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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千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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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二】论坛开放http://orzpen.com/moon/forum.ph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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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千山】—       

      

南宋年间,围绕着江湖百家展开的开放型日常养老企,目前一期剧情进行中。        

世界观基调可参考金古梁温大师作品,真实系无玄幻。                  

目前企划主线已更新完毕,进入自由投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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企划印象BGM:                        

http://y.baidu.com/song/173529?pst=player&fr;=altg_new3||-1   

  

 

2015/08/20-2055/08/20
明月千山 的最新作品
  • 【明月二】启动
    【明月千山】 50
  • 二十五.否泰翻覆若等闲(太湖篇.结尾)

    肉眼可见的狂奔!!!总之出太湖了!!    

    上接:http://elfartworld.com/works/170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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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情回放:田知甚在卢泰奇怪的眼神中,迅速揪起刘狸两颊面皮,用力向外扯了两下,又摸了摸颈部周围,确定没有易容。看来这个是货真价实的刘狸,怎么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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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狸醒时,身子尚在半空中,他以为自己仍在做梦,或是临死前一瞬的失神。斜地里探出两只手,捞住刘狸一个滚身卸去冲力,身后一片密集的破空之声——    

    连珠羽箭,箭如暴雨!    

    头昏眼花的刘狸被人挟着冲进黑暗,不知转了几十个弯,追赶的声音渐远,过了许久,有人咬牙道:“哪来的无耻鼠辈,要不是带着人,非找机会给他们点教训。”说话间晃亮了火折子。“那小子怎样?没成箭靶子吧?”    

    刘狸只觉挟住自己的手一松,待他看清身旁之人,惊的贴墙退了三四步,舌头打上四五个结,“你?怎么是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卢泰放下背上的卢雁,有些不满,“你什么?别人给你解了剧毒,也不叫声恩公,带着你走到这,以为很容易么?”    

    “解毒?我怎么了?”刘狸一愣,伸手满身乱摸,呆了半晌,渐渐露出惊喜的神色,看向田知甚的目光已大是不同,“当时能吃能敷的我都用过,半点效力也不见,你拿什么给我解的毒?”    

    “看来你已好了。”田知甚面无骄色,也不想多提,清极丹乃蓬莱岛济世宗灵药,可解百毒增修为,只是炼制极为不易,孙霁炼成后给了他两颗防身,他先用一颗救卢雁,再用一颗救刘狸,虽说是形势所迫,救人亦非坏事,但隐约觉得对不起师父一番苦心。    

    之前他们发觉白棺附近毒瘴浓重,久待恐将深受其害,只好带着在药力下昏睡的卢雁和刘狸一同远离毒瘴,可古墓地形奇特,田知甚与卢泰转了许久,仍在大大小小的墓室中徘徊,刚才忽遇几人以生硬的汉话喝问,两人尚未回应,箭已劈头盖脸的射来。    

    “唔……轻弓短箭随身,那支金人马队果然来到这里。”刘狸听完眼珠骨碌碌的转了几圈,又咧开嘴笑着抱拳,“田公子大仁大义救我小命,真是多谢,多谢!刘狸之前有眼无珠,公子不见怪吧?”    

    金人欲夺宝藏之事田知甚已听卢家兄妹提过,结合方才听到的生硬口音,刘狸的结论不足为奇,只不过刘狸的熟稔口气令他有些奇怪。“你怎知我姓田?”    

    刘狸无力久站,就地坐倒后嘿嘿一笑,“当然是羡……阿羡说的,不然在钱塘县茶馆里头我拦你干什么?是她让我来,不准你跟着坏事。后来你可见着她了?不过你也未必辨认得出哩。”    

    “原来在茶馆时是你。”田知甚看了看刘狸,经过一番打斗,刘狸现在的模样可谓鼻青脸肿,何况他那时根本未正眼看过真刘狸,哪里分得出真假?索性面不改色的点点头,“嗯,确实相像,阿羡姑娘似乎很擅此道,你来这里又是奉她之令?”    

    “老子才不奉令哩!”刚刚还嬉皮笑脸的刘狸面露忿忿之色,田知甚微微一怔,随即释然,“是了,你们是同门同辈,何来奉令之说。”    

    刘狸明显吃了一惊,“你知道什么?她说什么了?”    

    田知甚更觉奇怪,他本以为阿羡会易容成刘狸的模样,定是关系匪浅,来此又是为失踪工匠之事。“你们所求并非歹事,何必过于遮掩,同心协力岂不很好?”    

    “谁和她同心协力?同心协力这三宝之约要怎么分胜负?”刘狸仿佛大受刺激,登时跳起来,牵动伤口又痛的坐了回去,“你也是总会的人?不对不对,那你不会救我……啊哟连你都知道,肯定是总会的大小王八蛋到处宣扬,诡计,尽是诡计!”    

    田知甚眼见刘狸奇异的反应,只能猜测是潜渊会中相互不睦,“三宝之约”也许就是关键。“你们既有约定,就按本门规矩来,我并不与谁一伙。”    

    “按规矩?”刘狸磨着牙道,“ 她把我们害的上吐下泻,又是哪门的规矩?”接着又哼哼发笑,“好在老天有眼,让她触了霉头……等东西弄到手,总要叫她给老子赔礼,不,磕头认错!田公子,我刘狸知恩图报,但你要是想管闲事,我只能把解药吐出来还上。”    

    田知甚见刘狸时而气恼时而发笑,有些疯疯癫癫,不知是否因之前将他踢摔出去,脑子磕坏了?一边的卢泰突然道:“男子汉大丈夫,要吐就吐,还啰嗦什么?”    

    刘狸顿时语塞,他最图嘴皮子痛快,解药已化在肚里,哪能真的吐出来?    

    卢泰素来豪迈坦荡,见刘狸醒来后嬉皮笑脸,言行里没半点正气,未免有些瞧不上,“你既与人约定比试,对手倒霉,你先在旁得意,也不见得多磊落。是我就先解对方困境,再约法三章,光明正大的赢一场,方是男儿本色。”    

    “本色个屁哩!最好让你也尝尝这光明滋味……”刘狸激动了一阵,身上多处伤口又刺痛起来,皱起脸嘀咕“也不知谁倒大霉……”    

    田知甚已听出眉目,单刀直入的问,“刘狸,你来是为阿羡姑娘,她也在此处吗?”    

    “……是,也不是。”刘狸的眉头慢慢皱起来,“我……不知道。”    

    自潜渊会两方定下比试,何道岐立即谴人寻找三宝,阿羡虽不辞而别,但灯儿铺有梁灯接任并主动请缨,遂在一个月后探得天山玉下落,刘狸等人暗中追至嘉兴,欲擒金人头领夺药,然而行动前夜,阿羡突然率众现身,言明来意是替总会夺取天山玉,此言一出,刘狸等无不惊怒,阿羡却以分属不同为由,亲自斟茶致歉后离去,当夜三更,喝过茶的人上吐下泻,坐骑尽数倒毙,导致夺药计划落空。众人不得不休养了半个月,直到临安的飞鸽传书带来太湖宝藏的消息,才匆匆赶至太湖,散在周边继续打听金人行踪。    

    昨夜刘狸歇在小舟之中,将近天明时醒来,忽觉湖心多了几点渔火,隐隐有船只聚集,情况大不寻常,他悄然潜水靠近,才发觉小船比远看的数目更多,中间一艘灯火明亮,四面竹帘垂落,看不清船内情形。    

    刘狸倚仗水性精熟,无声无息的躲入船尾阴影,就听船内有女子道:“太湖宝藏之事千真万确,只因消息从临安传出,寨主一向在太湖深处享清福,未及时听闻也不为奇。我等座船被寨主的手下无意间凿沉,如今话已说开,还得劳烦寨主派船送我们上岸,黑水寨偌大名声,巫寨主一方豪杰,这等小小要求,不会不允吧?”    

    刘狸浑身一震,这声音入耳柔软舒和,字句分明,正是阿羡说话的语调。    

    “弟兄们手脚粗鲁,弄沉霍姑娘的船不是有意,既来了,就在船上做客几日,不用急。”有个阴仄仄的男声道。    

    “对喽,我们老大是第一好客,我贺老二是第二好客,先来船上做客,再往寨上做客,日子久了就是自己人喽!”    

    船里响起意味深长的笑,外头几只船也发出阵阵暗笑,显然人数不少。    

    “我巫鲲做事喜欢万无一失,要请霍姑娘同去藏宝地看看,果真有收获,看在神针山庄的面子上我不食言,要有一句假话,就送几位小兄弟去阴间,再请姑娘到黑水寨长住。”    

    突然有人笑了,声音娇脆动如鹂鸟,“巫大寨主,既请了我姐姐,那么请不请我呀?”    

    自称贺老二的人也笑了,“呵!小妮子贱的很,老大,你看……”    

    阴仄仄的男声笑道,“我黑水寨的规矩是要请就请足请够,小姑娘,不如问问你姐姐,去,还是不去?”    

    刘狸满心疑惑,不知黑水寨主为何提到神针山庄?神针山庄是姑苏名门,丝绸绣品生意做遍江南,庄主霍大奶奶出身武林世家,昔年以泼辣美艳武艺高超而名扬江湖,虽膝下无儿,但九个女儿招得佳婿,故而子孙满堂,尤以女孙为多,只是少在江湖上走动。听他们的对话,难道黑水寨误会阿羡是神针山庄的孙小姐不成?那可真是米铺买棺材,黑漆糊灯笼,他肚里暗笑,好奇心又重了几分。    

    便听阿羡道,“寨主盛情,怎好推辞?只是我几位家人被寨主的毒蛇所伤,还请赐药救治,也好一道前往。”    

    不过片刻,船里一声呼哨,几艘船上各站出人来,将一张沉重的金属渔网从湖里拉起,出水的瞬间,渔网里爆发出阵阵呛咳,声音逐渐微弱。拉起大网后,小船们陆续调头,刘狸心想潜渊会再如何内斗,也轮不到被外人挟制,于是套上钢爪勾住船底,跟着船队进入太湖深处,上岸后他找到机会弄翻一个独眼喽啰,剥了衣裳眼罩换上,混入队伍最末,黑水寨寻到藏宝宫入口后,人马分作两批,直到前一批里有人回来,贺老二才带剩下的人进入藏宝宫。    

    进入石道才知此处凶险异常,无论是滚石空陷,还是刀阵箭林,凡有机关处,无不有死尸,触目所见皆惨烈无比,刘狸跟在最后,渐渐惊讶于黑水寨对机关术的了解,与破解机关时的凶悍粗蛮,黑水寨手段如此了得,只怕越深入宝藏宫,越难以脱身了。    

    队伍步速极快,几乎在石道中急奔,直到眼前出现两口相连的水潭,领路喽啰才停住脚步,贺老二道,“怎么不走了,下水!”    

    领路喽啰连忙道:“二寨主有所不知,这水潭可游不过去。”    

    贺老二大怒,一脚踹出,“就这么个小水潭,游不过去?你们吃秤砣了?”    

    领路的不敢躲闪,硬挨了一脚才继续道,“二寨主消消气,且听小的细细说,两口水潭看着无事,其实底下埋有厉害机关,前头这个,只要人一下去,就被卷进潭底削成零碎肉块,从后头那口潭浮出来,之前我们还不知道,白白折了两个兄弟。”    

    幸亏领路的水匪口齿伶俐,贺老二才勉强听完,“是什么厉害机关?快说,老大是怎么说的?”    

    “大寨主英明,命小的好好传话领路,其他都是霍姑娘说的,她说水潭和太湖底是通的,引了湖底两股暗流做动力,这个机关效仿的是曹操冢,安了刀轮在潭底下,想要过去得另想办法。”    

    刘狸听的牙根发痒,他与阿羡认识三年,只知道她是因为与程放比试百窍匣时侥幸得胜,才被举荐为灯儿铺主事,但百窍匣不过是程放做的小玩意之一,他刘狸虽打不开这怪盒子,却也没把它当一回事,现在看来,阿羡在机关术上的造诣,根本就在程放之上。    

    刘狸在加入潜渊会之前,是渌江“探骊派”门徒,这个小门派只收身材瘦小四肢灵巧之人,专做盗墓掘坟的勾当,所以他对曹操墓这类传说颇熟,传说曹操死后恐人挖坟盗宝,不惜造就七十二疑冢,实则将真正的坟墓安放在洛水深渊之中,水墓入口放置大型刀轮,利用水流推动运转不休,阻止一切活物进入。此等安排原本天衣无缝,可惜百年后有高人献策官府,截断洛水上游,使水枯竭后拆除刀轮,掘了曹操墓。    

    洛水可以截流,这里的湖水却取之不尽,如何才能拆除机关?    

    贺老二大字不识一个,听的满心烦躁,“什么曹操关羽?紧要关头唱什么戏文,你,就说怎么办?”    

    领路喽啰险些又挨一拳,连忙禀报,只要选一名身量轻的轻功好手,腰上绑足长索,将其连人带索抡过第一个两丈宽的水潭,落到后头水潭里,等人游上岸把长索两边拉直,其余人就能踏绳过潭。最后那个系绳在腰尽力一跃,对岸的人放纸鸢似得拉着急跑,哪怕不会轻功,也能飞过深潭。    

    听到这里,卢泰禁不住啧啧称奇,“这办法好!”    

    刘狸说的又快又杂,其中还涉及潜渊会内务,田知甚勉强拼凑出事情经过,见他体力不支,好心递上水囊,“黑水寨流祸太湖多年,首领总有些能耐,将人掷出两丈不算太难的事。那么,后来又如何?”    

    刘狸接过水囊,眼神有些迷茫,“后来?后来我们发觉前面的人全被放倒,贺老二过去把巫鲲翻过来,突然大叫有鬼,扑地就死……”    

    卢泰回想起那具长相丑陋满脸针孔的尸体,“那家伙就是巫鲲?长的确实难看,但贺老二又不是没看过,怎么会吓死?”    

    “我怎么知道?”刘狸悻悻摇头,“那帮喽啰们一窝蜂涌上去,我瞧见阿羡她们几个也远远倒在一边,刚要去看个究竟,喽啰们的火把不知怎的全灭了。火把灭的太突然,什么都看不见,接二连三有人惨叫倒地,剩下的人都亮了兵器乱砍乱杀,我打倒两个本想抽身,但他们已杀红了眼,混战之中脚下没留神……”刘狸面露尴尬之色,“想是我摔晕过去,被古墓里的毒虫毒蛇咬了几口,再后来…你们都知道。”    

    田知甚和卢泰面面相觑,从悬崖摔下古墓还能不死,刘狸真是福大命大。    

    卢泰道,“听着怎么像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黑水寨作恶多端想独吞宝藏,倒被别人收拾干净,真是老天有眼。我们在棋盘机关见过那帮死人,里头没你说的姑娘,难道被人救走?”    

    田知甚念及众水匪的死状,心中浮起怪异之感,当时他与卢泰担心尸体有毒,并未挨个细查死因。回想起尸体上的各种伤口和地上七零八落的兵刃,足证混战之激烈。虽不知黑水寨中了什么埋伏,但阿羡不在其中,总算是件好事。“我想以阿羡姑娘与黑水寨周旋之能,暂时不会有事。现在的情形不宜走回头路,我们要尽快出去,再做打算。”    

    卢泰点头赞同,“这里弯弯绕绕太多,要是金狗也被困在这,等会再撞见怎么办?他们的弓箭力道太大,几十人一起上可不得了,不如让我先去耗完他们的箭再说。”    

    田知甚摇头,“卢兄,可还记得那间被毁的石室?我想是金人将火雷绑在箭上射入石顶,再以火箭引爆,才能破坏的那么彻底,他们手上有火雷,即使找不到出路,也不会轻易被困。”    

    田知甚又望向刘狸,“刘狸,以你门中之术,能否找到古墓的出路?”    

    “我要仔细看看,昏过去太久,都不知道你们瞎转到哪了。”    

    “好,那我们原地休息,养足精神再走。金人是为宝藏而来,不会在此久留。他们人多势众,与其硬碰硬,不如静待时机。”    

    “好啊,就算这小子找不着路,那群金狗总要出去,他们炸也好挖也好,到时候我们再跟上。”    

    刘狸哼了一声,扶着墙站起来,一瘸一拐的往外走,卢泰道,“往哪去?好不容易救下你,别又交代了。”    

    “让我撒这啊?我是没顾忌,只不过万一你妹子突然醒来……”    

    “去去,有多远走多远,不完事别回来。”    

    田知甚听两人有意无意的斗嘴,眼里慢慢漾起几分笑意,卢泰虽不大欣赏刘狸的性格,但之前抢着给刘狸上药正骨的却是他。    

    当下田知甚和卢泰轮流休息,不久刘狸回来,倒头就睡。六个时辰后,一行人精神充沛再次出发,这回有刘狸指路,路上再未触发任何机关,兜来绕去后终于寻到一条挖开的通道,几人时刻小心,出乎意料的是一路顺遂,直到拨开大片乱草钻出通道,都未再遇见之前交手的金人。    

    几人不敢停留,一直走到水边,回头望去,才发觉此处仍是一座湖中岛,岛中耸立着两座小山,刚才的古墓出口正在两山之间,只是早已离的远了。    

    天色尚早,湖面水光潋滟,岸边泊着渔船,一对渔家夫妇正自补网,一派世外桃源的景象。田知甚上前询问,才知此岛离乌龟岛并不太远,只有三四里的水路,倒是渔民夫妇警惕的反复打量,不知这几人在哪弄的如此狼狈?    

    刘狸忙说因妹妹患了急症,要回岸延医诊治,不料遇见水匪,被毒打一顿后侥幸逃脱,本地民风淳朴,渔民夫妇听罢满脸同情,连忙让几人上船,卢泰自告奋勇要帮忙划船,妇人笑着说勿用忙,小小渔船倏然荡入湖中,又钻进接天绿盖之间,不知如何出入,一个时辰不到,已行过十几里水路,到达卢泰所说的湖边客栈,临去前田知甚许以银钱,夫妇二人连连推辞,笑着摇撸离去。    

    进入客栈一问,才知今日已是五月二十六,前几日满堂热闹的客栈,如今住客寥寥,不消说,所有人都往那乌龟岛去了。卢泰让客栈伙计十万火急的去请大夫,大夫看过之后,却说卢雁体内并无余毒,只是疲累过度,好好休息便可,反而是刘狸遍体鳞伤,急需医治。    

    田知甚记挂着为捕捉“沉水参”在各处所下之网,待重新包扎完就想再入太湖,卢泰得知后托客栈仆妇照看卢雁,执意替他下水。两人雇了快船各处查看,直到黄昏日落,才在最后一处深网中觅得一条雪白大鱼,卢泰见田知甚小心翼翼的对待一条鱼,几乎大笑出声,但问过原由之后,又深感不易。    

    返还客栈时,卢雁不仅转醒,还已梳洗了一番,见两人进门,笑盈盈的从桌边站起身,朝田知甚道,“田公子,你救我两回,我都不知怎样谢你啦!”    

    “没有第三回就算谢我了。”田知甚语气很是轻松,惹的卢家兄妹都笑了,“刘狸呢?”    

    “啊?那个脸上有疤的人吗?他早走了。”卢雁拿出一个布包,“他说这个送给你,要你亲手打开。”    

    田知甚打开布包,卢雁伸头一瞧,顿时眉开眼笑,“好漂亮的金钗啊!”    

    布里裹着的金钗做朱雀乘云之形,轻轻一动,尾羽颤颤,钗上的宝石与黄金色泽相映,光彩夺目,而另一枚玉璧上细镂螭虎,玉质晶莹透亮,握在手中触肤温润,即使再无知的人,也看得出两件东西价值不菲。    

    卢泰恍然大悟,“他什么时候下的手?混小子东拉西扯,我看没几句真话,果然是为这些去的,雁妹,人走多久了?”    

    “走就走了嘛,反正这是人家自愿送的。田公子,你不会要把东西放回去吧?”    

    “放回去就不必了。”田知甚将金钗玉璧连着那块布往卢雁手上一放,朝卢泰道,“卢兄,刘狸并非我一人所救,何况他无意中让卢姑娘受伤,延医赔礼理所应当。”    

    卢雁握了握金钗,脸上慢慢浮起一层红云,又将东西递了回去,“田公子,这些都是你的,我,我们不能要……”    

    “那就当是我送的。”    

    田知甚不去接那布包,也不等两人再说话,“两位,我有事在身,今夜就要赶回临安,就此别过吧,日后有缘再聚。”    

    他不在意金钗玉璧究竟如何珍贵,即便价值连城,在他眼中也远不如“沉水参”这条鱼重要。天气渐热,沉水参稀有且娇贵,只有效海上渔家之法,向附近酒肆购买藏冰,以冰养鱼,再连夜行船赶回临安,才能保持鲜活完好,才能换回玉砚的下落。    

    卢家兄妹愣在原地,不敢相信有人真把黄金美玉随意相送,等回过神来,田知甚已飘然远去。    

    “这大大不妥,雁妹,我们欠了天大的恩情,没报答怎么还收礼?我看……”    

    卢雁仔仔细细的将玉璧金钗塞入怀中,奔到床头抓起行囊,“笨哪!东西先替田公子收着,什么时候他想要了再还他嘛,我们追上去!”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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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有可无的闲话:           

    1.南宋范成大《吴郡志》云:黄鱼为江海鱼中之冠。夏初则至,吴人甚珍之。此时已微热,鱼多肉败气臭。吴人既习惯,嗜之无所简择,故又有忍臭吃石首之讥。二十年来,沿海大家始藏冰,悉以冰养,鱼遂不败。    

    2.曹操冢的传说其实来自聊斋,但聊斋也是收集民间传说的嘛(喂)……看到副本设定就想到了……其实历史上曹操还挺环保的,葬的猴简单~    

      

     

    二十五.否泰翻覆若等闲(太湖篇.结尾)
    痒兮兮 2
  • 九九生快!
    ミミ 1
  • 鸟兽不可兴同郡·中篇
    # #°~°## 7
  • 二十四.河汉迢迢分阴阳(太湖篇)

    上接:http://elfartworld.com/works/1694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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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情回放:差点摔倒的卢雁看清那些影影绰绰,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周围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坐满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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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雁这辈子从未一口气看到过这么多死人。       

    三十九具尸体或坐或卧,两颊深陷肌肤枯萎,死状如饿殍僵尸,兵器七零八落的散落一旁。这些人虽装束各不相同,但经卢泰查验后发现,衣裳里头都穿着样式相同的水靠,有些人身带竹筒,里头是零散的铁蒺藜,有些人腰挂鱼篓,打开却是花纹斑斓的黄色尖头小蛇,方才田知甚听到的,正是蛇爬动时导致鱼篓扣地的声响。       

    田知甚出指钳碎一条蛇的七寸,捏着蛇嘴看了两眼。“这不是普通的水蛇,铁蒺藜上所用之毒或许掺有蛇毒。听附近的渔家说,太湖深处有一股流窜的水匪,旗号黑水,常劫掠过往船只扣人为质,迫使家人以重金赎回,若无人来赎,便拿人质尽情凌虐活剐喂鱼。官府虽派兵围剿,但他们每每望风而逃,散入太湖支流,难以一网打尽,说不定就是这些人。”       

    “原来门口的陷阱是他们放的?”卢雁在一边探头探脑,就是不敢靠的太近。“他们那么坏,人又那么多,怎能一下都死了?难不成被自己的蛇咬了?”       

    卢泰翻开一具脸孔朝地的伏尸,这具死尸脸尖如蛇生相丑陋,与其他死人一样干瘪,不同的是表情凶狠双眼瞪大,满脸都是密密麻麻的血疹子,他只道是厉害毒药导致,连忙招呼田知甚来看。       

    死人的模样实在不好看,田知甚耐着性子看了一阵,忽然发觉了什么,神色微微一凛,“这不是毒疹,而是针孔。从伤口上看,这个人活着的时候被制住穴道,别人和他面对面,用细针射他脸部,因为针又细又多,射过后再拔除,故而看起来像红疹。”       

    卢泰摸着胡子瞪眼细看,“你怎么知道他不是被暗算?”       

    田知甚手掌朝他一扬,卢泰下意识偏开脸。“如要用细小暗器杀人,为何既不淬毒,还避开眼睛?暗器照面打来,只要还有能力挣扎的人,都会想办法闪避,除非他动惮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飞针刺面。对方明明有手发百针的能力,却用这种方法,是猫抓老鼠,为了戏耍。”       

    “玩这个?弄的满脸麻子好开心么?八成是水匪起了内讧,这个人是个头目,才被特殊待遇,你看——”卢泰没在尸体上找到兵器,却在尸体衣内摸出一面黑缎令旗,上面用金线绣着三条连环交错的长蛇,中间有“黑水长天”四个字,蛇眼处以赤玉装饰,烛火下珠玉金线闪闪发光,能携带这种令旗,显然是头目一类。       

    田知甚对江湖典故不熟,看不出太多讯息,更不想在此久耽,于是分头行事,卢雁寻到鱼篓,卢泰就上前以掌力将毒蛇震死,以免遗祸无穷,田知甚则提灯前行,走不到百步,眼前出现一条十来丈宽的悬崖,就如天降巨斧,将地面生生劈开,悬崖边缘被人工打磨的很是光滑,毫无凸起的借力之处,隐隐有微风从悬崖底下吹上来,低头望去却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倒是对面隐约可见石柱林立,和这边所差无几。       

    忽听卢雁叫道:“石柱动了!”       

    田知甚闻声回头,只见卢雁身旁的石柱往左滑动数丈后停住,紧接着对岸也有同样的动静,原来之前误以为有人,是石柱机关移动发出的声响。他走近仔细看那些石柱,石柱上浅刻的图纹,或是披甲将军,或是跪坐女将,还有奔马,兵卒等图形,不由灵光乍现,有些好笑,“卢兄,你会不会玩象戏?”       

    卢泰一拍大腿,“妙啊,看不出田兄弟也有这种赌瘾,等出去我们寻了棋盘棋子再赌不迟,不过先说好,一把可不能玩太大。”须知象戏一道,自北宋以来风靡宫廷,宫中棋待诏十之七八为象戏好手,迁都后风气不改,上行下效,如今繁华之地随处可见象戏棋馆,庙堂江湖会者亦多。只是街头巷尾的象戏喜以银钱做赌注,与文人雅兴,又有不同。       

    田知甚一笑,“不用另寻,如今就有现成的,石柱上所刻的正是象戏棋子的花纹,此处共有十六根石柱,对面也应是十六根,悬崖就如楚河汉界,这里其实是个放大的象戏棋盘。”       

    唐时象戏称“宝应象戏”,棋子为金铜立体雕刻成诸般形象,有“列马满枰,皆金铜成形”之说。传到北宋,立雕过于耗费,便简化为图案刻在棋子上,或是一面刻图一面刻字,到了绍兴年间,街巷流行的都是直接刻文字的棋子,更加简明易懂,所以明明是卢泰先发觉石柱雕花,却未想到此节,如今再看,果如田知甚所说。       

    田知甚接着说道,“这道悬崖宽逾十丈,单凭轻功难以越过,既然人过不去,棋子更过不去,那么棋局岂不是永无胜负之分?所以不妨将棋子下到河汉之界,看看底下的机关如何应对。”其实田知甚也无太大把握,虽不知星罗宫为何对棋道情有独钟,但万贤地宫中有围棋棋局,此处又有象戏机关,其中或许蕴含特殊意义。       

    卢雁拍手称好,跃跃欲试,“不过这些棋子动来动去的,自己跑回原地可怎么办?”       

    “嗯,既然每隔一段时间棋子便会自行移动,那就在这段时间内下完,以免功亏一篑。”       

    卢泰哈哈一笑,“这有什么难,你说下哪,我和雁妹就往哪推,岂不快的多?”       

    当下议定,田知甚和卢泰将尸体拖到墙边,除下十来条腰带,卢雁则点燃火把,再用腰带一根火把一根石柱的绑上,直照周围亮如白昼,连的对岸的情形也轻易可见。       

    一切就绪,田知甚发声下令,卢家兄妹应声出掌,石柱就如油里划船,轰隆隆就位。每下一回,对岸石柱就会应声而动,对出一招,这机关不知如何激发,竟能运转不息,只见石柱来回腾挪,仿佛将天下棋谱尽数囊括。好在田知甚只是一试,因此大占便宜,若是热切争胜之人来下,反会令棋局机关遇强则强,更难应对。不过七八回合,就听机关拧转声次第响起,悬崖边缓缓伸出一座细窄石桥,如蛇吐长信般将两岸连通,三人不敢停留,过了桥后直往出口走去。       

    能顺利通过如此巧妙的机关,卢雁生平还是头一遭,兴奋之情早已压倒恐惧,卢泰本是爽朗之人,又因棋局机关愈发高看田知甚,于是田知甚要直走满口赞成,要转弯也毫无意见,分明仍处险境,两兄妹还能笑语不绝,一会儿猜水匪是否是金狗所杀,一会儿猜宝藏到底藏于何处,田知甚听着听着,也不禁神思飞出,心想进来之前,下网的地方还有几处未看,如今不知过了许多时辰,那狡猾的“沉水参”可有入瓮?若能早日寻回白玉砚台,解开陶师叔一家灭门之疑,了却师父心愿,自己也能早日回到蓬莱岛,到时候比卢家兄妹还要自在惬意。       

    如此走了半晌,又逢一圆形石室,卢雁低头见满地散落着大小不一的碎石块,正对面的墙上裂开一个大洞,有些诧异,“怎么挖了个大洞,难道宝藏会在洞里?”卢泰拿灯往顶上照了半天,发觉石室拱顶早已破碎开裂,大块的石板正是从顶上掉落,拱顶和洞口破碎的边缘满是焦黑,明眼人一看就知此非人力所凿,而因火雷之威。“看来这伙人比刚才那些聪明得多,带了火雷进来,倒是干脆得很。”       

    田知甚见几块稍大的残石上留有字迹,试图将有字的石块拼凑起来,看看刻的是何内容。可惜三人一齐动手,半天也才拼出几个字,不知文字顺序,还是不解其意。       

    “唉,这样下去不知要耗费多少时间,要是这些字事关宝藏下落,那么炸毁这里的人早抢在前头,我们得把石头带上,边追边拼。”卢泰说着脱下外袍,就想兜起几块碎石。       

    卢雁仿佛看到天下第一大傻瓜,“哥,你想过没有,万一炸毁这里的是金狗,他们撒开狗腿跑的飞快,我们背着百十来斤的石头怎么追呀?”       

    “那怎么办?”卢泰一时也没了主意,“那我们再拼一会?”       

    田知甚见卢泰肩头搭着半湿不干的衣裳,又见地下满是碎石泥灰,顿时有了主意,“不如拓下来。”       

    一顿饭的功夫,卢泰已穿好外袍,将拓满字迹的中衣卷好系在腰上,率先往火雷炸开的墙洞里钻,也不知是不是深入了太湖湖底,只觉四周凉意倍增,而转过一道侧门后的景象,更加匪夷所思。       

    房间中间的棺床旁,一具黑漆棺椁翻倒在地,棺盖裂作四块,粘稠的黑色液体溅的到处都是,甚至墙上也溅了许多,棺木周围倒着七八具残缺不全的尸体,身上缓缓泛着黄白色的泡沫,身围一滩滩稀粥似的黑黄液体流了满地,空气中的腥臭味令田知甚立即屏息,刚想到棺中溅出的黑水似乎与“化尸水”有相同功用,就发觉卢泰卢雁早已捏住鼻子绕到房间另一头的出口处,此处沿墙堆放着大量器皿,皆是错金镶银的铜鼎香炉镜架箱柜,看样子年代久远,按物件大小摆的整整齐齐,放眼望去满目琳琅,耀花了人眼。       

    卢泰啧啧称奇,使劲去看镜子背面的错金小字,可他看了又看,竟一个字也不懂。“也不知是何时的大官,看样子贪了不少,偷偷在太湖底挖个坑藏着掖着,字还故意瞎写,生怕他人看穿家底不成?”       

    田知甚站在两人身后看完镜上铭文,只是铭文以古篆书写,卢泰和卢雁都看不明白。“只是几句吉言,倒也无关紧要。”       

    “咦,难不成你认识?”卢雁指着第一行,满眼期盼,“快念念上面写的是什么?有没有说宝藏在哪里?”       

    “福禄进今日,天道得自然,蜚龙乘浮云,白虎上泰山,天地永无极,日月光未央。”田知甚念完铭文,两兄妹面面相觑,听起来果然与宝藏毫无关系。       

    往后的石道宽了数倍不止,渐有雄浑粗犷之气,石道两旁伏着许多朱漆雕像,或是头生鹿角的鬼面人俑,或是满口獠牙的人面怪兽,表情凶狠狰狞,一路蔓延到浓黑深处。除去雕像的阴森,每隔一段距离,就能看到被破坏的各类机关和被死状不堪的尸体,似乎以火雷开道的那批人不久前才通过此处。       

    越往深处,空气越发潮湿沉闷,四周不知何时起了薄雾,人置身其中呼吸倍感不畅,而路的尽头,渐渐出现一堵白墙,雾气中所有事物看起来都白朦朦的,卢雁轻轻咳了几声,“那里怎么会有一面白色的墙?”       

    田知甚眼力虽好,但在这种地方也看不出所以然来,往前走了十来步,他突然看到,白墙前蹲着一对黑色的人形雕像,说是蹲着,其实不妥,应当说四肢撑地以反曲的奇异姿势攒在地上,似乎随时都会扑纵而上。更古怪的是,之前一路走来,雕像无不是朱漆涂身,眼瞳乌黑,这对雕像却浑身如墨,眼珠雪白,远远看去凄厉可怖,似乎和白墙是同一种材质,泛着若有若无的幽冷白光。       

    田知甚与卢泰对视一眼,当机立断说道,“这面墙并未堵住整个通道,我们绕过它,以免触发不必要的机关。”三人足下小心,尽量绕过白墙,走到近处才发觉,这里雕梁绘彩,极尽装饰,乃是一间石头大殿,白墙也并非墙体,而是一座巨大的白色棺椁。黑色人像共有八尊,分东南西北四面放置,近看比真人高大许多,背脊上连着黑色锁链,远远钉在那棺椁之上,棺床底部散落着数不尽的黄金翡翠,明珠珊瑚,在朦胧白雾中泛出幽幽宝光。       

    “唉,这么多金银珠宝,白白扔在不见天日的地方,要是拿去救济穷苦百姓该多好呀,肯定能帮很多人。”卢雁恋恋不舍的看着那些珠宝,又咳了好一阵,卢泰关切道:“着凉了?这地方冷飕飕的,要不先拿拓字的衣服凑合披着。”       

    卢雁摇摇头,“我才不冷呢。”       

    田知甚听她说话间气息虚浮,想了想问道,“卢姑娘,你觉得何处不适?有道是阴湿处地蒸水泉,凝雾不散者多为瘴气,刚才的白雾起的古怪,不知是否有毒。”       

    卢雁认真感觉了一下,“喉咙有些痒,头也有些……”她原本盯着田知甚的脸说话,目光突然移到了他背后,眼睛猛然张大,就如被定了身。“多,多了一个……”       

    田知甚回头见身后不远处除了两尊雕像,并无任何异常,不由莫名,“多了什么?”       

    卢雁满面疑惑,用力揉了揉眼睛,“难道是我眼花了?怎么好像看到三个影子,不过从刚才起,我就头晕的很……”       

    看卢雁精神不振的模样,恐怕白雾对人体颇有害处,或许因为她年纪最小内力最弱,故而先有反应。田知甚摇摇头,伸手入怀正欲取出装有涤尘丹的竹管,背后缓缓吹来一股阴风,风灯的火光突然暗了一暗。       

    从卢雁的眼中看去,黑色人形雕像中无声的平移出一团黑影,弓身曲背陡然扑了上来,她还未来得及出声,八根尖锐的东西已插进田知甚背中,极沉的冲力让他整个人向前一倾,风灯脱手跌落,田知甚反手一拽,手中尽是毛绒粘滑的触感,不知背上是什么怪物,正欲翻身压制,怪物四爪齐蹬疾窜如风,抱住石柱一转拧身上梁,突然消失无踪。       

    卢泰大吼一声:“哪来的妖怪!”纵身追上石梁,田知甚伸手一摸,背上鲜血狂流,卢雁从震惊中回过神,手忙脚乱解开行囊翻金疮药,谁料那怪物迅捷无比,从梁上绕回原路,倒翻跟斗栽扑下来,卢雁尖叫一声,双掌齐出,狠狠打在怪物身上,怪物痛的嗷的一声,空中翻了几圈落地不停,四面纵跃,寻得机会再次跳上卢雁的背,她下意识往背上乱抓,也不知抓住了哪个部位过肩一摔,谁知刚被抡出一半,怪物一蓬长毛倒过来几乎盖住她的脸,毛发中倏然窜出一小团黑影缠上手臂!       

    只听卢雁惨呼一声,手臂已被咬了一口,怪物被蹬的打了个滚,再次扑上去,死死掐住她两肩,嘴里突然爆发出一阵骇人狂笑,竟像极了人类的笑声。       

    赶过来的卢泰一记重掌骤然停在半空,他原要将这怪物打的脑浆迸裂,可怪物怎会发出人的笑声?片刻犹疑之间,田知甚重重一脚将怪物踢飞,那怪物身子飞出两三丈,连翻带滚跌进角落,不知是死是活。       

    田知甚拉起剧烈咳嗽的卢雁,她被咬的伤口流出黑血,红黑色的毒斑已扩至手掌,卢泰一看脸色大变,惨声道,“好厉害的毒,毒蔓全身恐怕小命不保。”说罢大手伸过来拉住卢雁的手臂,拍着她的背柔声道,“雁妹,别怕……”顿了又顿,他哑声道:“事到如今,怎么也得保住小命,只能壮士断腕了。”       

    卢雁堪堪脱险惊魂未定,陡然听说要砍手臂,吓的魂飞魄散,双手一背猛然后退,卢泰手一紧,只来得及撕下半截衣袖,不禁急道:“还不听话吗!”       

    卢雁拼命摇头,眼见她越是腾挪闪避,毒性发作越快,大半只手臂都是毒斑,卢泰岂能看着她毒发毙命,几下拦住去路,卢雁身后就是田知甚,再退就要撞进他怀里,眼见哥哥拔出匕首,实在退无可退无处可逃,眼泪止不住的簌簌而落。       

    田知甚再也看不下去,点中卢雁背心穴道,趁她张嘴惊呼将一枚东西塞入她口中。随即一手拂其肩头三处大穴,抑制毒血扩散,一手压她另一肩头示意坐下,“不想砍手就咽下去。”       

    这一连串举动如行云流水,旁人毫无插手余地,卢泰看着田知甚掌抵卢雁背心,以内力助药力发散,大气也不敢出,直过了两盏茶的功夫,卢雁手臂上的红黑毒斑有消退的迹象,卢泰一颗心才放回肚里,但还是不敢多眨眼。田知甚偶然侧目,发觉卢泰这粗豪大汉居然虎目泛泪的凝视着自己,不由后颈阵阵发凉,“……卢兄,你若无事,去看看那怪物情形如何,没死的话补上两掌。”       

    卢泰应声而去,很快拎着怪物急莽莽的奔来,边奔边嚷,“娘的!田兄弟!不对不是说你娘的!哎哟不好了!”       

    感觉到卢雁因药力生效而昏昏欲睡,田知甚才收了手,他背上的外伤初时流血不止,现在已渐渐止住,正打算自行处理,见卢泰将怪物放下,不知从何处撕了块布胡乱在它脸上擦拭起来,“这不是怪物,是个人哪!”       

    怪物摔出去撞的满头是血,浑身裸露的手足等地方被黑色绒毛覆盖,如生了一块块的霉斑,若不是它两手扣着钢爪,身上还有破破烂烂的衣服,几乎与怪物无异,刚才混战中只能看勉强看清影子,此时才发觉也许是个身材不高的瘦削少年,田知甚拨开一大把应该是头发的乱毛,见那张被擦干净的脸上,一道过眉长疤直至颧骨,难得露出了吃惊的神色,“刘……狸?”       

    他绝不会认错这张脸,在花家时阿羡曾易容成刘狸的模样,戏弄他许久,这真是刘狸?田知甚在卢泰奇怪的眼神中,迅速揪起刘狸两颊面皮,用力向外扯了两下,又摸了摸颈部周围,确定没有易容。看来这个是货真价实的刘狸,怎么会这样?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         

    可有可无的闲话:       

    1.象戏是象棋古称,北宋时象戏棋盘中才明确出现楚河汉界,到南宋时已和现在的非常相似。文中出现的女将图纹,也就是“士”,指的不是谋士或者将士,而是宫女。只是后世不以图形标明棋子,就看不出是宫女了。有趣的是,据推测“士”是北宋徽宗时期的才出现的,也就可以说,太湖宝藏宫是徽宗年间建造的呢~只是这个想法曲折于剧情无益,所以没细提,一切只当增添时代气息就好……       

    2.田田救卢雁用了真极丹,真极丹解百毒增修为,是蓬莱济世宗灵药,极难炼制,第十四回中孙霁闭关到过年时才炼出少少一点,然后就…。       

     

    二十四.河汉迢迢分阴阳(太湖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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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情回放:田知甚心道倒霉,自己缩手抽身容易,小丫头躲闪不及怕是要当场碾做肉饼,他一掌拍开弹飞的铁杖,抓起卢雁冲入门内,刹那间支住其余七门的铁杖尽数变形,石室地面振动,八门同时关闭。    

    ====================================            

    卢雁见石门关闭的凶险情形,顿时明白。“原来你是为了救我,多谢啦!”    

    “还不点火?既然有备而来,总不会什么也没带。”田知甚放开手,卢雁连忙从随身包袱里掏出一堆零碎,嚓嚓嚓的打起火星,好在她手势娴熟,不一会儿就用火石火绒点亮了一盏简陋的明瓦风灯,看样子像是餐风露宿惯的。    

    方才震动过后,四周再次恢复寂静,田知甚回头查看石门,见半丝多余的缝隙也没有,心知这门无法从里面开启,只能另寻出路。卢雁见前方石道里隐约有人靠墙而坐,立即就想奔过去,田知甚道,“卢姑娘,看清再过去也不迟。”    

    “自己的哥哥怎会看不清?田公子,你身手挺好,就是眼神逊些,但没关系,习武之人就是要日夜勤练嘛,喏,这灯借你!”卢雁满脸好心的将灯往田知甚手里一塞,快步向前走去,及到近身,不由哎呀一声。只见卢泰满面黑紫之色,双目紧闭盘膝而坐,头顶白烟蒸腾。    

    田知甚提灯细照,见三步之外的地上一丝间一丝乌黝黝的,尽是既尖又长的四角暗刺,贴地而设,串串相连,几乎融入深色石道之中。    

    卢雁惶惶道,“那是什么害人的东西?怎么办?”    

    田知甚道,“这像是铁蒺藜,上面通常淬有剧毒,一旦被其刺破肌肤,人就会中毒。好在卢兄中毒后立即察觉,现正是运功逼毒的关键时刻,最好不要扰他。”他见卢泰面上肌肉抽搐,热汗淋漓而下,虽然凶险但不至于有性命之忧,便将风灯放下靠墙静思。毒蒺藜恐怕是以铁杖支门的人所设,这批人马选定路线却不撤去支门铁杖,好让后来之人以为捡到便宜,进得门来一脚踏上,尽数中毒身亡。即便有武功好手一时不死,运功逼毒耗时耗力,便远远落后,再不能争夺宝藏。此法看似简单,却行之有效,这些铁蒺藜样式奇异,既不像战场上拒兵拦马的大小,也不是武林人常用的暗器尺寸,不知原本是何用处?    

    卢雁贴墙坐下,满脸惴惴不安,煎熬了半个时辰后,只听卢泰长吐一口气,双目一睁跳起来大骂:“奶奶的小毛贼暗算老子!”骂完才转向田知甚连连道谢:“多亏了田兄弟,要不是被你喊住,我再多踩两脚,此刻已见了阎王。”    

    “雁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可是好兆头。不过这些害人的东西留不得。”卢泰又拍拍妹妹的头以示安慰,随即大步跨出,朝地下挥出双掌。只听掌风刚猛沉重,原来他功夫尽在拳掌之间,这一路向前大掌连挥,满地的铁蒺藜阵根根断裂,再用脚踢拨,不一会儿就开出道来。    

    田知甚目光一动,不禁道,“开山掌?”    

    卢泰在前头听见,大声道,“好眼光,原来是自家人!”他嘴上说自家人,身子却猛然回转疾跨,一手爪一手掌拍到眼前!     

    田知甚乍见这招“走山跨虎”,想也不想就以开山掌中的“出世乘龙”招架,双掌交叠从卢泰腹底一钻而上,掌影分双托打下颌,卢泰嘿的一声,两臂划圈急绕,堪堪四手相架,同时踢出数脚!他力大勇猛,连出几招皆被田知甚招架,不禁豪气顿生,使出一招“帐击玉斗”,双腿于石墙上奋力一蹬,身子腾空扑出,两手左右夹攻,料想田知甚背后已是墙壁,哪里能逃?谁知田知甚双手下垂反贴石壁,浑身筋骨好似突然融化,流水般滑向地面,卢泰大吃一惊,空中腹部向敌,非死即伤!当即双掌变双拳,头下脚上砸向田知甚,这样一来即使不胜也能自保,谁料田知甚呼的一声侧身翻开数丈,轻松脱离拳风所罩范围,卢泰双拳落空,不由一愣,弹起身来,“有本事就拿本门功夫过招,用旁门功夫算什么?”    

    “除了东来派,天下各派难道都是旁门?卢兄眼界倒高。”    

    “呸呸!你原是东来派的人,投身他派学些猫抓狗刨,怎么不是旁门?”卢雁从卢泰背后探出头来瞪视。    

    看两兄妹的神情,若非孙霁说过自小就在蓬莱岛,田知甚差点怀疑孙霁原是东来派逆徒,“贵派武功外传已久,恩师总不至于偷学,在下也不是东来派门下。”    

    “你师父不就是我师伯吗,怎么没偷啊,难道你想不认?”卢雁沉腰立掌,从卢泰身后挪出几步,田知甚见卢雁起手式,猜她会使东来派另一门功夫“裂碑手”,难怪方才她在光滑的石门边一抓都有如此力气,他曾听孙霁提过,东来派历代掌门都是天生神力,武功路数刚猛,女子练来十分不易。    

    “你师父是谁?”    

    “哎哟!真是师父不害臊,徒弟也不知羞,我师父可不就是你师叔吗?”    

    “谁又是我师叔?”若是别的事,田知甚大可置之不理,但有人当面指摘孙霁的不是,便忍不住出声,心想两兄妹虽不像坏人,可真是稀里糊涂。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听的卢泰晕头转向,连连喝停,“这事不对啊,师父说过,世上会东来派功夫的不是师伯们就是好朋友,田兄弟,尊师姓孙还是姓陶?”    

    田知甚一怔,看来此事确有原由。    

    一盏茶后——    

    卢雁伸出两根手指,在田知甚眼前晃晃,“我师父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自打把小时候的名字杜小城改了之后,就一直叫杜摧城啦!师父为人有两大准则,一是有恩必报,二是欠钱必还。但他老人家偏也有两大憾事,一是有恩未报,二是欠钱未还。”    

    卢泰咳嗽一声 ,“师父这两大准则不是白来。当年祖师爷归天时传位于我师父,师父是最小的弟子,惹得众师伯不服,在灵前打的昏天暗地,混战中我师父背着秘笈就跑,被一路追杀到东海之畔,幸亏遇上两位侠士相助,我师父才保住性命。师父说生平见过最仗义的人,就是这两个好朋友,不仅替他退敌他裹伤,还赠与盘缠,令他好生感动,索性将拳谱掌谱等请他们观看切磋,师父本想等重掌门派后,再请两位朋友到本门好好招待,可惜后来出了些事再未见过,所以才老说有恩未报,欠钱未还。”    

    田知甚心想,替人治伤的是师父,而赠人财帛的约莫是陶师叔了。    

    “这些事我师父常挂在嘴边,我们听了百千遍,就像刻在脑子里似的,比如说孙悠和陶霁两位老人家的大名,那是万万不敢忘记的。”    

    田知甚面露笑意,“恩师名讳上孙下霁。”    

    卢泰拍拍脑门,“哈?哈哈哈……过了这么多年,他们老人家一切安好?”    

    田知甚笑过之后,心下黯然,“陶师叔已过世多年了。”    

    卢雁长长的叹了口气,“我师父也过世好久了,我好想他……你师叔也是病死的么?”    

    那声叹息听入耳中,满是小孩子对家人的眷恋,田知甚淡淡道:“他是为人所害。”    

    卢泰肃然道,“是什么仇家?师父是朋友,徒弟就是朋友,田兄弟尽管告诉我们。”    

    田知甚见他满腔真挚,不由心生好感,“旧事可以以后再续,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出口,此处机关重重,我们不能久留。”    

    卢泰点头赞同,三人往石道深处走去,好在石道平坦并不难走,眼观耳听之余,还能匀出两分注意力说话。    

    “不知两位来太湖,是否也与派中事务有关?”    

    “说来惭愧,东来派早就散了,哪来的派务?师父过世的早,兄弟我苦练多年,就想趁此机会一展身手。护宝当然要护,绝不能让宝藏落在金狗手里。”    

    “对呀,要是能顺便得一点赏银,够在城里开武馆就好啦。”    

    “雁妹,江湖中人义气当头,怎能老想着赏银……”    

    这石道不知通往何方,好似永无尽头,途中既未遇到陷阱,也未撞见其他人,直走得话最多的卢雁也困倦起来,瞪大眼睛盯着风灯犯愁,再这么走下去,灯油烧尽可怎么办?    

    好在一炷香之后,眼前终于出现了一道门,门内迎面立着一根石柱,让卢雁来了精神,“怎么立着根石柱子?难不成是栓骡马的?”    

    “这黑黢黢的地方,栓马柱倒精致。”卢泰见柱子是石头所制,上头隐有雕花,不料一手拍去,石柱竟微微一动,惊奇道,“怎么拴马柱这般轻,一拍就晃?”    

    田知甚本在观察地下石板间的沟槽,听卢泰说石柱会动,立刻道:“卢兄,不要轻易挪动这里的事物,眼下火光有限,看清周围的情形再说。”    

    卢泰也觉有理,仅凭一盏灯可照见的范围实在有限,显得黑暗处更加深邃。再往深处去,又出现了几根相同的石柱,原本在好奇心驱使之下,卢雁走在最前头,渐渐的也慢了下来,走回中间,扯住卢泰的袖子悄声道,“……好像,好像有人在偷看我们……”    

    卢泰哈哈一笑,“哪来的人?连只活物的声响也没听……”    

    突然,黑暗中发出轰隆一声,紧接着更远处的黑暗中又响起相同的声音,仿佛相互呼应,卢雁压低声道,“看嘛!”    

    卢泰转念想到,太湖宝藏之事江湖尽知,三教九流来人无数,说不定有黑道高手潜伏,刚才那话未免太轻视人,只怕要生是非,急忙开口道:“哪路英雄在此歇脚?刚才一句玩笑不是有心得罪,若愿赐金面,兄弟拜上谢罪,若是不愿,我等打这过去不作停留,这就请了!”这番话含内劲而发,送出极远,虚空中荡起阵阵回音,但连问两声,无人应答。    

    田知甚陡然目光一凝,将卢雁往卢泰身边推了个趔趄,抖手将风灯暗器般掷向左上角,紧接着袖中一丝银光破出,勾住飞出的风灯划出一弧明亮光圈!差点摔倒的卢雁看清那些影影绰绰,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周围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坐满了人。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二十三.飞来意气照旧年(太湖篇)
    痒兮兮 2
  • 未若柳絮因风起

    守住了半年更的尊严……? 

    【本文副标题:你们猜纪舒平今天吃了多少只鳖?】 

       

       

    立夏前后的临安,比起烟雨朦胧的春三月,仿佛少了一分欲遮还露的娇羞,却多了一分鲜妍爽丽的明媚。牡丹花的时节已经渐入尾声,街上歌吟叫卖的花朵换了早开的栀子、茉莉,白白香香的,挨挨挤挤堆在卖花人的竹篮里,就要满溢出来似的,像是一捧捧香气扑鼻的雪。 

    纪舒平往城外去原是为找一个相识的人打听星罗宫的事情。结束得比他预想的早一些,沿着白堤闲散纵马回来,午后的日头已经隐约地有一些灼热的意味,晒在后背上,教人不由自主地想往道旁浓绿的柳荫里靠。他停下马向路边挎着竹篮的小姑娘买一对穿编精巧的茉莉花球,小姑娘熟练地用棉纸殷勤替他裹好,递过来的时候还俏皮地问一声,郎君是要送给哪一位心上的美娇娘? 

    纪舒平莞尔,接过纸包,禁不住朝着南面那座挑檐飞阁的巍峨楼宇远远望了一眼。 

    “只是想问熟人叨一杯茶喝。” 

       

    倚香阁并不只做入夜后的生意。午间惯例亦有一场歌舞,供白日游湖的客人佐餐助兴。价格比起奢靡的夜宴要亲切得多,因此素来也是人声熙攘,婉丽的丝竹声隔着一段距离外便能听得见。 

    第一眼看到高高在楼阁顶上盘旋的白色海东青的时候离得有些远,纪舒平还没怎么在意。待走到近处,忽然听一声悠长的鹰哨,那只白色的大鸟便如同得了讯号似的,伴着一声回应似的清唳从高处猛然俯冲而下,翅羽鼓动出的劲风几乎要从他头顶堪堪掠过。 

    纪舒平下意识抬眼随着那只白隼的飞行路线瞧了过去,只见它在低空折出一道干脆漂亮的弧线,径直飞上了倚香阁二层朝外开放的檐廊,稳稳落在站在那里的一人伸出的手臂上。 

    纪舒平猛地收紧了缰绳。训练有素的马儿并没有流露太多不满,只喷了喷鼻息就驯顺地站住,马背上的人却把目光笔直地落在了檐廊底下那个单手支着白隼,却曲起另一只手的指背亲昵地抚摸它的人身上。 

    比寻常人要显得更深刻一些的五官,和那一头显眼地在鬓角结着一缕白的、火焰般的红发。正是那位假借护卫之名大摇大摆进入宋国境内已经半年有余,机速房却至今尚摸不清来意的金国王爷,月白。 

    去年冬天他和薛时为了赏善罚恶令的事争执过不小的一场,虽然事态的发展最终证实了藏宝图与金人之间的联系,为此薛时还不情不愿地给他道过歉,然而纪舒平也没有全猜对。那挑唆起中原武林纷争、与责理此事的清河郡王掐得不可开交的金人,与如今仍蹉跎于临安的金节度使一行并非一路,而是与他们势同水火的完颜宗秀一派。 

    这倒使得他对于月白王爷出现在玉皇山地宫时曾经抱有过的怀疑,得到了一个相对合理的解释。这次来宋的节度使不是旁人,正是海陵王完颜亮的一双嫡亲儿女。海陵王一派与完颜宗秀政见不合不是一两天,这一次从宗秀手中抢夺到出使的机会,想抓个破绽一举将政敌踏在脚下,亦属常情。 

    纵然如此,目前得到的信息也并不足以认定月白完全投入了海陵王一派。机速房的间探自地宫之后便一直谨慎地关注着这位隐藏着身份的王爷,却始终未再发现月白有何出格的行动。除了假扮银鱼卫入了一次地宫之外,他对藏宝图一事亦未表现出明面上的太大关注,仿佛在安分守己地扮演着自己贴身侍卫的这个假身份。然而纪舒平的内心始终记挂着玉皇山地宫破阵那日,被目击到跟随着月白的那一小支来无影去无踪的人马。月白并不是毫无准备地来的,然而他的准备到底是为了什么目的?猜摸不透的感觉让人觉得并不好。 

    纪舒平驻马的位置很是凑巧,从他的角度朝上仰看二楼的檐廊时清晰可见,而从檐廊往下看的视线却恰好被几根横斜的树枝遮蔽,很难看清下方的情形。月白显然没有觉察到他的存在,随意安抚了一下白隼,便回过头朝屋里说了句什么。 

    应声出来的是位女子,云鬟雾鬓,珠翠琳琅,茜色的衣裙嵌金堆绣,华美得令人目眩神迷。她含着笑和月白说了几句话,月白便扬起眉毛爽朗地笑起来,稍微侧开身,把那只健硕的白隼递到她身前让她细看。她倒也看不出什么害怕的样子,倾身过去瞧那只毛羽丰美的鸟儿,甚至还试探着伸出手去轻轻摸了两下。 

    ……是她。 

    他的马缰用得半新不旧,编织的革条被磨得平滑,花了他一段时间才感觉到自己捏住马缰的手指用力有些过猛,以至于革带上的花纹都深深嵌了进去。 

       

    月白离开倚香阁的时候并没有立刻上马。阁边的道路密植杨柳,为求曲径通幽的意味,用了大小参差的卵石在树木间随性地铺出窄窄的路来。在其间随性漫步倒是不错的,骑在马上却嫌有些伤马蹄。月白慢悠悠牵着马,让它踏着卵石路边缘的青苔一路走到尽头,发现有人在等他。 

    那人似乎只是笔直地站在那里,朝他看过来的眼神却不做遮掩,月白停住马,抬头也往他的方向直视过去,看了片刻,点了点头。 

    “是你。” 

    纪舒平便迎着他的目光径直走过来。 

    “别来无恙。” 

    他沉着地回应月白,看起来与偶然遇见了点头之交的相识并没有什么不同,除了走到近处的时候他压低声音,不着痕迹却又意思鲜明地,轻轻地称呼他一声。 

    “……月白王爷。” 

    月白没有对这个称呼露出什么诧异的表情,把眼角从下往上扫他一眼,开口的语气里并不带什么疑问的意思。 

    “你是官家的人。” 

    纪舒平不置可否,轻微地勾了勾唇角,眼神里却未有笑意。 

    “王爷可不是银鱼卫的人。” 

    月白仿佛觉得有趣般地打量了他一眼,回过身去慢条斯理地整理缰绳。 

    “在地宫里,你,没说。” 

    纪舒平轻笑一声。 

    “王爷是怪我当时不曾礼敬,轻慢了?” 

    做好上马准备的月白将缰绳抓在单手,轻轻巧巧地翻上马背,居高临下地看他。 

    “不。我是问,现在。” 

    纪舒平没有拦他的意思,微仰着头注视他,神色淡淡地抖出话来,也看不出来是在提醒还是在警告。 

    “今日官家行孟夏礼,邀节度使一行往景灵宫观礼,礼毕尚有宴饮——王爷不去么?” 

    月白从马背上朝他稍微俯身下去,唇角勾出一道几乎称得上挑衅的弧线。 

    “你们的皇帝,请我去?” 

    纪舒平并不为所动,只站在原地平静道。 

    “不曾。” 

    月白直起身来,收住缰绳拉了一下身下跃跃欲动的马匹,在扬鞭而去之前大笑出声。 

    “那让他来请我吧。” 

       

    “……想是今日水不好,这道迎客茶怎地有些发浊?” 

    秦何限有点好笑似的,把他面前那一盏未曾碰过的冷茶端起来,闻了闻,信手递给婢子拿去倒掉。 

    纪舒平在她伸手的时候才省过来自己不自觉地又走了神,下意识想拦又没拦住,略觉不好意思地垂了垂眼睛。 

    “抱歉……” 

    秦何限弯着眼睛看他,眼神里带一点心知肚明的狡黠,神情语气却丝毫没有异样,若无其事地继续往下说。 

    “抱歉什么?还要请纪官人恕我藏体己茶之过,今年新下的峨眉雪芽,只得了那么一点儿,本打算自己留着喝的。如今免不得要拿出来,要来得再晚些,可不能有了。” 

    她一面娓娓地说,一面手脚轻快地朝外摆着茶器。峨眉雪芽是散茶,沏起来本就比她常待客用的龙凤团茶省上几道工序,只煎不点,茶香愈发显得淡雅轻隽。 

    纪舒平怀着心事默默看她怡然自得地煎一壶茶。她的衣裳换过了,银红色的抹胸儿外面套一袭朱砂色的提花罗衫子。头发上华丽的花冠也已经卸下来,松松挽了简单的髻子,插一把色泽温润的牙雕小梳,银钗三两枝,有些不太拢得住丰润的一头青丝,在鬓边随性地松出一缕,反而更觉恬然可爱。 

    他看着她把袖口折到手肘,素白的手腕与梅子青的茶器互相衬映,花丝金镯随着动作微微摇动,给他斟出第一碗最甘醇浓香的茶汤。纪舒平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假作随意似的,一面接过茶,一面避重就轻地开口问。 

    “……今日午宴,有私客相待?” 

    秦何限没想到他问的是这个,稍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纪舒平垂着眸轻轻吹开茶沫,她便只莞尔一笑。 

    “倒是个有趣的客人呢。” 

    纪舒平轻啜了一口茶水。微苦的味道先漫过齿龈,滑过喉舌之后却泛出来淡淡的轻柔的甘味,和一抹余韵绵长的茶香。 

    “生客?” 

    秦何限露出更明显的诧异神色,偏头又看了看纪舒平,抿抿嘴唇轻声地笑。 

    “这一回生二回熟的……原来你见着他出去了?就在你来之前一小会儿。” 

    纪舒平终于抬起眼来看着她,神色里似乎带了一些比他语气里表达出来的要更专注的意思。 

    “今天之前,他还来过吗?” 

    秦何限笑吟吟地回应他的注视。 

    “却也不曾。” 

    她简单而直接地这么回答,说完朝纪舒平又笑了笑。 

    “因他是……金国人?他说落脚在都亭驿一带,莫非与节度使团有什么关系?纪官人原是为公事而来,不知还有什么要问的?民女必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回愣了一愣的轮到了纪舒平,他定定看了她一会儿,才轻轻叹口气,眉心微微地蹙了起来。 

    “……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的眉心并没有打开。 

    “这个人,你不要招惹,也不要去猜测他的身份。你的这些想法,不要说给其他人听。他若再来……能避开的话尽量避开。” 

    秦何限垂下睫毛,把眼睛里的表情挡在了阴影里。 

    “是。” 

    过于柔顺的语气反而让纪舒平意识到自己仿佛下命令般的语气有些生硬,他迅速地抬起眼去看她,因为急切,禁不住稍朝前倾了倾身子。 

    “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带着歉疚低声说,斟酌着措辞。 

    “只是他的身份……有些敏感。我担心你若和他走得太近了,可能会有危险。” 

    秦何限闻言便扬起羽睫去看他,一双明眸笑意盈然,没有他以为的不悦的意思。 

    “多谢纪郎君的好意。郎君也明白,倚香阁无非是买一晌欢愉的地方。任他身份是尊贵也好,危险也罢,买的不过是我一支曲儿,几句劝酒辞,听过便散,两无挂碍。人走茶凉,又何曾走得近?——郎君过虑了。” 

    纪舒平听着她平静说完这段话,却不知怎么在那句“人走茶凉”上狠狠地磕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团了起来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地梗在那里,乱糟糟地理不清楚。秦何限偷眼去瞥他,见他垂眼不吱声,想来不爱听这话,便只笑笑把话锋转开。 

    “……况且若真走的太近,取乐可要变取闹了。譬如有一回,某君中意我们阁子里一个小花娘,日日常来只点她作陪。不料此君家中的娘子却是位好拈酸的,听说之后上得倚香阁的门便不由分说要买回去恣意打骂,虽然最终未能遂意,终归是闹了好大一场,累得小花娘伤了脸,留了点小疤,直到现下陪客人吃酒还会被当做笑柄取乐呢。可说得上是无妄之灾了。” 

    纪舒平心里还挂着她刚说的话,略有些心不在焉,随口应了句。 

    “你说的是礼部的吕严?此事我亦有耳闻。” 

    秦何限抿了嘴笑。 

    “是与不是,并没有什么紧要。左右像这样的事,在这里也算不得什么奇闻。倒是你说的吕员外,我在去年的新科宴上见过,文采好得很,为人亦和善,是个有趣的人。” 

    纪舒平皱了皱眉,露出颇有些不以为然的表情。 

    “此人在官场素来秉性怯弱,为人首鼠。依这件事看来,于私事上亦全无果断,不堪与之交。” 

    这恐怕是秦何限第一次见纪舒平如此态度鲜明地臧否他人,不禁觉得有趣,将手肘支在桌边,托了腮,笑吟吟看他。 

    “纪郎君说的相交,是士为知己者死的那一种;吕员外也好,今天那位客人也罢,来我这无非是谈风论月、调茶弄酒的。那可不是一回事。” 

    纪舒平抬起头看她。明丽的眉眼弯弯地勾着,漾开恬和的笑意,并不是他记忆中在卢府初见时的那种艳照八方,要更柔和,也更舒展,仿佛他今天买下的那一对花球上的茉莉花苞,洁白的,乍看像是全不起眼,每一朵却都蕴着饱满的醉人香气。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刚才就一直堵在胸口上的东西,正在逐渐地,汇聚成炽热的、呼之欲出的一团。他突然想问她那我呢?我之于你却是哪一种?是人走茶凉?是知己者死?还是…… 

    而他最终并没有问出口。秦何限笑着伸手碰了碰他的杯子,柔声说。 

    “茶凉了,换一杯吧。” 

       

       

    【注】 

    • 标题典出《世说新语》记载的谢道韫名(?)句。 

    • 本篇的时间线是绍兴十三年四月十五(立夏),跟上一篇谈恋爱(http://elfartworld.com/works/138163/)中间隔了整一个月。……当然其实在这两篇之前还发生过一点小事,至于是什么事我选择把接力棒交还给好cp【安详卖友 

    • Q: 所以月白真的是去泡妞的吗? 

      A: 你猜。 

    • 关于煎茶。宋代的煎茶大体上承袭的还是唐朝的滚水投茶末的方式,所以和后世沸水冲泡的方式比起来,其实还是蛮麻烦的……但起码不用很麻烦很累地拉花了(。 

    未若柳絮因风起
    阿列 1
  • 二十二.五湖风起有无间(太湖篇)

    月更两篇叉腰一秒……NPC当然也有新的!            

    上接:http://elfartworld.com/works/1669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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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情回放:      

    阿羡眼望灯笼照亮的羡归飞招牌,灯笼的光晕昏黄而温柔。“田公子,临安剪缕之辈自有门道,你想自己寻回玉砚,就如海里捞针。不如去找一个人,求他出手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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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造之才            

    “先生今日觉得怎样?”吴勾收起薰药用具,他做这些小事很细致,没发出一丝多余响动。何道歧穿好外衣起身,他朴实的面目与“先生”这等斯文称呼不大相衬,眼角堆起的细线让人不觉苍老,反而平易近人。“风痹的老毛病虽磨人,倒也死不了,看你一脸踌躇,可是想问什么?”            

    吴勾恭敬道:“是,属下入会时日尚浅,想请教先生,燕怀疆燕堂主究竟是何等人物?”这句问话他考虑很久,对于何道歧,他向来都是极尊重的。            

    何道岐知吴勾是“争斗将起,好做防备”之用意,笑着拍拍他,目光渐渐远了。“他不是你想的任何一种人。”            

    那时他刚过完十八岁生辰,父亲何谦对会主东方鹤收入室弟子的事在书房争执,父亲身为隐虎堂主,脾气却急躁,没说几句就怒声连起,对会主也不客气。何道歧原是好奇,这样一来不敢再偷听,只好溜去后山散心,正撞见一个小少年在树边的沙土中拨划,神情之专注,连他靠近也不以为意。那平平无奇的树枝在他手中,流泻出连绵不绝的山峰峭壁,流水人家,何道歧瞠目呆立,许久后才发出赞叹,“画的真好看!这山在哪叫什么名字?倒比我们飞镜山还好。”            

    “世上本没有这么一座山,当然也没有名字了。”仰起脸的小少年点了点心口,一双笑眼神采灼灼,“山在这里。”            

    何道歧将思绪从回忆中抽离,缓缓道,“燕怀疆聪敏过人,更有出乎寻常的耐心,这十年间他不仅收教了数百孩童,还让总会轻易多了能养起这些人的外财。多年来临安派人探查,竟全无收获,你说他何等人物?”            

    吴勾不曾想何道歧给出如此高的评价,总会来人那天他还在花家书院,一切都是听人转述,“那日比试老会主传下的功夫,当真让几个小娃娃赢了去?”            

    “老会主当年博采众长传下的武功,分别是玉轮刀,璇波剑,松烟掌,撷红手。这四门功夫各有不同,尤其是撷红手变数繁复,需得聪慧伶俐,骨轻筋柔者自小修习,且要在第六个年头开始,将内功阴阳逆转,从头再练。”            

    吴勾失色道:“这算什么练法?岂不走火入魔?”            

    何道歧道:“我少年时喜好大开大合的雄浑招式,不爱繁复功夫,所知不深。本会带艺投奔者不少,未必要修习会中武学。据我所知,临安会众里无人会撷红手,其他三门虽有会者,但看那日姓江的孩子璇波剑上的造诣,就知武学一道不进则退。”            

    吴勾打个哈哈,“若是比别的……嘿!小娃儿尽占便宜。好在先生见识广,用天山玉、千里梦、碧舌珠三种宝物为题,难倒了他们。”            

    “潜龙隐虎,前尘如土,这是祖师爷创会的本意,可惜有人以渊为池,不甘做池中物。燕怀疆既说遵从旧例,正好借此机会做个了断。”            

    吴勾拱手道,“我等任凭先生调遣。”            

                

    饕餮之客            

    “胡兄斟酌良久,不知意下如何?”            

    脸大如盆肚圆似瓮的胡三尽摸着柔软的双下巴,目光又在田知甚带来的竹盒上巡了一回,里头的东西圆润如耳,碧绿可爱,似乎还散发着新鲜的气息。“你说的事不好办,虽带了东西来……”            

    四饕六餮胡三尽人如外号,眼光辣抽利高,是临安鬼市有名的中间人,但于好吃上又比贪财多两分。他平日有道极爱吃的菜,需用到一种长在玉皇山峭壁之上的珍稀菌菇,此物名为翡翠耳,每半月方能得一小篓,需在日出前一个时辰内采摘,且采摘后只能保持几个时辰的鲜美。            

    万贤山庄之主也好此物,便有一户山民专门驯养灵猴采摘供应,偶有多余,就卖给城中有名的花月楼。但去岁万家凶案发生当日,山民恰好送翡翠耳入庄,不幸遇害,从此再无人驱使灵猴采摘翡翠耳。为此胡三尽时不时要去花月楼长吁短叹,直说无物可吃,惹的花月楼老板看到他就头疼不已。            

    “既然胡兄为难,在下也不好勉强,时辰不早,这就告辞了。”田知甚客气道别,将竹盒收走。惹的胡三尽在背后干瞪眼,可眼珠子瞪的快出来,也不见田知甚回头。            

    田知甚现借住在城外天庆观,得按天庆观的规矩,在闭门前回去。刚走到城门,见胡三尽不知如何提前赶到,等在城门边,没事人似的向他打招呼:“好巧啊田公子,这是要回哪里?”            

    田知甚解释过后,胡三尽笑的越发像裹着锦缎的肉球,“这个时辰出城,怕是天黑才能到天庆观。巧了,我正要去用晚饭,见面就是缘,何不同去喝两杯?”            

    “胡兄的好意心领了,只是须早点回观里,不然赶不上晚斋。天庆观的道长们手艺上乘,翡翠耳做斋饭最合适不过。”            

    “什,什么……斋饭……”胡三尽瞪大眼睛,喃喃的重复的一遍,突然大声道:“牛鼻子吃草就够了,他们懂个屁啊!”            

    说罢挟起田知甚的手臂往前疾走:“走走走,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珍馐。”            

    一个时辰后,花月楼。            

    胡三尽眉飞色舞道:“是不是?这才是绝妙滋味啊。”            

    他将田知甚拉到花月楼后门,直接进厨房找上厨子,厨子见惯胡三尽馋急的模样,将翡翠耳料理后,又做了拿手菜送上雅座。胡三尽说是让人见识,其实那盘翡翠耳本就不多,几乎被他吃个干净,好在田知甚并不扰人兴致,胡三尽吃的心满意足,才拍拍肚子道,“田公子,你知我为什么叫三尽?只因我有个毛病,天上飞的,地下走的,水里游的,只要滋味绝妙,都想尝尽。”            

    “好吃怎算毛病?世上剑痴书痴亦多,宝剑赠将军,胡兄既喜欢,这点微末就当见面礼。”田知甚一笑,他这一路行动都照着阿羡所授之计,未免有做作之嫌,这话反而说的真心实意。            

    胡三尽连忙摆手,“我是生意人,知道规矩,田公子,你能弄到翡翠耳,本事想是了得,但听你说来,剪你东西的人只怕……我见识浅短,怎么也想不出是何方高人,更别提打探下落,唉!”            

    田知甚道,“胡兄过谦了,我如今留居城外,闲暇颇多,倒想多多见识临安山水风物。”            

    胡三尽见他竟不啰嗦纠缠,不禁笑容满面。“说到临安风物,来来,试试花月楼的名菜,这是红酥水晶脍,那是千香龙须炙……”他说起菜肴如何做来是何滋味,倒比厨子还像厨子,介绍完之后间又喃喃自语:“可惜这花月楼的鱼没意思…可惜啊……”            

    其实到了此时,阿羡所授之计已尽,田知甚见胡三尽说话左推右挡,不禁微觉心焦,但也只能见机行事,忽听胡三尽说起鱼来,不由问道,“可惜什么?”            

    “唉,可惜厨子手艺再好,食材平庸终究没甚意思。”胡三尽嘬了一口酒,“市卖的就不说了,倒是太湖的里有一样还能一吃……”            

    “可是刀切如玉的白鱼?”            

    胡三尽眯起眼睛,“那些凡物有何稀罕,我说的是“沉水参”。这鱼长的通体似雪腹带银线,肚上两寸是人间美味,偏它只在太湖最深处,从不往浅水来,去年五月间,平江府尹弄了十条全须全尾的往清河郡王府里送过,啧啧……”            

    田知甚听到这话,真觉的冥冥中自有天意,一来胡三尽开出高价他付不起,二来若要他做些背德之事相抵,他也不愿做,但论潜水抓鱼,那是他幼时玩惯的把戏,待他年纪稍长,修习了蓬莱岛内功心法,便将练功与平日游戏结合,悟出一套在水中呼吸的窍门,以至于在水下能待的时间远超常人,师门平辈弟子中无人能及。            

    “这不难,若我潜下太湖,假以时日当有所获。”            

    胡三尽摇头:“太湖深处暗流环绕,平江府尹召善泅者百人,轮流潜入湖底拉网月余,才有十条的收成。就算田公子你精通水性,如何能比百人之力?我不过说说,要这么轻易能得,我岂不比皇帝老儿还有福气,那可万万不敢。”            

    要知如今朝廷下令节俭,却还有官员甘冒风险献宝于王府,可见清河郡王府权势遮天,而此等暗中进行的事,胡三尽偏偏知之甚详,可谓消息灵通。            

    田知甚笑笑,阿羡让他来求此人相助,果然有道理。“胡兄若知详情,可否细说一二?”            

    胡三尽见他气定神闲,不像是随口调侃,“你当真要去?”他站起身来回走了一趟,又坐回来定定的看田知甚。“田兄,你若能了我这心愿,白玉砚台就算给天王老子取走,也设法给你弄来。只有一问,田兄平日一口气能没水多久?”            

    江湖上怪人无数,但像胡三尽这么好吃的,真是前所未见。田知甚道“按胡兄的说法,太湖底未必比海里轻松。至多……”            

    胡三尽听他说至多二字,心里有些泄气,手里不由摸了杯酒,只盼他快点说完。            

    “至多半个时辰。”            

    当啷一声,酒杯跌碎在地。            

                

    太湖之变            

    绍兴十三年,五月二十四,太湖深处。            

    哗啦一声,水花涌起,少女从水里窜出头来,胸口起伏喘气不止,头上的红发带在碧水中红鱼儿似的沉沉浮浮。            

    “哥,还得游多久啊!”            

    水中翻起个满面络腮胡的男子,一指前方。“快了!总不能让那些船夫讹咱们盘缠,三两银子摆渡一人,可不是抢么!”            

    少女扁扁小嘴,“都怪要上岛的人太多,撑船的太奸,那大侠都包下太湖边的酒家给大伙住了,怎么就不顺道包几条船送咱们上岛呢,真笨哪。”            

    “雁妹,无名大侠不但没藏私,还把藏宝图的内容告诉天下英雄,又关照大伙住宿吃喝,你怎么说人笨,咱们东来派弟子可不能忘恩负义。”男子游过来伸手在妹妹身上一托,让她借力休息。他这粗声粗气满脸胡须的走在街上,多半要吓哭孩童,但少女半点也不怕,借着他的力慢慢往前游动。“知道啦,可游那么久也没瞧见半个人,别是错了方向吧?”            

    “怎么没人,你看——”            

    卢雁四处张望,果见离小岛岸上不远处的湖面上,一叶小舟悠悠荡荡,船头有个矮瘦的人披蓑独坐,半天不动,她嘻嘻笑道:“怕不是睡着了,待我吓他一吓,顺道问问这是不是乌龟岛?”说完一个猛子扎进水中,悄无声息的潜到船底,猛的从船头钻起:“呀!!”            

    卢泰大惊失色,忙游到船前,定睛一看不由发笑,“雁妹,你上当喽!”            

    原来那披蓑的根本不是人,只是竹架子支着蓑衣,顶上插着蓑帽,故而背后远看像人。            

    “谁这么坏,故意做这个吓人!”卢雁翻身上船就要去掀那蓑帽,突然蓑帽一颤,凭空飞上船篷顶,岸边大树的树影里有人悠然道:“暗吓私拿,也不知是谁?”            

    人既在树上,刚才卢雁水里的小动作自然看的一清二楚,卢雁有些发窘,但她毕竟年小天真,听那声音既不难听也不凶狠,就不大害怕。“谁,谁要吓人了,只有偷偷摸摸躲树上的才是吓人鬼。”            

    卢泰连忙爬上船头躬身道:“小孩子不懂事,做哥哥的给赔礼了!这位兄台,我们想去乌龟岛,能不能请您指个路?”            

    “这座岛上没有路。”            

    卢雁道,“怎么会呢?是不是刚才我得罪了你,所以才不愿告诉我们?俗话说能屈能伸才是英雄好汉,要不我过去给你道歉,道歉完就不生气了,好不好?”卢雁长在山野,性子爽利,说罢就打算跳下水到岸上去。            

    忽见树影中有人一掠而下,卢泰感觉船头微晃即止,仿佛船上本就有三个人,不禁惊讶,卢雁却好奇的打量来人,只见他面上并无怒容,看着二人湿淋淋的模样奇道,“这里离岸有十多里,你们为何弃船不用?”            

    他自然就是与胡三尽定约的田知甚,一个多月前已来到太湖之畔。太湖水天无垠,素有三万六千顷烟波,四十八岛七十二峰之说,他向本地渔家细细讨教,才入太湖深处寻到“沉水参”出没的地方,只是这鱼生性狡猾,去岁遭人围捕后,今年想抓难上加难,只能摸熟其习性,等待时机。            

    田知甚来则安之,晨观远山笼雾,暮赏重林霞光,惬意之余不禁想起年前回到蓬莱岛,将自己在地宫与螳螂死斗之事一一禀明孙霁,气的孙霁直叹蠢材,说本门乾坤剑何等玄妙,内力到达化境时飞花亦可伤人,难道你学清灵指,就只会肉搏?若将剑气化入指法,又当如何?这终归是用功不勤之过。            

    此后在岛上的两个月,田知甚白日要同孙霁拆演剑招,夜晚要防孙霁梦中突袭,两个月里没半日松懈,在乾坤剑上倒是精进不少。            

    又思及花家一役,自己手中无剑不能以乾坤剑法御敌,虽可倚仗轻功欺近,但平心而论,花髓内力深厚,临敌经验丰富,清灵指顶多能伤她几分,却不能致命,不提孙霁所说的以指代剑,就是想如柯行之一般以源源不断的内力灌入钢索克敌,完全不受兵刃限制,也是极难。            

    好在田知甚生性无争,不易气馁,索性在湖光山色中潜心修习,他本门心法早已练到第四层,这一月间更是大有进展,对近日江湖上发生的事,反倒不知。            

    卢雁笑道:“原来你不知道?那我告诉你,如今江湖上人人都说,太湖乌龟岛里藏着前朝宝藏,金狗知晓后派了许多人来抢,我们来这就是为保护本朝宝藏,不让咱们大宋的东西落入番狗手里!”            

    卢泰见妹妹说的豪迈,很是高兴,又补充了许多详情。只道一个多月前朝廷发出新的赏罚善恶令,宣称去岁丢失的千里江山图已被寻获,并得知宝藏藏于潭州云母山中,为此广招天下英雄,为的是尽快取出宝藏避免落入金人之手。此令一出,不少江湖人摩拳擦掌,只求立下功劳名利双收。            

    谁料本月初临安的大街小巷突然贴满告示,告示上自称是嘉兴城外刺杀金国将军完颜宗秀,夺得藏宝图真本之人,行此义举只为阻止金人阴谋,壮我大宋国威,无意独吞宝藏。如今宣告天下,太湖乌龟岛才是真正的藏宝之所。自己虽为无名之辈,亦愿贡献微薄之力,于五月二十四日起的七日内包下太湖边诸家酒楼客栈,供各路英雄休憩议事,望群雄明辨真伪,为国护宝。            

    此告示直指朝廷消息不实,可谓胆大包天,虽在几个时辰内尽被官府撕去,但贴告示者棋高一招,所贴之处无不是乞丐聚集之所,丐帮为江湖第一大帮,最重侠义,当即十传百百传千,口耳相传不断,不到十日便天下皆知。            

    卢泰道:“不过没想到来人那么多,船家坐地起价,船费涨了十倍,我们坐它不起,只好游来,多费了大半日功夫。”            

    田知甚问道,“不知包下客栈的是什么人?”            

    卢泰挠挠头:“听掌柜说银钱字条都是夜里悄悄留下的,想是无名大侠不愿扬名,真是大仁大义。”            

    卢雁眼巴巴道:“我们知道的都告诉你啦,你就说这里是不是乌龟岛?怎么走?”            

    田知甚心道,为国护宝理所应当,大仁大义却也未必。他在花家听诸人说起,得知朝廷持有的千里江山图中所藏的秘密就是星罗宫宝藏,星罗宫何故失落本门宝藏虽不可考,但多年为寻回宝藏,做下无数恶事,已成江湖隐祸。            

    藏宝图既落在朝廷手里,寻得宝藏是迟早的事,偏在这时有人以告示撼动人心,逗引众多江湖人来太湖,不知有何居心。这种请君入瓮的情形听起来似曾相识,莫非花髓那伙星罗宫人铩羽而去,却逃来太湖故技重施?            

    田知甚想起星罗宫诸多残酷手段,看了卢泰卢雁一眼,这两兄妹满腔热血,武功却似平平,上岛寻宝的人要都是这等水准,可真是糟糕。其实他每次来这只在岸边小憩,不知岛内情形,若真是藏宝之地,入口应有防人擅闯的机关,两兄妹有本事进出自如,自己就懒管闲事,要是知难而退,不妨顺道用船带人回岸。            

    田知甚道,“乌龟岛无人居住草木遮天,没有现成小路,既然小姑娘说的很是有理,令兄又相告良多,干脆我与二位一同上岛。”            

    “好啊,那再好不过, 今日又多个朋友!”卢泰听罢笑道,“在下卢泰,这是我妹子……”            

    卢雁听田知甚赞自己说得很有道理,不禁喜笑颜开,不过她天生肤黄发枯,虽有十七岁,却像十四岁,生怕别人当她是黄毛丫头,连忙抢话道:“我叫卢雁,可不姓小呢。”            

    三人互道姓名后,立即往岛内走去,行了许久,见脚下荒草渐渐分作两边,显是坐船上岛的人早已从别的方向上岛,踩踏而成,果不多时地面渐斜,走到尽头发觉四周野草都被削个干净,露出深入地下的石阶,卢家兄妹直奔而下,下去后却傻了眼,卢泰瞪眼道:“这……是怎么回事?”            

    眼下这间石室建作八角之形,每面石墙上都有一道石门,原本八面是门就已经够让人惊奇,现在八道石门竟都开着,每道石门都被铁杖之类的坚硬兵器架住,看来先到的人有备而来,将八道门同时打开并强行卡住,分别进入不同的门内探路,不知是何方人马,行事如此老练,却不留人守候?            

    田知甚微微皱眉,此地果然与星罗宫有关,这石室和万贤地宫的八卦阵同出一源,只不过地宫的八卦阵占地广阔,让人身在其中如堕迷雾,此处却开门见山,稍通奇门八卦者即知其中门道,如此安排,只怕更无好事。            

    卢雁喜道:“是谁把这些门都撑住了?做了大大的好事。”            

    卢泰上前敲了敲撑门铁杖,见无一不是精钢所制,哈哈一笑,“管谁开的,随便捡个进去一探,走不通就出来。”            

    田知甚不料他长脚一跨就进了门内,“卢兄!此处依八阵图而建,门内恐有机关,你先出来再说。”            

    卢泰胆气冲天,几个大步身影已没入黑暗中,粗豪的声音传来,“原来田兄弟懂这些门道,那是好极,我这就点火看路,不走远了!”            

    突然,卢泰一声闷哼,随即悄无声息,在门前探头探脑的卢雁喊了两声不见回应,急的双足一蹬越过撑门铁杖就要奔入,田知甚听甬道内传来遥远的轰隆微响,随即八面通道都传来这种声音,一个箭步上前抓住卢雁后心拎起,卢雁惊叫一声,“干什么!放快开我!”腰肢一拧,双手紧紧扒住门边,手上力气居然不小,陡然石门一震,巨大的力道下撑门铁杖竟被碾的扭曲弹出,转瞬就要闭合!            

    田知甚心道倒霉,自己缩手抽身容易,小丫头躲闪不及怕是要当场碾做肉饼,他一掌拍开弹飞的铁杖,抓起卢雁冲入门内,刹那间支住其余七门的铁杖尽数变形,石室地面振动,八门同时关闭。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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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PC防失忆提要:      

    何道歧:潜渊会临安分会之首,由于十年来分会与总会不和,趁总会来人刁难,提出以三宝之约与总会一较高低,争夺潜渊会会主之位。      

    吴勾:何道歧随从,临安著名的彩棚匠,外号“彩棚吴”,蜀中白帝门弟子。      

    燕怀疆:潜渊会池州总会之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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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有可无的名词解释:       

    没水:古代潜水称没水。半个时辰很久吗?传说春秋时期,齐国将领古冶子在大江中逆流百步,顺流九里,杀死大龟,何况这是武侠世界呢❤        

    东来派:沂山东来派,沂山东海向的内陆第一高山,在第14章时,孙霁曾经用东来派拊狮拳指(殴)教(打)田田,这个门派究竟如何,后面会继续提到。        

    风痹:风痹之症,走注疼痛,上下左右,行而不定,遇寒痛增,得热痛减。(大概算类风湿)         

    花月楼:临安城内有名酒楼,在阿羡剧情的第3章时曾提过,阿羡喜欢花月楼的点心“蜜浮酥”,因此常去。

      

    二十二.五湖风起有无间(太湖篇)
    痒兮兮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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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之蛋士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