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写练习
#平行世界,平行时间,片段之间没有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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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也许是空中驶过的飞机将谢尔盖吵醒了。
阳光投照到床上,整条脊背都被晒得暖融融的,他下意识伸手去找睡在身侧的人,却摸了个空。
得快点起床,他想,让奎尔提等烦了的话,那个小坏蛋是会发脾气的。
有时是故意弄乱家里的东西,让他浪费休息时间收拾上大半天。
有时是不留下任何消息就跑去玩耍不回来,让他焦虑不安地到处寻找。
有时是爬上床故意用力拍打他的脸,大声嚷着,哥,起来啦,我好无聊啊。
每当这时他总是不得不睁开眼睛,让那个打搅他美梦的小恶魔深深地映入眼底,然后将其强行拉入怀里,咬着对方的耳朵说,再睡一会儿啊。
免不了被一番抓挠咬踢,只要奎尔提没认真的生气,他便不会放手。
他的搭档曾经打量着他脖子肩膀以及手背上的伤痕,揶揄道:你家不是养猫的么,这算什么,小型地狱犬吗?
他噗呲地笑出声。
他们的床上总是乱成一锅粥。刚开始谢尔盖还会进行整理,但没几分钟就会恢复成之前的模样。他无可奈何地望着床上发脾气的小怪物,认输般地问他为什么。
叠好的床没有安全感。奎尔提嘟着嘴。我就喜欢现在这个样子。
从那以后他们的床就总是乱糟糟的。
奎尔提的睡衣就扔在他的枕边,谢尔盖将衣服扯过来盖在脸上,熟悉的气味立刻扑了满脸,传来麻麻痒痒的舒适感。
的确,这样比较有安心感。
今天家里并没有除他之外的人在。
他走到厨房,打算先弄点东西吃。冰箱贴下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需要购买的东西:牛奶、鸡蛋、面粉、晾衣夹……才看几行就感觉头都要大了,他赶紧掉转开了目光。
在家里,冰箱必须随时保持食物的充足,以防自己突然之间又要出差好几天——对奎尔提的生活自理能力产生期待?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你太宠他了。看过这一惨景的搭档叹息着。
我认命啊。谢尔盖轻笑着回答,这样他就离不开我了。
看来只能把去超市的行程放在去找奎尔提之前了。
他打量着冰箱的金属门把上映出的扭曲影像。
那小子不在的时候,房间还真是静得让人不习惯。
真想立刻见到奎尔提。想将他紧紧拥进怀里,吮吸他柔软的嘴唇。
他握住冰冷的门把,将其打开。
——冰箱空荡荡的,里面什么都没有。
他愣住了。
冰箱贴下,在一长串购物单的最下面,有几行歪歪扭扭的留言。
哥。我坐最早的航班走了。勿念。
是啊。
他不是早就走了吗。
他呆呆回望着一室狼藉冷清。
却不愿意醒。
【tag】空冰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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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时隔一年,终于又回到了这座城市。
刚值雨后初晴,清新的空气让斯丰奎尔提忍不住做了个深呼吸。他一如既往地只带了少量的行李,个子倒是比起离去时拔高了一大截,已经基本蜕去了稚嫩的少年模样。
他嚼着口香糖,拦下一辆出租车,报了个地名。
一路上他透过车窗打量着那些曾经熟悉的街道,还是离开时的模样。
物未变。
那么人呢。
出租停在老城区的一栋公寓楼前,斯丰奎尔提从车上下来,径直上楼来到那块熟悉的门牌号码前,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插入锁孔,咔哒一声,门开了。
奎尔提迈入房间,发现这里空无一人。他四下里走了一圈,屋内无论装修还是摆设,都跟他当年在的时候一模一样。只是所有东西都摆放得太整齐了,就像已经很久没有人住过一样。他正在思索谢尔盖当下去了何处的时候,身后的门被推开了。
一位陌生的胖中年人用充满疑惑的眼神盯着奎尔提,两人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胖子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我有钥匙,”奎尔提耸耸肩,“我以前住这里。”
胖子将奎尔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我是房东,你是谁?这房子今天就要收回了。”
“收房子?”奎尔提皱眉道,“谢尔盖不住这里了吗?”
听到谢尔盖的名字,房东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点,但是仍然很不耐烦。
“那家伙预交了一年的房租和清洁费,叫我每周找人打扫一次,说可能会有人回来居住。但是他把自己的钥匙退给我了,说如果发现有人回来,他再来取这把钥匙……看来他说的那个人就是你了。不好意思,房子现在到期了,准确说来——上周就到期了。我是因为在外度假所以才晚回来了——听明白了吗?我要收回这间屋子,现在请你交出手上的钥匙,然后马上离开这里!”
奎尔提将钥匙往沙发上一扔,头也不回地冲下了楼。
离开公寓后,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巧遇谁家举行婚礼,草坪上热热闹闹地站了好大一圈人。在人群之中,有一个极其熟悉的身影,让奎尔提不禁停下了脚步。
那个人的笑容还是没有变。
只是双眼的神采消减了大半,整个面庞也显得憔悴不少。谢尔盖穿着笔挺的西服,新娘的手挽在他的手臂上。
什么啊。
奎尔提突然想笑。
才一年啊,这么快就死心了吗?
马路的另一边,新郎似乎看到了站在街道对面的奎尔提,只见他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变得僵硬,可是目光立刻就被重重叠叠的人群隔断了。
时至今日,我还做什么白日梦?他自嘲地想道,他怎么可能会回来……
啊哈,又自由了呢。
奎尔提吸了吸鼻子,转身向深巷里走去。
该去哪儿才好呢——
背对着热闹的人群,他再度让自己露出微笑。
【tag】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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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嘿……听得到我的声音吗?
这么说有些奇怪,我并不是在打电话……我这是在录音,用我的手机。
这里没有信号,我无法拨通号码,所以在最后这段时间里,我只好录下这些话。
要怎么说好呢,这事儿有点复杂。
其实也没什么复杂的,就是——我想我被困住了。
没错,困住了。现在我所处的空间大概只有衣柜那么大,连直起身来都很困难,我一直屈着膝盖,现在已经感觉到两腿在巍巍发抖了。
真是糟糕啊……还好你没看见我这副狼狈的模样。嗯……我也许应该大声呼救什么的,虽然我很怀疑那样做能起到什么乐观的效果,但至少像是一个正常人的求生本能对吧,哈哈。
可是我不愿那么做,我希望能多跟你说说话,尽管只是我一个人的自言自语。
神明在上,我想见你。
尤其在这种情况下,我的时间不多了。我真的好想再一次抱紧你。
其实我并没有受伤,我只是被困在了这个该死的地方。而透过右边断壁的缝隙,我可以看见对面柱子上绑着一个跳动着红色数字的炸弹,现在显示还剩下三分二十秒的时间。
我也没有想过会这样匆匆与你告别。更确切地说,我很清楚自己由于工作的缘故随时可能送命,我只是没有意料到……会是今天。
今天出门的时候,我吻了你睡梦中的前额。
你是那么美好。
我不管别人怎么议论你,也不管你有着怎样的过去。我不在乎你是不是只当我是一个自愿任你宰割的长期饭票,我也不在乎你是不是真的对我产生过感情。
我只想照顾好你,尽量满足你的一切需求。
哪怕在别人眼里是那么任性抑或是无理取闹。
别问我为什么会如此迁就你。
这个问题在遇上你的初期我就问过自己千百遍了。
然而并没有得出答案。
我就是拿你没办法。
……我还有一分四十五秒。听着,现在我要说点重要的事情。
你必须按我所说的去做。
还记得我的搭档吗,之前你们见过面。在我留给你的手机里,有他的号码,上帝啊别告诉我你把他删掉了……好吧,如果你删掉了,就赶快想办法去找到他——我告诉过你在哪里可以找到他的。
信任他,他会保护你的。你不能擅自离开这里,你懂吗?我再说一次,我不希望你卷入什么麻烦之中。去找我的搭档,他会给你换个新身份。然后,你会没事的。
你会没事的,宝贝。
最后这次,你一定要听我的,求你了。
天哪,只剩下二十多秒了……
亲爱的,我多想喊你的名字。这是我能够呼唤你的名字最后的机会了。
可是我不能——见鬼!这是我头一次如此憎恨自己的工作!
还剩十二秒。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这片空白区域里,密密麻麻闪现的都是你的名字。
七秒……没有时间了。我要把这个手机从眼前这个缝隙里扔下去。这里楼层不高,下面又是草坪,如果手机没有被爆炸后的碎石压坏的话……我希望你能听到这些话。
最后四秒。
我的爱,千万保重自己。
永别了——
【tag】生命的最后时间里
❀01❀
西格蒙德在店里工作已经近三个月,看他默默的练习着怎样制作花束的样子,泰伦斯不由得想起了当时招聘店员时的情形。
“本店的薪资是按小时计算,每周结算一次。试用期三个月……不,两个月。如果彼此都没有问题的话就可以签正式的合约了。”
“时薪差不多是这个数,正式聘用的话会增加一些。不知二位——”
“那个,店长先生。”
“请说。”
左边的年轻人打断了泰伦斯的话,向他提问道:“我作为经验者也是这个薪资吗?”
“是的,有什么问题吗?”
“为什么经验者和无经验者的待遇是一样的?而且这位先生看起来……”
“詹姆斯先生。”听着年轻人的话,甚少发怒的泰伦斯感到了一些不愉快,虽然他和刚才无差,依旧维持着温和的笑容,但却能从他身上感到愤怒的情绪。
“我不认为一个会如此轻易通过外貌来评价他人的人能够照料好这些脆弱的花。”
“您认为您能制作出让客人感到满足、幸福、快乐的花束吗?”
“……你!”
“还请您到别处去高就,本店只是小小的花店,似无法容下您这位‘经验者’——”
年轻人似乎感到了难堪,他粗暴站起的动作甚至带倒了凳子,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花店。看不见年轻人的身影后,泰伦斯感到有些头痛的揉了揉额角。等缓过劲后便有些歉意的看向了一直安静等候的西格蒙德。
“让您见笑了。”
“……并不会,我才是,给您添麻烦了。”
“古斯塔夫先生客气了。”泰伦斯笑了起来,然后继续对西格蒙德说道,“说实话我的身体并不是很好,去医院也是家常便饭。这一点还是要先告诉您的。万一发生了什么状况,也好让您做好心理准备。”
“如果对这件事还有薪资和试用期都没有问题的话,那下午或者明早开始就可以来上班了。和花有关的知识我都会教您的,等您记住了以后,会开始教您制作花束。”
“好的,谢谢。我下午就来上班。”
“这样啊,真是帮了大忙!正好有一批新的盆栽下午要送来,我一个人搬运有些吃力呢。”
“啊,虽然我是店主,但说到底我还是比您年轻。直接叫我泰伦斯就好了。如果您觉得不合适的话,我也会直接喊您的名字的。”
“……我知道了。”
“那么以后一起加油吧,西格蒙德先生。”
“这样做可以吗?”
“恩,就新手来说还不错吧,不过还挺粗糙的。”泰伦斯笑看着西格蒙德手中看起来有些笨拙的花束,“待会儿在看我制作一次吧?”
“……恩。”
“差不多是吃饭时间了,我去做点吃的。待会儿拉尔斯会过来一起吃饭,您现在收拾一下工作台吧。”解下了围裙的泰伦斯说着便往里面走去,西格蒙德也老实的收拾起了铺满了花与包装工具的工作台。
等泰伦斯端着午饭下来的时候,拉尔斯也刚好到达。
“正好~开饭吧。”
❀02❀
拉尔斯和西格蒙德关系能变得这么融洽是泰伦斯预料之外的事。
他还记得当初将拉尔斯以自己搭档的身份介绍给西格蒙德的时候,初见面的二人间有些微妙的距离感,或者说是有些尴尬?
但没过多久,他们就自然而然的走近了。
看起来如同父子。
还蛮温馨的。
“等等,那这样我是什么……?”
“恩?”
听到他自言自语的一大一小同时抬起了头,充满了疑惑的看向他。见状泰伦斯忍不住笑出了声然后摆手表示没什么。
就算在午休时间,西格蒙德也在练习制作花束,而他坐在放在一边小小的但很柔软的单人沙发上。他抱着拉尔斯,然后拉尔斯怀里抱着兰迪,一起看西格蒙德制作花束的样子。
布兰特则蜷缩在沙发与泰伦斯之间的空位上打着盹。
“……说起来我能问个问题吗?”
西格蒙德暂时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抬头看向泰伦斯。
“恩,请问?”
“店的名字……像是人的名字……”
“还想说是什么问题呢。”泰伦斯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笑的很开心的样子,“西尔维娅是我双胞胎妹妹的名字。”
“这样啊……”
“说起来我也是第一次和你们提起妹妹呢。”泰伦斯揉了揉拉尔斯的头发,“我好像和‘羊’很有缘。西格蒙德先生和拉尔斯都是‘羊’,我的妹妹西尔维娅也是。”
“那你的妹妹现在……?”
“恩,被那边带走了。”
泰伦斯想了想,笑着说道:“反正都提起了,就稍稍和你们说说有关我妹妹的事吧。”
“我的妹妹在小时候就觉醒了,但是谁都没有发现。因为她的恩典对人产生的效果太过细微,如果不是那么多年一直与她在一起,或许谁也不会发现。”
“妹妹的能力是夺取他人的力量,或者说是生命?原本作为双胞胎诞生的我们,妹妹的身体才是比较虚弱的那方。但是从七岁那年开始,慢慢的发生了改变。”
“妹妹逐渐变得健康,而我开始逐渐变得虚弱。也就是说,妹妹通过一点一点夺去我的生命的方式,来补足她缺少的部分。”
“若不是十五岁那年她的能力暴走,或许我到死都不会知道是因为她的能力吧。”
“暴走?”
拉尔斯抬起头看向了泰伦斯,然后再次被他揉了脑袋。
“恩,那个时候妹妹能力的暴走,让家里的动物都死了。”
“妹妹很痛苦,离所有人远远的一个人哭泣着。或许正因为是双子吧,那个时候我作为‘牧羊犬’觉醒了。”
“但是邻居报警了,接着妹妹和我便被强制分离,然后带到了各自不得不去的地方。”
“分离的时候,妹妹哭的很伤心,说实话她的哭脸有点丑呢~”
想起妹妹的哭脸就憋不住笑的泰伦斯肩膀似乎有些颤抖。
“那现在呢?”
“妹妹运气很好,遇到了十分关心她、疼爱她的‘牧羊犬’。”泰伦斯摸了摸不知道什么时候窜上他肩膀的布兰特,然后继续说道。
“而且我们每年都有通信,并且约定好日子在岛外相见。看着妹妹幸福的样子我很满足。”
“说起来,妹妹还对我用她的名字来当花店的名字感到了高兴呢。”
泰伦斯第三次揉了拉尔斯的小脑袋瓜,他垂下头,看到了抬起头的拉尔斯的眼睛。
纯粹的眼睛。
“当初知道了拉尔斯的情况后,就不由得想到了我妹妹。于是就变得有点放不下了。现在想想,当时主动握住拉尔斯的手是正确的呢。”
“拉尔斯也选择了我……真的很高兴。”
这一次泰伦斯有些粗鲁的揉乱了拉尔斯的头发,然后又用手帮他理顺头发。
“明年……我想带你一起去。一起离开岛到外面去,一起去见西尔维娅和艾米丽小姐。”
“然后,我还想让你知道世界是多么宽阔。”
“所以,拉尔斯,明年跟我一起去吧。”
驼色的长绒地毯和电暖炉一起,使这个不大的会客间——或者应该说是工作场所——看上去暖洋洋的。房间里很暗,唯一的光源来自老式的玻璃窗;它现在是敞开着的,冬日晨间灰白色的阳光裹挟着偶尔一闪的些许灰尘缓缓地流入室内,城市用一种混杂着脚步声、交谈声、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远方道路上传来的警笛声以及偶尔路过的垃圾车单调的音乐声呢喃着,将平稳的白噪音灌注进这个房间。这里充斥着初雪后湿漉漉的泥土味道,以及只有在冬天才会闻到的,燃烧煤炭的气味。所有的一切元素共同构筑出一个令人安心的空间,而一手打造出这里的房间主人正用舒缓的姿势陷在布艺沙发里,身体微微前倾,专心倾听着什么。
在她对面的沙发上端坐着一个半透明的人形。托全息投影技术的福,现在的视频通话使用者面对的已经不是数年前那种冰冷呆板的屏幕,而是可以随意调整大小的完整全息人像。对面这个男性的映像有着浅亚麻色的头发,一边叙述,一边若有所思地用食指指节轻轻敲打着膝盖。当对方的叙述告一段落的时候,房间的主人——阿什莉•迈尔博士,执业心理医师及心理病理学顾问,一边观察对方的表情,一边紧接着提出了数个问题:
“所以你觉得和这位梅利尼先生共同生活的这几天,给你心境带来的变化是正面性质的吗?”
“目前为止还不好说。我唯一可以告诉你的是,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产生什么负面的情绪。”
“就我所知,四个月前你来我这里的时候,说自己刚刚逃过一次可能送命的车祸,并且由于这种行为的‘毫无意义’而略显沮丧。你刚至此地不到四十八个小时,就已经历了两次性命攸关的危机,而你这次却说‘没有负面的情绪’。你觉得这可能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个人空间被强制压缩导致的不快与接触新鲜事物得到的刺激感相对冲。”
“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与梅利尼先生的接触,以及环境的转换给你带来的影响等于甚至略大于你预设的桎梏?”
“我恐怕得进一步了解了解他,以及这个地方才能回答你的问题。但在这之前,我不得不再次强调,在未曾考虑这种接触是强制性的前提下,进行此类假设的意义并不大。”
“当然。那么今天先到这里?我比较希望下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出现在这里的是你本人。你知道,毕竟有些东西,不面对面地谈就无法识别出来。”
“同感,不过这要取决于能否跟所谓的‘上面’告假才行。谢谢,阿什莉。下月见。”
柯尔特•所罗门告别之后切断了全息投影系统,保持着两手指尖互触的姿势向扶手椅的椅背仰倒过去,就这么沉思了很长一段时间。当他起身拉开门,打算去准备午餐的时候,一个生物迎面向他撞了过来,几乎把他撞回屋子里。他本以为是他那只十一岁的老猫:胡子先生经常以这种方式向柯尔特传达超过三十分钟以上没有见到他的不满情绪,但这次被柯尔特下意识地接住的却是个人。阿达西尔•梅利尼挺直的鼻梁几乎和心理医师的鼻子磕到一起,他绷紧的上臂肌肉、稍微扩大的瞳孔和发根上挂着的汗珠都表明这个年轻人正被突如其来的应激反应所困扰着。阿达西尔抓着柯尔特驼绒毛衣的前襟,用比平常低了半度,努力压抑着的声音说道:
“我说,刚才有个东西飞过来戳到我心脏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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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抚阿达西尔,让他彻底平静下来大概花了三十分钟时间。在经由“广播”弄明白了那个“突然从窗外飞过来戳在心脏上”的东西是什么之后,心理医师以能做到的最高的效率利用了这三十分钟:首先是放弃在不断地被干扰的情况下进行厨房作业,改订披萨作为迟到的午餐;其次是思考了一下目前这种混乱的状况所能够带来的机会,毕竟人在情绪激动的时候最不容易隐藏本心,或许他能够借这个机会对这个被分配的搭档的过去进行更深入的了解;最后,抱着实验的心理,柯尔特决定抓住这个对方主动亲近过来,不妨试试看一些短时间内做不到的事情的机会,考证一下这位会走路的炸弹先生的某种“素质”。他从厨房端来了两杯清水。
“一杯是水,一杯加了一点点醋。”他对阿达西尔说,“闻闻看是哪杯?我怀疑这种捣乱的异能其实是某种会影响嗅觉的信息素。”他熟练地撒了个谎。
正瞪着趴在心理医师脖颈上的猫的红发青年闻言一愣。他皱了皱眉头,拿起了杯子。
“这杯。”他指着其中一杯清水说。柯尔特稍微扬起了下巴。到目前为止进展顺利。而他的研究对象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能不能别离我那么远?”
虽然不悦,但埋在单人沙发里的阿达西尔半天才别扭地吐出一句抱怨。蜷起一条腿,用双手抱住的坐姿代表着忍耐,而不愿和柯尔特对视,四处游走的眼神则是尴尬和不甘心的混合体。也就是说,阿达西尔明白这种人为造出的处境,并且正在试图抵抗它——这是个好现象,至少说明他在尝试自我控制,并且不管处于何等情况下,离放弃都还早得很。为了尽量让他放松,心理医师随手从书架上抽下一本书,背对着阿达西尔坐到了单人沙发的扶手上。
“不舒服的话,靠过来也是可以的。”
背对的姿势代表“没有威胁”,而书本则是掩饰自己注意力的好道具。当动物发现对方的注意力并不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它会更加放松,并展露出真实和好奇的一面来;柯尔特认为野生动物的常识同样也适用于阿达西尔。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一大团略带重量的温暖就靠了过来,挤占了猫咪的地盘;胡子先生不满地喷了喷鼻子,咚地跳到地毯上,摇晃着毛茸茸的身体前去寻找它的食盆了。
“哼……”
混合了不甘心的语调,听起来稍微放松了。柯尔特合上了书,转头看向对方:
“感觉好些了吗?据说这是种像幼鸟跟随破壳时看到的第一个生物一样的行为模式,我可得好好记住这个宝贵时刻啊,阿达西尔。”
“废话怎么那么多!”
能感觉到对方的胳膊不情不愿地,带着一种气哼哼的气势绕过了自己的腰腹,然后发力抱紧。柯尔特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半转过身去:
“离披萨送到大概还有二十分钟。你不会是想一直这么抱着吧?”
“……。”
阿达西尔意料之中地没有回答。进展依然顺利,柯尔特这么想着,半侧过身去看着对方乱糟糟的红发:
“为了打发时间,要不要试试做个游戏?”
“什么?”
红发的脑袋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眼睛。柯尔特笑了笑,放缓呼吸,开始用一种特定的频率,慢慢地眨眼:
“催眠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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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达西尔似乎回到了九岁的时候。那是个肮脏的冬天,积雪混着灰尘,灰扑扑地盖在阳台的杂物上。打破的画框、漏掉的盆、母亲之前一时兴起养的花,已经死透了。在因为没钱修补窗玻璃而钉上木板或者糊上报纸的窗子里面,这盆花曾经用不同于周边阴暗底色的鲜亮,给他和母亲带来了一种名为“希望”的假象。那是种略带紫色的,令人印象深刻的蓝色,现在想起来,和所罗门的眼睛一样颜色。阿达西尔抱紧了双臂。
在这接近零度的气温里,他被推到阳台上关起来了,光脚穿着塑料拖鞋。母亲和两个月前新交的男友正在里面大吵,阿达西尔抽抽鼻子,为了抵御寒冷无意识地踱着步,无聊地打量着灰色的天空和在隔壁楼顶瑟缩着的,肮脏的鸽子,努力忽略掉屋内砸坏东西的声音和母亲的哭泣。我要杀了那货。九岁的阿达西尔对自己说。
释放压力。然后呢?有个柔和的声音这样回答他。
然后赚笔大钱,带着我妈远走高飞,离开这个房租贵得要死的地方。九岁的阿达西尔回答道。
这是个具体解决问题的方案,虽然实施起来有点困难。声音赞同地回答他。
……我不想看妈再找别的男人。她以为他们是金主,他们只把她当玩具,就跟晚上街口站的玛雷拉她们一样。她以为我太小不懂,她不知道,贫民窟的孩子才不是孩子。我做得到的,只要我有力量。
你要怎么用它呢?阿达西尔。
九岁的阿达西尔陷入了犹豫。为了掩饰这种犹豫,他决定说点别的。
别叫我全名了,听起来怪长的,蛮奇怪,就叫阿西。Ash,妈都这么叫我。
这个声音听起来有种莫名的温暖感,不知为何可以信任。九岁的阿达西尔决定恩赐他/她/它一个称呼自己昵称的机会。
好的,Ash。现在你有力量了。你要怎么用它呢?
声音镇定地指出。十四岁的阿达西尔站在九岁时住的阳台上,“恩典”在体内流动,互相碰撞,粗野地寻找着出口。他呜咽了一声,蹲了下来,什么都不敢碰,光着的脚踩在阳台生锈的铁皮上,凉得刺骨。
要想使用它,首先要控制它。你觉得你可以控制它吗?
“不行!”阿达西尔吼了出来,“我做不到!!”
你做得到。别着急,慢慢来。又不是童话里的迈达斯国王,你碰到的东西不会全部变成金子的。
可它们都坏了,我是说,人也一样。十四岁的阿达西尔嗫嚅着说。
我觉得不会。声音笃定地回答,凡事都要有个条件。比如你的力量,我觉得必须要直接接触才管用。
什么意思?二十二岁的阿达西尔警觉地问道。他的手上依然戴着那对特制的树脂手铐,站在破烂的防雨棚底下,脚边是缺了一个口的矢车菊花盆,干枯的枝叶在寒风中发出即将折断的声音。
就是说,不直接接触就没问题了。
母亲的声音如此回答道。她推开了阳台的门,擦了擦眼泪——一只眼睛底下多了一大块淤青。手怎么这么凉?她一边说着,一边脱下自己满是缝补痕迹的女式手套,戴在了阿达西尔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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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达西尔是被门铃的声音吵醒的。他感觉自己做了个不短的梦,但墙上的挂钟显示才只过了二十分钟。朦朦胧胧地,能听到柯尔特在门口跟谁低声说话,之后关上了门,带着奶酪和洋葱的香气走了过来,塑料袋沙沙作响。阿达西尔挣扎着把眼帘撑开了一条缝。
“双倍奶酪双倍萨拉米香肠。”柯尔特对着他像敬酒一样举了举盒子,“就算你不饿,我也快饿扁了。进餐愉快。”他打开了盒子,失去束缚的香味涌了出来,充满了红发青年的鼻腔,让他一下子坐直了身体。
“你刚才搞了什么鬼……我是说,干了点啥?我好像做了个挺奇怪的梦。”
“喔。催眠的一种。你看过我的简历,我擅长这个。”柯尔特捻起一个洋葱圈,迎上对方询问的眼神,“按照操作流程来说,我其实应该先告诉你的。不过以你的警觉性,我很怀疑对你全盘托出之后,你的理性和攻击性的潜意识是否还允许你接受这种‘游戏’。我有很大的把握,如果成功,它应该对你相当有帮助。——吃完之后,我们去买副手套吧。”
刚刚清醒的阿达西尔被灌了一耳朵半懂不懂的名词。催眠听起来神神叨叨的,像是江湖术士的把戏;不过自从他胸口“挨了一箭”之后,有一种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量拉扯着他,说服他,眼前这个人不会加害于他。最终他决定放弃思考,填饱肚子,开始向铺着厚厚一层奶酪丝的披萨进攻。
专心进食的两个人都没注意到,披萨的盒子上,印着店铺的大幅LOGO:高举宝剑的王子雕像,肩上停着一只燕子。
*就是短。
*努力赶进度。
1.
从追回银发的“羊”的行动结束后已经过了一小段日子。
之前当菲斯提议他有出岛机会就带上莫吉托去看一眼的时候,让他一下子振奋起来。如饥渴的旅人走进绿洲,谁又知这是不是海市蜃楼给将死之人最后的幻梦呢?
而弟弟的“再次”离去似乎既揭开了他的伤疤,又推了他一把。
也许读书可以弥补上一些心里的漏洞,神的教诲可以让内心安定,让行为得以约束。他还没有来得及为兄弟和父母做些什么。这种在胸中憋闷到令人窒息的愧疚感令他一直逼迫自己拒绝一切正面相关的情绪,然而又有谁能真正拒绝温暖?当他找到一个释放口的时候,积蓄已久的力量将喷薄而出。
2.
自卢卡斯那儿得知了很多岛外的事情后,金汤力似乎相当中意与他相处的时光。可以只是听着,不需要顾虑是否会冷场,卢卡斯看起来也很乐意多说一些。
卢卡斯确诊的时间并不长,岛上的很多事情还有些难以接受。和从小就在岛上生活的金汤力不同,这个地方对卢卡斯而言或许只是一个大型的监狱。来到维稳科也只是因为他以为这里和之前的工作相似,但实际却并非如此。这些落差必然需要时间来适应。
于是金汤力便开始像前辈那样关注后辈的训练成果,甚至想代替他做抗拒的工作,一切都自然而然。
金汤力自己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源于对家人的渴求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他已经太久没有对谁付出关心与照顾。明知卢卡斯与莫吉托毫无相似之处,他这样做也并非是想要求什么回报,只是重新恢复着,学习着照顾某人这件事。
第一次一起去午休的时候甚至因为舍不得打断侃侃而谈的后辈而不小心耽误到了工作——哪怕明知会受到惩罚。他只能以加倍认真地工作来偿还,并且暗暗提醒自己不能再发生这样的失误。
3.
提供抽样检查也好,献血也好,安抚羔羊和黑羊也好,金汤力平时在旁人看来仿佛是工作狂一般。没有人知道金汤力安抚其他羊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表面上看起来细致又体贴,可是一旦有所越界,他便会相当警觉,竭力避免更深的接触。
不过,最近他似乎放松了起来,甚至在文森特又一次嘲笑他到底是不是一只合格的牧羊犬的时候,突然站起将医生堵在墙壁边上。文森特在诧异之余,似乎还有点期待。然而金汤力最终也只是轻轻地将他抱在怀里……这令医生憋笑憋得相当辛苦。
“医生,你的状态很好,并不需要过度的安抚。”金汤力无视了医生的笑,缓缓拍着他的背。
医生伸出手指抵在金汤力的胸前,轻轻推开了他,“真是严格。放松一点不好么?”
金不可置否地耸了耸肩,放开了医生。
过于眷恋温暖,所以不敢触碰。没有更多话语,文森特做完例行的工作后,金汤力便离开了研究所。
4.
十二月十六日,从研究所返回后的新人们还沉浸在对新装备的好奇和期待研究中。而老成员们则显得稳重得多。
“想不到真的能做出东西来……”刚刚开始体验被研究所作为小白鼠的感受的新人们内心想必都抱有这种想法。
金汤力显得很高兴,这些新玩意可以很好地提高工作效率。虽然他不介意面对有戒断反应的黑羊的时候流点血,但那样也很容易引发新的意外。降低危险系数总是好的。
但也并非所有人都沉浸在这种得到“礼物”的气氛中。
“我不能理解。”卢卡斯神情严肃地走着,雪地上留下的脚印很有节奏。“这么费尽心思地保护羊,犬付出什么都可以吗?”
金汤力无奈地跟上去解释着:“规则就是这样,羊也并非自愿,他们要承受的也远远超过你的想象。”他知道卢卡斯并不喜欢有些牧羊犬的献身精神——比如自己。“也并非所有牧羊犬都会毫无怨言。”他补充道。
“研究所也将牧羊犬当做实验的素材。你不觉得过分吗?”淡薄的日光罩在卢卡斯脸上,也丝毫无法削弱他不满的神情。
“研究所的目的是减轻牧羊犬和羊的负担。”
“还是很不科学。”
金汤力一下拽住了卢卡斯的手,这使卢卡斯晃了下才恢复平衡。
还没有等卢卡斯开口抱怨什么,金汤力将他的脸转过来正对着自己,一字一句地说道:“羊和犬,都不是自己所选择的,恩典也并不尽是令人高兴的东西。我们能做的事情,只是将这不寻常的影响降低,再降低。付出不一定会有回报,但是如果没有人做这些事情,世界会变得很糟糕。这里和岛外不一样,没有那么多的理所当然,我们……只是竭尽全力……”
卢卡斯看着金汤力执拗的眼神,一时有些失神。他皱了皱眉,但并未甩开金的手,只是别开了视线,轻轻说了句,“我知道了。”随即又突然抬头加了一句,“但还是请修斯先生爱惜自己的身体……”
金汤力一如往常地回答着好的,连卢卡斯都知道他又在敷衍。
回到维稳科,卢卡斯接下去还有训练,分别前他迟疑了一下,回过头说:“修斯先生,下次教我如何安抚羊吧。”
金汤力正在想着刚才的说教是不是太过生硬了,听到卢卡斯的提议有些惊讶,但很快反应过来答应了。
5.
办公室里的赫伯特看着离去的卢卡斯和站在原地思考着什么的金汤力,过去轻轻掩上了门,拍了拍他的肩膀。
“教育新人的感觉怎么样?”
“谈不上是教育……”
“能让他尽快适应也好。”
“嗯。”
“最近心情不错也是因为他么?看起来还是挺像哥哥带弟弟的。”
金汤力瞪大了浅绿色的眼睛,似乎想否认,他直觉赫伯特说的弟弟并非是莫吉托那种意思的弟弟,又觉得没必要解释什么,索性掏出烟朝赫伯特挥了挥手:“阳台去?”
赫伯特欣然接受。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门外再度响起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