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二】论坛开放http://orzpen.com/moon/forum.ph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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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千山】—
南宋年间,围绕着江湖百家展开的开放型日常养老企,目前一期剧情进行中。
世界观基调可参考金古梁温大师作品,真实系无玄幻。
目前企划主线已更新完毕,进入自由投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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企划印象BGM:
http://y.baidu.com/song/173529?pst=player&fr;=altg_new3||-1
终于接上了!狂喜乱舞!有BUG也不管了一路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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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接:http://elfartworld.com/works/140082/
下接:http://elfartworld.com/works/109049/
相关剧情:
(混合双打花瓶酱)
【季柳月】: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4677/
【岳文心】:http://elfartworld.com/works/135003/
相关组织:
【湘门】:http://elfartworld.com/works/72318/manga/
【相关PC】:http://elfartworld.com/works/75357/mang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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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大量私设溢出(…),剧情需要扩张了副本空间,总之在这地下空间很大。
2.本章响应书院副本的猎奇血腥走向,虽然也没啥好注意的,还是说一声慎入!
3.有什么疑问直接问就行,本章没有Q&A;呢是不是很寂寞??(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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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三更,衣裳齐整,若不是早知有机关,怎会这么凑巧?”
窗外的疾风吹不散屋里箭在弦上的气息,火折子的丝丝幽光中,田知甚拦在床前,冷冷扫视着吴勾和刘狸,床上翻起的玄铁板被一张木凳卡住,绞出不甘心的嘎吱声,但终究劳苦功高的撑开一道宽缝。
吴勾头上还沾着几片破碎的棉絮,摆手连称有话好说,刘狸举着火折子从吴勾身后冒出,满脸遗憾的看着打烂的桌子,摔飞的椅子,四散的被褥棉絮。虽然桌子缺角,椅子破旧,棉被略有霉味,但浪费总是可惜。刚才双方互相误以为是歹人,闷声不吭在黑暗中过了几十招,若不是他及时摸出火折子,恐怕要到拆屋穿墙之后才有结果。
“田公子可别误会,怪我这两天闲极无聊,又见花五厨艺高超,想一睹他精妙的白案功夫,谁知今早将花家转遍也没寻到厨房,问起家丁又支吾推脱,你说,这是不是很奇怪?”
田知甚记得花家的厨子自称花五,一人包揽几十名宾客的饭食,手艺颇受赞赏。难怪吴勾和刘狸将近中午才到小院比试,但为这种理由在他人宅院瞎逛确实无聊。
“所以你们刚才正打算夜闯花家内宅?”
刘狸脸不红心不跳的大方承认,“没想到这里是强盗窝,除了我们三人,底下可真是‘喝粥不用匙,一锅端’。依我看现在走还来得及,不如……”
“两位若要离开,请自便。”
刘狸的话确实有些道理,再做停留恐生变故,何况他从来没打算趁机逃走,田知甚由被卡住的床板宽隙中滑入黑暗,无声无息的落地。下来时屋外雷雨正急,可地底却听不到雨声,不知是何缘故。陷阱并没有他想象的深,比起地宫虫穴的深坑只能称作地牢,地牢与上面的厢房大小相同,三面石墙封死,只有朝走廊的一面是木栅栏,油灯昏暗幽曳,远处隐有血腥味飘来,他伸手去拽栅栏上缠绕的铁链,没想到铁链只是虚虚挂着,连锁头也已打开,竟毫不费力就出了牢房。
走廊的墙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悬着一盏油灯,连过几间牢房的门都是敞开的,第五间牢房虽还锁着,栅栏却被砍断数根,田知甚一眼瞧见砍断的木柱上除了刀痕,还有一道道深入木中焦黑,看起来很不寻常。
身后传来两声落地的轻响,但田知甚并未回头,前方不少油灯都已熄灭,走廊逐渐陷入黑暗,尽头却很明亮。黑暗中血腥味浓重的让人呼吸不畅,田知甚加快脚步,冷不丁有个东西从地下橫出,闪电般箍住他的脚。
“救我……”那“东西”居然还会说话,声音虚弱却年轻,是个少年。
“你是谁?”田知甚的行囊早已在床板倒翻时失落,身上也无引火之物,看不清地下的情形,但少年突然激动起来:“我是湘门弟子!大师兄是江湖有名的剑侠竹云孙!所有人都跑了,我腿受伤动不得,大侠带我出去,我爹和大师兄一定会好好答谢你,要什么都行……”
“先放手,不然怎么带你出去?”湘门抑或竹云孙,田知甚一概不曾听说,但他还是蹲了下来。对方仍捉着靴子不肯放松,絮絮叨叨个没完。
“放手,我行囊里有药,找回就可以替你疗伤。”田知甚拍了拍少年冰冷的手让他镇定,身后的脚步声随着光晕渐近,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吴勾和刘狸,他打算让两人暂时照看伤者,却见吴勾举着油灯和刘狸齐齐盯着自己身后,表情说不出的怪异。
田知甚心头一跳,不由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只见微弱的火光下,少年伏倒在地,双手很干净,但从后腰开始几乎被利器斩断,粘稠的鲜血淌了一地。
他还没断气,挣扎而徒劳的努力呼吸着,田知甚一时僵住,刘狸慢慢上前,一柄小刀悄然滑出袖来:“血还没流尽……”
血还没流尽之前,人不会断气。
田知甚霍然盯向刘狸,“你要杀人?”
刘狸并不看他,只看刀尖。“他已经死啦。”
两人声音不大,气氛却陡然下沉,田知甚眼角余光见吴勾面带悲悯,却无阻拦之意,一时心头不知是何滋味,耳边暮地响起师弟凌云的话——
“师兄都行走江湖了还不使剑,莫不是怕伤人?那只出剑救人不就行了?”
此前他都是顺其自然,何来那么多道理?若一切自然而然,此时又何来疑惑?
这些都发生在很短的时间内,少年只因乍然重伤而昏厥,又因回光返照而苏醒,挣扎着说了几句话后很快咽了气。田知甚默然起身,刘狸收刀拢袖,吴勾拿灯照过四周后叹道:“好厉害的刀风,不知什么来路。”
少年身后还倒着几个死人,俱是筋断骨折,一旁的木栅栏像被飓风扫过,满目支离破碎。墙壁上的刀痕深如斧劈,纵横龟裂一路往走廊尽头蔓去。越接近走廊尽头刀痕就越多,显示着不久前的一场恶斗,吴勾走在最前,眼前的情形让他一惊:“你们看——”
一具尸身笔直倒在通道间,头颅滚出数丈远,腔子中喷出的红色在地上形成了可怖的血圈,刘狸眼尖,远远一望即道,“是花平。”
田知甚虽不太记得花平的模样,但对他驼背的习惯有些印象。果不其然,那干瘦尸体的背部微隆,身上有多处伤口,旁边一把巨大的剔骨刀浸在血中,几乎看不清刀面。
“原来他就是凶手,这把刀和一路的刀痕对得上,不知是谁替天行道。”
吴勾说完,刘狸若所思的与之交换了眼色,又指着尸体道,“瞧,颈上伤口的前段向下斜切了一个小角,这是先刺后劈的结果。断口不平,绝不是寻常的宽刃直刀,既不是宽刃,劈砍起来就不大顺手,花平自己使刀,却还被一刀断头,可见杀他的人出手多么狠辣。”
田知甚反倒松了一口气:“是他们,看来都无恙。”他对柯行之在地宫所使的刀法印象深刻,自然认为这是柯行之所为,吴勾奇怪于他的反应,忍不住反问是谁。刘狸却再没有研究死人的兴趣,从走廊进了另一道门,远的连话音都有些模糊,“真是位义薄云天的侠士也好,既然有人开道,还不快走?这里……”
蓦地一声惊叫从门里传来,紧接着隐约听见刘狸喝了句放下人后很快杳然无声,待田知甚和吴勾奔近,早已不见人影。门内的光线比地牢里充足,可以毫无障碍的看清大厅里的情形,周围的墙上有许多小门,似乎通往不同的方向。
吴勾大步绕了一圈后,在两个小门之间拾到了刘狸的琥珀腰坠:“不好,我兄弟只怕遇上敌手,听刚才的响动,对方似乎还掳了个女人,我这就追去!”
田知甚见吴勾焦急,也觉得事态不妙,刚才的尖叫隐约像是百里凉,也可能是女扮男装的华澈等人,能在两口茶的功夫不见踪影,可见刘狸比试时颇有保留,但对方挟持人质还能更快,武功显然更高。
“分头追。”
田知甚没想到这一念之差,诸多变数纷沓而来。
他本很有自信追上刘狸,但等他连穿几道门转了好几圈后,才发觉这里的地形构造特殊,无论是四周颜色浑浊的墙面,抑或幽暗天花板上垂下的铁链,看起来都与刚才经过的地方并无不同,仿佛原地兜圈一般。
地面乌糟粘腻,污浊的看不清纹理,更无法辨认足迹。但细瞧之下,地面满布细小沟槽,连绵不断像是某种图纹,田知甚沿着稍微清晰的线条走了一段,心中若有所得,正打算仔细参详,空气中隐约飘来诱人的味道,居然是饭菜香气。
田知甚自幼受教于孙霁,起居练功皆有章法,每日睡前例行调息可以消除疲乏养气安神,但这两日偏又不便为之。如今已过半夜,本该安心入眠的时刻被迫活动和思考是种令人不悦的消耗,何况距离晚饭已过了数个时辰,人在精神紧张时闻到食物香气,身体不免屈于本能的放松并想要靠近。
但他实在没想到会看到一间厨房。
如果说强盗在地下挖地牢尚有道理,将厨房偷偷摸摸埋在地底可谓癖好奇特。厨房内收拾的整洁干净,大锅里正炖着肉汤,方才门外的香味正是从此而来,锅边放着一碟刀工悦目的腰花,寻常的有些惬意。
田知甚突然想到,地面上寻不见的厨房既然在此,出口必然不远,不然白日待客的诸多饭食如何送出?听说大宅常建暗室用以自保,除了一眼可见的明道,多有夹壁捷径,这看似寻常的厨房是否暗藏玄机?
他向来心想手动,老天也着实未辜负这份突发奇想和摸遍每寸地的耐心,小半个时辰后,田知甚再次敲击水缸底下的青石砖,与众不同的回音让他更加笃定,周遭寂静而昏暗,他将拇指与食指按向砖面,捏提起的石砖下并没有预想的机关通道,仅仅是个堪称简陋的暗格。田知甚提醒着自己不能大意,将里面的事物小心拈出,借着灶火解开缠绕的布条,掌中之物露出真容的刹那,鲜红占据了双眼。
鲜红的塑像。
这无疑是件巧夺天工的物件,田知甚辨认了一会儿才认为是尊泥塑观音,观音作三头六臂之像,正面雍容华贵眼帘低垂,一手托日一手托月,高举过顶。左边的面容狰狞,张露獠牙,右边却怒眉哀眼,神似泣啼,裸露的皮肤遍布花纹,恍如纹身,手部姿态也不尽相同。观音足下数条蛟龙撕咬于汹涌的海浪之间,与寻常祥和慈悲的观音像有天壤之别。
除却通体诡艳的鲜红,观音与蛟龙眼部涂金,红金二色相映,生气腾腾。正当田知甚贴近光源想看的更清楚,那观音眼神一凝,六只眼齐齐看了过来。
这感觉委实惊悚,田知甚忍下抬手把它扔回暗格的冲动,将其转动几圈才察觉其中奥妙,观音眼部涂金后特意刮光,会随着光源的变幻形成特定反光,造成目光追人的错觉。田知甚心想,不知做这玩意的人出于什么猎奇心态,简直可以和在玉皇山挖地洞,又或是花家地下造厨房的人焚香结拜。这种感觉莫名有些熟悉,只可惜脑子尚来不及捕捉一闪而逝的灵光,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已转移他的注意力。
田知甚迅速将泥偶裹进早已捡回的包袱,把周围恢复原状,直到明显的脚步声在靠近厨房后又突然消失,他才忍不住出声:“吴兄?”
原本打算悄然进门的人有些吃惊,扫了一眼屋内恍然大悟。“田兄弟怎么在这?还当只有我转不出这地方,这可怎么办?”
“……”
“田兄弟头脑比我聪明的多,只好劳烦你。”就因为吴勾满脸真诚的扣下高帽,田知甚只好继续和他挨个厅堂的搜寻刘狸的下落,虽说他已察觉地下空间的构造奇特,但并不意味着能轻易觅得章法,而吴勾对这些一窍不通,出了厨房后亦步亦趋,完全没个主意。
两人兜兜转转不知多久,地上渐渐出现细微的水痕,越往前行水痕越多,污浊的地面被水浸润又被人踩踏,显出污泥般的暗沉褐色,散发着腐败的气味。吴勾连忙手沾污水在指间嗅了嗅,又搓了搓,脸色变的有些难看:“不对劲,不对劲啊,怎么像是血。”
四目相对,两人同时想到,若满地都是干涸的血迹,那得多少血才能成这副模样?这些又是什么血?一股若有若无的凉风吹来,寒浸浸的爬上背脊,两人被凉风一激,几乎打了个寒颤,谁也没说出自己的猜测,心却同时往下沉,田知甚稍作观察,便知这股风是从水渍尽头的门内吹来,从门口望去,里头光线昏暗看似很深吴勾打了个哈哈,不知是不是为了壮胆,“刚才是个厨房,这总不会是澡堂吧?看着不大像出口。”
偏偏田知甚目力太好,“好像有只鞋,进去看看再说。”
四周黑影重重,不知何处来的寒气溢满房间,地下竟有浅浅的积水。鞋是男鞋,侧翻在地,田知甚拾起那只鞋翻看,一滴液体突然滴落鞋面,他下意识抬头,正对上一张颠倒的脸。
田知甚瞳孔急扩,这张脸他认识,但他认识的应该是今早离开时活生生完整的人,而不是一颗散发着焦香的人头。此时的眼睛已适应了昏暗,不远处黑影逐渐清晰,一具具残缺的人体整齐的吊在半空,惨白的断肢残躯铺满旁边的大木台,木台边缘正缓缓滴着水。
花五老实的笑容猛然冲进脑海——这道炙烤蜜肉,定得现杀,三刷蜜浆腌制入味,再用沸水淋一道收紧皮肉,最后细烤小半个时辰……
他无意识的连退几步,只觉浑浊黏腻的腥味钻入皮肤渗入骨髓,又从深处不断散发,刺激着每一根神经,即使掏出五脏六腑沉进东海,也洗不净这迫人的恶心。直到手掌按在冰冷滑腻的东西上,他才倏然回神,身后是个盛满碎冰的木箱,堆放着一团团五官分明的“白面团”,其中几个还有些眼熟,刮去毛发的头皮被融化的冰水泡的发皱,像死鱼翻白的肚皮。
“作孽的妖人!”
吴勾一脚将一盆血肉模糊的东西踢开老远,大步上前将铁链吊着的尸体解下,连背带扛的往外面拖,“这几个都是昨天的客人!”田知甚看着他带着怒气的脚步溅起小片水花,突然转身,走向最近的一具尸体。
几具还算“完整”的尸体被搬出后靠墙放下,吴勾双眼一动不动盯着那些无头尸体,似乎有团火从内烧到外。田知甚勉强将三魂七魄归位,很快想通那只鞋的原由,大约是谁进去后吓的魂飞魄散,逃跑时掉了鞋也不顾,甚至跌倒滚了一身污水,才会在门外留下一路的水渍。再看尸首上的刀痕,与死在地牢的人身上伤痕一致,应该都是花平的杰作。尽管想通这对死人来说已无济于事,但对活人却有警醒之用,花平虽死,可花家其他的人还藏在地下,单独行动的人恐怕大大的不妙。
田知甚单刀直入:“吴兄,不管你们有什么目的,有件事你需明白,我可以再兜几圈,但贵表弟落单,撞上花家人要倒霉。”他不给吴勾说话的机会,点了点自己的耳朵,“厨房外的另一人落足虽轻,又在吴兄的掩护下很快避让,但不巧我耳朵还行。”
吴勾上下打量着田知甚,眼神从开始的惊讶慢慢转为温厚,甚至笑了笑。“我现在觉得,你……”
远处突如其来的骚动将吴勾的话音打断,两人还未及细听,一声喝问如银枪铁戟般横空而出,说话的人恨不得天下皆知,甚至用上隔山传音的功夫,尽管不能声传数里,也足够一定距离内的人听个清楚明白————
“万贤山庄灭门案可是你星罗宫中人所为!尔等潜伏临安多年,目的可是前朝宝藏!”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主线·黄龙岛相关=
洞里打起来的人参见这里: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07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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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级流水账注意!!!
……反正我写完了,可以愉快的去期待已久的下一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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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齐兴言远远看到了雷慈。雷慈刚上船,一身紫色滚金边长袍,头发整整齐齐束起,身段挺拔,昂首阔步,在人群中颇为显眼。
最近这些年霹雳堂对江湖事不管不问,闷声不吭,一心赚钱的势头更明显了,无论对官家还是对江湖大派,身段都放得极低,让那些个想找麻烦的人都像黄鼠狼看到乌龟似的,只能绕着团团转却始终下不了嘴。
雷慈打扮得一件不落,简直像是来参加宴会的,看上去一点出力的心思都没有,估计也是受了王府之约答应为黄龙岛出力,才勉强露面表个态,不然以他们一贯的作风,定会对这些风口浪尖子上吃力不讨好的事能避则避,哪还会往前冲呢。
然而即使是露面,也要做得隆重严肃,一丝不苟,倒还真是霹雳堂的做派。
岳父宋秀成管着江浙一带商品进出和签章,和霹雳堂也打了很多交道。虽然霹雳堂事事做得合理得当,但却占着个官商的名头比私商少了那么几分讨好,态度不冷不热,始终让人不怎么舒坦。
雷慈这次只身前来,身后没有跟着家丁仆人,倒是和平时十几双眼睛盯着的交际场不同,是个私下里随便想做点什么都无妨的好机会,想到这里,齐兴言忽然觉得这次旅程会颇“有意思”。他轻轻提了提嘴角。
霹雳堂在江南根基雄厚,免不了碰到熟面孔,雷慈上船之后被两三拨人打过招呼。虽然他对这些浮文虚礼颇有不耐,表面上还得做足态度,表现出大家风范来。只得耐下性子,一一招呼过去。
这边齐兴言等得有些不耐烦,眼看着雷慈半晌也没挪出七八步,现在干脆站定了跟人聊了起来,他撇了撇嘴,只好自己迎了上去。
“雷公子,巧的很哪。”雷慈抬头看他,先是想了一瞬,立刻回礼道:“原来是齐都尉,不知宋监司……”
“哎,我是以江湖散人身份凑这个热闹,可跟我岳父没关系。”他大笑了几声,又附身道:“回去可别跟我岳父通这个气儿,咱们就当是偶然同路,我看你也没带霹雳堂的人过来,你也别叫我齐都尉,朋友之间不要拘礼。”
说罢拍了拍雷慈的肩膀,顺势看了雷慈身边的人一眼。那人之前正在同雷慈说话,看他来了便站在一旁,却没有要走的意思。旁人若是看了他跟雷慈这幅熟稔的样子,这时也该有个眼色自动退让,可此人却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颇有兴趣地看着他们,对上齐兴言目光时还冲他笑了笑。
齐兴言纳闷了一下,只好开口:“这位是……?”
“是我的…一个朋友。”雷慈说完便不再言语,好像并不打算介绍二人认识。
齐兴言又是一愣,笑道:“我听说霹雳堂的雷大公子颇不好结交,能被雷公子当做朋友,可不容易。”
“哪里。”
齐兴言心说这雷慈私下里可真难讲话,可今天他就是来敲这块顽石的,总不能无功而返,便又提议道:“我仰慕雷公子已久,却一直擦肩而过,没机会好好攀谈,今天既然有缘坐同一艘船,不如进去喝壶好茶,好好聊聊?放心,不谈公事,不谈公事。”
说着就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雷慈身后站着的年轻人见状收起扇子,对齐兴言笑道:“那我能不能也去坐坐?”
“当然能当然能,雷公子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嘛。”
雷慈看了对方一眼,道:“去我那里罢。”
霹雳堂是应王府邀约而来的贵客,雷慈的房间自然是船内最好的上房,床铺桌椅齐全,招待一两个客人也不显得挤。雷慈进屋看了茶,齐兴言上下打量了一番跟着进来的青年,对方一袭淡绿色长袍,手里拿着一把折扇,随意找了个窗边的椅子坐下,就笑盈盈地喝起茶来,还真的一点没把自己当外人。
“这位公子,贵姓?”
“我姓连。”
“噢噢,连公子,幸会幸会,在下姓齐,齐兴言。”他寻思这人看上去弯眉笑目的,怎么跟雷慈一样是个惜字如金的主,打扮也一点也不像是江湖人士,多半是哪个世家的公子,这样一想,跟霹雳堂的长公子是朋友倒也说得过去。可是若有这么个人,怎么会从未耳闻,江南几个说得上名号的大家里,也没姓连的。
只是对方说完那句就一副“你们聊,别管我”的样子往远处挪了挪,他也不好再追问,只好将话题转回了雷慈身上。
“雷公子,今天我可算见识了你这个大忙人有多忙啊,想跟你说句话都让我好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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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永贵看了一眼小窗透进来的月光,天已经黑了,但月色不错,估计外面也挺亮堂。那一小块灰白的月光刚好照在他铺上,像一个小月亮。
他突然就冒出一个念头来。
月光像月亮,月光是月亮生出的。那他床上这块儿白斑,其实就是月亮本身啊。
他轻轻下床,跨过旁边熟睡的人走了出去。
李永贵所在的船舱是江湖散人的客舱,可就没那些贵客的客房住着舒畅了。不但床板是大箱子拼的,还二三十人一大间。此刻大部分人睡了,呼噜声此起彼伏,比八月的蝉还闹人。
他来到甲板上,果然外面十分亮堂,清白的月光把粼粼海面照得清晰无比,估计现在掏出本书来,都能清清楚楚看到上面的字儿。他朝船尾走去,此刻甲板上一丁点人声都听不到,却满耳充斥着远远近近的波涛闷响。这波涛和江河湖泊的浪花完全不同,像是一张广阔的大网,把整条船轻松地罩在里面。
他走了没两步,却见前面站着一个人。那人穿着一身淡绿色的袍子,在月光下泛起星星点点的萤光,和船舷外一望无际的粼粼海水倒有几分相像。李永贵一愣。就在前一刻,他还觉得甲板上只有自己一个人,此时那人却像是凭空冒出来一般出现在他面前。那绿袍的年轻人显然已经站了很久,甚至可能在他出来之前就已经站在那里了。
他完全没有发现。
一个大活人,还穿着仿佛落了几百只萤火一样显眼的袍子,他却直到此时才看到。
不,应该说,对方现在是“想要他发现自己”了,他才看得到。
他不禁心里打了个突,鼓起勇气朝那人望去。
绿袍青年只是随意站在那里,目光看向远处,不像是在专门等他。可待他看清那人的面容,整个人却像是被雷劈了个正着,背后噌地浮出一身冷汗来。他心中大叫不妙,收回刚迈出的步子,稳住身形,强做镇定地想要转身离去。他这一连串动作也只是瞬息之间,在旁人看来,倒像想从甲板回客房又找不着道儿的客人,只是无意间走到了这里。
李永贵刚转身,身后的青年开口了:“留步。”
他心中骇然,表面却不动声色。“公子可是……在叫小的?”
对方不答,只是负手而立,但他却如芒在背,不敢再迈一步。青年站在他身后约摸四五丈远的地方,这样的距离对一般江湖中人来说,还远远够不上什么威胁,但他知道,身后的人——一个唐门,而且是唐门中的唐门——取他性命只是瞬息之间,甚至不需要多动一根指头。
他实在对唐门再熟悉不过,对对方也再熟悉不过了。
李永贵一边讪笑一边小心回身,“嘿,瞧我这笨的……甲板上没别人,公子不是叫小的又是叫谁?公子有什么吩咐?”
“公子?”对方冷笑道,“三年不见,你就这么叫我?”
李永贵汗如雨下,他咬咬牙,不等对方再开口,神色一凛,弯腰鞠躬下去。
“唐笑见过少主,请少主息怒。”
一礼施毕,待他再抬起头来,整个人挺背垂肩,完全不见了刚才驼背弓腰样子,脸上也不似刚刚贼眉鼠眼,却无端盖上一层寒霜,仿佛忽然变成了另一个人。
“哟,你现在想起来我是谁了。”
唐笑虽然挺直着身子,却不敢抬眼,低声说道:“唐笑自知有罪,没脸见少主。”
“你的脸既然不用了,就剥下来丢到海里去吧。”
“少主!”
唐笑惊慌抬头,正好对上唐门少主的目光。让他意外的是,他并没有从唐珏的眼中看到意料之中的冰冷狠厉,反倒是有些无奈。
他冷硬了三年的心忽然就软了下来。
三年前,他反抗唐门之命,叛出家门,那之后他全靠让自己变得铁石心肠才熬过这么多日子。他总想着,只要能为妹妹报仇就行,其他都是可以抛掉的东西。为了妹妹,他可以不再当个唐门;为了妹妹,他甚至可以不把自己当个人。
他也想过一旦自己的行踪被唐门发现,会是怎样一种险恶的境地。唐门对叛徒向来毫不容情,他不需要、也没机会多说一句解释,就会被五马分尸,死无葬身之地。
他小心地避开一切唐门可能出现的地方,一步一步实施自己的计划。可他万万没想到在这船上碰到唐珏。更没想到对方竟然用一个眼神就击溃了他建筑了三年的防线。
“少主……我是……为了点点……”他发誓绝不会说出口的话像是自己有了主见似的,接二连三从嘴里逃出去,拉都拉不住。“我知道唐门不让我做,我也绝不会给唐门添麻烦,但这个仇我一定要报,我能处理好这件事……我就快成功了……我……”唐笑颇为激动,却又不敢惊扰船上众人,只得压低声音哀求道:“少主,求您今日放过我。”
他要杀一个人。
他妹妹死在那人手上,死前受了很多很多苦。
可唐门不让他杀。
他懂唐门的难处,却更放不下自己的妹妹。
所以三年前他与唐门一刀两断,把自己当做一个死人。
只有死人才能离开唐门。
兜兜转转了三年,已经颇为接近目标。他在齐兴言身边呆得够久,已经没人能查出他的来历。而齐兴言,这位宋监司的女婿,也是他接近宋秀成最合适、最有利的途径。
“生是唐门的人,死是唐门的鬼。”唐珏转过身来,背对着月光,脸上的表情变得晦暗不清。“谁也摆脱不了这个命运。就算是死人也不行。”
唐笑又何尝不知道?只是他除了这么做,又有什么办法呢?
点点死了,她的尸体上全是触目惊心的痕迹,脸上全是干涸的血和泪。如果他这个亲哥哥不为点点报仇,这世上还有谁会帮她?
想到这里,他有些哽咽地开口:“点点是我妹妹……”
“也是我妹妹。”
唐笑听出唐珏的恼意,才发现自己因为想起唐点,悲从中来,情不自禁竟说了荒唐话。他与唐点虽是外门子弟,但唐门中人多少沾亲带故,唐珏算得上是自己堂弟,点点自然也是唐珏的堂妹。更何况从小唐珏便与唐笑唐点一起玩耍,外门之中除了侍奉唐珏的唐真之外,就属他们兄妹与唐珏走得近。
他看向唐珏,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唐珏会用那样的表情看他。
唐点身死,唐珏必然也伤心过,但他贵为长孙,立场却需隐忍自持,一切以大局和唐门为重,不能任性妄为,更不能节外生枝,就算心有不忍,又能做得了什么?
话说开来,其实整个唐门又何尝不是如此。唐家向来极重视骨血亲缘,若不是宋秀成真的动不得,怕是早被唐门报仇追魂,灭了满门。
他知道唐门想做的事从来都有理由。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的。
他身为一个唐门,最应该做的就是接受这个理由。
但是他不能,他做不到。唐门可以做唐门觉得正确的事,但总有人得继承这份感情。
唐珏依然背着手一动不动。唐笑噗通一声双膝跪地。唐珏不说话,唐笑不敢抬头,二人在甲板的角落就那样僵持了许久。后夜雾气渐浓,露水沾在身上,皮肤微凉,跪着的人却只觉得脑袋发热。过了不知多长时间,唐笑才听到头顶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叹。
“……你叔父把衣冠冢安置在清水溪了。”
唐笑闻言鼻子猛地一酸,差点流出泪来。他是唐门“叛徒”,叛徒是进不了祖祠的。在他反抗唐门之命那一刻起,他家就没了这个儿子。他幼年便失去父母,妹妹唐点三年前香消玉损,如今没了他,他家便彻底空了。叔父是父亲的亲弟,对他和唐点也是极好,往后这份失亲之痛不知道要持续多久。
“我……”
“别跪着了,起来吧。”
“少主您不答应我,我不能起来。”唐笑的言语中已经带上几分绝望,“就算少主在这儿亲手杀了我,我也无话可说,但我不能……”
“今天我是连山尽,你是李永贵,我杀你做什么?”
唐笑愕然抬头,却见此刻唐珏脸上的肃杀之气早已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浓重的哀伤悲戚。
“少主……”唐笑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理解了唐珏的意思,心中翻江倒海,也顾不得思量唐珏到底是怎么摸到他的底细,只觉心中水浪像是真的从眼眶中涌出来一般,啪嗒啪嗒地从脸上落下来。他低下头去,抵着甲板哽咽道:“谢少主成全之恩……杀宋秀成之后,我定会……亲手替唐家清理门户。”
他又在怀中摸索一阵,将一枚方形玉佩交到唐珏手中。“自我决定报仇之日起,便将所有与唐门有关之物都尽数毁弃。只有这玉牌……如今交由少主保管,唐笑再无牵念。”
唐门中之信物,对外乃绿玉戒指,对内为翡翠玉牌。戒指全都一样,见戒指如见唐门;玉牌则每人不同,见玉牌如见人。唐笑隐姓埋名数年仍旧小心保管着这枚玉牌,此刻见唐珏接下,知他真的答应了自己的请求,心中大石落地,才察觉到背上胸口早被汗水浸透,在海风吹拂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李永贵,你到甲板上来做什么?”唐珏轻声道。
“我……小的睡不着,出来走走。”
“天晚浪大,还是回去吧。”
“谢谢连公子提醒,小的这就……回去睡下。”
李永贵起身抹了把脸,又恢复了那个佝偻驼背的样子,蹒跚着朝船舱走去,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
唐珏又站了一会儿,等甲板上彻底没有了人声,才忽然想起应该回去看看。他出来的时候跟雷慈说“只是透透气”,可没说这就走了。
等他转到船舱,还没等进去,就发现雷慈站在门口。他笑着摇摇头,那人果然把他每句话都当真,也不知道该说是守信诚实,还是钻牛角尖。
“你怎么还不睡?修仙呢?”
“我在等你。”
“他什么时候走的?”他是指齐兴言,雷慈自然明白他的问话,皱眉道:“亥初。”
唐珏奇道:“他还真是不舍得你。”
雷慈听罢脸色更黑了一分:“我跟他说要睡了。”
“我还以为他打算住下了呢。”唐珏在房间里听齐兴言和雷慈聊天,就觉得这人啰嗦无比,而且没安好心,听得让人颇为火大,“他是故意找你茬。”
雷慈轻叹了一口气,权当承认。
唐珏不耐烦跑出来之后,齐兴言又对着雷慈说了有半个时辰,结果雷慈上了船的这半天,全都耗在了他身上。而齐兴言这个人,说白了是来打听消息的。
但他并不想打听出什么好消息。
他就指望着能从雷慈这里旁敲侧击出些什么霹雳堂的动向,最好是能抓到些霹雳堂暗中谋划什么的蛛丝马迹——安分守己的生意人?他可不信这个。
可雷慈的防线坚如磐石,几番下来竟真的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于是他又改了主意,问不出什么,折腾折腾也好。
他看着雷慈越绷越紧的肩膀,感到这个目的总算是达到了。
他就喜欢看对方生气,生气还不能发作,生气还只能忍着,对方越忍,他越高兴。齐兴言就差把得意写在脸上了:霹雳堂算是个什么东西,雷慈又算是个什么东西?给他们三分颜色还开起染坊来了,这不,还不是得捏着鼻子做人,怂得跟条狗似的。
雷慈耐到亥时起身送客,心满意足的齐兴言总算放过他,大摇大摆回去自己的房间了。
结果反倒是唐珏,这一整天没和雷慈说上几句话。
“那他到底打探出什么没有?”不等对方回答,唐珏又道:“我也不是很想知道……你不用说了。”
“嗯。”雷慈低低的应了一声,却是已经带了些气音,显然是疲惫不堪。
唐珏道:“你快睡吧,真不知你熬到现在做什么。我说回来又不是骗你。”
“我有些话想跟你说……”唐珏等着听他说话,却半晌没动静,也不见雷慈下半句,他正要回头问,发现对方靠着床头,双目微闭,呼吸绵长,俨然已经睡着了。
“好……我回来就是专门看你睡觉的。”唐珏嘟囔了一句,替雷慈拉上被子,自己坐在床边的矮桌旁,一时不知道做什么好,竟发起呆来。
他上船来自然不是为了黄龙岛。但也不仅仅是为了唐笑。
更重要的是为了雷慈。
他也有些话要跟他说。虽然不知道雷慈原本打算说什么,但他要说的事肯定比雷慈的事重要、也严重很多。
可他竟到现在都没下定决心,这对他来说也是十分少见。
唐珏很少在没想好一件事的时候就开始行动。他总是事先想好每个细节,甚至每件事都想出三四个可能,并且对每个可能都完全掌握了之后才去做。
这件事他倒是早就想好了,可他不想做。
虽然不想做,却又不能不做。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木盒,随着打开的动作,散发出一阵淡淡的梨花香气,有两粒椭圆形的白色半透明药丸躺在盒子里。
他喜欢这种清淡到几乎没有的味道。
“我这辈子还没做过这么傻的事呢……事到如今我才发现,自己竟然不是个聪明人。唉,这真是证明我够傻的了。”他自言自语。
***
雷慈总是起得很早,即使在海岛露宿也不例外。他的起居习惯很规律,晚饭后读书,然后熄灯睡觉;早晨日出起床洗漱,练拳,之后才到一般人吃早饭的时间。他不是很喜欢出远门,出门通常意味着生活规律被打破。就比如启程那天夜里,他等唐珏回来,就等到差不多快睡着——当然那不是唐珏的问题,而是齐兴言的问题,若不是那人纠缠不休,唐珏也不会跑出去。后来齐兴言跟他说了什么他已经有点回忆不起来,因为从天擦黑起,他就开始走神了。海浪推着船微微摇晃,再加上对方的话题实在是很催眠,雷慈居然感到有些昏昏欲睡。他打起十二分精神才不至于让对方看出他在神游,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打岔送了客。大概是自顾自聊得也尽兴,齐兴言走的时候还有点兴高采烈。
也是个怪人。
唐珏则习惯到了子夜之后才歇息,但早晨一样起得很早。这一度让雷慈很疑惑,他到底需不需要睡觉。后来他发现晌午过后唐珏总会打个盹儿,趁午后补眠。唐珏仿佛已经养成习惯,即使前一天没有熬夜,到了时间也会闭目养神一会。
虽然都是世家的长子,但唐门和霹雳堂如此不同,唐珏的成长过程定是也和自己大相径庭。
他很想知道。
想知道他的各种事,就算唐珏滔滔不绝地讲上三天三夜多半他也不会觉得不耐烦,说什么都行。
今天是船靠岸的第二晚,前一晚他们就睡得不太好——倒不是因为露宿,雷慈不在乎住宿条件好坏,唐珏更是习惯了。只是到了半夜,却少有地撞到了刺客。他不等唐珏出手便迅速制服了对方,却发现是个最多不过十三四岁的紫衫少年。少年被伏之后忽然抽出短刀割断了自己的手腕,趁雷、唐二人错愕间闪身消失在浓黑的夜色中。
他不是个喜欢凡事追根究底的人,但难得的唐珏也没有动,就随那少年逃去了。
结果第二天天黑,唐珏又不睡,拉着他到白天看到的山洞里,说是要研究研究那些诗词。虽然比起跟霹雳堂生意对象应酬,和唐珏一起出来可算是轻松惬意了,但他坐在山洞的石凳上,还是浮出些许困意。
雷慈忽然就想起几个月前,慕容叫他们俩晚上去皇宫的事。
那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他一宿都清醒得很,把平日该睡觉休息的正经事抛在脑后,完全不觉得困。
雷慈眼睛看着墙上那些字,心思却向着周公去,眼看着那些石刻要变成重影,他忽然明白了。
“我知……”
“嘘。”
雷慈刚要说话,却被唐珏按住。唐珏的目光盯着石室的入口一动不动,雷慈也像对方般屏息凝神了一会儿,却好像听见些什么,又好像没有。
“有人打起来了,五个……不,是七个。”唐珏说罢,稍稍放松了手上的力道。“应该跟我们没什么关系,怕是在三四个石室外。”
雷慈点点头。如果不是必要,他并不喜欢动手。唐珏也不喜欢。
“我们走吧。”
二人将抄好的诗词放进怀里,轻手轻脚地向外绕去。他跟在唐珏身后,唐珏每走过一个石室,就要停一息,然后选一个方向接着走。他知道那是为了绕开刚刚战团。对方显然也是边打边走,唐珏时刻注意着对方的动向,始终保持相隔,免得撞个正着。
黄龙岛瀑布的山洞不知是天然形成还是被人有意开凿,大洞套小洞,层层叠叠,虽说不到迷宫的规模,绕开他人却也容易。二人走到最外的大洞,正准备出去,一道黑影却忽然贴着二人身前掠过。
黑影掠过雷慈左手,雷慈下意识踏步扭身,抬掌送了出去。对方虚接他一掌,却借力冲出了洞口。雷慈回击是出于本能,甚至没能看清对方样貌,可唐珏却眼尖看到了那人怀里揣着的一样事物。
黑影掠出山洞的同时,他也像一道闪电般跟着飞了出去。
雷慈追了两步,想到自己未必追的上唐珏,又停了下来。他寻思这人定是和刚刚打斗的那群人有关,多半山洞里还有其他人在,久留此地未必有益,便提气出了山洞。
绕过瀑布便是一汪深潭,再远处是层层叠叠的树林,此刻一个人影也没有,唐珏和黑衣人都不见踪迹。雷慈沿着水潭朝下游走去,心想如果找不到唐珏,就先回歇脚的地方等着。谁知走出不到一里,就看到唐珏那身在夜里十分显眼的绿袍。
唐珏坐在溪边,四周都看不到黑衣人的踪影。
他快步走了过去,唐珏像是在等他似的,待他走到了可以说话的距离,便笑着打招呼:“你来啦。”,一副在这里等了很久的样子。
以唐门的轻功造诣,这一里地不需几息就能走完,就算是轻功再好的对手,唐珏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距离就把人追丢了。
唐珏见他眼中疑惑,只好答道:“我没追。”
他等着唐珏告诉他为什么又不追了,对方却直直扯开了话题:“你刚刚在山洞里想说什么?”
“嗯?”
“就是我说有人之前。你说你知道了,是什么?”
雷慈略一沉思,说:“我想到了墙上的诗是什么。”
“哦?”唐珏闻言眼睛一亮“你弄清楚诗词的意思了?”
“没有,不过……”雷慈走到唐珏旁边坐了下来,“那应该是写盘诗。”
山洞内的诗词,若是光看意思浅白飘忽,杂乱无章,有些甚至有为了押韵强行填词之嫌,来黄龙岛的人多半都从中寻不出什么头绪。雷慈心不在焉,没想着诗词的内容,却将刻着诗词的石壁整个落入眼里。那方方正正的小字如同布满繁星的天空,又像是落满棋子的棋盘。碰巧他对后一种十分熟悉,可以说驾轻就熟的程度。
星罗棋布。
这四个字浮现在脑海的时候,他就豁然开朗了。四首诗对应棋盘春夏秋冬四角,共计三百六十字对应天元外三百六十个眼位,正是用来记录棋局过程的写盘诗。
“就只是这样?”
“就只是这样。”
“写在这里不可能只是普通的写盘诗。”
雷慈思考了半瞬,答道:“那需配合别的东西,比如……”
“棋谱。”唐珏接上。
二人心照不宣地点点头,雷慈又问:“你为什么不追?”
唐珏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岔开话题竟没成功,雷慈还惦记着之前的问题。
他主动追了出来,没走两步却又放弃了,的确任谁看来都有些奇怪。唐珏叹了口气,有些不情愿地说道:“我……有些发烧。”
雷慈吃了一惊,连忙抓起对方的手,果然掌心的温度比自己高出不少。他又想起昨日上了岛,唐珏已经将衣袖都挽起来,还时不时抱怨太热,跑去用溪水洗手洗脸。
“多久了?该不会昨天就……”
“昨天开始。倒也没多严重,我已经服过药啦。”唐珏满不在乎地抽回手,“只是还没恢复,就不想管闲事了,追来又不好玩。”
雷慈有些疑惑自己一直同他在一起,并未看到他吃药;但又想也许只是自己疏忽也未可知,走上前说:“习武之人,生病不是小事,今日也别再流连了,还是回去休息吧。”唐珏点点头,倒也没有反对。二人便动身回了歇脚之处,雷慈看他果然从怀里掏出个小瓶,倒出几粒药来吞了,又看着他睡下,这才渐渐安心。
第三日黄昏,众人得知官家要起锚回程,便纷纷又回了大船。眼看着小岛的轮廓离自己越来越远,渐渐没入沉沉暮色之中。
*
雷慈回身看向唐珏,此刻那人已经蜷在他的榻上睡了。唐珏上了船之后便一直有些恍惚,不到子时就已经躺下,果然应该是还未康复。雷慈刚想去吹了灯,却听见对方问:“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他扭头,发现唐珏正睁着眼睛炯炯有神地望着他,根本没睡着。
“什么?”
“那天你说有话要跟我说。”
他看着他半晌,心中渐渐被温热的海水灌满。他轻声说:”我是想说……有你在真好。“
唐珏愣了一会儿,竟露出些许迷茫的神色。他以为对方终究是困了,正想用手去颌上对方双眼,却听唐珏问道:“那我要是死了,你会伤心?”
他的手指停在了唐珏的额头上,唐珏问得很奇怪,虽然这两天他总是说一些怪话,不过数今天这句最怪。他叹了口气:“你不会死。”
“谁都会死。”对方似乎颇有不满。
“年纪轻轻,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那你到底伤不伤心?会不会想我?会不会哭?”唐珏竟对这句玩笑话颇为坚持,干脆坐了起来。
雷慈沉默半晌,他皱起了眉头,但没多久就舒开了:“你要是想看我哭,我现在哭给你看便是。”
谁知唐珏竟瞪着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好像真的在等他哭给他看。他有些哭笑不得,终究还是绷不住严肃的表情,败下阵来。“……我不爱听。”
这回唐珏倒是没坚持,转身背对他又躺下了。“好,我不问。”
唐珏背对着他,又嘀嘀咕咕不知说了什么,雷慈听不清,只好附身下去,用手撑着床沿,问道:“你说什么?”
话音刚落,唐珏翻身扯住他的衣领,另一只手飞快向上一捞,手里就多了一支金色的发簪。唐珏笑嘻嘻地说道:“我说也不知道谁帮你把头发梳起来的,难道那人不知道你这么梳很好笑?”
雷慈被他拽得重心不稳,直直趴了下来,散落的发丝扫过两个人的脸,细微地痒。唐珏轻轻将手指插进他头发里,眯起眼睛:“还是这样好看。”
*
第二日雷慈在甲板上又遇到了齐兴言,这次齐都尉没有像来程那般对雷慈诸多为难,只是远远地冲他行了个礼,算是打过招呼。
唐珏跟在雷慈身后,也看到了那人,忍不住微微皱眉。雷慈心道这位齐都尉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把唐门的长公子得罪了,这一笔账指不定要记到什么时候。不过好在对方似乎突然知趣了起来,招呼过后迅速进了船舱。
齐兴言——或者说唐笑——转过身去,没有再望向甲板。他知道唐珏在看着他。真正的齐兴言现在正在东海冰冷的海水里漂着,也许早就进了几条鲨鱼的肚子。而他回到临安还必须面对更大、更困难的挑战。他要接近那个很难接近的宋秀成,杀了他,然后再杀了自己。不能用唐门的毒药,不能用唐门的暗器,身上不能装着任何跟唐门有关的东西,更不能被人看出易容的痕迹,最好不被人发现尸体;就算不小心被找到,也要确保自己的尸首被检查个一千遍都不会露出一点跟唐门有关的蛛丝马迹。任何一步出了差错,他的一意孤行都有可能将唐门立于危墙之下。
对唐门来说,他已经是个彻底的死人。唐笑在三年前已经“死”了,他当过伙夫,当过账房,当过侍卫,三天前是李永贵,现在是齐兴言,杀了宋秀成之后则什么也不是。
他原打算替代齐兴言之后将玉佩也丢入东海,现在交给了唐珏,心中便生出莫大的安慰来。如果玉佩能回到蜀中,死后七日,他的孤魂野鬼说不定还能回家看上一眼。
此时的唐笑还不知道,老天马上就会帮他一个大忙。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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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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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
齐兴言以为雷慈被他气得快哭了,其实雷慈只是快睡着了;
雷慈以为唐珏感冒了,其实唐珏是快死了;
唐笑以为唐珏只是伤感自己堂妹,其实唐珏还有一半是在伤感自己;
雷慈以为唐珏看齐兴言是因为记仇,其实他是在看自家七哥;
……总而言之大家都以为自己知道了什么其实什么也不知道的故事(你等等啊
Q:唐笑是谁?
A:此人在前面N多章之前提到过一咪咪,就是那位“唐家易容最厉害的七哥”
Q:李永贵齐兴言宋秀成是谁?
路人。李永贵是齐兴言的下属,宋秀成是齐兴言的岳父,他们的身份差不多就是文里提到的那样。
Q:唐珏为什么会发烧?
A:其实是火蛤蟆让体温升高。他本来想去追黑衣人但却怕调用真气太多导致发作于是改变了主意,雷慈问起来只好假托自己发烧。
Q:老天帮什么忙了?
A:老天掀翻了一艘船,李永贵名正言顺地【葬身大海】,假齐兴言的身份丝毫没有引人怀疑,他很快就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上接http://elfartworld.com/works/140117/
小学生作文,不会写打斗。
【★有血腥描写,慎入】
脑力不足,各种OOC&逻辑混乱&错别字&胡诌,还请见谅(•ω• ٥)
感谢当初应约的各位荔枝和耐心答疑的企划主,手动比心~
【虽然很想吐槽以boss与众人的实力差,按照常理来说郑曦早就该被boss拍死了,根本没机会说这么多话………………】
【我也不造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
※※※※※※※※※※※※※※※※※※※※※※※※※※※※※※※※※※※※※※※※※※※※※※※※※
“怎么可能!”远处的百里烨失声惊呼,“万庄主、万庄主可是他的父亲啊!”
他自幼成长于双亲慈爱、姐弟亲厚、师门融洽的环境中,本性又十分耿直磊落,万难想象世间竟有这等、这等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宝藏,便能对至亲痛下杀手的残忍之徒。
郑曦看向他。
百里烨一直带伤护持在百里凉与柯行之身旁,此时心神受到冲击,竟隐隐有站立不稳之象,幸得一旁刚来不久的田知甚掺了一把。此时便由田知甚手执飞虹,代为照看诸人。
百里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原本苍白的脸色更加惨白了几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柯行之右腿上的伤已被包扎妥当,此时仍在闭目调息,面庞却始终侧向她这边,眉间尽显焦灼之色。
有田郎君在,她更放心了些。只须再拖延一阵等师兄恢复功力,便可集合众人之力,将这花家娘子一举成擒。
郑曦叹息一声,道:
“人若要为恶,又哪里在乎要害的人是否骨肉至亲、是否无辜可怜呢?何况……”
“何况这所谓的‘万少庄主’,并非已故的万庄主的亲生孩儿!而是同这花家娘子顶替原本的花家人一般,只怕十几年前便顶替了真正的‘万展鹏之子’,潜伏进了万贤山庄!”
“十几年的养育之恩亦非同小可,”正在与花髓缠斗的方鸣启险险避开对方一抓,急问,“之前也并无万家父子不和的传言,小兄弟何以如此笃定疑凶不是灭门案发生之前不久才潜入万家的呢?”
“只怕事情与这位郎君的推测相差无几。”
郑曦正要开口,一旁同属华山派的徐飞白率先回应了同门的疑问:
“万贤山庄地宫深处的一处洞穴中,生长着一种能散发香气的毒藤蔓。其香气与当日我等在万贤山庄醒来后隐约闻到的香味一模一样。”
“当时在地宫中只觉得奇怪,不曾想清楚缘由,”说着,他掂了掂怀中有些下滑的婴儿,又将婴儿抱高抱稳了些许,“如今听林兄所说的石室棋局一事,以及这位郎君的推测,这才明白……”
“能得知地宫的存在,并能深入机关重重的地宫深处取毒藤后安然返回,不令万家人起疑;之后更在‘赏珍宴’上,能完全不惊动各武林高手和万家主仆地于各处布下由毒藤炼制的迷香,唯有在万贤山庄生活多年,且身份较高的人才能做到。只是……”
徐飞白的神色一时间晦暗难明。他怀中的婴儿似未察觉此时阴郁险恶的气氛,忽地伸出一双肉乎乎的小手,拍向他的双颊,边拍边“咿咿呀呀”地说着些只有婴儿自己才懂的话。
婴儿的肉掌拍在脸上并不疼,却拍散了青年脸上的郁色。
“只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疑凶虽非万庄主亲子,但多年相处,万庄主待他如亲生,他竟还下得了手、屠了万家满门。”
郑曦看着正一脸无奈地任由怀中婴儿扯住两边鬓发乱晃的徐飞白,微微一笑,接着说道。
“那位冒名顶替的‘万少庄主’,对万家自然是有些情分的。正因‘有情’,他才会捱到万庄主将向众宾客展示‘游月宫’棋谱的前夜痛下杀手;正因‘有情’,他才会于正月初五前往万贤山庄祭奠故人;正因‘有情’,他才会露了破绽,让人察觉‘万贤山庄灭门案’与‘千里江山图宝藏’之间的关联!”
“然而他祭拜万庄主之时,不戴孝、不跪拜,又选在‘正月初五’这个往年万贤山庄开门迎接来访宾客的日子,足以证明——他心中从未将万庄主当做‘父亲’,他从来只当自己是万贤山庄的一名‘过客’!”
“所谓的‘情分’、‘祭奠’,不过是猫哭耗子的惺惺作态,为了抵消心里的那点罪恶感罢了!”
话音铿然落下,花髓突然爆发出宛如夜枭号叫般的狂笑,一发竟不可收,手下攻势也稍稍放缓。一时间众人惊疑不定,参与围攻的诸人不知她是否有什么诡计,愈发谨慎应对。
郑曦亦凝神戒备,忽听身后传来一粗豪汉子的声音:
“你小子乌七八糟地扯了一堆‘万贤山庄灭门案’、‘地宫’、‘宝藏’什么的,有什么证据?莫不是为了骗爷们出手救你,胡乱编出来的吧!”
“‘证据’?”郑曦回头见是一莽撞武夫,知他是有听没懂,也懒得多费唇舌,“查证缉凶是官府的事。我只是名医者,可不是官差。”
武夫被她冷淡的态度激出火来,当下又胡搅蛮缠地叫嚷了数句。郑曦只是不理,反而向众人解说起由恶盗“螳螂”姐妹推出花家姐弟年貌不符的原因,以及对花家姐弟所练星罗宫魔功的猜测。
那厢花髓正因郑曦对“万少庄主”的一句“惺惺作态”的评价笑不可抑,此时又听闻“螳螂”姐妹的死讯,登时狂喜,大笑道:
“好!死得好!两个贱人死得太好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听她大笑,俱是震惊。郑曦脑中电光火石地闪过她已知的、关于“螳螂”姐妹的所有讯息,不禁失声:
“‘螳螂’也是星罗宫门人?!”
这位花娘子修炼星罗宫的功法,年约四旬却貌若二八;“螳螂”姐妹修炼邪功,年近四旬貌若双十;花娘子所练魔功需食人肉;“螳螂”姐妹十几年专挑新婚夫妇下手,男子碎尸万段,女子挫骨扬灰……然而并非没有食人的可能;传说星罗宫位于东海,坐拥宝藏,而“螳螂”姐妹所用碧色弯刀,乃是右一种极为罕见、甚至可说千金难求的深海贝类汁液长期浸染而成,足见其身家背景之深厚……
该死!她怎么没有早点想通这节!
然而悔之晚矣。
花髓此刻忽闻宿敌死讯,心情大好,竟朝郑曦嫣然一笑:“不错!多谢你带来的好消息,我会好好报答你的!”
话音未落,语调陡变。花髓浑身真气骤然鼓荡,竟将围攻她的众侠士生生震开,随即扑向其中被震得最远、武功最弱之人!
“花娘子!你想不想知道星罗宫的宝藏被转移到了哪里!”
郑曦情急大喊,然而花髓不再受她挑衅,兔起鹘落间左手五指成爪,生生插进了那人的头顶!
那人抽搐数下后便断了生机。
郑曦心神一滞,万分悔恨自己思虑不周、实力不足,牵累这位义士丢了性命。
又见花髓扭头看她,白皙得近乎透明的姣美面庞上流露出张狂嗜血的笑意:
“这些,就留待小郎君最后慢慢儿与我细说吧!”
旋即,她手腕一扭一翻,竟连皮带骨地挖出了一块脑髓,当众大口啖食!
众人见此情景,俱是惊骇非常——纵然之前许多人已由那“地下厨房”中地狱般的景象联想到了一些事情,也远不及此刻亲眼所见的冲击来得深刻巨烈。
一时间昏暗阴晦的地下大厅里,只有这名宛若少女的魔头啃食脑髓的“吧唧”声。
不知是谁先呕了一声,陆续有人开始干呕。
“鬼!恶鬼!!大家快跑啊————”
有人惊叫一声,接着便有数人慌不择路地试图跑出大厅,场面登时一片慌乱。
“不要慌——!”郑曦竭力大喊,“莫要自乱阵脚!聚拢!聚拢!”
然而在恐惧本能的驱使下,又有几人能听进她的话?
当下花髓又趁乱揭了另一个人的天灵盖,狂笑着开始吞食第二个人脑。
“妖妇!看刀!”一布衣青年激愤难当,提起手中朴刀大喝一声,冲向花髓,兜头一刀劈下!
花髓不闪不避,伸手抓住青年手腕,指含真气用力一收!
青年腕骨尽碎,朴刀立时脱手。未及呼痛,又被花髓往身前一拉,随即胸口一阵锐痛。
他低头一看,只见女子染血的衣袖外露出的小截纤细莹白的手腕,而手掌——已尽皆没入他胸中血肉!
她受伤麻痹的右手竟然恢复行动了!此番表现,只怕功力远胜方才!
众人人只见花髓动作奇快,又将左爪扣进青年颅骨,双手齐齐发力,各从青年的头部胸口扯出一样血淋淋的事物,而后将已然毙命的青年尸身往旁边随手一甩,满身鲜血地癫狂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调息已久的柯行之强运真力,将余毒随着一口鲜血逼出体外。
他睁眼看向远处那抹松石绿的背影——郑曦正和以华山弟子为首的几名江湖人侠客召集众人,小心地往这边退却——她暂时是安全的,这让他稍稍放心。
一旁的百里烨正抱着刚刚晕厥的百里凉焦急呼唤,身上又有伤,于情于理也不好叫他此时放下亲姐,出手相帮。
“…田…兄弟…”柯行之叫住就要冲出去与花髓缠斗的田知甚,不甚利索地指向天房顶,“…飞…虹、铁链…越长越好……”
田知甚会意,轻身跃上一条带钩铁链。
他又转头寻找郑曦的身影,却见到了让他目眦尽裂的景象——
她被人推向了花髓!
被推出去的时候,郑曦的心情意外平静。
毕竟,她虽无利用他人性命为自己当盾的意思,但四处奔逃、吸引花髓注意、利用场中诸人为她阻挡花髓攻击,拖延时间保全师兄和百里姐弟也确属事实,如今被人推出去当饵也没什么可怨天尤人的。
只是不知谁人如此大胆,众目睽睽之下推人出去喂花家娘子——也不怕她吃多了功力暴涨,届时场中诸人更难抵挡、死的更多?
她有些好笑地回头,想看看是谁胆儿这么肥,却瞥见真正令她心惊胆战的一幕——
柯行之手握一段铁链,惊惶焦灼地望向她,一旁将他扶起的田知甚亦面露焦急之色。
两人均欲赶来救她,丝毫没有注意背后突然出现的人影。
不知何时进入大厅的花石,手中高举一根精钢短棒,就要朝柯行之后脑砸去!
“小心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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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点补充:
1、本篇中,“胡搅蛮缠的武夫”、“花髓听到螳螂姐妹死讯的反应”、“螳螂姐妹与花髓相识且都是星罗宫门人”、“郑曦被人推向花髓”的情节”
,均为阿羡&田田荔枝的构思设定╰(*°▽°*)╯
2、“螳螂”姐妹相关:
行事作风参见:http://elfartworld.com/works/88028/manga/ 最后1P;
年龄问题参见:http://elfartworld.com/works/96266/manga/ 的P3起;
螳螂”弯刀相关参见:http://elfartworld.com/works/124782/ 第4部分;
3、柯行之与花石的小冲突 :
参见http://elfartworld.com/works/107938/ 的P5~P6
上接http://elfartworld.com/works/109049/
下接http://elfartworld.com/works/141082/
"星罗宫位于东海"的传闻见【田知甚】: http://elfartworld.com/works/139437/
间隔太久过来填坑,小学生作文。
本来以为一次可以填完的,然而脑力不足ry
主要内容为主线第二章~第五章白虎线幕后大乱猜【……】
多次脑内推翻重设之后,很多当初想好的细节都忘记了,各种OOC&逻辑混乱&错别字还请见谅(•́ω•̀ ٥)有些话是胡诌的,请不要在意_(:3」∠)_
感谢当初应约的各位荔枝和耐心答疑的企划主,手动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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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暴、露、了~”
“常人若听得他人向自己询问陌生人的境况,第一反应当是疑惑‘此人是谁’;而花娘子你,在我问起‘万少庄主’近况时,回答的是‘他好不好与我何干! ’——这显然是与‘万少庄主’相熟的反应。至于二位的关系……倒不知究竟是好,还是不好了。”
“少年”的声音并不洪亮,却清晰到足以令厅中诸人听清,甚至还带着从容的笑意,竟似那仍在淌血的右臂不曾长在自己身上一般。
这份“从容”入得花髓眼中,使她更加焦燥。
“胡说八道!"
她怒喝一声,又向郑曦攻去。
“哎呀?这是被说中了的恼羞成怒吗?”
郑曦嘴上不饶人,脚下则全力运起逍遥派的迷蝶步,引着花髓往远离柯行之与百里姐弟的方向而去。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
逍遥派本就承自先秦老庄一脉,所传多为追求“天人合一”、“物我两忘”的至高境界。这典出“庄周梦蝶”的“迷蝶步”一旦使将出来,真真是人如蝴蝶蹁跹,看似悠然缓慢,若有人猛然伸手去抓,又倏忽间从其指畔飘然飞走,勾得人再三去扑,却始终扑它不着——倒不知是人戏蝶,还是蝶戏人了。
花髓险些再被诱入“扑蝶人”的困境,一抹寒光斜刺而来,“叮”地将她抓向郑曦的左爪格开,接着几道凛凛剑气迫得她后退几步,又陷入了数位侠士的围攻。
“这位郎君,因何断言万贤山庄一案乃‘星罗宮'所为?”
来人衣袂飘飘,泠泠如白雪映月,正是华山派的方鸣启。
当日他与同门师兄弟一起亲历万家灭门案,也是他率先带领师兄弟们在万贤山庄内查探。虽曾一度怀疑是华山派死敌——共生教犯下的此等血案,然而黑白两道数月探查皆无所获,又因万家地宫一事横添波澜,如今陡然听人说出疑凶,此人又正被疑凶追杀,自免不了出手相救的同时询问一番。
“‘星罗宫'的‘星罗'二字,最易使人联想到‘星罗万象'、‘星罗棋布'两词。而万家血案中遗失的正是一册棋谱,万家地宫入口有一间棋室,地面被布置成巨大棋局,正暗合'星罗棋布'之意,此其一;"郑曦方得喘息,也不客套,噼里啪啦倒豆子般快而清晰的说出自己的推论。
“小子闭嘴!!……唔!你那匕首上有毒?!”
花髓急怒,正要发力一举解决周身几只碍事的“苍蝇”,却发现仅被划伤的右手不知何时已整条手臂没了知觉。
"来而无往非礼也,花娘子不必客气。"郑曦温雅一笑,气煞花髓——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怎能不气!
“地宫棋室不止入口一间,”一名气质温厚的青年略有犹豫道,“当日在下无意中进入地宫深处一隐秘石室,见其中石床上刻着一副棋局,旁边还放着一本被撕走数页的棋谱。若没记错,石室棋局与入口棋室中的相比,只多了几手新子。不知这与万家、与星罗宫又有何关联?”
青年乃化名"林鹰扬"的金国世子乌林答鹰扬。他虽生性温厚、钦慕汉人文化,厌倦权力场中的明争暗斗,但万家一事又牵扯到金国势在必得的《千里江山图》宝藏,事关母国利益,他这金国世子也不得不多在意一些。
郑曦又得到一条先前不知的线索,当即向他颔首致谢:
“多谢兄台的信息。这正是第二点和第三点‘巧合'。”
“如今官府已将手中前朝宝藏的相关线索讯息'悉数'公之于众。其中星宿图和数字刻度来自万贤山庄地宫,唯有'牵星术'是广为流传的航海观星辨位之术。不巧的是,有传闻‘星罗宫'正隐匿于东海诸岛——此其二!”
“其三、若无意外,官府公布的寻宝所需星宿图、数字刻度当与这万家的棋谱棋局有关——或指示正确的藏宝地点,亦或指示寻宝的安全路线——诸位想想看,棋盘中罗列的棋子,不正如天上的星子,又如海中分布的海岛礁石、或者为守护宝藏而布下的机关吗?”
少年振振有辞,尚未变声的中性嗓音渐染铿锵之意。
众人皆哗然。虽觉郑曦之论颇有些大胆和异想天开,一时间也挑不出什么错处。
“这些疑点也只能说明万家血案、前朝宝藏与星罗宫有纠葛。听郎君之意,失踪的万少庄主竟还活着,且与这星罗宫的妖人相识,这又从何说起?”有人问。
郑曦笑笑,指向被众侠士缠住的花髓。
娇小的身影诡异依旧,身法却大不如初现时迅捷,身上的紫缎斗篷遍布尘土豁口,早不复之前的光鲜亮丽。
即便受伤中毒,她的武功也在在围攻的诸人之上。只是这数名好手顾忌她左爪上的毒素,心中又因路上所见“厨房”中的血腥残酷景象而暗藏惧意,始终缠着她小心游斗消耗,不曾因猛攻露出破绽。双方一时间竟相持不下。
“其四、紫色斗篷。”
郑曦刚开口,就见花髓身形一顿,随即攻势加快,似急于脱离诸好汉的围攻,立时言辞如滔滔江水奔腾不绝:
“黄帝垂衣裳而天下治,召公制礼乐而尊卑明。我华夏数千年文明,历朝历代上至朝廷祭祀衣冠之别,下有民间丧葬五服之分。江湖儿女虽不重此道,但每一个组织派别之内,必然于服饰徽记等处有一统一标识,以凝聚人心、区分异己。”
“星罗宫这般传承百年的隐匿组织,既喜派门人长期潜伏其他势力内,想必更为重视‘凝聚人心'之道。服饰徽记之类的统一标识拘于形制,不利潜伏,便选服色——毕竟服色虽显眼,却可用'偏好'一语带过。即便旁人如何生疑,也找不出更多的证据。”
“现下,这位星罗宫的花娘子披的是件紫色斗篷,而近三个月之前的正月初五入夜,有人见过一名披着‘紫色斗篷’的人,在万贤山庄前厅,屈膝烧纸祭拜,看身影似乎是名男子!”
“正月初五乃春节休沐期间,世人多与亲友团聚共度新春,极少有人会选在此时凭吊故人。往年正月初五,正是万庄主大开庄门招待友人之时。而自灭门血案、地宫风云后山庄一带几成鬼蜮,平日都甚少有人前去,又逢大雪之后,更不消说前往祭拜了。这位披着紫色斗篷之人人挑选此时祭奠亡魂,又是雪夜,乍看之下尤显对万家的情谊深重。然而——”
“此时距去岁九月初万家灭门已有四月之久,若真是与万家情谊深重,为何此人四个月内都不曾前来吊唁?若是因消息传递延误了时间,凭吊故人又非需要遮掩之事,为何此人不能白日里正大光明地请人办个道场法会超度冤魂,以全故人之谊?为何独独选了‘正月初五雪夜'这个比往日更加人烟稀少的时机前去呢?只有一个可能——他这时还不能随意显露身份,必须遮遮掩掩!”
“这花家在‘招亲'之前一直默默无闻,也不曾传出与万贤山庄有什么交往。即便两家真有何私下交流,以诸君方才所见之花家诸人的行事风格,也可推知他们并非会祭奠手下亡魂之徒。”
“而与万家‘情谊深重'到数月之后仍会深夜吊唁、又藏头露尾不愿让人得知他真实身份的万家相关人员中,在下不才,能想到的只有失踪已久的万家‘少庄主'。”
“这位‘万少庄主'祭拜横死至亲时,不知是心意不诚还是心中有愧,不曾披麻戴孝。但若要掩藏身份,为何于雪夜之中既不穿白也不着黑,偏偏穿的是‘紫色斗篷’?衣着可以选择的颜色何其之多,为何偏偏选了‘紫色’?”
“直到方才我见了同样身着紫色斗篷的花娘子,才突然意识到一个可能,”
郑曦一口气说到这里,咳了两声,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喉管,目光凛凛地看向面容扭曲的花髓。
“花家主仆既是星罗宫之人,作为其中首脑的花家娘子所着紫色,极有可能是星罗宮的标识色。那么,与万家灭门、棋谱失窃之案有重大干系,同样身着紫斗篷的‘万少庄主'亦极可能是星罗宫之人!"
“之前的‘失踪'也并非被真凶抓走藏匿。官府和武林一直找不到凶手,正因这位‘万少庄主’自己就是真凶!"
“当参与'赏珍宴'的众宾客因被困在凶案现场惊惶不安时,当官府和江湖正满天下寻找'万贤山庄灭门案'的疑凶时,这位‘真凶'正躲在最危险、同时也最安全的山庄地宫中,参研那本新添了三十二条人命的‘游月宫'棋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