍响。伏辰纵然不明就里,也觉得尴尬,想找些话说。不料未及开口,眼前一花,身旁两人举止一致地向旁蹦开了一步,面对面的上了手。两人挨得近,看着没挪几步,其实脚下已绊、铲、绞过了数招;但动作极快,一触即开,反手又上,倒像是小孩子打架,互相按着手腕要踩对方脚似的。
伏辰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哎呀,兄弟俩是挠起来了。
“各瓜娃子,学坏了!”姬二咬牙切齿地说。
“唉呀,应人之邀,一番美意嘛。”
两人忽地停住手脚,各退开一步,又站回伏辰身旁。
姬无青一脸的勉为其难。
姬昧青一脸的生无可恋。见伏辰目瞪口呆的站在边上,尴尬道:“见笑。”
姬无青熟门熟路地把帽子往边上一放,一手麻利地把炉上的茶夹到一边,免得烤干。伏辰忙帮着把碗排开,将火熄了。
“对了,方才有人吹笛相对,可是无青兄?”
姬老二听着嗯了一下,别眼看向三弟。姬老三连忙摆手:“不是我啊。我走夜路捉人,话都不便问,又怎会大张旗鼓地吹什么笛子呢。”
“…夜路捉人啊。”
“…我这不就那么一说。”
“那就不知是谁了,听声是在那边,但没看清是什么人,无青兄倒是从你那边来的。”
姬二不说话,把眼过了一遍他说的方向。因为得逞而一直笑嘻嘻的老三也顿了顿,说道:“有这等人?”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