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命令的时候,谢尔盖和莫伊正在回家的途中——两人的手机几乎同时震动起来,谢尔盖低头看过短信,少见地皱起了眉头,让旁边的莫伊略微感到有些诧异。
“我一个人去,你留下。”谢尔盖简短地说完转身就走,却被莫伊猛地一把抓住胳膊:“我跟你一起去。”
谢尔盖盯着莫伊认真的眼神沉吟片刻,轻轻地抽出胳膊,然后在搭档的肩膀上安慰地拍了拍。
“照顾好奎尔提。”
莫伊目送着谢尔盖远去,直到那个男人的背影在街道尽头的拐角处消失。当他正准备转身离开,头顶的天空突然掠过一阵乌鸦们的嘈杂声。
希尔·卡斯蒂安用麦金斯·波士曼褐色的眼睛,目睹大量惊慌失措的人群涌入教堂:四下里各种疑问质问和七嘴八舌的议论声顿时蜂鸣而起;不明所以的孩子们安静地挤在角落里,睁着惊恐的双眼;教士们一改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形象,大喊着挥舞手臂,仿佛汗流浃背的农夫在驱赶着躁动不安的羊群;教堂楼顶的大钟正在向四周扩散出洪亮的警报,厚重的轰鸣声震得教堂内部的彩绘琉璃窗和石青色地板一阵一阵地嗡嗡作响。
希尔,不,此刻似乎用麦金斯来称呼他更为合适——自从真正的麦金斯蒙神宠召之后,希尔就常常用自己那方便的恩典能力,披上自己这位伙伴的表皮,并且犹如上瘾一般,这种假借身份的行为愈演愈烈,如今他借用这个身份每天甚至长达十二个小时。
就好像他已经和麦吉合为一体。
希尔的目光扫过混乱的人群,力图在人群中搜索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可是结果很明显——谢尔盖·菲奥多罗夫并不在避难人群的队伍之中。
所以菲奥多罗夫先生这会儿正在外面与危险的坏人打架呢。希尔忧心忡忡地接受了这个令人沮丧的结论,出于孩童善意的关心和本能的反应,他努力朝侧门的方向挤去,在成年人的腰腿之间跌跌绊绊地前行,最后在一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肚子上撞了一下,巨大的弹性将他推了出去,后脑勺磕在木门上一阵生疼,好在借助这一下他的手终于摸到了门栓,他吃力地推开一条缝,幼小的身躯灵巧地从门缝间钻了出去。在室内相比甚为明亮的走廊上,他忍不住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身后木门已然关闭,渐渐将那片令人焦躁不安的混乱封锁在了胀痛的耳膜之外。
希尔朝着后院的方向小跑了起来,偶有几个穿着工作服的人在走廊上迎面匆匆地经过,但无一例外地没有、或者说来不及停下脚步顾及这个慌慌张张的孩子,这令希尔不禁大为庆幸,直到在拐角处突然被一只坚定的胳膊兜头拦下。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所有人员此刻都应该在教堂里集合——”
扎哈尔·伊萨阿科维奇这个拥有一张严肃得堪称死板面孔的男人,用他那双冷静到冷漠的灰色眼睛打量着披着麦金斯外表的希尔,一把扣住孩子纤细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拖着他朝教堂正殿方向走去。
“等等……先生……”
“不要找理由,现在外面很危险,你们应该服从安排才是。”
可是手里的孩子挣扎得更加厉害,扎哈尔不得不停下脚步,严厉注视着这个不听话的小家伙。
“我只是想上个厕所。”孩子用大大含泪的褐色眼睛盯着他,像是受到了不小的委屈,“我不是要故意乱跑的……”
扎哈尔顿时有种被当成了反派角色的挫败感。他推了推眼镜,尽力和缓了表情:“当然……当然了,我这就陪你过去。”
孩子看上去有些不乐意,但是还是低着头任由他牵着来到洗手间前。
扎哈尔做了个“请进”的手势,看着孩子乖乖地走了进去,在他面前合上了门。
他等了一会儿,不见那孩子出来。
又等几分钟,里面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扎哈尔试着敲了敲门,没有回应。他顿时感觉不妙,推门进去,发现每个隔间的都是大敞着的,房间里根本没有孩子的身影。
他只愣了片刻,然后急忙冲到唯一的窗口处向外张望,远远能看见一个长满金发的脑袋在阳光下飞速地跑动。
扎哈尔狠狠咂了下嘴,立即抽身追了上去。
莫伊心下一凉。
谢尔盖家的门居然是半开着的。
他三步化作两步冲了进去,室内一切东西完好无损,一眼望去并未遗失什么重要的东西。
除了一个人。
沿着熟悉的街道,希尔以一个孩子能达到的谨慎度小心地穿梭在巷道之间,满心希望在下一个拐弯处就能看见那名穿着黑色风衣的灰发男人。可是除了越来越吵闹的声音以及恩典对周围造成的破坏越来越明显外,视线范围内并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
正当他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耳畔忽然听见一阵悦耳的圣歌吟唱之声,仿佛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就在附近,令人恍恍惚惚有些晕眩,头顶的阳光也变得白亮刺目起来。
吟唱声像下坠的水滴荡开内心的涟漪,仿佛一只信鸽跋越千山万水带来记忆最深处的消息。一阖目与一睁眼之间——他宛如置身于幼时常去的那个教堂中,阳光将斑斓的光斑投照在聆听的信徒们身上,慈祥面目的神父如往常一样立于布告台上。希尔侧目抬首,母亲就在他的旁边,熟悉的面容融在一团白光之后。
他抱住怀里厚重的圣经,幸福的暖流从心头淌过——直至耳畔的吟唱被教堂大门突兀地撞开所打断。
门口闯进几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像一群不详的乌鸦。他们一进来不由分说,直接冲上了布告台,向神父询问某个人的下落。
母亲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苍白细瘦的五指将他扣得铁紧。他能听见自己的骨骼吱吱作响,却感觉不到痛楚。
跑!快跑,希尔!
他似乎听见有人这样对着他呼唤,现场顿时四下骚动起来。
混乱中,他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不由自主地朝着大门的方向跑去。他脚步沉重,双腿发软,回头望去,整个教堂仿佛陷入地狱。
不断有鲜血飙出,不断有人倒下,哀嚎惨叫声充盈双耳,他看见母亲抱住了一个黑衣人的腰际,阻止他朝门口追去——那人举起枪口抵住母亲的眉心开了枪的一幕,被希尔眼眶里汹涌冒出的泪水迅速模糊成了一片幻影。
“你就是希尔·卡斯蒂安吗?”
他听见身后有人沉声问道,同时肩膀上压上了一双大手。
“从现在起,你为政府效力。跟我们走,马上。”
大概是圣经书脊被撕破的那一记刺啦声将希尔从巨大的惊恐中唤醒,本来僵硬安静的孩子突然发狂一样地在那双大手里拼命挣扎起来——
“喂,老实点!”
扎哈尔试图用力按住这个突然反抗的孩子。
要跟上一个路线娴熟,灵活谨慎的小孩可不是一件容易事,当扎哈尔气喘吁吁地发现希尔的身影时,这孩子正孤身站在巷子中间,像是入了魔怔一样呆立着。
就在扎哈尔追上去抓住孩子肩膀的时候,孩子突然像受到巨大的惊吓一样哭喊起来,并且拼命企图摆脱扎哈尔的手。
“天哪,你这是怎么了?”扎哈尔一边努力抓住孩子,一边着急地四下张望着。这里已经非常靠近发生动乱的地点,希尔再这么闹腾下去,会引起别人注意的。
“喂,老实点!”
话音未落,手臂上突然一阵刺痛,扎哈尔顿时意识到自己被怀里这个暴躁不安的小动物给咬了。
——狠狠地,不带一点犹豫。
他能感觉到滚烫的血液迅速涌到皮肤表面,但他并没有放手——那孩子也是。
就在这个小小变故让他分散了注意力的时候,危险已然悄无声息地逼近,等他发觉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扎哈尔第一反应,同时也是他仅仅能做到的就是将希尔牢牢护在怀里,并将自己的背部朝向了敌人。
预料的袭击迟迟没有降临,扎哈尔疑惑地回过头去,却见袭击者被人捉住了后颈,一只带着手套的手握着一把反射着冷光的匕首,匕首的尖端没入袭击者的侧动脉。一瞬间,扎哈尔感觉时间就像定格一样,他眼睁睁地望着那只握刀的右手冷静地引导刀刃从肌肉中穿出,同时左手将那具躯体不轻不重地往旁边推开,力度刚好让那人倒下时不至于造成太大的动静,又避免了霎时喷薄而出的鲜血飞溅到他那件黑色大衣上。
灰色长发的男人目光扫向略有些狼狈的扎哈尔和他怀里的孩子,感觉像是一瞬间放松了绷紧的神经。扎哈尔看见这个男人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不再像刚才那样冷漠无情,反而显得有几分虚弱模样。
他快步向扎哈尔走来,一把紧握住他的胳膊,将他朝巷子的阴冷处拖去。
“您是……”扎哈尔身不由己地被拽着走,心下有些不安。
“没时间解释了。”男人低声快速地答道,“这孩子受到了敌方恩典的波及,只要多在牧羊犬身边休息一会儿就会没事的。”
“您也是羊吧?您身边的牧羊犬呢?”
那男人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他不在,所以现在我才需要你。”
他一边言语,一边脚下步伐未停。走到一个路口,他探头打量了一下,对着旁边满脸紧张的扎哈尔说:“而且你也需要我,不是吗。”
并未等待扎哈尔的回答,那男人猛地向着朝这边走来的人发动了突袭,扎哈尔很快便听见了重物扑通倒地的声音。
他小心翼翼地探头望去——那灰发男人正如他所期待地那般立于路口中央,脚边趴着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躯体。
是的,我需要这个人的能力。
至少目前是。
扎哈尔揽着怀里那已然安静下来,一声不吭,走路磕磕绊绊的孩子,大步跟上了身前那名不知姓名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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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父,神真的不会厌弃我吗,无论我做了什么?”
“当然,我亲爱的,你是神的羔羊,是神给予恩典的宠儿,主的爱会伴随你永远。”
“是这样吗,”男孩忧心忡忡的注视着神父,双手紧紧的抓着自己胸口的布料,“如果主真的爱着我的话,那么为何又要惩罚我?他赐予了我另一个人间的神,叫我见到他就满心欢喜,离开他时胸口就阵阵的痛,这是怎样的惩罚?”
“这并非是惩罚,这是神所赐予你的礼物,教会你爱的礼物。”
“可是爱又是什么?”
“正是那甜蜜的苦楚啊,我亲爱的。”
维吉尔从长椅上醒过来的时候,大概已经是午后了,阳光柔和的从吊窗中照射进来,宛若母亲温暖的手掌爱抚在面庞上,他被那光唤醒后,慢慢活动枕得酥麻的手臂,揉了揉依旧朦胧的双眼,来回寻找着赫拉斯的身影。
空旷却华丽的轮廓一直延伸下去,阳光透过彩绘玻璃勾勒出庄严肃穆的圣母像,青铜制的高梁上方绘着圣母被孩童模样的天使所包围的画面。
而赫拉斯就站在彩绘玫瑰窗被光所穿透映射的光影下,他眼中有些莫名的神色,不知是被光反射的还是什么,看起来像是灼烧的火焰一样。维吉尔从未见过他这副样子,不禁屏住呼吸,充满好奇的注视着神父的侧脸,直到他发现他已经醒了。
“维吉尔,你醒了。”
“是的,我睡了很久吗?”
“不是很久,大概仅仅一两个小时。”
维吉尔从长椅上下来,走到赫拉斯的身边。
没有瞳孔的大理石像排列在那里,维吉尔看着他们,似乎感觉到他们在一起瞪视着他,为他打扰了虔诚信徒的祈祷而愤怒。他抓着赫拉斯的手臂,有些不安的开口,“神父,我有些怕,每当我注视着天使的雕像时,总感觉它们看到了我的罪过,在斥责我。”
“不会的,”赫拉斯温柔的轻抚男孩柔软蓬松的头发,“他们是主的信使,将会引领我们去往乐园的引导者。”
“是这样吗。”维吉尔在他手掌中蹭了几下,露出天使似的笑容来,然而那双翡翠似的眼眸中却没有一点笑意,形成了令人心惊的对比。“赫拉斯,我已经两天没有见到你了,不仅仅是我,那只鸟儿你也遗忘了好久,她很喜欢你,只有在见到你的时候才肯用用她美妙的歌喉。”
“……确实。”赫拉斯温柔却无奈的回答,他知道这是维吉尔编造出的理由,但是看着男孩盈满欺骗的双眼,又有谁能拒绝呢?
维吉尔拉着他的手,他们两个一起走出教堂,来到宽广的庭院里,他们要去个鲜少有人经过的地方,常年无人整理,杂草已经长了很高,在草丛间甚至能看到零星的谎报夏。
“小公主,我带他来了。”维吉尔松开赫拉斯的手,轻轻的敲了敲悬吊在树上的金色鸟笼
,笼中灰褐色的鸟儿歪着脑袋,发出婉转的啼叫声。“你看,她这样喜欢你,你却丝毫不思念她吗?”
“我知道了,维吉尔。”
赫拉斯半蹲下身体,和男孩保持在同样的视线高度,“我不该扔下你这么长时间……那位小公主也是。”
男孩这才轻声笑出来,将身体微微前倾,将他花瓣般柔软的嘴唇贴在神父的脸颊上。“我原谅你了,不过,今天晚上你要来补偿我,上次的故事还没有讲完。”
“这是当然的。”赫拉斯站起来,将鸟笼的门打开,轻轻的抚摸夜莺的身体,鸟儿温顺的将脑袋在他的指尖磨蹭,赫拉斯不禁露出笑容,“她和你一样爱撒娇。”
“是这样吗?”
“大概是宠物都和主人很像的原因。”赫拉斯将手抽出来,关上鸟笼的门,顺带着摸了摸男孩的脸颊,“我该走了,今天晚上我一定会来的。”
“好。”维吉尔用力的点点头,目送着神父离去。
随即,他将目光投向了那只鸟儿。
他抓着金色鸟笼的栏杆,将脸颊贴上去,神情阴郁的注视着那只鸟儿,她是赫拉斯离开岛到外面去时买给他的礼物,因此他对这只鸟儿的喜爱延续了很长时间。
但是……
维吉尔将目光投向了她的羽毛,“你并不美丽啊,为什么他会将我们相比呢,小公主?”
那双眼睛中丝毫没有在赫拉斯面前表现出的天真无邪,反而充溢着纯粹的恶意,他有些愉快的笑了起来,那只鸟儿就在鸟笼中忽然剧烈的挣扎了起来,灰褐色的羽毛随着她的挣扎四散,维吉尔看着这幅画面,听着鸟儿扑腾与痛苦的声音,发出了被取悦的笑声,他的双眼紧紧的盯着身上已经渐渐渗出血来的鸟儿,甚至开始哼起歌来。
终于,那只鸟的酷刑结束了,她死在了金色的笼中,那笼子是不久前还喜爱着她的主人花了几天时间做的。
“真是奇怪……明明昨天还没有感到厌倦的。”维吉尔依旧挂着笑容,从笼中取出了鸟儿的尸体,随意的丢弃在了草丛中,想必大概明天就会被野猫发现当作一顿零食吧。“愿你的灵魂在主那儿得到安息,小公主。”
讲述少年和大叔一起培训,励志成为独当一面的杀手的热血故事!(不
时间与主线同步,大家去完成任务的时候,我俩还在训练w 没人打扰的两人世界呢呵呵呵呵呵呵(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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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初见
岛上人多少听说过有个神慈科。不过没几个人知道它是干什么的。除了相关人士,更没人知道它究竟在哪里。
布莱克显然是个相关人士。
早上八点整。他从图书馆旁边的单身公寓出发,往研究所走。绕过研究所光鲜的主楼,有条小路通往大教堂的后门。路上会经过一个废弃的三层小楼。岛上人印象里这栋楼是研究所的旧址,后来扩建了新楼,就荒废下来了。不过应该还有项目在里面研究吧,时不时会有人出入的样子。
独行的青年小心地一步步踩石板路上,尽量避开青苔覆盖的区域。进了形同虚设的大门,在左边第二个通道尽头站了几秒。“哔”的一声过后面前的门打开,里面是一部电梯。走进电梯,-13层的指示灯已经自动亮起。
尽管入神慈科也挺久了,布莱克到现在对刀尖舔血的暗杀生涯还没有什么实质的概念。全靠这神神秘秘的本部来维持着他地下工作者的自觉。这两年半他都在训练,但结业考试一直通不过,至今没转正。确切地说是两年又182天,今天中午12点时将正式迈过两年和三年间的中位线,往可以四舍五入成三年转折。
上午的素质训练结束后,面具人领导突然出现在墙壁上,拿沙哑的电子音通知他他今天中午有新的牧羊犬来报到。
啊啊,牧羊犬好。
希望这回可以毕业。
神慈科一般都是搭档报名,一起训练,像他这样一个人来的很少,再加上个别科目不擅长,之前有单下来的牧羊犬,都等不到他通过考试就找到了新的搭档。
距离被押到岛上已经快六年了,再不出去的话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她。
也不知道她还能跑几年。
想到前女友,心里一阵烦躁。他打开水龙头,摘下手套小心地裹在开关上,开始洗今天的第七遍手。对着镜子练习起许久不用有些生疏的笑容来。
【休息室】
神慈科有很多个房间。
大多数的房间都配备着和一层电梯同样的红外扫描设备。只有符合房间级别的准入身份者才能进入。
只有一间是例外,那就是楼道尽头的休息室。尽管布莱克从来没在这里看到过工作人员,但休息室的咖啡饮料,蛋糕沙拉三明治一向是满满的。作为单调饮食的忠实支持者,布莱克每天一日三餐都是在休息室里吃。并且这边的咖啡味道不错。
除了他这个训练生天天报道,大部分神慈科的成员平日里都是不会来旧楼的。
所以传说中的新人应该就是他了。
头发蓬松的白皙少年安静地坐在休息室的长桌旁,手指有一搭无一搭地拨弄着杯状可乐的吸管。他个头不高,四肢细细的,看上去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
这么小的孩子能去杀人?
布莱克有点失望,感觉今年估计也不能毕业了。总之还是先认识一下吧,之后一段时间总要一起训练的。
“你好,我是布莱克。”练习过的友善笑容,布莱克放下咖啡杯,朝少年伸出一只手。
少年看了他一眼,神色淡定中透着一种与形象不符的老成。
“大叔是教官吗?”
是同学这几个字有点说不出口,布莱克笑笑着摇摇头,伸出的右手尴尬地在空中转了个方向,去拿夹糖的小镊子。
少年明白了什么似的点点头,把可乐中的冰块晃的嘎啦嘎啦响。“那么就是训练生了。看手套推测,布莱克先生就是那个割裂能力的黑羊吧。我叫白川,牧羊犬,今天第一天来神慈科训练。”
“白川君,很高兴和你一起训练,科里的事情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尽管来找我。”
少年正喝着可乐,没有作声,只是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搏击室】
搏击室是面积最大的一个房间。分成两个区域,进门左手边一片比拳击场大三分之一左右的方形场地,用于互相练习近身搏斗。右边有一些沙袋和木偶,供训练生进行单人训练。墙壁上挂满了各式的近战武器,小到手指虎,飞镖,大到双手剑和开山斧(大概只是摆设,没人会用)。房间里最多的是匕首和绳索,占据了最长的一整面墙的空间。
往常布莱克都是在单人练习区打沙包或者对着面具男在墙壁上开的教学视频练习道具绳索的使用法。站上对站台还是第一次。看着对面比他矮了30公分的少年,心里觉得有些下不去手。
白川一方则是一点儿心理负担都没有,冲上去战了个痛快。
这小孩意外地能打。速度快力气大,下手狠并且观察能力极强。数场对战下来,布莱克竟然很少能碰到他,生挨了几下少年狠狠的拳脚,最后还被后颈一记结实的手刀劈得跪倒在地。
“大叔,有点弱啊。”少年伸出手,拉起布莱克。
“哈……远视眼,一、一贴身了就有点看不清。白川你很厉害呢。”经过几轮交战,布莱克的气息已经有些不稳。
“还好吧,比看不清的大叔强而已。” 白川甩了甩手腕,心想这叔叔体力虽然一般,脖子还挺硬。
“眼睛不好要带眼镜,这样训练没意义。今天就这样吧。”少年扔下大叔,拿起了把匕首开始对着机械人偶练习刺击。
被新人当菜鸟了啊。
布莱克尝到一种被拍死在沙滩上的前浪心情。
【枪械室】
下午的第二部分训练是枪械,在走廊另一头的枪械室进行。房间也分为两部分,近距离手枪射击场和狙击模拟舱。因为神慈很少有两人以上同时训练的情况,射击场只有两个站位。作为目标的人形靶可以调节移动速度和距离。
另一边的模拟舱是两个独立的小房间,每间不到三平方米的大小,对着门的一面是阶梯状的平台,可以选择射击高度。平台对面的是一面特殊材质的墙壁。练习时需要带上特制护目镜,上面会随机给出风速和目标距离。射击后墙壁会根据子弹的射入速度和角度收集数值,并在护目镜的屏幕中实时显示结果。两边使用的都是和实弹等重的练习弹头。
枪支按照实际需求,均装备着消音器,这样一来射击场部分也不需要带耳机,不过后坐力比起一般的练习枪械要大上几分。
这个房间,尤其是狙击仓是布莱克在整个楼里最喜欢的地方,射击可是他强项。并且已经强到了考核轻松过,日常可以免修的地步。刚在近战中吃了亏的青年(中年?)决定要在射击场上挽回颜面。
迅速地打完手上的十发子弹,布莱克满意地看着左边屏幕上接近满分的分数显示。隔壁栏白川的分数却是低得可怜。
“需要帮忙吗?”
小孩正皱着眉头观察着手上的枪。“谢谢,暂时不用。我再试试。”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双手端住手枪,将手臂和膝盖都稍微弯曲了一些,身体微微下沉,一口气又打完了十发子弹。这次大概有两发命中了靶面,还有三发擦着头颈部飞过目标,陷进后面的软墙中。
“很有进步。注意一下,你在射击的瞬间手腕向左偏了3度。”布莱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白川身后,耳边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少年抖了一下。
“哦,我会注意。”
“这点不是你的问题,这枪后坐力太强了,试试瞄准时右偏一些。”
“谢谢。”少年虚心地稍稍偏了下持枪的手腕。
观察着少年一波又一波地把子弹打光,时不时地为他纠正姿势计算角度,叔叔终于找回点长者的自尊心。
“今天就这样吧,一会儿还有恩典训练,别太累。”
“唔。”最后一颗子弹成功爆头,小孩满意地嘴角勾出一丝笑意。
“……干的不错。不过手枪射击只是基础,之后狙击训练可不能这么浪费子弹。到时候慢慢教你怎么计算风力和重力影响吧。”
备课得好好准备一下了,赌上我数学系助教的尊严。
布莱克看着远处比一开始破烂了许多的人型靶,感到心里有点虚。小孩子进步的真是快啊……照这个进度他岂不是三个月就能通关了。
啊,压力好大。
感觉要掉头发了。
【特训室】
特训室有很多间。布莱克经常使用的是射击场的西边第二间。这里的墙壁和地面都是特殊材料制造,不仅异常坚硬,对恩典还有免疫的效果,专门用来训练羊的恩典战斗。房间里面的道具根据练习者的不同会有一定的改动。布莱克每天面对的房间除了一些软硬和尺寸比较特殊的特制道具以外,大多数都是岛上的废旧物品,可以让他随便切割。
对一个洁癖来说,徒手触摸废品都是个极大的心理挑战,更别说要徒手切碎,天知道这些物品之前都经历过什么。屏幕里的领导声称训练道具都消过毒,但由于对方脸也不露连声音都是假的,感觉说出来的话完全没有信誉度可言。
所以一直以来,布莱克碰都没有碰过那些废品,都是用数量有限的特制道具。就这样,还要勉强伸出一根手指按着道具的棱边尽量减少接触面积。房间里的废品没有消耗,倒是有越堆越多的趋势。
作为牧羊犬,参加队友的恩典训练也是一种训练。虽然白川没有对羊经验,完全不知道自己能干些什么。安抚?看起来这个人似乎不需要。
看着布莱克摘下手套,白川开始盯着他的手,决定好好观察下传说中的徒手菜刀能力(不是。被他看得布莱克有点紧张,按着木板道具的手不太稳,造成的断面和画好的切割线有着3mm左右的偏离。
然而少年还是看得眼睛一亮,眼前结识的木板被轻轻碰了一下边缘就自己裂开,用来暗杀也太方便了。
“这能力好厉害。”刚才射击场上还有着些不服的情绪,现在的少年却是一脸毫不掩饰的羡慕。布莱克被夸得心情有点好,多少放开了点手脚,给他演示着各种材料的切割方法。
没多久,数量有限的特质道具已经被切的粉粉碎。白川觉得自己应该做好陪练工作,于是开始跑到废品堆里寻找可以用的材料。
“布莱克先生试试这个!”一个篮球体扔了过来,一个手刀劈开。
“厉害!再试试这个!”45*45*30的木箱子从天而降,一掌拆成木板。
“哦哦,布莱克先生这个怎么样?”白川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一根两米多长的标枪直接甩了过来。侧身双手握住枪身,金属的质地比较难切割,用力攥了几秒钟,标枪断成了三截。
断完了标枪,布莱克突然觉得有点头晕,手心和后背冒出一层冷汗,似乎有点用力过度了。
有点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了,白川似乎抱着一个比他还大些的东西正准备扔。
“先……先等一下!”
晚了,一个金属柜已经朝他飞了过来。他双手抵住柜子,被冲力推着向后退了几步。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音响起,金属柜两侧接触的地方出现了数道扭曲的不规则的裂痕,看起来像被斧子劈过一般。卷起的金属边缘十分锋利,布莱克的手瞬间变得血肉模糊。
这红色,好熟悉。
最后的理智让他这么想着,然后布莱克的眼神便失去了焦点。
红色液体,滴答滴答。
女人的哭喊声。
破碎的断肢。
蓝色的眼睛,愧疚,冰冷。
“对不起,布莱克。我必须走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金属柜子突然间粉碎,布莱克的双手挥舞着,碰到的废品一件件地粉碎掉,屋里一下子变得一片狼藉。
白川慌了。
作为刚确诊不久的牧羊犬,他不太清楚恩典的使用会对“器”造成这么大的负担。看到羊暴走也是完全的第一次。面具男说过,应该怎么做来着……体液?要冲他吐口水吗?
算了。暂时还没想到有效方法的少年决定负起责任,不计代价先冲上去按住他再说。
处于崩溃状态的青年力气比平常大了很多,又处于狂躁状态。不足三米的距离竟一时让他无法近身。飞散的尖锐碎片还给白川添了好几道划伤,右小臂还戳进去了一块狭长的不明碎片。
趁着布莱克转身向墙壁挥拳,少年趁机一把抱住了他的侧腰。
白川血液中安宁的能量唤回了他一丝心神。布莱克僵硬了一下,恍惚间意识到怀中多了个小小的少年。
……诶……我在干嘛?……白川怎么受伤了呢。
痛觉渐渐地回归,他意识到白川的双臂箍得他呼吸困难。他放下空伸着的双手,想要轻轻搂住白川,告诉他自己没事了。
恩典暴走,其实不是一瞬间就会停止的事情。这一点布莱克并不知道。他上次暴走时没人安抚,生挨的一枪麻醉弹。
所以……
当他的手碰到白川后背的刹那,少年全身的衣服刹那间碎成了漫天的布片片。
“……”
“啊啊、对不起!我不是故——”
“啪!”
漂亮的一记友情破颜掌。
打得好。
TBC.
P.S. 经过这次之后,白川发现似乎打耳光的安抚效果似乎意外的好,决定以后要多多使用。
(少年你误会了,只是你的血进他嘴巴了……)
C1 牧羊犬(上)
“你确定不想来点儿吗。”对面的人说。
门萨点点头,使劲攥着自己的手指,眼神一会儿飘向棕木地板,一会儿又晃荡到衣柜门被烧伤的瘢痕上。这真是个错误。他想。他真不该带蝴蝶饼的。
他坐在屋里唯一看上去完好的沙发椅上,书籍、食品包装袋和一堆不知道用来干什么的怪玩意儿一直堆到脚边。上天,那个闹钟是长了只眼睛吗?屋内光线昏昏,从后面墙上狭小的玻璃窗可以看到天空,犹如一块巨大而苍白的伤疤。门萨把目光收回,谨慎地看了一眼坐在对面,胡乱扎着马尾、手上沾满油脂和椒盐粒的男人。
“我是门萨。”他说,尽量让自己听上去温和有礼。
“我知道,”男人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从食物上拨冗抬头赏他一眼,“你的手艺相当不错。我是不是还没说谢谢你?”
“不必,很高兴你喜欢。”
门萨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直到男人重新埋首于袋子里的时候,他才想起来自己本该露出友好微笑的。该死。
“所以,先生——”
“罗葛。”
“什么?”
“我额名字是罗葛、呃、咳,不好意思,罗可。你能帮我把桌子上那杯水拿来吗?”
门萨照他的话做了:“罗可先生。”“哦,老天……接下来你要叫我什么?阁下?叫我罗可吧,门萨先生。”
男人晃悠着手里的杯子,他一下感到脸上烫得像感恩节的火鸡,只好窘迫地望向别处。说实在的,来这里没准儿就是个错误,他居然还烤了蝴蝶饼,天啊,那些油腻腻、形状扭曲的魔鬼。他不该敲响这个名叫罗可的男人的门的,他不该出于什么愚蠢的正义感跑去抱一只他完全不认识、可能极度危险还有自家伴侣的羔羊,他也不该在发出禁令以后还走出自己家门买盐和胡椒的,哦,盐和胡椒,就是因为它们他才来到这里。
“你在紧张,门萨?为什么?”
对面男人眼光仿佛洞悉一切,门萨低下头,试着止住指尖的颤抖。
一切要从盐和胡椒说起。
他这一星期第六次寻找也以彬彬有礼的微笑和漠不关心的摇头宣告终结,对方将他送到走廊,感谢他的饼干。他说起以后联系的时候连自己都不信,眼里映着对方流金长发,却不能克制地想起那天幻觉中的雪境里,男人的金发垂在肩膀,恍若一泓日光飞瀑而下。
门萨小时候总会以为自己将死在大雪之中,他来回往复梦到那个,巨石、荒草和覆满白雪的森林,他站在原处等待,看着那条小径尽头黑暗消失的地方。人们常说那森林里有鬼怪,狼人和巨大的毛茸茸的蜘蛛,他们在林间游走呼号。
他会一直等下去,他本该一直等下去,直到犬吠、人声和火把的光亮将他包围。远处的风声,在那么多层层叠叠忧虑和愤怒的脸孔中轻飘飘的像一个梦。门萨知道那些不是鬼怪,那是死去的灵魂在悲叹,他们将悲凉的、永远的迷失在这幽暗森林里。
老奶妈用这些故事吓唬她不听话的孩子,门萨本来酷爱这些鬼怪传说,但后来便渐渐厌烦,转而看些无趣的教旨和工具书籍。他和寻常孩子一样在里洛尼亚南部的乡镇平凡长大,读书和上学,每周参加教堂礼拜,和女孩子约会,喂养农庄里的马儿和狗,圣诞节送母亲木调羹,送祖父母围巾和手套。他自觉自己生活轨迹过于平凡,其实也不完全如此。当年他出生后不久便被予以施洗,然而受礼当天并不太平,神父赶往教堂的半路上被山狼袭击,消息传来时教堂内人们都不安地窃窃私语,躲闪的眼神和掩住嘴的手中所传无非厄运与不祥。门萨长大了一点后,听起外祖说起那天的事时,总是睁大眼睛说我还记得,我记得那一天。
那怎么可能,你还远不到记事的年纪。老人如此回答,用布满青筋和皱纹的手拍抚他的背。你要记住,你的母亲非常勇敢。
但门萨就是知道。他的母亲走上宣讲台将在人声鼎沸中哭喊的他抱起,直直向大门走去。人们的眼看着他们,但她全然无惧,走到教堂外,离那里不远有一条古老的护城河,先代的墙垣已在时光中颓圮,河水仍一如百年前奔流不息。人群渐渐息了声,跟在他们身后,看着门萨的母亲走到那河边,穿着她最好的袍裙,抱着她新生的婴孩,走入冰冷的河水之中。
时隔多年以后门萨脑海中也总会浮现当日母亲的眼睛,他透过水波粼粼,看见他母亲美丽的杏眼。河水清澈,他就如同隔着一块水晶望他母亲的脸,她将他浸在其中三次,每次不过短暂几秒,那几秒里,他生平第一次听见自己的心跳,听见打在鼓膜的巨大的血流声。
他隔着水面看见自己的母亲落下泪来。
祖父说他们看着他的母亲站在齐腰深的河水中,将那婴孩缓缓浸入,直到她抱着孩子转过身人们才如梦方醒,皆陷入不同程度的惊恐之中,偏激者已开始大嚷这是异教徒的礼节,不可为正教的子民施受。她的母亲看着他们,肩膀因河水的寒意发抖,目光和表情却都倨傲而平静,“他与你我一样都是神的孩子,”她说道,“圣水不会磨灭他的苦难,同时也必将引导他的福灵。”
门萨在18岁时想要成为一位神父,他的成绩在班上最好,唱诗班中总是站在最前。然而也就在同一年,他跑出家门,独自去往世界各处周游,回来以后已经蓄起一把脏兮兮的大胡子,警局的警员认不出曾经主日学最珍爱的学生,险些将他送进管教所。所幸他的母亲赶来将他领回家,门萨本以为他非得结结实实挨一顿揍,没想到母亲只给了他些面包和乳酪,然后叫他上床睡觉去。这是他年少时所作最后一场冒险。
一星期以后,他被召去教会抽血检查。这本该只是平常不过的例行公事,交给他写着结果的羊皮卷的神父脸上并无任何表情,但是未干的墨迹昭示了一切。门萨知道在那行刑人凝固的面具背后是何种命运等待着他,母亲,年迈的祖父母,他悉心喂养照料的马,教堂与唱诗班,这些都将成为梦影。他慢慢走回家中,一路阳光明媚温暖,四月的花朵初开,他装作眼睛的疼痛是由于日光晃花了视线。
人们常说圣意听凭心音,噩梦中自有神明庇佑。门萨不做噩梦,他也不再唱诗,整日为岛上办事处做一些杂活。在渡过初来的一段适应期以后,他急切地想给自己找些事来做,不去想牧羊犬和什么羔羊的事,他也去到教堂,希望能做神父的助理,他说,我想离主近一点,并心知自己是在撒谎。
神父看上去不知岁数,可能仅有二十几岁,也可能已过而立之年,他看着门萨叹气。门萨默默站了片刻,走去亲吻玛利亚的足尖,转身时候,年岁模糊的神父在他身后道,圣意听凭心音。
门萨每天晚上躺在宿舍硬邦邦的床板上,看着天花板映出的潋滟的水波纹,他们的住所外是一座人工湖,豢养了些寻常水禽,每天早上都能听见隔壁的男孩被大鹅追着满地乱跑。夜色入深之后,湖光顺着墙壁攀上,在他头顶形成一道温柔水面。门萨想或许因为这样他才不做噩梦。他在失眠中思索圣灵与心音,“在你的光中、我们必得见光”。最后,他想着小时母亲哄他入睡的歌谣睡去了。第二天当他早起时,清醒如一枝雏菊,两颊泪痕仍在。
他是在听到那个声音以后,才记起当年回到家、看见母亲脸上神情时心脏抽紧的感觉。每当他做了什么错事(那也必定是极为稀少的),母亲便用那种神情看他。门萨感到脑中成了一座夏夜的池塘,青蛙呱呱叫蚊子嗡嗡飞,湿热水汽缠绕傍岸莲花,湖中心有人叫嚷着救救我,救救我,但却心知不想让任何人来救他。
门萨冲着那处走去,拨开爬虫和沼泽湿土,在浓郁到令人头晕目眩的花香与热气中,他扶起那人肩膀,安定他,让他依靠着自己。对方真如同溺水之人般抱住他的脖颈,将面孔深深埋入,有一刹那门萨几乎以为他在吸血,但高热很快过去,男人发出闷闷几声,搂住他的手臂松开了些。
“你还好吗?”他出言问,没有回答。晨雾中,怀里的陌生人抬起头,他呼出的热气拂上了门萨下巴与嘴唇,这让他怔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那人贴上他的面颊,金发犹如旭日烈光。
在那之后,门萨一直为没有叫住那人而深深后悔,他逃脱的太快,一转消失在巷子尽头。门萨回去以后找到人事处想查阅岛上人员的档案,却被用卷宗打了头赶出门外。无奈之下,他只得抱着点心挨家挨户敲门,期望能从他人口中打听出一些“金发的羔羊”的消息来。
第一个星期并无所获,接下来也消息全无。在这过程中他与岛上人渐渐熟识,知道唱诗班的德莱尔神父喜爱柠檬糖,而一位金发的牧羊犬若望能奇迹般地修好一切看似报废的机器。他仍然感到未有完全融入,但起码比初来乍到之时好了很多。他也开始考虑要不要开一间属于自己的小小的烘焙坊,鉴于岛上实在没有足够好的朗姆葡萄干蛋糕可吃。
星期三的蝴蝶饼中,他用上了“那一天”采买的胡椒和盐。
TBC
人类对于第一次这个形容,总是有种莫名地执着。
第一次交女朋友,第一次接吻,第一次抽烟,第一次和朋友一起喝酒,这些来自首次的记忆明明和生命中经历的无数次别无二致,只是多了一个几近无意义的修饰,就在记忆里慢慢沉淀下来,等到潮水退去,它们依然会留在在那里,即使隔过很久,还能抚摸出曾经的轮廓。
固执地被回忆打磨,却不会趋于无形。偶尔踩到,还是会硌的发疼。
于是记的更深。
Elvis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地过过圣诞节。
在岛外的时候,即使会跟着兄弟们一起胡闹一场,最多的感觉也就是几个青年聚在一起多了一个喝酒的由头,并没有太多节日的实感。而上了岛之后,碰见Frey以前,自己也大多是一个人。除了街上凭空多出来的五颜六色的装饰,和平安夜会变得格外吵闹的夜晚,圣诞节对自己来说并没有任何实际意义,反而喧闹得会让自己有些失眠。
所以在24号这天下午,Frey问他晚上要不要一起去教堂附近的时候,Elvis没能理解他的意图。
“你不是一向不喜欢去那的吗?”
“今天不一样啦……今天可是平安夜,看不到这些,也就不叫过节了。不过我也不想走的太近,站远一点听听钟和弥撒,晚上回来吃饭就好了,我备了酒哦。”
不知是不是错觉,Frey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兴奋。脸上的神色跟自己几天前在街上碰见的年轻羔羊兴高采烈地谈论着圣诞节时的模样,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自己对那种表情,无论如何也谈不上熟悉。然而看着Frey眼睛里的欣喜,不由自主地也对晚上凭空多生出几分期待来。
只是比起节日本身,期待得更多的,还是对身边这个人。
教堂的钟声是在烟火之后响起的。
花火在夜空中炸开,迸发出动人心魄的瑰丽色彩,边缘拖着明亮的弧线一点点消散开来。
他们站在离人群有段距离的一小块空地上,只有稀落几个匆忙向教堂方向赶路的人会路过。赞美声和惊叹声在很远的地方交织成一片,沉稳的钟声却笔直地穿过空气,一视同仁地散落在每一个角落中。Frey嘴里叼着烟,细小的光点被迅速地吞没在了时明时暗的色彩里。看不清表情,但手中传来的温度依然令人安心。
“我去年就在这个地方看的,没什么人,离得没那么近,反而看的更清。”
“……我似乎没看过。”
“骗人吧?”Frey语气是上挑着的,表明除了惊讶以外,心情真的很好。
“真的,一群大男人跟小孩子挤在一起看烟火,会有点奇怪。”
“……对不起啊,我。”
“……这是误伤。”
“我真的蛮喜欢的……咻——啪地一声炸开,虽然散的快,但真的很漂亮。”
“super的谐音吗。”
“你脑子是不是坏了。”大概原本是想感叹一下,却生生没了气氛。
夜空几乎被一片绚烂点燃了。
“走了,围观小朋友去。”Frey把烟掐灭,火药味混着熟悉的烟草味萦绕在空气里。最后的一道烟花映过眼睛,恰巧也是红色。Elvis没动,Frey迈了两步,又停了下来,“怎么了?”
“……没什么。”Elvis浅浅地笑了一下,和Frey并排走在了一起。
第一次,像这样,和人一起看圣诞烟火,稀松平常的如同每一日。
内心却雀跃不已。
弥撒结束后,Frey没有动身去参加圣诞晚宴的意思,反倒是直接拉着Elvis往回走。真的就像他说的那样,只是过来看看,感受一下气氛,像是给自己一个在过节的暗示,然后就离开。他没问Frey为什么不参加,也不想问。这是他们之间的一种默契,无需多言,虽然不能够做到真的相互理解,但是心情却足以一目了然。显然这种场景Frey并算不上太喜欢,只是对过节这件事情本身多带了些憧憬,所以路过看完自己喜欢的部分,也就没有再继续的意义。
“回去吗?”
“嗯。我备了酒,家里也有小牛排。Eli下午送来了南瓜派和姜饼,越橘酱……“
“……那个从来就没缺过。”
“你知道的呀~所以说,也是顿不错的晚餐了。牛排我来亲自煎,客人您想要几分熟?”句尾故意带了些平日里在酒馆做营销的模样,然而除了布朗尼和三明治,虽然平时也会做些简单的晚餐给两个人,一本正经煎牛排的店长还没见过,也想象不出。
“三分。”回答不由自主地就脱口而出,本来还转了个念,不给他出难度过高的题目,结果一不留意,还是直接报了自己的喜好出来。Elvis看着Frey,想从一向带着轻巧笑容的从容表情里找到一点困扰,不过还是失败了。
“收到,请您敬请期待今晚的大厨——啊,不过我自己只吃五成。”三无大厨笑得一脸自信,还不忘补充了自己的喜好,意图太过明显。
“即使你告诉我,我也不会做。”
“啧,好没用的狗。”
“……至少我会洗碗。”
“很好,就等你这句话,碗归你。”
这样的拌嘴在回家的一路上就没有断过。
对比着距离越来越远的热闹,两个人的说话声,倒也不显得寂寞。
出乎意料地,Frey是个很会做饭的人。
用他本人的话来形容,就是如果男人还要女人做菜来满足口腹之欲,未免太没用了些。食色,性也。对于这一点,Frey倒是一样不落,全都占了个十足十,不肯亏待自己半分。等到他把煎好的牛排和沙拉一起端上来的时候,Elvis已经自觉主动地摆好了刀叉,坐在了餐桌旁的椅子上。Frey看了一眼同居人,没马上把盘子放下,反而视线慢慢从头转移到脚,用一副端详的神色,仔细打量了起来。
“……怎么了?”这种表情Elvis再熟悉不过了,以往Frey有了什么特别的想法时候,大都是这个模样。带着笑却不在唇边,笑意都汇聚在眼睛里,看起来一本正经,但是红色眼睛里酝酿的,多半都不是什么好事。
“我在想,你这个模样,就像等着我喂食的大型犬,主动站在自己饭盆前,有点新鲜。”
“………”
好吧,你喜欢就好。人为财死,狗为食亡,一直都是自然真理。
Elvis决定放弃挣扎,起身接过Frey的手里冒着热气的两块牛排,盘子还有些烫,煎的恰到好处的肉带着嫩红色,上面浇了一层红酒汁,旁边还放着摆盘用的煮熟的西兰花和胡萝卜,看着就很诱人。Eli送来的南瓜派和小姜饼摆在一旁,有着红色的裱花,圣诞气息很浓厚。Frey从酒柜里拿出来的酒,Elvis一开始以为是香槟,只是从瓶身看过去,是鲜亮的洋红色,让他一瞬间想起了Frey的眼眸。
“Lambrusco……?”
“嗯,虽然有点像饮料,不过从颜色来看,很适合节日吧?”眼睛眯了起来,只留下两条弧线。
……果然,还是眼睛的颜色更好看,Elvis想。
一切都准备停当后,时针已经不知不觉走向了9。
Frey还特地关了灯,点上了之前买的蜡烛。窗外有些簌簌的声音,像是下雪了。外面的音乐声一直没停歇,多多少少地流进屋子里,衬得节日的氛围更重了几分。只是在这种环境里,节日本身已经了无意义,更多的是庆祝节日这件事情本身。
一切都是最普通的场景,像是自己看过的书里写的,再普通不过的各类习俗。
甚至比起外面长桌的圣诞晚宴,在这样一个普通酒馆里的准备,不知道简单了多少。
可是就是莫名地在心底,点燃了一簇小小的火苗,暖意随着和对方的每一次接触,都会多扩散一分,直到全身都被浸润,再也不知寒冷为何物。
心脏有些鼓鼓的。
Elvis对着Frey举起杯子,发现Frey用手支着脸颊,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节日快乐。”先说的是Elvis。
“你也是。”
玻璃杯相碰的声音很清脆。
“来年,也要请多指教了。”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传来了杰姆罗心电感应的声音。
“圣诞夜的话,在槲寄生下碰到对方要接吻!”
来的有些莫名其妙。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咦,你不知道?据说槲寄生下接吻可以被祝福,之类的。前两年在岛外的时候听一个客人说的,还跟我哭过说’我们明明都亲过了!’,所以说信这个真的很傻。”Frey抿了口酒,放下了杯子,撇撇嘴,带着一脸不屑一顾。
“喂。”Elvis突然叫了Frey一声。
烛火在动作带出的风里,摇曳了一下。
“……这算是什么?”
“节日愿望。”Elvis回答的脸不红心不跳。
Frey浅亚麻色的头发上莫名被插了一小支槲寄生的树枝,嘴唇上还残留着转瞬即逝的亲吻的温度。
“真是条傻狗。”Frey笑骂了一句,开始动手切盘子里的牛排。
第一次的,想要努力表明喜欢的,亲吻。
很轻,不带有任何欲念。
只是单纯的,想在这个气氛下,亲一亲他。
脸上虽然装成平静,就连自己都没能发觉,明明已经亲过无数次,连对方口腔里的敏感点都再清楚不过,还是有种名为紧张的情绪在蔓延,甚至指尖都带着颤抖。
Elvis坐下来,才发觉到自己的心跳早就失了速。
无法控制,一路狂奔而去。
以至于没能马上发觉额头上突然传来的温热触觉,直到头发里卡入异物才醒过神来。
“回礼。”只是干脆的两个字,脸上是自己熟悉的笑容,眼角带着些许捉弄的意味。“节日限定,特别放送。”
Elvis笑了一下,摘下头上的之前随手捡的槲寄生枝放在一旁。“那我谢谢你。”
Elvis感觉多少能够理解喜欢过节的人的心情了。
他由衷地感谢着那些揉在普通生活中,却把幸福无限放大的习俗。
第一次,希望这个独一无二的圣诞的喧闹,不会停息。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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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都打打杀杀做做梦,只有我画风似乎不太对……
总之终于有时间了,稍微混个更
说实话我想了很久,才没有把它归到同人的档里(。)
BGM http://music.163.com/#/song?id=264477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