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羊犬
——还很早呢,再多睡一会儿吧。
他用双臂环抱着那具躯体,下巴压住对方的肩膀,用脸颊磨蹭着对方的耳朵。
对方光裸的脊背贴着自己的胸膛,皮肤的温度和触感传递过来,和心跳融合在一起,驱散了周围若有若无的阴翳气息。
那个人似乎因为这个动作而稍微清醒,调整了一下姿势,好让自己更舒服一点,接着很满足地发出深深的吁气声,又进入了沉沉的睡眠。
然后他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在黑暗中发着红光的电子闹钟,外面浓重的夜色似乎褪去了一点,有微弱的光线从窗帘的缝隙里透出来。
这是第几次做这样的梦了呢?无论梦境中的景象多么真实,醒来之后手中依然什么也握不到,自己仍然独自一人躺在窄小的、脏兮兮的临时公寓里,周围堆叠着的只有泛黄的枕头和床单,以及棕色的厚毯子而已。
赫西亚用手肘撑着身体站起来,摇摇头,驱散自己无谓的情绪。城市醒来得向来比岛要早,周围不久就会变得繁忙,而他也必须马上适应这种环境。
从南部的轻工业城市巴托利亚开始,一路跟踪“目标”的行动,似乎马上就要走入尾声,之前的情报没有错,他们果然聚集到了首都附近,现在是决定性的时刻,“目标”随时会与“猎物”接触,而“牧羊犬”必须依据情况选择继续深入,或者放弃这个计划,让一段时间以来的辛苦付之东流。
他走到窗边,借着微弱的光线观察外面的情况,光滑的柏油路面、石子砌成的路肩、弯曲的黑色铁铸路灯,高大的、落光了树叶的七叶树和悬铃木依然寂静无声,和岛上没有什么不同。
不过仔细观察,就可以看到周围的建筑中,已经有人开始准备迎接一天的忙碌了。路边旧书摊的主人正在把遮阳棚支起来,纪念品商店外面的霓虹灯熄灭了,改为用店内开启的柔和灯光照明,咖啡馆里传来桌椅移动,以及磨咖啡豆的声音。
不久,银行、邮局、药店、小型超市、服装店和餐馆,逐渐开始有人进出。轻柔的晨雾随着太阳升起而消失,好像什么催人入眠的气体,从城市这座巨大的蚁冢上散去,于是街道上又充满了喧嚣声。行人、车辆和河流上的游船再次在连接着城市各个角落的一张大网上川流不息。
他盯着街角那栋四层的旧建筑,“目标”已经在附近活动了好几天,他们大概想不到,在追逐“猎物”的过程中,还有人跟在他们后面观察着吧。
——坐在在一间名叫“Luna nuova”的咖啡厅遮阳伞下的餐桌旁,正在用手机打电话的西装男子,面前摆着喝了一半的咖啡,配火腿蛋的羊角面包,以及一张摊在桌上的晨报。
——两位背着背包,带着墨镜,看上去像情侣一样的男女游客,他们举着手里的全息电子地图,一边聊天一边在设定什么。
——街角拉大提琴的卖艺者,面前的盒子里有几枚硬币。
——坐在街心环岛中间停止喷水的喷泉前面,漫不经心环顾四周,不时向走来走去的鸽子抛洒玉米粒的老人,身边放着一根手杖。
他们全部都时不时地,抬起头来朝那栋灰白色的,四角装饰着古朴的装饰花纹的建筑投去目光。
三楼左边第二个房间面向街道的窗口拉着厚厚的窗帘,几天以来,这里的主人都是午后出门,凌晨回来,利用上午的时间做短暂休息。今天那里也依然悄无声息。
大提琴曲结束了,卖艺的人好像想起什么一样,低头看着,他缓慢地弯下腰,调节着支架与地面之间的距离,接着拨动琴弦,似乎在校准音调。
突然,穿西装的男人站起来,从报纸下面抽走了什么,向街道的尽头走去。
游客情侣也开始朝某个方向移动。
老人以迟缓的动作站起身来,从街道的另一个方向慢慢离开。
——要找的人对他们来说一定非常重要,不然不会派出包括三个能力者的阵容,剩下的大概是“牧羊人”或“牧羊犬”,“牧羊犬”的可能性更高。
希望他们不会直接在街上动手,赫西亚匆匆从楼上奔下,向那栋建筑冲去。
果然,黑西装的男人从正面的出口上了楼,情侣守在建筑后面的出口前面,而老人出现在两栋楼之间的窄巷尽头。
他们静静地等待了一会儿,大概是等西装男人检查房间里的情况。
接着,在下一时刻,四个人意识到他们找错了方向。
一个带兜帽的身影从阳台出现,他以敏捷的动作踩住水泥墙壁,向上跳起,蹬着排水管握住了消防梯的扶手,接着翻身上去,迅速向楼顶爬去。
等黑衣男人和伪装的情侣从清洁通道爬上屋顶,他已经置身于几米外稍低一些的楼顶平台,向前奔跑起来。
黑西装的男人用刚才一直握着的东西朝他射击,那是把装了消音器的枪,子弹从枪口射出,划过空气发出簌簌的声音,戴兜帽的身影伏下身体,接着猛地向一侧转弯,从面前的金属栏杆下面钻了过去。
街上的行人没有注意到,头顶上的遮阳棚、空气泵、热力管道和屋顶花园之间正在上演着追逐战。带兜帽的身影奔跑着、跳跃着,楼顶复杂的情势和到处堆放的杂物对他来说似乎根本算不上阻碍,但“追猎者”好像胸有成竹,他们无声无息地逼近“猎物”,不时用子弹逼迫他改换方向,试图从多个方向包围他,把他逼进无法凭借普通人的体力跨越的地方。
终于,戴兜帽的身影停在了一栋三层建筑楼顶露台的边缘。
面前是一个小型广场,由于是工作日,支起帐篷售卖纪念品和食品的市集只有零零星星的行人经过,已经没有地方可去了。
兜帽下面笼罩着阴影,看不见脸孔的“猎物”蹲下来用手撑着地,把手放在运动鞋上,接着又把手移开,似乎在犹豫着。
突然,一粒小石子打中他脚下的墙壁,向相反方向弹开。他把目光移向下面商店的遮阳棚,以及橱窗前面停着的一辆摩托上。
骑摩托的人把头盔摘下,向他招手做出“下来”的手势。
被追捕的人稍稍有点吃惊,接着瞪大眼睛,咧开嘴露出了笑容,当即做出了回应。
他翻身蹬着墙壁,转身跳上橱窗上的顶棚,身体向下一滑,稳稳地落在摩托后座。
摩托发出轰鸣声,穿过窄巷急速向前驶去。
行窃者
“我说过好几遍了,今天五点以后不接急诊!”
巴里医生现在非常烦躁,没有时间了,联系人十五分钟后要传信息过来。但护士一直在按呼叫铃,通话器里还不停传来嘈杂声和大声喊叫的声音。
“那个人不肯走,他带来的患者真的伤得很重……”
“随便什么都好,给他打一针止痛药,或者简单缝合一下伤口,我们付不起那么多钱……医疗保险的……”
通话被不清晰的说话声打断了,护士从话筒旁边离开,开始呵斥那个带着口音的男性。
“别开玩笑了,这里一张纸都不会给你,你知道出入这种地方的人都是因为什么受伤的!”
又是从该死的贫民区来的,巴里医生皱了皱眉头,他讨厌这些浑身都是麻烦的家伙,却不能随便拒绝他们,虽然现在生意变差了些,但这几年他从打架斗殴、酗酒闹事、堕胎和黑帮火并上已经赚了不少,他信奉不听、不问、不说的行为准则,这才是让这间小诊所在这里生存下去的正确方法。
——赶快处理一下,然后让他滚蛋,或许诊所是时候该换个地方……对,马上……最好就在本周之内。新的收入来源比现在的强多了。
医生在心里嘀咕着,等待走廊上拖着步子的脚步声以及吵闹声朝自己的房间接近。
急诊室的门开了,护士和一个身穿夹克的男人架着伤患走进来。这是个身形瘦弱的家伙,看起来被揍得够呛,额头上胡乱缠了团纱布,只露出一只被打肿了的眼睛,他低着头不断吐出搀血的唾液,手臂上和肋骨下面的伤口也在渗血。
巴里医生让患者坐在靠墙的简易手术台上,当他终于看清对方的面孔时,突然大惊失色。
“你出去一下。”
护士困惑但顺从地走了出去,巴里医生握着桌上的笔,关节咯咯作响。
他抬起头,盯着刚才穿夹克的男人。
那个人黑头发、黑眼睛、浅棕色皮肤,一如贫民区随处可见的普通一员。看到诊室的门关闭以后,他转身和巴里对视,身上懦弱无害,又有点小市民的气息像扔在地板上的、酒气冲天的外套一样脱落下来。
他带着笑意开口,以与刚才截然不同的清晰语调说道。
“请帮帮忙,有位朋友受伤了。”
巴里感到脊背发凉,那个人接着补充道。
“或许应该说,是您的朋友。”
“你……是谁?”
巴里忍不住问,但随即为自己的提问感到后悔。
“我不认识这家伙!这点伤死不了人,快滚!诊所已经关门了!”
他拉开抽屉,拿出一把常用药物,扔到逼近自己的男人胸前。
“阿玛蒂诺,您不认识他了吗?……您进这一行时间不长,记不住人脸也不奇怪。”
医生想站起来,但被按在了椅子上。
“他负责‘饲养’和检测、看管‘供体’,把配型发布到内部网络上,从想出售器官的人手里收取手术费和检查费用,送到这里,切掉身体的一部分之后,稍微给一点钱,或是什么都不给他们留下。而您负责手术,再提交给‘收货’的人。”
“你们的手伸得太长了……这不是从我开始的,有钱的傻瓜不想死,想要钱的疯子愿意拿性命赌博……我只是方便他们而已。”
巴里盯着男人衬衫领口的十字,放弃一般喃喃地说。男人停顿下来等他说完,接着不为所动地继续下去。
“等着移植的买家们把钱汇入分散的账户,再由某些人收集起来,但事情不像他们想的那么顺利,一部分‘货物’被移送到了某个组织手里,他们再也等不到了。”
“我什么也不知道!”
“后来,从器官黑市获取实验材料的方法效率太低,‘组织’开始诱拐和袭击‘第三种能力者’作为接受手术的‘供体’,试图把可以抑制能力者发动‘恩典’的因素移植进能力者的身体,而您只负责做最初的粗加工就能收取报酬了……”
——天啊,那该死的玩意可不要现在出现。
仿佛回应巴里的想法一般,办公桌上的全息通信器出现了“文件接收”的提示。
“啊,有通知,请您打开看看吧,不要在意我。”
巴里看着男人慢条斯理地把手伸向腰际。
——他要拿出枪来了。
现在还是照他的意思行动为好,毕竟不值得为这种事丢了性命,如果他告诉警察,不过是因为非法器官交易被关起来坐几年牢,但是卷进这帮怪物之间的撕咬,可就太危险了。私人诊所的医生擦去头上的冷汗,把手伸向通信器。
“恐怕是下一批接受手术的‘牧羊犬’的档案资料,而且只是单向的文字和图像,交付的地点每次都不一样……就算是您也没见过‘组织’的联系人吧。”
男人掏出来的不是手枪,而是个小小的黑色盒子。
“不如做个交易怎么样,我有办法保证您和您家人的安全,只要您协助我们,找到他们研究中心的所在地就行了。”
男人按下一个开关,播放器的影像投射到了墙上。
巴里的眼前一片模糊,那是他自己住宅内部的监控视频,上高中的儿子刚进家门,妻子正在准备晚餐,两个女儿正在客厅里打闹。
“比较快的方法……”
“您想起来了吗?”
“我接收的资料里除了‘牧羊犬’,还有几份‘羊’的档案……其中一个前不久在我这里接受过治疗,这是他们现在盯上的人,如果你像我想的一样是从‘岛’上来的,大概认识他……”
“这可真让人意外。”
“他们需要他的能力……之前因为一些事情,这个计划延迟了一段时间,但这几天他们就会有所行动,如果成功,‘组织’会直接带他到研究中心……”
——追吧,咬吧,放过我,去找别的目标吧。不管“百眼巨人”还是“弗罗恩”,归根结底都是一群怪物。
巴里满怀期待地盯着面前的男人。
“看来您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嘛。”
男人站起身,无视身后被铐在排水管上的倒霉鬼不断的挣扎,向巴里走来。
巴里看着他手里的金属物体,直到它喷吐出电火花,让自己失去意识以前,大脑中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
——这次是来真的了。
眼和手
——真是活见鬼,明明执行任务的有五个人,四个参与了追捕,三个是能力者,还是让目标溜掉了。
约瑟夫用力捶了下喇叭,大排长龙的车队纹丝不动,只像朝湖里投进一块石子一样,激起了一阵此起彼伏的鸣笛声。
——他的搭档不在……据说那小子现在如果没有搭档在身边,就不会擅自发动“恩典”,同时又少了个人需要对付,这应该是个很好的机会吧。
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半路杀出来的“牧羊犬”,该死,为什么我们事先没有得到他的情报,上面的人明明说,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
约瑟夫烦恼地揉着太阳穴。
那个红毛小子看起来并不怎么强,真的有如此巨大的能量,值得上面对他的事情煞费苦心吗?听说在那座“岛”上插入“楔子”其中一个原因也是为了他。真是让人无法理解。
不过,他们大概期望从他身上挖掘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吧。约瑟夫想起在实验室看到的惊悚景象,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他们给实验体注射各种药剂,用奇怪的金属仪器切开一具具躯体,摆弄人的大脑,某些实验失败的家伙因为痛苦和混乱而发狂,变得像疯子一样,另外一些则成为行尸走肉,像白痴一般听人摆布。
“组织”说这是通往自由的必要牺牲,这种鬼话只有列维坦的那帮蠢蛋才会相信,不过公然违抗上面的指示就更愚蠢了。毕竟隐姓埋名地过着和普通人差不多的生活,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因为走神,约瑟夫没跟上前面的车,这引起了又一阵喇叭声。
要是有让车子漂浮在空中,再一路飞过去的能力就好了,他沮丧地想。
——不,不,得了吧,有力量的能力者很快会引起高层的注意,这次任务失败已经弄得大家焦头烂额,还不知道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罚,我既不是佣兵也不是间谍,更不是战士,只是个普通的报社编辑,不过是能方便地辨认人类在各种场所留下的微小痕迹罢了。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不要被他们弄去,打开我的脑袋把里面的东西搅拌一通。
“岛”上会有这样的事情吗?约瑟夫扭头看了看远处浮在海上的影子。
突然,有人过来敲了敲车窗玻璃。
约瑟夫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年流浪汉站在外面,用海绵刷沾着泛起白沫的清洁剂飞快地刷了几下车窗,接着伸手打算向他讨小费。
“走开!”
约瑟夫烦躁地挥手驱赶,但流浪汉固执地用像树枝一样的手指叩着窗玻璃。他只好打开副驾驶座前面的储物箱,取出几个硬币,把车窗摇开一条缝丢了出去。
流浪汉弯腰在柏油马路上捡起硬币,接着蠕动嘴唇,合起双手对他表示感谢,约瑟夫看得出,那是些什么“愿主保佑您”,“希望您一切顺利”之类的话。
约瑟夫扭过头,好不容易才等到那个散发出酸臭味的老头走掉。这时,他发现副驾驶座位上落着什么东西。
那是个简易通信装置,只有一张名片大小,用来接通专线电话并发送广告信息、商品图片。
约瑟夫把它拿起来,黑色的屏幕上突然闪烁出一行字。
“目标在我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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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乱写个POV
*大片里那种直接空降敌方BOSS基地的情节都是骗人的【笑哭
*如果有BUG或不妥请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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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停留在圣诞节前的我……感谢格莱特的ntr(?)终于又推进了一步!!
用身体行动证明瑞坦也是可以很攻的!虽然最后没有算到吧……这个事实告诉我们如果还有下次用手铐会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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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尔弗,我回来了。”
客厅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回答他。瑞坦踩掉自己的鞋子,赤脚踏上地板。
也许是去训练场了,或者只是去买菜。瑞坦把袋子里的啤酒扔在沙发上,开始阳台上给一堆植物松土修枝浇水。这是他进入神慈科后才养起来的爱好,神慈科没有任务的时间太漫长了,总得给自己找点事做。
等瑞坦想起来该吃晚饭时,看了一眼手机。已经快晚上9点。这时候肯定已经等不到西尔弗回来做饭。他认命地打开外卖单。
然而直到平常已经该上床睡觉的时候西尔弗还是没有回来。瑞坦搓着自己刚洗完的乱糟糟的头发,头一次心底觉得不那么安稳了。不知怎么的他觉得心底咚咚直跳,像是一面鼓敲个不停。他抓起手机本想打电话,摁到一半又又觉得自己特别婆妈。也许只是去喝酒,也许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处理……他纠结着,最后自己向自己妥协,发了个短信。言辞斟酌半天,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担心。
没事吧?今晚回来吗?
不一会儿就收到了回信,简短干净,一如往常。
没事,不用等我。
也许是西尔弗自己有什么私事。瑞坦丢掉手机,将自己摔进柔软的枕头和被子里。
“只是上过床而已。”他朝自己念叨,声音挤在枕头里听起来有点闷。“保持个人空间,保持个人空间。”
瑞坦埋在西尔弗常用的那个枕头里勉强睡着了。
但这个晚上他睡的并不怎么好。有时候梦见小妹,有时候梦见已经去世的父母,但更多时候梦见西尔弗和一个看不清脸的女人在一起。自己和他之间隔着一条河,看起来很窄,但是怎么也跨不过去。他越着急,就越跨不过去。
再一急就醒了。
夜已经快过去了,窗口天边已泛起一点白。西尔维斯特正在卧室门口,看上去刚回来。看到他醒了似乎有点惊讶,又似乎有点愧意。
“吵醒了?”
“做了个不太好的梦。”瑞坦扭开床头灯,睡眼朦胧地看着西尔维斯特脱掉外套,萦绕不去的梦境似乎也被灯光驱散了很多。“你去哪了?”
“……和以前的同事喝了点酒。”西尔维斯特回答道,灯光下他头发隐约有些暗淡的光泽,似乎有点湿漉漉的……
“维稳科的吗?”瑞坦往外面靠了靠,扯出一段被他裹成一团的被子,西尔维斯特不在的时候他霸占了床的大半部分。
“嗯……你不认识。”
西尔维斯特从床的另一边躺下。瑞坦正要靠上去,突然停顿了一下。现在的西尔维斯特闻起来和早上有点不同,但也只是那么一点点而已,如果不是他太熟悉西尔弗的味道根本无从分辨。
“你在外面洗的澡吗?”瑞坦模糊不清地问,听上去困极了,“感觉像是换了沐浴液什么的……还挺好闻。”
西尔维斯特明显僵了一下,但瑞坦半睡半醒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训练场的淋浴间。”他最后答道。
瑞坦哦了一声,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努力入睡。但是毫无用处。他心里总觉得有个什么东西梗着,但具体是什么,他又说不上来。或是他根本不想去深想。
简直跟个娘们似的。瑞坦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口。
西尔维斯特没理由骗他,也从没骗过他。所以他说的肯定是真的,就是这样。
一定是这样。
第二天瑞坦醒来床已经是中午。另一半已经空了,大门咚咚响个不停。这个时候往往是西尔维斯特出门买菜的时候,瑞坦连拖鞋也懒得穿,睡眼朦胧地穿过客厅。
“你又忘记带钥匙了吗……?”他打着呵欠扭开门,习惯性地去接对方手里的塑料袋,然而捞了个空,差点没站住。
瑞坦这才发现,门口站着的不是西尔维斯特。这人比西尔维斯特稍微矮些,架着个边框眼镜,穿着一丝不苟,看起来挺文质彬彬的,唯一不太相搭的是剪得短短的头发,看起来颇似一个锅盖倒扣……他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来他去维稳科找赫西亚时见过,好像是叫格莱特什么……
“这里……是西尔维斯特 马克的公寓吗?”格莱特似乎也很意外看到的是这么一个……看起来不修边幅的人。他不着痕迹地打量了瑞坦几眼,退了一步,抬头看了看门牌号,这才不确定问道。
“是。你要找西尔弗吗?”瑞坦抓了抓睡得乱糟糟的头发,让开门进来的手势,“他出去了,不过可能过一会儿就回来,进来等吧。”
“哦不用了。”来者掏出一卷东西递到他手里,“西尔维斯特的东西。另外请转告他,把我的皮带还回来。”
瑞坦低头去看,那确实是西尔维斯特的皮带,还是去年圣诞节他送给西尔维斯特的礼物。银扣带上雕着鹰,黑牛皮上几道隐隐约约的划痕,都是出任务时留下的。
等到瑞坦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一拳砸到格莱特脸上。这记右勾拳又狠又快,连瑞坦自己几乎都没反应过来。他感到自己右拳火辣辣的。而对方眼镜摔在地上,嘴角破了一块。
“你在干什么。”格莱特拇指擦拭着嘴角的血,落在瑞坦身上的视线变得如刀锋般犀利。
“看你不爽。”愤怒如同火焰一般焚烧着瑞坦的理智。他看起来像是被点燃了的爆竹,再那么一会儿就会爆炸。
“老实说,我很高兴你是个牧羊犬。我现在已经很难控制自己情绪……而上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时导致我能力失控才会被收押监狱。”瑞坦裂开嘴角,笑的十分凶狠,“所以至少你可以尽自己全力不让自己被烧死。”
格莱特没来得及回答,下一记左勾拳又迎面而至。但这一次他已经有所防备,颇轻松地挡下了这一击,侧身闪开一记飞踢。岛上无论黑羊也好羔羊也好,都下意识地会依赖自己的恩典,从而轻视了基本的体术和枪械训练。眼前这头黑羊也不例外。但他显然怒气冲冠,下手便也毫不留情。格莱特微微皱眉,搓了搓微微发麻的手臂,仰头闪开迎面而来的直拳,箭步欺身上前,照着那只黑羊的下巴来了一记肘击。格莱特这一招也没有留手,他知道这时候留手也没有用。但那黑羊被揍得踉跄着后退几步,扶着墙壁竟然没有就此倒下。
“干得不错。”瑞坦扭着下巴唾了一口血沫子,然而抬起瞪着格莱特的双眼里却燃烧着某种危险的信息,他全无惧意,笑容反而更加凶狠,到底是因为什么愤怒,反而似乎不那么重要。“看来这次可以好好干一场。”
格莱特后退了一步。老实说这场架干得着实有点莫名,他正想找个脱身的机会,一个身影此时恰好插了进来。
西尔维斯特抓住冲过来的瑞坦,无视黑羊嘴里蹦出的一连串脏话,朝格莱特点头示意。随即连人带自己塞进了门。
瑞坦被一把摔进客厅。西尔维斯特少见地沉着面孔。他压低眉毛,脸跟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你到底在想什么,和维稳科现役成员斗殴?觉得监狱外面的世界过腻了?”
瑞坦靠着墙尽力平缓自己呼吸,想象着把自己身上的愤怒都收起来。但他盯着西尔维斯特的眼睛仿佛两团苍蓝的火焰。
“你和他睡过了吧。”
牧羊犬高大笔直的背部猛然僵住。瑞坦咬牙扯了扯嘴角,扔出那条皮带。雕鹰银扣砸在地板上,咚地一声闷响。冬天的阳光正好穿过窗户落在带扣上,激起一点冰冷刺目的反光。西尔维斯特什么都不说,但这似乎更加刺激到了瑞坦。他瞪着西尔维斯特,火焰熊熊燃烧,几乎要吞噬一切。
“喝酒,训练场,哈!我就是个傻逼,居然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
“而维稳科原来这么高贵,睡了别人搭档还不许别人揍?”
西尔维斯特俯视着他。眼角里泛着某种说不清的情绪。冬天冰冷的阳光掠过他的发鬓和伤疤,勾出眉峰的深度和嘴角的弧线。时间似乎突然被无限拉长了。
瑞坦不甘示弱地瞪回去。但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有那么一点期待。
辩解,申明,反对……什么都好,只要是——
但西尔维斯特最后只是看了他一眼,转过了身体。
“那又怎么样?”
是啊,那又怎么样?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根本不能证明任何事,也没有任何约束限制能力……
瑞坦捡起地上那根皮带,猛地朝西尔维斯特的背影扑了过去。塑料袋落在地上,番茄和土豆滚的满地都是。茶几被连带掀翻,水杯和啤酒瓶摔了一地,有些还完好无损,有些粉身碎骨。
“瑞坦林兹!!你在做什……”
西尔维斯特低吼着,但猛烈的挣扎随即被打断了。瑞坦跨坐在西尔维斯特背后,将整个身体重量都压上去这个姿势,即使是擅长体术的西尔维斯特也一时很难翻转过来。黑羊用身体重量压住身下猛烈挣扎的躯体,手里变戏法似的,转眼便用皮带牢牢地绑住牧羊犬双手。
“这不是很显而易见吗?”瑞坦将压在地板上的身躯翻过来,仍然跨坐在腰上,扯开皮夹克,手掌探进背心,及其暧昧缓慢地从腰腹滑向胸口。皮肤接触的一瞬间瑞坦眯起苍蓝色的眼睛。
“纯拼体力你有优势,还有你这……牧羊犬对羊的优势。不绑起来我可干不了你。”他一手撑在西尔维斯特胸口,贴近西尔维斯特的脖子,早上那一股不正常的味道如今已经被烟草味盖住了,几乎什么也闻不到。“放松……我技巧不错的,会让你不再想别的男人。”
西尔维斯特努力偏过头。他两条腿挣扎着,踢到墙角的餐桌。两只盘子摔到地毯上,汤汁溅得到处都是。但对跨坐在上面的瑞坦没有任何影响。
“放开!”西尔维斯特低声怒吼。
“你是喜欢和那个牧羊犬做吗?”一连串细碎的舔舐落在西尔维斯特因避开脸庞而暴露的喉结上,突然牙齿猛然落下,化成一个凶狠的啃咬。牧羊犬的怒吼顿时化为一声闷在喉咙里的叹息。
“他一定不知道你喜欢这样,我猜?”瑞坦用牙齿或轻或重地叼着喉结吸吮,偶尔舌头安抚似地来回舔着齿印,直到满意地看到喉结上印着一个显著的红斑。
“住手,瑞坦……”西尔维斯特仰着头,声音沙哑。瑞坦一手在背心下来回游走,拇指恶意地拨弄着胸口上那一点,一手贴着腰线向下,探进牛仔裤。那沙哑的声音顿时全都化作粗重的喘息。
“住……”
“他有这样对待你吗?或是仍然在想他?”瑞坦一把抽掉西尔维斯特腰上的皮带,仿佛看到什么脏东西似的用尽力气甩到客厅另一端,皮带扣在墙壁上砸出一道印子。随即恶意地用手掌搓揉裤裆那已经鼓鼓囊囊的一团,有时重得让他发疼,有时又轻得让他发疯。西尔维斯特深蓝色的眼睛沉得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海,从紧咬牙关里漏出的喘息又重又急。
黑羊随手抄起身边的一块碎玻璃,在背心边缘挑破一个口子,直接撕成两半。瑞坦俯身贴上去,脑袋埋进颈窝吸吮。呼吸间全都是西尔维斯特的味道,厚实胸腹紧贴着皮肤起伏的感觉让他有种被温暖的海浪包裹的错觉。
这个人不是他的,当瑞坦意识到这一点时,胸口里的火焰不知何时早已熄灭,尽是苦闷的灰烬。
这些粗硬的扎手的短发,海一样深的眼睛,看上去冷硬摸上去却十分柔软的嘴角,随着肌肉滚动的皮肤上的伤疤……在西尔维斯特 马克四十多年的人生里,瑞坦.林兹大概只能算注脚。可是对瑞坦 林兹而言,西尔维斯特 马克却是能浇灭他罪孽火焰的海水,是悬崖对岸踏实的大地,是溺水时的一根浮木……
瑞坦钳住他的下颚,额头抵着额头,呼吸喷在脸上。
“你是我的牧羊犬。只要我没死,你就一直是我的。”
他说着张口咬住肩头。
西尔维斯特闷哼一声。那里大概是被咬破了,钝疼一阵阵从肩颈处传来。瑞坦放开他的左肩,顺着胸口向下吻。他吻得又缓又重,吻痕顺着肩头向下延伸,在心脏的位置格外深重,又顺着向下延向小腹。瑞坦扒开碍事的牛仔裤,正准备一路向下……一只手拽住了他的肩膀,随即将他掀翻在地。
“你知道吗?”西尔维斯特手腕上尽是挣扎开绑着的皮带时的青紫瘀伤,但他毫不介意,用双腿钳制住他的腰身,甩掉身上已经乱七八糟的上衣,下半身格外昂扬,“和格莱特的时候我满脑子都只有你。”
他没给瑞坦反应的时间,捏着瑞坦的下巴吻了上去。
当两人最终躺在地板上时,太阳已经落到窗边。客厅里一片狼藉,两人身上也好不了多少,但似乎都不打算动弹。瑞坦伸开长手够过来两只烟,丢给西尔维斯特一只点燃了。
“你刚说的什么意思?”
“嗯?”
“就刚才。”瑞坦叼着烟转头去看墙上的画,似乎不经意地问道,耳根却隐约发红,“和格莱特……什么的。”
“哦,”西尔维斯特沉默了些许才回答,“我之前并不想和你做。”
瑞坦猛地回头,西尔维斯特吐了口烟,一把勾住他腰背拉进怀里,“记得上一次……我喊的那个女人名字吗?”
瑞坦困惑地眨眼,这和那有什么关系?但西尔维斯特毫不松手。
“有那么一瞬间,我把你当成她了。”
“所以?”
“这样不好,瑞坦……不管是对Celi,还是对你。”西尔维斯特喷了口烟,顿了一顿,“至于格莱特,那是个……意外。我们之前只是喝酒。后来帮他的时候……”他摇摇头,不打算说了。
“……你是个傻逼吗西尔弗。”瑞坦从西尔维斯特怀里爬出来,那眼神就是在说,你确实就是个傻逼。“你前妻已经死了,你和他的记忆已经变成你一部分,变成了现在的你。所以我不会,也没办法让你不去想她。但是为了不对不起她和我,就去找其他人……难道你以为我就会高兴?”他撑住西尔维斯特肩膀,自上俯视着他。
“我知道我们之间没什么约束力。但是我需要你。不管是牧羊犬的能力也好,单纯的身体需求也好……”瑞坦撑着西尔维斯特肩头的手向下滑,按住那个被他咬破的伤口,激起牧羊犬眉峰紧皱,“我只想要你。你懂了吗?”
“我想我懂。”
牧羊犬丢掉手里的烟,扯住黑羊落下一个占有意味的吻,“因为我也是。”
※提示※
本番外是在两个人在一起很长一段时间后才发生的。
并非正剧时间线。
而且也没有参与活动,只是荔枝人想写着玩。结果不小心玩脱了【。 实际上这两人并不会这么甜的。所以请将本番外视为独立单元,笑笑就好。
为了庆祝ninuninu上春晚十分狂野的写完了。所以内容比较简单潦草,请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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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也是一个阳光明媚十分适合在中庭晒太阳的好日子。
依旧不长记性的哈克与往常无差的穿着单薄的拘束服,拖着拖鞋来到了中庭。然后和往常一样的坐在中庭的长椅上开始发呆,安安静静坐着发呆的他甚至成了几只胆儿较大的小鸟的立足点。
正巧看见这一幕的刚好路过的尼努提克不禁笑了一声。
注意到哈克又没穿外套而上前想要将自己的白大褂给他的尼努提克注意到天边划过一道金光,而方向似乎正好是往这儿飞来。
然而根本没有给他出声提醒的机会,发呆的哈克十分无辜的如同中了一箭般突然躺倒在了长椅上。原本停在他身上的小鸟也瞬间受到惊吓飞走。
尼努提克有那么一瞬间惊讶的停下了脚步,等他缓过神便立刻跑了上去,有些担心的扶起了一脸看起来像是昏过去了的哈克。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在他扶起哈克的那一刻,哈克睁开了眼,并且完全一副“刚才发生了什么”的迷茫表情。在对视三秒后,尼努提克注意到他的表情发生了变化。
从迷茫到惊讶,再到认清现状后纯粹的笑颜。
是的,那个万年冷淡脸,清醒时永远只有一个表情的哈克居然笑了,而且还是看着他如同孩子一般笑了起来。这让尼努提克一时间有些惊讶又有点摸不着头绪。
“……哈克?”他试探性的询问道,但没想到哈克竟然会这时候抱住他,甚至将脑袋靠在他的肩窝上还顺势的蹭了蹭他的脸。
虽然不明白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哈克变成这样,但总之先摸了摸哈克脑袋的尼努提克心情有些奇妙。自那以后仍对他保持着相当一段距离的哈克此时如此亲近他,既感觉新鲜又有些高兴,但又让他起了一些恶作剧的念头。
不过在看到政府的人来到研究所后,尼努提克还是先选择就这么带着哈克前往会议室,参与政府与研究所的商讨会。
一路上,哈克紧紧跟在尼努提克的身后,尼努提克也发现旁人注视他的目光似乎有些微妙,不过他以温和绅士的笑容回应了对方。他也知道,哈克居然会粘着他,这简直就是天下红雨。在商讨会上,他还看到了除自己和哈克以外有相同行为的另外两组人,见此,在场的人一致认为引发这一现象的一定是岛上的某只“羊”的“恩典”暴走引起的。
于是在知道了哈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原因后他便拖着哈克与研究所里的其他人一起确认了此“恩典”对人的影响效果范围与效果的持续时间。
得出结果后不久,消息就送至了电台。
不过一会儿功夫便响起了面向全岛范围的广播,广播的内容便是向岛上的民众说明解释发生此次事件的原因及后续问题。
不过如果要说“印随行为”对尼努提克本人产生了什么困扰的话,那大概就是无论他去到哪儿哈克都一定要跟着。不让他跟随,他甚至会因此露出了些许委屈和不解的表情。
其中还发生了他去厕所也紧跟不放,然后被强制留在门口。结果他从厕所出来便看到了站在门口等他的哈克在见到他的那一瞬开心的笑了起来,四周仿佛还有小花飘散。
如果要拿动物来比喻的话,此时的哈克就跟小狗一样,主人不让他跟,他便寂寞的垂下了耳朵,尾巴或许还是十分无力的搭在一边吧。然而一旦允许他跟随,他又会开心的摇尾巴跟上。
虽说哈克的外表经常让他遗忘他的真实年龄已经快四十岁,但是看着他这样,真的是太可爱了。
虽说今日没有什么重要事情,但还是有不少琐碎的事情要处理。等尼努提克处理完所有事情,也已是临近黄昏时刻了。明天是他轮休的日子,但哈克这样他也不好丢他一人在研究所。而他本人又不想休息日也住在研究所里。
思前想后,尼努提克决定让哈克跟自己回家。
在让哈克换上他给他买的私服后,尼努提克在与研究所打了声招呼后便带着他回家了。除了礼拜日外几乎不曾离开过研究所的哈克也是第一次在外留宿。严格来说,他也是第一次到别人家里面去。
虽然尼努提克住在宿舍,但却是独居。
一个人生活的情况下,房间的空间明显要比两个人一起住宽阔许多。
第一次到别人家的哈克忍不住打量起了房间内的装修与摆饰,毕竟比起他那超级简单,根本没有生活气息的“家”来说,尼努提克的单人间才称的上是“家”。
简单的收拾过晚饭后,尼努提克忽然意识到哈克似乎不曾有过睡衣这种东西。毕竟他在研究所一直穿着拘束服度日。于是他便从自己的衣柜里翻出了一套干净的睡衣交给哈克,然后推他进浴室洗澡。
等哈克从浴室出来,他穿着尼努提克睡衣的样子可以说和尼努提克预想的差不多,但却又有那么一些偏差。
他们两个身高差不多,然而体型却相差甚大。哈克身高有一百八十三公分然而体重却是低于标准不少,因此如此瘦弱的哈克穿着身材出色的他的睡衣显然是有些过分宽松。毕竟不管怎么看睡裤都是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或许轻轻一扯就整个掉下来了吧。
不过这也让尼努提克开始思考是不是该让哈克增点肥。
注意到哈克的头发湿漉漉的没有擦干,尼努提克便找来吹风机与毛巾,让他坐在地上,由自己来帮他吹干头发。
吹风机的热风似乎让哈克感到舒服,不过一会儿功夫他的头便开始一点一点。
“哈克?”
“嗯……”
听着他软绵绵的应答,尼努提克不由得笑了起来,或许这就是金箭带来的效果?他这么想着,毕竟这四年多,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放松的哈克。
待头发完全吹干变得十分蓬松后,尼努提克便让哈克先到床上休息,自己则去浴室沐浴。待他出来时便看到哈克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如同孩子一般硬撑着不睡但脑袋又因睡意而一点一点。
似乎是注意到他走近了一般,哈克一瞬惊醒了。然后有些傻愣的注视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
似乎有些好奇哈克注视自己时在想什么的尼努提克在床边坐下,轻柔的抚摸上了他的头发和脸颊。
“在想什么?”
然而哈克依旧一言不发,于是尼努提克换了个问题。
“今天开心吗?”
“……嗯。”
老老实实的点头,这倒是有些出乎尼努提克的意料。但更出乎他意料的是哈克竟然凑到他跟前,蜻蜓点水一般的亲上了他的额头。
“今天很努力了呢,尼努提克是乖孩子。”
亲吻额头及这句话,是下午的时候他对着听话等待的哈克做过的,他没想到这时候竟然会被模仿并应用到自己身上。
“哈克。”
紧紧抱住哈克与他一同躺倒在床上的尼努提克将脸埋在了他的肩窝,如同最开始哈克亲近他的那个瞬间一样。而不同的是,哈克给予他的回应是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并在他耳边轻声说着“辛苦了”。
“……这是你自找的哦。”
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的责任全部推到了哈克身上的尼努提克撑起身子,看着躺在自己身下的哈克笑道,然后他用温柔的亲吻阻止了还想说些什么的哈克。
在沉沉的睡了两三个小时后,尼努提克似乎是因为身旁多了一个人而醒了过来。他突然想知道此时睡在他身边的哈克是什么表情,于是点亮了床头的台灯。
黑暗中突然亮起了光,这让熟睡的哈克微微皱了眉头,但很快又舒展开来。
如同孩子一般安心的睡颜及搭在他腰上的手。
短短一日他竟然能见到这么多他不曾见过的一面。
不论何种层面,他都是十分的幸运。
不过他也期待着明天恢复正常的哈克又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关掉台灯的尼努提克亲吻过哈克的眉心,然后将他拥进怀中。
“晚安,哈克。”
❀❀❀❀❀❀❀❀❀❀❀❀❀❀❀
“…………”
从睡梦中醒来的哈克似乎一时不能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着时钟现在已经是接近中午,不认识的房间,隐隐作痛的腰。
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刚刚睡醒的哈克记忆似乎有些混乱,他知道昨天发生了很不得了的事情,但睡醒的他并不能完全回想起来。
然而在看到端着一杯水回来的尼努提克笑着和他打招呼时,他觉得自己真的是一瞬间清醒过来。回想起昨日发生的一切,他大概是人生第一次如此面红耳赤。
看着他的样子便知道哈克还记得昨天发生的一切的尼努提克故意的笑问道:“还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吗?”
“…………………………………………………………”用沉默来代替回答的哈克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将脸深深地埋进被子中。
看着这样试图逃避现实的哈克,尼努提克最终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看样子,有必要让你回想起来呢。”
“…………………………………不,谢谢。我记得。”
“嗯?真的吗?”
“真的。”
“那好吧。”
听起来尼努提克似乎十分惋惜的样子,于是哈克抬起头想要看一看他会是什么表情,然而他抬起头那一刻却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身边的尼努提克吓了一跳,紧接着双唇再一次被堵上。
“有些事重温一下也是不错的哦?哈克^ ^。”
6.
“这次的任务目标是这个人,”谢尔盖把档案从桌上推了过来,手指在照片上敲了敲,“他对岛上的安全是一个威胁,我们必须找到他。”
“……鲁伯特?”莫伊打量着照片,不太确定地问道,“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你若见过他也不奇怪,之前他就是岛上的人。”谢尔盖摸出火机点了根烟,“这家伙曾经是我同事。”
莫伊皱起了眉:“他以前是神慈科的人?”
“五年前他叛离岛上,这些年来成功逃过了我们的数次追捕,最近有人说看见他出现在南方的某个小岛上。”
“他为什么要叛变?”
谢尔盖没有回答,而是将档案翻到其中一页,示意莫伊看。莫伊只看了一眼,就诧异得说不出话来。他抬头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谢尔盖,谢尔盖只是点了点头。
“他就是鲁伯特的搭档。图书馆的前任管理员,你应该很熟悉他。”
“……”莫伊动了动嘴唇,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你现在所任的管理员职务,就是安迪原来的位置。”谢尔盖放柔缓了语调,“当时统一对外口径说的是安迪被调遣到内陆的图书出版社工作,除了神慈科和部分管理层之外,没有人知道他叛逃的事情。即使其他人对这件事存在怀疑,也没有办法进行确认,毕竟出岛的审核手续众所周知的严格。”
“所以这次我们是要把安迪带回来吗?”莫伊看着照片上的人,还是五年前的模样:黑发,中分,戴眼镜,文质彬彬地笑着。仿佛当年在图书馆里,用温和的语调耐心回答着每一个询问,白皙干净的手指抚摸过书脊的动作,可以安抚一颗躁动不安的心——
“不用。”莫伊听到自己的搭档回答道。
“他已不在人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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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飞机下来踏上这个南方小岛的土地时,莫伊阴郁的心情逐渐被好奇心所带来的兴奋感所替代,表情也变得轻松快活了不少。到达旅馆之后,谢尔盖立刻将在机场买到的地图在床上摊开,接着连续拨通了几个电话,一边询问着问题一边在地图上画着各种标记。
“你可以到附近随便逛一下,我出去一趟。”谢尔盖挂掉电话,匆匆往门外走去,“六点之前回旅馆碰头。”
异国风情让人眼花缭乱,莫伊在集市街头缓缓踱过,彩色花环和五花八门的风筝在晴朗的天空下随风摇摆,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甜腻的水果香气。
几个小时转瞬而过,回到旅馆的时候,谢尔盖已经站在窗边了,桌上的烟灰缸里已经塞了好几个烟头。看到莫伊进门,谢尔盖摁灭香烟,将墨镜递给莫伊,说:“现在出发,车上详说。”
从旅馆出来,他们拐到不远处的停车场,谢尔盖扯开一辆老旧出租车的车门,直接坐在了驾驶位上,莫伊也跟着坐上了副驾驶位。
“这车是你的?”
“线人的,已经申请了报废,从旧车场里偷出来不是难事。”
“……那么,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去鲁伯特的藏身之处。”谢尔盖拧转钥匙发动引擎,“现在简单跟你说一下:鲁伯特的恩典是‘共振’——你应该在书里看过,共振会引起机械和结构很大的变形和动应力,甚至造成破坏性事故。没错他的恩典就是具有这么大的破坏力,五年前他还在神慈科的时候,我曾经亲眼所见他摧毁了方圆百米内的全部建筑。那次消灭恐怖组织基地的任务异常艰难,然而鲁伯特就是完成得如此漂亮。”
“你似乎欣赏他。”莫伊嘟囔。
“能力方面吗?大概是的。”谢尔盖答道。此时车子已经驶出停车场,朝街道上加速奔去。
“上次买完衣服,我带你去见过老头子,后来你们两人单独相处时,他应该给了你一把手枪,你带着了吗?”
“我带来了。”
“在身上?”
“没,放在旅馆的皮箱里……”
“你应该随身带着。”谢尔盖淡淡说道,“老头子跟你说了带枪的理由没?”
“没有,”莫伊咬着嘴唇,“他就说如果可以的话,以后要好好练枪,对自己和搭档都有帮助。”
谢尔盖微微一笑:“这倒没错。老实说,你还不算正式的神慈科成员——你还没去注射——老头子是打算看你能不能通过这次的任务,算是个小测试。”
“什么意思?”
“每个神慈科的成员,无论羊还是犬,都会在加入组织后去研究院进行皮下注射,目的就是在你的身上植入GPS,即使以后退休离开神慈科,这个GPS也会在你体内存留,直到你死亡的那一刻。所以,你还没有进行注射,你就还不算是神慈科的正式成员。”
“可是我明明没有注射,为什么他们还是肯放我跟你出来?”
“这是老头子的判断吧,他认为你不会逃跑。况且这次行动争分夺秒,如果这次让鲁伯特从眼皮下逃走,很可能不等我们找到他,他就已经实行他的复仇计划了。老头子他们需要我来执行这次任务,如果没有合适的犬,我便不能出行,他们也会很头痛的。”
莫伊按住太阳穴,深吸了口气:“你刚才说鲁伯特要复仇,对谁——神慈科吗?”
“不仅神慈科,我想是对里洛尼亚整个的政/府机构进行复仇吧。”
“为什么?”莫伊顿了一下,“跟安迪的死因有关吗?”
谢尔盖没有回答,反问道:“你知道老头子说要好好练枪,对自己和搭档都有好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吗?”不待莫伊回答,他又继续说道,“神慈科给牧羊犬发枪,不单单是为了让犬执行任务或者保护自己,更是为了在某些无法控制的时刻,犬有能力去杀掉那只羊。”
莫伊愣住了。
“鲁伯特的能力太过强大了,而且他的脾气不好,经常发生暴走的情况,除了搭档安迪,几乎听不进任何人的话。后来他跟岛上的管理者发生了冲突,叫嚣着要啥了他们所有人。”谢尔盖露出一丝苦笑,“于是他们决定处理掉鲁伯特,处理人选自然就是安迪。他们利用鲁伯特对于安迪的绝对信任,让安迪在执行任务时候不动声色地朝鲁伯特开火。”
“所以说……”莫伊听见自己的声音变得干涩而嘶哑,“……鲁伯特才憎恨听从管理者命令的安迪以及他背后的整个组织机构?”
“不。安迪将这件事告诉了鲁伯特,他们将计就计,在外出执行任务的过程中逃走了。”
“可是他们身上不是有GPS吗?”
“他们想取出来。鲁伯特已经成功取出,可是安迪在取GPS装置的时候,追踪的人已经赶到。鲁伯特虽然侥幸逃走了,但是安迪直接死在了手术台上。”谢尔盖望向身边压着额角甚显疲惫的莫伊,“……你没事吧?”
“我不知道。”莫伊摇摇头,“我现在有点头晕。”
“别再想那些事情,都过去了。”谢尔盖将莫伊正放着口里咬指甲的那只手从他嘴边拉下来,“你只要想着我们现在需要做的事情就好。”
“我们要做什么。”莫伊有气无力地问道。
“这里作为旅游城市,比起热闹非凡的晚上,反而是黄昏时分,大伙儿都去吃饭的这段时间里街上的人最少。我们要做的就是在尽量减少目击者的情况下干掉目标。”说话间,车已经开进一个略显拥挤破败的居民区,并在路边的一处停下了。
“你要杀掉鲁伯特?!”
“我说过这不是什么干净的工作。”
莫伊感到心惊肉跳,他拉住谢尔盖的衣袖结结巴巴地说:“不行……我做不来,我无法做杀人的事情……天父在上啊我做不了这个!”
“冷静点,你不需要动手。那是我的活儿,你只要呆在这里就可以了。”
这时从右前方的楼梯间走出一个人,谢尔盖一看到那人就立刻按住了莫伊发抖的手,低声道:“安静,他出来了。”
莫伊看见一个穿着灰色T恤,头发乱蓬蓬,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从远处朝这边走来,虽然能感受到谢尔盖握住他的手所传来的温度,但是整个人仍然感觉到一阵不可抑制的寒意。
“线人已经引起了他的警惕,所以你要去分散他的注意力,绝对不能让他抢先在我之前发动恩典,不然我们两个都完蛋了。”谢尔盖低声快速地在莫伊耳边说道,然后将一个冰凉的东西塞进莫伊手里,“快点换上这个,然后下车。”
莫伊低头一看,是一副玻璃眼镜。他用发抖的手拉开了车门——他站在晚霞里,抬手抚平被风吹乱的发丝,不安的目光透过鼻梁上的眼镜与前方的人连上了视线。
他看见了那个人的表情,就那么一瞬间:吃惊、疑惑、怀念……种种因素让眼前这个谨慎警惕的男人露出了一丝放松的兴奋表情——莫伊想到同样在图书馆工作的安迪:相似的体型,相似的打扮,相似的气质——
就在此时,一切嘎然中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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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秒还在与鲁伯特相遇的街道上,下一秒莫伊已经躺在一块海边的岩石上,他摸摸脸庞,眼镜已经被摘掉了,然而心脏还在砰砰跳个不停。
谢尔盖坐在一旁。莫伊可以看到他被风吹起的长发和衣角,以及凝望着海平面的侧脸。
“……你完成……”他想问任务是不是完成了,然而只发出几个音节,就倏然失去了力气。
谢尔盖的声音从海风中传来,显得有几分不真实。
“都结束了。”
莫伊抬起胳膊遮住眼睛,现在他完全不想看见任何东西,鲁伯特当时的眼神还在他僵硬的大脑里不断机械地回放着,一遍又一遍,像是一台坏掉的放映机。
“是不是感觉梦想破灭了?”谢尔盖的脸上挂着微笑,声音却没有任何笑意,“我想,今天你的岛外体验可比书本和记忆里的要差得远了。”
身边没有任何动静,谢尔盖看着远方,绛红色的霞光已经褪至海平面边缘,深蓝色的黑暗即将笼罩整片天空。
“也许是我生在平民窟的缘故,我的梦想从一开始就是腐坏的,或者说,我的人生里早就没有梦想这种东西了。”谢尔盖轻声说,“所以当我知道你有出岛的梦想时,我是真的想让你实现它。不过现在看来你似乎无法承受所需付出代价……让你经受这种事情,我感到很抱歉。”
他将视线收回,认真道:“莫伊,你还没有正式加入组织,你是个干净的人,后悔还来得及。我会去跟老头子说,让他放你回到日常生活的。”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我知道自己手不干净,也知道自己做的不是什么高尚的事情,但是正因为我们这群四处奔波的疯子杀手们,能够消除影响里洛尼亚岛内和岛外平衡的危险因素,让除我们之外的人都尽量一无所知地平安活下去。我们做的事情不光彩,但也并不是毫无意义的。”
“这也是我现今仍然活着的意义。”谢尔盖说完这句就闭口了,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没有人说话。只是偶尔能听见海鸟发出的鸣叫。
“谢尔盖。”
“嗯。”
“我像是做了一个很糟糕的梦。”
“嗯。”
“然而,醒来的世界似乎也不过如此。”
“大概吧。”
“谢尔盖。”
“嗯?”
“别做让我对你开枪的事。”
谢尔盖低头看向莫伊,莫伊已经将胳膊从脸上拿来,眼睛里映射着暮色中微弱的光。
“我不想杀人,以后我会尽量离任务现场远一点。”
“嗯,我也不想你弄脏双手。”谢尔盖摩挲着指节,“我是说真的,如果可能的话,甚至连你的眼睛也不想弄脏。”
“反正我已经知道有多糟了,”莫伊静静地道,“不如继续看下去——你带给我的那些礼物,至少告诉我还是有很多美好的事物的。”
谢尔盖无声地笑了。
莫伊伸出了手。谢尔盖犹豫地望着躺在地上的青年,那只手笔直地伸向了他,没有颤抖,如墓碑一样坚定。
“我预感你会是一名好枪手。”谢尔盖拉住莫伊的手,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海面残存的霞光将两人握手的这幕渲染成夜色降临前的最后一道剪影。
“回去我要告诉老头子,这次我是真的找到搭档了。”谢尔盖笑着说。
莫伊握紧了那只手。
“请多指教,搭档。”
(完)
【只因他是你死而复生、失而复得的兄弟,所以我们理应欢欣鼓舞。*①】
注①:《路德福音》第十五章三十二节
这篇先于白日梦开始写,但剧情是在白日梦之后的。所以可能看起来有点不连贯()
我尽力让它看起来顺畅……但是笔力所限,还是可能会有些莫名的地方,多多包涵OTL 看不下去可以先点小红叉!等我写完白日梦!
感谢赫西亚借出角色!!OOC请来打我……!瑞坦是无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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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轰鸣着,海鸥成群地掠过已经染上绀紫色的天空,叫声和海浪声合唱着。远方海面地平线上乌云低压着天空翻滚,最后的夕阳几乎要烧尽自己,将那狭窄的天与海的缝隙染成一片金色。咸涩的海风裹着浪头砸在早已没了棱角的礁石上。这是弗罗恩岛海岸线中最为崎岖的一段,海岸峭壁高出海滩约两三米,顺着路再往上走便能走到峭壁的顶点。那里高出海平面二三十米,又天生长着两棵棕榈树。天气好的时候,那里是看日落的最美好的地方。既能免遭日晒,又能眺望远方。
赫西亚顺着路看了看远方两棵模糊的棕榈树,向下绕过悬崖。这条海岸峭壁下的沙滩狭窄,沙石粗砺,又布满大大小小的礁石,十分难走。赫西亚绕过几块巨大的礁石,在一块礁石背后站定了。
“再过一会儿就要涨潮了。小心被困在沙滩上。”
瑞坦扭头,一双擦得锃亮的黑皮鞋搭配裁减得体的黑西装裤出现在视野里。他重新躺了回去,注视着海平面。一只海鸥落在他不远处,啄食着被海浪冲刷上的贝壳。它雪白的翅膀也被镀上了一层金边。
“淹不死我的。”他过了一会儿才又道,“没想到竟然是你来找我。”
“找不到你的时候沿着海边走总是能发现你的。”赫西亚在他旁边坐下,细碎的金沙沾上黑西装,在夕阳直射下星星点点,“再过不久马克先生应该也能自己发现这个规律了吧。对了,还没恭喜你出狱。”
瑞坦的嘴抿得紧紧的。他似乎在看海,又似乎没在看。海鸥从瑞坦肩头掠过冲向天空,振翅而飞的扑啦声让他的声音也变得不太清晰。
“你现在还没有固定的羊?”
赫西亚有点意外,但仍然一如既往的坦诚摇头,“没有。”
“是吗……那个金头发的呢?”瑞坦扭头看着他。他半边脸被镀上金,半边脸落在黑暗里。嘴角似乎隐约有点善意的嘲笑,“那个穿白大褂的……叫什么来着……”
“文森特?还是和往常一样。”赫西亚有点困惑地挠着头也靠上背后礁石,附生的成群细小贝类给这类礁石染上一块块不规则的黑斑,咯得他背有点疼,“他好像还是不怎么喜欢我。”
“哦……”
“马克先生呢?怎么样?”
“作为牧羊犬来说挺不错的。”瑞坦轻描淡写地回答,但他嘴角抿得更紧。
“我们上床了。”
赫西亚张张嘴,又闭上。
“恭喜你们。”最后他只是说。
介于牧羊犬和羊的体质关系,羊犬之间,尤其是固定搭档的羊犬之间发生点什么再正常不过。两个成年人,一羊一犬,也都不是第一次,你情我愿。而他自己也不是那么八卦的人。瑞坦倒也没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毫无预警地问了个似乎完全毫不相关的问题。
“哪,我说,你对羊都怎么看的?我是说,”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找合适的说法,“作为牧羊犬来说。”
这已经是瑞坦今天第二次提起似乎前后毫无头绪的话题了。但好好先生一向有求必应。
“我想,应该是被赋予了超过自己控制范围的能力,需要引导和保护的人。”
“……就是你这种高高在上的怜悯让我觉得很想揍。”瑞坦嫌弃地撇嘴,再度把视线投向远方。
遥远的天际最后一抹金红也终于不甘地消失在海浪以下,天空与海水都渐渐被大片大片的枣红绛紫绀蓝取代。海鸥不知何时消失无踪,海水爬上沙滩,偶然翻起的浪花已经能打湿瑞坦伸出的脚。
“我先回去了。”赫西亚站起来拍掉粘在身上的沙粒,“我会转告马克先生你在这儿的。”
瑞坦嗯了一声,突然一把抓住郝西亚的肩膀。
“借你用下。”
他说着,没等赫西亚反应过来便吻了上去。
这不是玩笑般的蜻蜓点水,而是实打实的牙齿啃咬着唇瓣,舌头挤进唇缝来回舔噬。赫西亚眨巴着眼睛,花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所幸瑞坦很快就放开了他。再晚那么一会儿,他便要要忍不住给这个羊的肚子上狠狠来上一拳再给摔在沙滩上。
“……你是感觉自己能力要失控了吗?”一身正装的黑发牧羊犬擦着自己的嘴角。毕竟这是一个黑羊去亲吻牧羊犬的最合理解释。羊对牧羊犬体液的依赖体质众所周知……尤其是黑羊。
但是瑞坦的表情明显不是那样。但也不是亲吻后应该有的任何一种表情。他略微皱着眉,下意识地盯着对面的人的嘴角,似乎是在思考,或是在比对什么……
即使是一向好脾气的郝西亚也不由得有点无名火起,“请信赖尊重下你的牧羊犬吧。”他忍不住略微提高了音量,“虽然我们脖子上的枷锁是上天强加的,但选择把它和别人联系在一起的可还是我们牧羊犬自己。”
“……抱歉。”瑞坦回过神,举起双手后退几步表示自己毫无恶意。“我只是想知道是不是因为是牧羊犬才会那样……”
“那样?”
没有回答。瑞坦的视线落在他身后某处,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随后看起来似乎变得更烦躁而不知所措。赫西亚顺着瑞坦的视线向身后望去,沙滩尽头有一个人,看起来个子挺高,本来似乎正往这边走,但如今已经转身朝岛内走去,没几步就消失在礁石和悬崖之后。
“我先走了。替我向那个金头发的问好。”瑞坦急冲冲地站起来,不等赫西亚回答便灵巧地翻过一段横在前面的礁石,转眼也消失在狭窄沙滩的尽头。
“你的鞋还没……算了。”
赫西亚拎起忘在一边的帆布鞋,暗自庆幸并没有什么味道。
找个时间再交给他吧。
“西尔弗,西尔弗……西尔维斯特!”瑞坦几乎是一路小跑着,终于抓住西尔维斯特的胳膊。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搭档立刻甩掉了他的手。西尔维斯特似乎也没意料到自己会这么做,他张嘴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手插回裤兜又往回走
“我和赫西亚没什么。”瑞坦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他本来觉得自己挺有道理,挺应该理直气壮的。但一看到西尔维斯特面如锅底的脸色,就不由自主地变得有点结巴,“我只是想……只是想知道……”
“你的私事和我无关,瑞肯。”牧羊犬只是别过头,少见地打断了他,“我先回去,你晚上如果不回来就给我发个短信。”
“和你无关……?”
瑞坦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顿时无名火起。他一把抓住搭档的衣领,趁着他不防备的当口顺势摁到地上。
“你他妈是我的牧羊犬!!你他妈的还操过我!现在就想撇得一干二净啦?!我可要告诉你,亲赫西亚的感觉可真是不错。他嘴唇柔软得跟个姑娘似的,又湿又软,尝起来也没有烟的苦味……”
下一秒天旋地转。瑞坦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西尔维斯特已经压在他上方,双手死死地捏着他的肩膀。太阳已经西落,夜空下星光迫不及待地闪烁。但瑞坦看不见他的表情。
先是带着浓烈烟味的炽烈的吸吮,随后化为略带疼痛的撕咬与啃噬,粗砺的舌头舔过牙龈,长驱直入深入口腔,侵占和标记每一块碰到的地方。瑞坦觉得自己快要溺毙了。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勉力抓着西尔维斯特的夹克不放,就像溺水的人抓住身边一根浮木那样。
西尔维斯特放开他翻身站了起来,那模样看起来似乎有些愧疚,像是自己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瑞坦很庆幸自己是躺着的。此时站起来一定会丢脸地摔到地上。他膝盖软得厉害,喘得跟刚跑过八百米似的。但瑞坦现在感觉不到一丝火气,平和安详得像是天边的一朵云。
牧羊犬该死的安抚优势。
趁着西尔维斯特还没离开的功夫,瑞坦拽住了他的裤腿——他还不太能站起来。不管西尔维斯特觉得如何,他一定要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我只是想知道和其他牧羊犬的感觉是不是和你一样。”
西尔维斯特原本还下意识闪避着他的视线,听到这句没头没脑的话疑惑地转回目光。瑞坦坦然地耸耸肩。
“就是和你做的感觉是因为你是牧羊犬还是因为你本人。”他说道,“刚好赫西亚在旁边,所以我就找他试了试。不过我只能得出‘和其他牧羊犬比我更喜欢你的感觉’的结论。”
“……也许只是我们身体比较合。”
“这倒是真的。”瑞坦抓着搭档的手站起来,理顺了自己纠结的思路他顿时感觉自己轻松多了。“你做了晚饭吗?”
“烤鳕鱼和蔬菜沙拉,还有面包。晚饭后我要出去。”
瑞坦哦了一声。自从那次白日梦偶然得知西尔维斯特还有个已经去世的前妻后,最近他不在身边的时候越来越多。不过他总还是晚上会回来,瑞坦也就没有太在意。毕竟都是有些过去的人,有些需要自己处理的事情也正常。他需要帮忙的时候总会来找自己的。
瑞坦吹着口哨跟着搭档的背影往回走。他们头顶上,星空一片璀璨。
阿达西尔醒了,而且比柯尔特还早,这可相当少见。几乎每天都是当阿达西尔挠着肚皮打着哈欠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出现在餐厅时,通常柯尔特已经做好了早饭并且喝完了一杯咖啡。
而今天,他居然比柯尔特醒得早,这着实令还在迷糊状态的柯尔特有些小吃惊。
柯尔特睁开一只眼,看到阿达西尔正背对着自己捣鼓着什么。他瞅了一眼天色,下意识地伸出胳膊想揽住对方再睡个回笼觉,就听见阿达西尔撕心裂肺的嚎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游戏居然过期了?!!!”
什么和什么。
已经完全清醒的柯尔特看着坐起身的爱侣,对方赤裸的上身还留有昨夜激情过后的痕迹。柯尔特撑起身,把阿达西尔的一缕头发别到他耳后,继而凑过去看对方的手机。
“你看……!”
阿达西尔不由分说地把手机塞在柯尔特的鼻子下面,后者蹙着眉头微微退后。
“没了啊!没了!我的银狐小姐呜呜呜呜!!我看错日期了啊嗷嗷嗷!”
大脑飞速运转,柯尔特只花了不到一分钟,就完全理解了阿达西尔的表达含义。
“嗯……”
柯尔特刚想开口,就被阿达西尔粗暴地打断。
“我他妈的看错时间了!我怎么能看错时间?我他妈还攒了可以抽20次的游戏币呢?!我是傻逼吗啊啊啊啊啊啊!!”
“……”
柯尔特沉默着,用手指点击手机屏幕。那是一款阿达西尔最近爱不释手的手游,柯尔特完全不明白究竟哪里有趣致使阿达西尔如此着迷,于他看来这游戏不过是一个升级版的连连看。
“虽然我五星全都有,但是我可喜欢这只狐狸!可是我只有一只!觉醒满破需要五只啊!”
搂住阿达西尔的肩头,柯尔特习惯性给与对方安慰。阿达西尔也十分自然地靠在对方怀里。
“我小号都有两只!”
“……你还有精力玩小号。”
“只是抽奖用,每天上去领东西,等级不够的。”
柯尔特再度陷入沉默,从他以往的经验来看,在阿达西尔激动的时候最好让他发泄出来,等他自己安静了再进行下一步安排,否则他很难听进去。
“我看这位小姐的衣着,说不定在新年的时候还会复刻。也许什么时候就进蛋池了,再等等看?”
将下巴搁在阿达西尔的肩头,柯尔特滑屏浏览对方拥有的公主。这款名为“梦王国与沉睡的100公主”游戏不止一次被阿达西尔吐槽,还不如改名“我和我永远喂不饱的100个老婆”。柯尔特可不怎么喜欢这种比喻,他向来认为自己的东西就只能是自己的,他人染指不得。
“都怪你……昨晚非要睡那么早,否则我至少有三只啦?”
“你不是已经有了三只。”
柯尔特心不在焉,手向阿达西尔的大腿根滑去。
“不在一个号上有屁用啊!”
阿达西尔一跃而起,气哼哼地离开了温暖的怀抱和床铺。
“我受到了伤害,总之都是你的错。我不睡了,你也不许睡我。”
柯尔特难得地挑起一侧的眉毛,带着微妙的笑容目送阿达西尔离去。
阿达西尔不止一次传达“我现在心在滴血头疼欲裂无法思考,所以你最好哄哄我”,都被柯尔特风淡云轻地岔开了话题。这令阿达西尔很不悦,非常地不悦,最后他抱着商店街抽奖得到的抱枕窝进了沙发的角落。原本阿达西尔是想抱胡子先生的,但是对方拼死抗争,给了他一巴掌后一溜烟跑得不见了踪影。阿达西尔憋气加窝火地带着脸上的伤痕冷冰冰地看着打扫卫生的柯尔特。
呸——!
阿达西尔想,和你的扫地机器人过一辈子去吧!你最好都不要找我,否则我也会无视你!
河豚阿达西尔用抱枕挡住视线,他想等等看柯尔特到底会不会理自己。但是他也不想闹得太僵,毕竟他的本意并不是吵架。他悄悄拉下抱枕的一个角,想瞄一眼柯尔特,但是并没有看到对方。阿达西尔气结,用力扔掉了抱枕,他刚想站起来给自己找点事做——也许是读一本书,如果他有这个心情的话,就听到有人在呼唤他。
“阿达西尔、阿达西尔。”
那个声音很微弱,但又确实存在着。阿达西尔侧耳倾听,他想这并不是他认识的任何一个人的声音。
“我在这里呢,阿达西尔,蹲下来!”
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让本大爷蹲下来。虽然这么想着,但还是顺从地俯下身子的阿达西尔看到沙发下有个东西在闪闪发亮。一个像是萤火虫的东西飞了出来。
“呼~可算找到你了,阿达西尔。啊啊啊啊你干什么!快放下我!”
一把抓住会说话的闪光小妖精的阿达西尔对他戳戳戳,一点也没有放开的意思。
“你是真的吗?居然会说话,还是其实是谁的恩典?”
“说什么呢我当然是真的了,难道你不认识我了?”
唔……你别说还真有点儿眼熟?阿达西尔偏着脑袋思考,答案呼之欲出。
“啊——?!你是,你是那个……!!!……你谁啊?”
“……不要管那么多了,总之公主们都陷入了沉睡,现在需要身为依理勒亚王族末裔的王子大人您来唤醒公主,拯救世界!”
这么说着的小妖精挥舞着手中的魔杖,沙发下方出现了一个黑洞,阿达西尔满脸的嫌弃。
“不好意思你去找别人吧,你说的事情看上去很麻烦,不按时回家吃晚饭的话柯尔会担心。”
“祝王子好运!”
随着魔杖的挥舞落下,阿达西尔坠入了黑洞。
当他再次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宴会上。四周的建筑莫名眼熟,但是他依旧想不起来身处何处。
周围的人都穿着像是裙子的衣服,头上戴着耳朵一样的装饰,正聚在一起跳奇怪的舞。阿达西尔坐在原地想了好久,突然灵光一闪。
“什么啊,原来是梦王国……我靠梦王国?这他妈的是游戏里啊?!”
随着阿达西尔的大呼小叫,音乐声赫然停止,妖狐族的人们也停下了舞蹈。人群发出了骚动,大家都在交头接耳,用奇怪的目光盯着阿达西尔,阿达西尔直觉要糟。
“王子——!”
“是王子!”
“王子醒来了!”
“我们有救了!”
什么啊,还是和游戏一样啊。害得我差点以为自己要被绑在柱子上被烧烤。
阿达西尔刚想开口,就感到衣服被人拽住,他转过身看到一位非常美丽的狐族小姐姐正对自己微笑。阿达西尔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们已恭候您多时,还请您务必拯救我们的国家。”
“好的好的,”阿达西尔把头点的像个拨浪鼓,“让我做什么都行,只要你再给我四张觉醒粮。”
“那就和我们一族的王结婚吧。”
“好的好——什么,谁?!”
等下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不是公主吗,王是几个意思?男的女的?
阿达西尔还未来得及将疑惑问出口,就被人们抬了起来。
“我靠你们他妈的干什么,想干什么?放我下来,否则我要生气了啊!”
“那么,出发吧。去王之所在地。”
看似首领的女子摇晃着尾巴,掩嘴而笑。
阿达西尔奋力挣扎:“他妈的放开我,我揍你们了啊!我可真揍你们了啊!”
然而很快他就安静下来,因为他发现不知为何完全无法使用恩典。阿达西尔想到柯尔特,他想自己就要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和一只公狐狸结婚了,也不知道柯尔特有没有做他的晚饭。
“好想吃小牛排啊……”
阿达西尔喃喃地说,他已经开始担心这个国王究竟吃不吃肉。
“那就吃吧。”
极为遥远的地方,似乎有人这么回复。被人群抬着的阿达西尔下意识寻找声源,那可真是个熟悉又能令人安心的声音。
天空中的太阳突然绽放出刺目的白光,阿达西尔忍不住遮住双眼。然后他就感到一双手温柔地抚上自己面颊。
“很晚了,再睡就赶不上吃晚饭了。”
柯尔特看到阿达西尔睁开眼睛后笑了:“我看你睡得并不安稳,所以决定还是早点叫醒你。怎么,做噩梦了?”
阿达西尔有些愣神,他猛地坐起来环顾四周。发现自己依旧躺在柔软的沙发里,客厅的中央是那棵圣诞树。
“我……”
犹豫了片刻,阿达西尔思忖还是不要说自己梦到要嫁给狐狸。
“我比较想吃你。”
柯尔特微微睁大眼睛,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哦?传说中的阿达西尔先生的气势?”
“少罗嗦,我要用那瓶薄荷味的润滑乳。你知道的,我收到的那个圣诞礼物。”
终于笑出声的柯尔特忍俊不禁:“好啊,既然阿达西尔先生这么要求的话。”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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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件真事儿,我现在都很难受【不
【仔細想想打上個WARNING:含肉體裸露、暴力、與有點噁心的難以名狀情節(……)】
【復健,最近文風怪怪的;基本上是想到什麼就寫什麼】
一
像每一個母親一樣,朱麗葉安娜愛她剛出世的孩子——那無疑是個漂亮的嬰兒,她喜歡向她的鄰里誇耀那孩子從搖籃裡伸出來的有力小手,還有那雙和她丈夫一樣的藍眼睛。他會是個強壯的小男孩的,那些有經驗的老太太們看到那個孩子,就會這麼說道。面對這般評價,朱麗葉安娜只是咯咯地笑著,然後像是要展現出自己身為母親的慈愛那般,將那嬰兒抱了起來,輕輕哼唱起安眠的小曲;那孩子早已睡著,此刻又被他母親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驚醒,哭了起來。
朱麗葉安娜不緊不慢地拍著嬰兒的後背,推著嬰兒車離開了,引得路上的行人偶爾投射過來好奇的目光,看向這位年輕的母親和她的孩子。
朱麗葉安娜與丈夫在十八歲生日那天相識,三個月後兩人交往,再三個月後兩人結婚,之後三個月後,孩子生下了。他們搬到一個沒人知道朱麗葉安娜在婚禮那天頂著肚子穿婚紗的小地方,開始了生活。丈夫每日出去工作,朱麗葉安娜則在家中照顧孩子,孩子好像是神賜給她的一個小玩具,使她能在無聊的日子裡高興起來。看著那小東西,她便會生出一種憐愛之情來。她給他取了很多個名字,多半是王儲的,也有些時她高中時讀過的小說裡男主角的名字。
在那些名字中,她最喜歡的名字是安特;儘管她並不清楚那名字有什麼特殊的意義,可聽起來朗朗上口,這就足夠了。她丈夫也喜歡這個名字,所以他們在證件上也是用這個名字來稱呼他們的兒子。
“安特,安特,”她輕輕叫這個名字,推開了她與丈夫那簡陋房間的門。她將她的嬰兒放在嬰兒房的搖籃裡面,然後去客廳打開了窗,一陣從西面來的清風撩起粗糙的白紗窗簾,這位年輕的母親望向外面的景色——這座輕工業城市正在緩緩出現的灰色建築群,好像繁殖的黏菌一般越來越多,從中心不停向外擴散,土地被切割、分離,慢慢失去原本的顏色。
她,她的孩子,她的丈夫,將在這裡度過很久很久;她想起自己的家鄉,那是個美麗的海港城市,要是她的孩子能在那裡長大就好了。但不管怎麼說,事情都會變得更好,她如此堅信著,直至聽到有個尖銳刺耳的叫聲。
朱麗葉安娜順著那聲音走過去,她看到那嬰兒房的窗戶破了一半,她想著要向丈夫要些錢,在窗子上裝個防盜網,隨後她才在嬰兒的啼哭聲裡,想起她的孩子還在那兒。她喃喃地叫著那孩子的名字,想過去看看安特——
搖籃之中,是一塊難以言說其形態的肉;其看起來如同直接從豬牛身上切割下來後,又被輪胎之類的東西碾壓過幾次,完全看不出肌肉所有的紋理和流向,如果只是那樣還好,那肉塊上面長著兩隻圓溜溜的眼睛,小小的,帶著藍寶石色的色澤,緊緊盯著她看,兩片息肉似的口,在那團不規則的形狀上來回扇動,似乎是在呼吸。
朱麗葉安娜感到恐懼了,她退出房間裡面,她想起她的孩子——那孩子是被肉塊替代了嗎,是有人做了什麼事,要將一個怪物和她的孩子替換?她頓時好像明白了巴黎聖母院的修女看到漂亮的女嬰被醜陋的畸形兒替換那刻的心情。朱麗葉安娜沒明白過來她是做了什麼錯事,以至有人這麼對她。
她從廚房裡面拿了塑料袋,想讓那東西缺氧致死,半透明的塑料套在那怪物上面,隨著那東西的一次吸氣服服帖帖地緊緊纏在了上面;對方起先掙扎了片刻,隨後慢慢失去了動作,等她終於放下心來,將手拿開時,那東西又開始動起來了。那種好像昆蟲般運動的姿態使她感到恐懼。
“把我的安特還回來啊!”朱麗葉安娜舉起手邊的東西,砸向那個怪物;小小的怪物似乎被這重物砸在身上的感覺弄得生疼,趴在搖籃裡發出來刺耳沙啞的叫聲,那種聲音讓年輕女人更為難受了。她又拾起一個東西——這次是字典,仍在那東西之上。厚重的紙張在擊中了那團難以形容的肉塊之後,發出了啪的一聲。
就在這時,女人想到一個可能性——只是那可能性太過恐怖,她不願意再去多想。她跌坐在嬰兒搖籃旁邊,哼起了搖籃曲。
肉塊好像很安詳似的,睡著了。
當晚,政府機構進入了朱麗葉安娜的家,帶走了那團可怖的東西。
二
那肉塊並非沒有意識,只是雙耳無法傾聽,嘴巴無法言說,也吃不了正常的食物;另一方面,從遺傳上來講,那東西確實是人沒錯——從人類母親的腹中出生,享用著人類的母乳,然後突然有一天變成了怪物。“安特”——在它還是人的時候,母親是這麼叫它的,研究所裡的人沿用了這個稱呼,透過一層厚厚的玻璃窗,每個月用儀器來檢測它的生理活動,再之後放入溫暖的嬰兒保溫箱內。
那東西確實在慢慢地長大,其證據就是保溫箱已經漸漸容納不了它的體格;有時候照顧它的研究員會產生出想給那東西來一槍的想法,好讓它不要那麼痛苦地活著。真的,它就不該存在,它沒法和同年齡的孩子們在一起玩,也不可能學會說話寫字,唯一一個還讓他留下來的理由,就只是這東西在某種意義上還算人類,殺死它是算犯法的,所以研究所自然也不可能對其棄之不顧;能從它身上榨取的名為“能力者”的那一點價值,也已經早早消耗乾淨了。
肉塊在被研究員放入特質的巨大保溫箱後,緩緩地移動著自己的雙眼,看向實驗室潔白的墻壁。被整齊地整理過的室內,墻上貼著人體結構識圖,還有其他一些告示。它讀不懂。
八歲,理論上,應該是吸收知識最好的年紀。
肉塊慢慢地似乎也能理解了,自己與玻璃外的那些生物,是“完全不同的存在”;它從他們走路時的樣子,交談時張合的嘴,還有偶爾會投射過來的惡意、恐懼或是憐憫中,漸漸理解了這件事。肉塊輕輕地發出嗚咽聲來,但沒有人會理會它,冰冷的研究室什麽人都沒有。
墻上的圖案,是那些人的“內部”,就像它在這保溫箱裡一樣,那些被誇張化的鮮艷色塊,是在那群穿著白大褂的人“裏面的東西”。意識到這一點的肉塊,掙扎著扭動起自己的身子,然後從保溫箱中探出一點頭來,向外張望。過了會兒,它看到黑暗室内猛地跳出了白色的燈光,刺眼的燈光讓它一時間失去了視綫的焦點。
等肉塊再看向實驗室室内,它意識到玻璃之外多了幾個比平常所見人類要小上一些的東西,它明白過來那是小小的人類。他們在大人的教導下站成一排,然後緩緩脫下“表皮”,露出其中潔白的肉。
那是肉塊第一次見到那麼美的東西——在此之前,它甚至連美的概念都沒有,只是單單看了眼少年們褪去衣衫的肉體,就感受到了“美”,不會錯的,不會錯的,那就是美本身啊。肉塊如是想著,蠕動起自己臃腫的身軀,緩緩地,向著玻璃外的世界去了。隨後,混亂降臨,那些少年們搖動著他們潔白漂亮的軀體,驚異於肉塊本身的存在,像所有帶著惡意的孩子們一樣跑了過來。
落下的東西是雜物,拳腳,還有咒罵。
肉塊承受著來自這些美麗之物的惡意,疼痛感早已超越了感知的上限,無論是身體的哪個部分,都已經麻木不堪。那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肉塊第一次產生了想要歸於群體的慾望。
若是能變成那般漂亮的模樣,怎樣都好,能和其他人類一起行走的話……肉塊視角的餘光裏,著白大褂的研究員心不在焉地制止了孩子們這種行爲,隨後帶著那些漂亮的孩子們離開了。
等等我啊,等等我啊。肉塊想著,不住地蠕動起自己的身軀,視綫已經完全模糊了,若是可以的話,真想快些趕上那些漂亮的東西,用行走的,用奔跑的,用疾馳的方式,去追上那些美麗的人類。就是在這種心境之下,肉塊恍惚間再度撇到了墻上的視圖。
和他們一樣就好了,和他們一樣的話,一定能追上他們的。肉塊混沌地想著。
不知從何時起,肉體緩緩地發生了變化。起先從無以名狀的肉中剝離出的是臉,然後是脖頸,接著是雙肩和雙臂,胸膛,腰,雙手,臀部,性器,大腿,小腿,最後是現在泥沼肉塊中的雙脚。
還差一點了,就差一點了。
“肉塊”拖動著自己的雙腳,以像狗一般爬行的姿態,向著實驗室的門口而去。隨後,他聽到一聲陌生的驚呼。
他透過實驗室的玻璃門上朦朧的倒影,看到自己的模樣。
他終于也獲得了身爲人的資格。
三
人類,一種靈長目人科人屬的直立行走動物,這是對於“人”最基本的定義。
隨著人類自身的進化,這個詞本身也被加入了更多的意義,人類社會的構成豐富了人這個字所囊括的一切,然後又成幾何倍地擴張。同時,“人”的定義模糊了。
如果一個生物在基因上是人類,在外表上卻不是人,這樣的東西直觀上對人類來說還算是人嗎?如果僅僅在思維上是人,其他的部分則不是,那又該算作是什麼?如果僅僅在外表上是人,其他東西卻完全不是的話,應該算作怎樣的存在?
無解。
赤裸的少年將厚重的書籍蓋在臉上,仔細嗅著紙與油墨的香氣。他比其他同齡的孩子體型要高大上一點,黑髮,藍眼睛,和一般的里洛尼亞國民沒什麼區別。他坐在書架與書架之間,隨後聽到從遠處來的腳步聲,一個,兩個……兩個左右。
“安特……!”有人喊道,少年被叫了名字後一驚,他扔下書,拱起自己的後背,抱著書架上的另一本書跑了起來,“你在哪裡?”
“嗯,我在這兒。”少年說著,踩著圖書館的梯子,向著趕過來的神父揮手,“有什麼事?”
“你有兩節留堂,下課之後不能離開,你忘了嗎。”其中一個神父說道,少年聽到這句話後,大從梯子上跳下,赤腳在木地板上發出吱呀一聲。安特盤著腿席地而坐,視線卻還在看著趕來的神父。
“我不服從於無益的安排,先生,你要是想找人釋放一下自己是高層的快感,就去找別的學生吧,他們會很樂意聽你們的教誨。”
“你要懂得遵規守法,你以前或許不明白,但你既然已經是人了,就不能再隨心所欲;人類社會有人類社會的規矩,而我現在正要懲罰你,快跟我走,穿上衣服。”
“好啊,能追到我的話。”安特大笑著撐起身子,飛快地跑開了,那些身材臃腫的傢伙追不了他太遠,所以他並不心急。他跑入放學後早已空無一人的走廊,隨意地挑選了個房間走了進去,等待那兩個神父因陰暗的樓道放棄這場追捕。他看到房間中央坐著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就走過去打招呼。
“你好呀——你在看什麼,”安特湊過去看那少年手中書籍的封皮,對方似乎並沒有理他的打算,他逐字逐句地唸了起來,“拉——兀——克拉伏特?”
“是拉夫克拉夫特。”
“這是講什麼的,也是講某個古代人的嗎?”安特問道,對方似乎是被他這缺乏常識的話驚訝到了,隨後笑了起來。
“不,這是本小說,講的是……恐怖故事。”那素不相識的少年輕聲說道,再次翻動了紙頁,“我想教會的神父不太高興我們看這個,并會說它就像那些低俗的婚外情小說,或是那些反動的小說一樣,讓青少年的腦子裡面裝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什麼是婚外情?”安特問。
那少年似乎有些不高興了,但他仍舊做了解釋:“……老天,你是從小就在島上的那一群嗎。你知道夫妻吧,……嗯,婚外情就是指當一個人不再愛他或她的伴侶時,選擇去愛別人了。”
“那有什麼不妥嗎?”
“什麼有什麼不妥?”
“他們不再愛了啊,去愛別人不好嗎?”安特問道,窺探起對方的反應。他的同齡人得到這個回復後皺了皺眉,似乎這問題難到了這位好讀書的少年,可也只是輕輕歎了口氣,再沒有後文。安特決定將反動是什麼的疑問憋回去了。
“再講講你的書吧,你看的書,那個恐怖書。”
“嗯……這書裡面講的東西很多,我來從頭講起吧,它所構築的體系是這樣的——這世界是個瘋癲的神在混沌之中所創造的,它之下又有三個神祇,那三柱外神在這個宇宙裡……他們冷漠,對人類沒有多少同情,不會像國教的神那樣……”少年停頓了片刻後,紅著臉找了個描述,“高傲……不……應當說他們對人類來說太過龐大,人類對他們來說又太過渺小了,幾千幾億的名都如同腳下的螞蟻,那不是傲慢,只是純粹因為所有的視角不同。人類做過多少善行,做過多少惡行,都與他們無關,從不會有什麼天罰……你在聽嗎?”拿著那本封皮上印著拉夫克拉夫特的少年抬起頭來,注視著安特的雙眼,安特已看不清對方臉上的表情,他只好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視線模糊的雙眼。
“啊,是的,是的,那就是真正的神!國教的神是偽神啊!謝謝你!我的朋友!”安特抱緊素不相識、也不知道名字的少年,好像教徒遇到了聖人似的那般激動。對方在一片愕然之中放下了書來。
“你知道國教的神是怎樣的嗎?”那少年輕聲問道,語氣裡滿是疑惑。
“我沒見過他,我只從神父的話和聖經裏知道,他虛偽,我不喜歡。”
四
唱詩班們排好隊進教堂前,有個騷動發生了。究其原因是教堂的房頂上站著個男人,大概是靠著能力上去的,這不要緊,要緊的是他衣冠不整。據眼睛好的傑羅姆所說,他似乎只穿了個兜帽衫。但不管怎麼說,禮拜還要繼續。
所以當禮拜照常進行的時候,一些閒著的牧羊人便去趕這位莫名其妙飛上教堂駐足的鳥。因為大部分人怕不上去,起先是用喊的。過了會兒,事態嚴重起來了,有個保安的頭上被扔了件深藍色的東西。人們花了一段時間去消化理解——那是教堂頂上那人的兜帽衫。
這位教堂的不速之客露出自己的上身,頗為神氣的站在那兒。
“快把這東西穿上!在教堂裏……教堂上這樣,成何體統!”有個聲音好像太監似的老神父叫出來了。
被如此質問的年輕人一人站在高台上,似乎並沒有要下來穿上衣服的意思。
“人為什麼要穿衣服?”
“啊?”
“我問你,人為什麼要穿衣服?”青年高聲質問道,似乎赤身裸體是件天經地義的事,他高高舉起右手來,隨後指向教堂下站立著的人群,“人既然誕生下來就是赤裸的,又為什麼要用人造的皮囊加於身上?”
“這太淫蕩了!光天化日之下赤裸身體,會造成不良影響的!”
“我又沒勃起!”青年說出那個字眼的時候,周圍的人群發出了一聲驚呼,險些蓋過了青年的聲音,“你會覺得淫蕩,是因為你心裡想著齷齪的事,這肉體每個人都有!亮出來又有什麼不妥!”
“聖母在上——”
“去你的!教堂裡面那個被釘在十字架上的聖人不也僅僅用一塊白布遮著嗎!”這倒是真的,以至於那些人一時之間失去了辯駁的能力。過了會兒,有個明顯比其他人多讀過幾次聖經的男人用當時是在處刑反駁了回去,可那時候已經沒人這個問題了。那位教堂頂上的不速之客的手解開了褲子。
“別……只有這個別!”又有人慌忙間叫了起來,可已經太晚了,這次被甩在某位倒霉神父臉上的是青年的牛仔褲。人群已經從義憤填膺趨於惶恐,再不敢說些什麼了,事實是,這事情還沒到不可挽救的地步,正因如此才更恐怖——因為那青年身上還留著一件內衣。人們唯恐接下來會發生更為褻神的事來。
“我的神啊,安特,安特?你下來吧,再在那上面待著,你會掉下來的,過一會兒若望就要拿梯子過來了?”有個老人高聲說道,這話似乎稍稍有些分量,讓那青年停下來看了他一眼。
“真的?”
“真的,千真萬確,別再鬧了。下來吧,安特。”
“那我更不能下來了。因為我所做的事情正確無比,應當得到宣揚,所以在他們出教堂前,我是絕不會下來的。我要讓整個島上的人都瞻仰到我的肉體。”青年說著,剝去自己身上的最後一件衣物,一些年紀大的人已經看不下去了。
隨著最後一片白色羽毛緩緩落地,安特全身赤裸著站在教堂的頂端,張開自己的雙臂,好像炫耀似的向教堂下的人們展現起自己的肉體。他倒沒完全說錯,那是具能看出肌肉線條起伏的身體。
“恬……不知恥。”半晌,有人這麼說道。教堂上的青年全然忽視了這聲音。
“如何!如何!展現這般健美的肉體有什麼錯誤嗎!將自己辛苦鍛煉過後的美傳遞給別人有什麼問題嗎!仔細看看吧!仔細看看!這是此身身為人類的證明!是只有人類能夠達成的美!好好地赤裸著,將自己的淳樸展現給別人看,我不覺得,……不,絕非是錯事!”
青年說罷,赤裸的身形即刻發生了變化,人群們愣了會兒,才從方才那演講中回過神來。
“他要逃了!”
只是那青年已經化作黑色毛皮的貓,順著教堂的房簷跳向了不知哪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