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地方荒废了有一定时间了,水泥或沥青的地面经过日晒雨淋产生深且长的裂缝。有些地方甚至已经能看见灰黄色的土地与浅色石子。
植物在肆意生长着。有时他甚至觉得正是这野草切割开来了坚硬的人造地壳。
他喜欢这地方,觉得颇有些百草园的意味。也巧,废院就在神慈科的基地附近,现在他只要安安静静在那栋看似遗弃已久的楼前坐着。看着从图书馆借来的书等候布莱克先生的到来。
哦,不能忘记拿上一杯可乐。
虽然有时会被蚊子咬得很惨。
第一次见到布莱克先生却是在不久之前,神慈科休息室里,他被那个沙哑的电子音安排到那里等他的“羊”。
他才刚上岛没多久呢。
想起据说自己将会有切割能力的搭档,咬着嘴唇手指也不自觉地拨弄起书页来。很快年轻人小小的自尊心让他强制牵动脸上的肌肉恢复到原来的面无表情。虽然和自然状态相比显得十分的不自然并且多了股肃杀的气息,嗯肃杀。
要冷漠。
好吧说实在的,他真的超级羡慕有恩典的家伙。别说这个年龄的小孩子这样,就算普通的成年人也难免产生嫉妒之情吧。
休息室里的蛋糕他实在不敢恭维,也不敢尝试其他口味的饮料。干脆按照老习惯半杯可乐半杯冰块,可乐见底了就开始嘎吱嘎吱地嚼那些碎冰。
当他新一本书看到一半并且开始喝今天的第二杯可乐的时候休息室的门开了。
一个至少比自己高三十厘米的大叔端着咖啡站在门口。
四目相对。他觉得对方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复杂,至少正面情绪没那么多。
“你好,我是布莱克。”
大叔将咖啡放在一旁向他伸出手来,带着手套的手。
他盯着对方的官方微笑有些不自在。
“您是教官吗。”他抬眼看着。
自称布莱克的大叔的笑变得有些尴尬,摇摇头收回手去取了夹糖的镊子。
真的,大叔你尴尬的样子比官方微笑好多了。
他忍住笑晃了晃可乐杯。“想必大叔就是那位切割能力的黑羊。看来以后我们要一起训练了。”
对方搅着咖啡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恢复到之前的官方模样。
“我是白川,今天是第一次来这里训练。请多指教。”
“请多指教,白川君。”
他又瞥了他一眼,很快将目光收回到书本上喝起了可乐。
其实可乐早就喝完了,他忍不住咬着无辜的吸管。
白川怕再看一眼对面的黑羊就忍不住笑出来,他可不想被当成天真的小孩子。虽然十五岁对这个职业来说真的很小,对吧。
年龄小也有年龄小的好处。后浪总要把前浪拍死在沙滩上。白川闭眼,暗下决心。
可惜大叔最近都没办法来了。他得承认这完全是自己的失误。
心乱如麻,白川把书扣在一旁转而盯着脚下石阶夹缝中新生的野草。刚刚仿佛只是无意义地让目光扫过书页然后翻页,至于那几页讲的什么他一点都不记得了。
胳膊上的伤口他倒是没包扎也没处理。只是简单的将碎片挑出把它们晾在那里。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自己没法原谅自己的失误吧。作为牧羊犬自己还是太大意了。倒是大叔一直在安慰他。
他想到布莱克血肉模糊的双手,以及被那双手触碰过后粉碎在空气中的物体。
拥有能力的羊感受不到那种压制性的震慑。作为最接近普通人的牧羊犬在亲眼目睹暴走后却是心知肚明。
那是威胁,对生命的威胁。他将头埋在胳膊里,明白自己除了愧疚以外多出来的名为恐慌的那种情绪。
如果自己当时控制不住他会怎样。如果他的目标是自己会怎样如果自己当时被他碰到……
他是牧羊犬,却有点理解将异能者与普通人隔离开来的做法了。
脚步声惊动了他,他的目光,却看到布莱克双手叉在风衣口袋里,一步步左顾右盼向门口走来。
“大叔。”他捡起书站起身来,声音有点抖。
“白川,你在这里啊。”布莱克扭头看到他,转向这边。
“你怎么来了。”
“嗯?我来训练。”
“不是说了让你休息了吗。”
“我想还是不要耽误训练比较好,”布莱克摊手道,手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带。“本来我成绩就很差了,这样下去今年及格不了。”
“我会想办法的,”对方垂眼道,“很抱歉我的过错得由您来承担,这次请听我的,回去休息。”
布莱克歪头看着面前不及自己胸口高的小孩,有些惊讶。
白川背在身后的手不安地绞动,他悄悄抬起头看了看大叔。
明显的小动作被布莱克发现,他忍住笑意装作一脸严肃的样子看着他,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白川觉得自己的脸烧得厉害。
尽管外shen貌gao让他看起来像是十二三岁的小孩子,可是他已经十五了好吗这点廉耻心和自尊心还是有的!
“不管怎么说,你给我回去!训练的事之后再说!”
他几步跳到布莱克身后举起胳膊推着对方往回走,装作没听见后者的轻笑声。
直到回到住所白川才发现书本忘在了废楼,将布莱克按在沙发上恶狠狠来了句别乱跑飞身下楼。布莱克无奈地笑,干脆靠在沙发上啥也不想权当放假。
得过了一会,少年才气喘吁吁地从门口出现,抱着书扶着墙走进屋来,头发的边际都被汗水打湿贴在额前,他甩甩头把书丢在一旁。
“你跑这么急干什么啊,今天没什么事呀。”
“怕你乱跑。”白川白了他一眼走到洗手间准备洗把脸。
“我还不至于到什么地方都不能去的地步?”
“我不管。”洗手间内传来少年的嘟囔声,他将头发打湿一并捋到脑后走了出来道:“我可不知道暴走会对器产生多大的影响得什么时候才恢复,得确保没有问题才行。”
“真是不讲理。”布莱克不再看他,戴上眼镜拿起旁边的报纸看了起来。
“顺便别喝可乐了,你已经足够矮了。”
“FU……”维持高冷形象的决心让他生生把后半句脏话憋了回去,布莱克余光瞥见少年不服气地抬头憋地面红耳赤的样子,拉过报纸笑了。
“我回自己宿舍了。”白川瞪了他一会,抓起书飞快地关门跑了出去,布莱克把报纸从脸上移开,看见柜子上还放着的半瓶可乐。
可乐瓶的外壁在已经凝出了一层水雾。房间里比之前要安静了许多。
好吧,那就好好休息吧。
大概算是接文,我就是一条咸鱼了
自“噩梦”事件发生之后,观察对象“哈克”的状态仿佛回到了刚进入研究所的时候:服从研究所的一切指示,配合研究所的一切实验,但不相信研究所里的任何人。
不管怎么向他追问“噩梦”发生时他看到了什么及之后频频被噩梦缠身时又梦见了什么,他都闭口不答。哈克的这个状况让研究小组的成员束手无策,他们只能选择冷处理这一方式。
初期大家只是将他的反常当做事件遗留的影响,过段时间就会自然恢复,但渐渐地,哈克的反常表现越发明显,其程度也越发激烈。
然后,观察对象“哈克”于某日攻击了前去做例行取样的护士后逃跑。
这时研究所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已经超出了他们的预想。
当尼努提克匆匆赶到抓捕现场时,已经有三名护士一名研究人员负伤,两名护士昏迷。而抓捕目标仍在逃跑中。
“……虽然对你很抱歉,但是已经没办法了。”丹格其利老教授有些无奈拍了拍尼努提克的肩膀,接着他通过对讲机向所有参与抓捕的人说道,“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抓到哈克!决不能让他逃出研究所!”
“不管用什么方法?就算是会伤到他也无所谓了吗教授!”
“是的。”
“……教授!”
“尼努提克先生,如果你有时间在这里与我争论,倒不如去抢在别人前面抓住哈克!”
听了老教授的话后,尼努提克一声咋舌,便是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他开始回想自己观察哈克这么久以来,他最长出没的地方。
“……只能一个个地方找过去了。”
当哈克从通风管道口跳下来看到刚巧来到这里的尼努提克时露出了震惊的表情,而后显露出了强烈的攻击性。
还未等尼努提克开口,哈克就已经率先将他扑倒在地。
“哈克!冷静点!!”
“哈克!”
一番争斗后,他与哈克拉开了距离。尼努提克的手臂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哈克弄伤了,血止不住的往外流。
“告诉我,哈克。你遇到了什么?你在害怕什么?”
“我……只是单纯的实验体吗?”
“实验体?你在说什么……疼。”手臂上的伤不断传递着疼痛感,当尼努提克被疼痛分散注意力的那一刻,哈克再一次准备逃跑。
然而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就在刚才埋伏好的研究所成员从暗处窜出来,使用针对他制作的抓捕器让他动弹不得。见无法挣脱抓捕器的拘束,哈克更是猛烈的挣扎了起来,期间更是发出了如同野兽一般的嘶喊,他的这副样子不由得让一些年轻的研究人员感到不寒而栗。
“对不起,哈克!”同组的同事一边道歉,一边压制着他。
尼努提克捂着手臂上的伤口,看着其中一人有些粗暴的抓住哈克的头发,将冰冷的特制麻醉剂注入了他的体内。
“…………哈克。”
这是尼努提克第一次见到哈克这样疯狂的状态。
在被关进那间纯白的房间后,哈克的精神状况似乎变得更不安定了。他开始利用身边的一切尝试自杀。为了阻止他这一行为,已经许久没有使用的拘束服再次被发挥它的作用。但这并不能阻止哈克的自杀行为。
最终,哈克全身束缚被牢牢的绑在床上,嘴中也被塞了东西阻止他咬舌。
他被夺去了自由。
尼努提克曾对此提出意见,但全部被老教授驳回。查看哈克状况时要求一定要两人同行,避免哈克再如当日做出攻击性的举动。而尼努提克则被老教授警告绝对不许单独接触哈克。
“就算现在你是哈克的搭档,也不能单独接触!”
“但是教授,这样不是办法!一直拘束着他,剥夺他的自由……这样的我们和当时利用了他的组织有什么不同?!”
“现在只能如此!等那家伙回来以后,他就能恢复自由了!”
“那家伙?教授,你要对哈克做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当哈克睁开眼醒来后,他感觉头很重,这种感觉让他感到了难受。等他缓过神来,他注意到自己躺在观察室里,边上是正写着什么的尼努提克。
“哈克,感觉怎么样?”注意到哈克醒来的尼努提克放下了手中的记录表,凑到他身边关心的询问道。
“……”
没有回答的哈克稍侧过头,看到了自己正挂着的点滴,还有一旁柜子上的电子钟。
十二月二十六日,下午三点……
十二月二十六……?昨天不是十一月二十九日吗?为什么……
“尼努提克。”刚叫出他的名字,哈克便被自己有些沙哑的声音吓到。
看着哈克对自己声音的沙哑而感到有些惊讶的样子,尼努提克便立刻倒了杯水,然后把他扶起让他把水喝下去,“恩,我在。”
喝完了水感到舒服许多的哈克直视着尼努提克的双眼。
“……发生了什么?”
“什么发生了什么?”
“……”
记忆出现大片的断层,他不记得这二十多天发生了什么。而尼努提克的笑容不知为何让他感到了疑惑。
“……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尼努提克沉默了片刻,而后扬起了与往日无异的笑容,“什么也没有哦,是你的错觉吧?”
“………………是吗。”
即使他不知道自己被抹去了这段时日的记忆,但这异样感和尼努提克与往日无异的笑容,让哈克对尼努提克这个年轻人产生了不信任感。
为什么要对我说谎,尼努提克。
这是一座几乎与世隔绝的城市。
它位于亚洲以东,太平洋西北的岛国东北部某个县内。该县内陆大多是山岳丘陵地带,西侧与邻县交接处有幸翎山脉,在东部亦有多良高地与其平行。柯尔特与阿达西尔此行的目的地,羽见市则恰好位于幸翎山脉的主峰羽见山山麓带。
宛若秘境。
柯尔特对羽见市的最初评价,来自旅游手册和WIGI百科。他在商店街的抽奖活动中了一等奖,奖品是远在不知名地方的情侣温泉套餐游。阿达西尔兴奋到几乎忘了自己仅抽到安慰奖,只是拼命怂恿柯尔特一定要去务必要去绝对要去,后者耐不住对方三番五次的明示加暗示,最终只得妥协。在完全处理好手头的工作,并确认自己做好了旅行攻略后,柯尔特终于带着(穿夏威夷风情内裤的)阿达西尔踏上了旅程。
据说这座城市由于地理因素及气候条件所致,每年的十月至次年三月都会有不同程度的持续降雪,到了深冬时节,甚至会出现一人多高的积雪。虽然漫长的冬季给日常生活带来各种不便,世代居住于此的居民却早习以为常。每逢深冬时节,家家户户便会关起门,将地炉烧得通红,围在一起喝自酿的甜酒。
虽然已经设想了可能的最糟情况,但理想与现实间时常存在着无法跨越的鸿沟。柯尔特在反复确认导航和地图后终于确定,他们迷路了。他在想要怎么与阿达西尔解释,汽油所剩不多,也许让对方使用恩典是个不错的选择,然而这个想法仅仅是刚萌芽,就被柯尔特扼杀在摇篮中,他才不想让阿达西尔独自在这样的环境里去探路。
另一方面阿达西尔抑制不住兴奋的情绪,喜悦之情言行于表。他从未见过如此多的雪,与柯尔特的长距离共同旅行也是从未有过的。在出发的前天晚上他激动得睡不着,使劲找柯尔特说些有的没的的话,第二天早上也破天荒没有懒床,当柯尔特按下闹钟的时候他竟瞪着炯炯有神的双眼说早安。这些都无形中增加了柯尔特告知真相的难度,虽然这并不是他的错,但他不想看到阿达西尔失望的表情。
单凭等待并不会有任何结果,沉默更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柯尔特用食指点着方向盘,思考良久终于决定开口。
“阿西,有件事——”
“有人,快停车!”
柯尔特几乎是下意识地踩下刹车,他紧盯前方的同时确认在这之前并没有看到任何活动的东西。
站在雪地里的人武装严实,只露出眼睛。他向车厢内的人摆手,柯尔特摇下车窗。
“请问是柯尔特•所罗门先生和阿达西尔•梅利尼先生吗?”
对方的声音隔着围巾传出,显得瓦声瓦气,柯尔特估测着对方的年龄。
阿达西尔探着脑袋搭腔:“我们是,那你就是温泉的人啦?”
“我是‘百之前’的服务员,因为下雪山路难行,我是被拜托特意前来接应二位的。接下来我会指引您们前往旅店,不过请问在这之前是否可以向我出示礼品券?”
柯尔特微笑地取出赠券,他双手递上,对方以相同的姿势接过且浅浅鞠躬。在确认完毕后,自称是服务员的人递还回票,询问是否愿意让他搭车。
“沿着这条路一直向前,开到十字路口向西拐后直行,在接下来的丁字路口向北行驶约两百米,再向西走到尽头就到了。”
上车后的服务员脱下围巾,露出青涩的面孔。看上去不过刚成年的青年,以意外老成的姿态引领着二人。
“雪天路滑,客人您请谨慎慢行。我是这次负责您旅程的山田幸男,还请多多关照。”
柯尔特与幸男简短地寒暄两句并握了手,阿达西尔则显露出略微的无法适从,他急促地向对方点头,并很快将注意力转移到用手机捕捉窗外的景色上去。
雪势开始逐渐转弱。
柯尔特将车停在山脚下,碍于挡风玻璃的视角局限和天气因素,他并不能看清山的全貌。附近的能见度很低,超过百米就是白茫茫的雾气一片。加之先前路过的方圆数十里完全没有人家,现在看来与其说这里是秘境,不如说更像是被遗弃了。
任凭外界如何努力也无法自行与它建立联系,除非这里伸出代表“友好”和“欢迎”的手自愿张开怀抱,这样特定的人才会被迎接并奉为上宾。
那张票。柯尔特想,说不定已经化身做来自异世界的邀请函。
阿达西尔有些不耐烦,他催促着柯尔特打开后备箱,同时表示自己再也不想在这冷的连肚子里的宿便都能冻成冰疙瘩的地方多呆半秒。
“我店会自行安排人员帮助顾客将行李妥善搬运到客房内,如果方便的话,请将车钥匙暂且借用于我,届时将会和行李一同奉还。”
“好吧,那你可快点儿。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走了?对了东西有点儿多,你们搬得时候注意安全。真不需要我们吗?”
阿达西尔反应迅敏,柯尔特只剩下微笑的份。老实说,他并不愿意交出车钥匙,如果出了什么意外,他可不想靠两条腿跋涉在雪地里。
接过微笑着的柯尔特递出的钥匙,幸男指着山脚的台阶说:“从这里上去,走九十九个台阶后就是目的地。虽然已经清扫过,但还是请客人们注意安全。”
礼貌道别后,柯尔特准备开始新的战斗。就在他刚想着雪天爬山可真是新体验时,就听到阿达西尔不满地开口询问。
“我们要自己爬上去吗?看上去很高,会不会迷路啊?有没有缆车?我不想走路。”
幸男望着藏匿于雪雾中的山巅,露出像是笑容的表情:“真是万分抱歉,但这是唯一的路。”
柯尔特暗暗在心中记下了这点。
如幸男所言,台阶都被清洁过。虽然它们全部高且陡,但至少没有因滑到而摔断脖子的危险。鸟居和路灯相邻安置,这导致每一层台阶都有种“被充满”的感觉。路灯像是有着斜面屋顶的小房子,在顶部积着雪。反倒是更高的鸟居干干净净。柯尔特想这可真是奇怪的现象,也许这些虔诚的人们真的会爬到高处进行清理。
暖橙色的灯光倾泻而下,成为唯一的光源。四周寂静,就连脚步声和衣物摩擦声都被褒广的雪地吸收。整座山就像是跟随季节进入了休眠,这既定的事实无法被任何事物所撼动。
阿达西尔意外地陷入了沉默,表现得犹如成为了山的一部分。他走在柯尔特的前方,像是开路般护在前侧。已经停了的雪又开始断断续续地下,落在身上的雪花呈现完美六边形态。柯尔特第一次有了也许自己不小心做了错误决定的念头,他认为他们正在步入未知。
“我觉得——”阿达西尔像是在措辞,他犹豫良久终于再度开口,“这里可真是奇怪——不知道你是不是能感觉到,我总觉得有人在看我们。”
“但是并没有恶意。那种感觉,并不讨厌,你能理解吧。”
像是怕柯尔特担忧,他很快又补上一句。
店里店外是截然不同的世界,一扇老旧的木拉门即能将苍茫与虚无关在外侧。前台负责接待的是位温婉的女性,看上去正值不惑之年的她梳着一丝不苟的发髻,对任何客人都笑得和煦。
柯尔特在登记册上签下两个人的名字,发现在此前还另有至少两组客人。看起来与他和阿达西尔相同,他们中的某一位烦请另一位代劳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不过有个特别的名字格外引起了柯尔特的注意,他想着“真有趣”的同时,将登记册退还给接待。
“非常感谢。”
女性向客人们鞠躬,将钥匙交给柯尔特。
“请尽情享受在本店度过的时光,如有任何需求,我们将竭诚为您服务。”
阿达西尔的目光越过柯尔特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女性,罕见地没有展现招牌式笑容,只是微微扬起嘴角。
“有劳,也祝您心情愉快,生意兴隆。”
柯尔特礼节性回复后,便领着阿达西尔去找住房。
当两个人终于在七拐八拐的楼道里找到自己的房间后,发现他们的行李早就等在了那里,车钥匙被放置在桌子上,旁边还有盘新鲜的水果。阿达西尔毫不客气,当即扔了个葡萄在嘴里。他见柯尔特望着自己,又连忙抛橘子给对方。
“反季节的水果好吃吗?”
柯尔特不动声色地放下橘子脱掉外套,然后收起车钥匙。
“还行吧,不错,挺甜的。”
说罢阿达西尔又喂了自己一颗。
“啊啊啊等等等等,”打断准备开始整理行李的柯尔特,阿达西尔欢呼雀跃,“温泉,露台上竟然有温泉!”
“居然可以在卧室里泡温泉,超赞的好不好!”
是啊,不愧是情侣套房。柯尔特笑着看以光速脱了鞋将脚泡进去的阿达西尔,心想反正那家伙意识到这点至少要到晚上以后。
“是是。阿达西尔•哥伦布先生,您现在想不想和我一起整理您硕大的行李箱?”
“不,我想先泡泡。你也一起来,水温特舒服!还下着小雪,简直不能更爽,一个人泡真他妈浪费你快过来陪——”
当事人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随后紧紧抿住了嘴,扭过头去假装欣赏雪景。柯尔特忍俊不禁,也不知道阿达西尔是聪明还是笨,不少时候莫名其妙就无师自通。
“好吧,”放下手头的工作,柯尔特最后环视了遍卧室,带着在阿达西尔看来万分可疑的笑容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阿达西尔毋容置疑在生气,因为全部事情的发展都和他预计的不同。他想泡更多的温泉,在水里泡到皮肤发皱;他想最好池子里还有猴子,他们可以各自占据温泉的两侧谁也不打搅谁;他想和柯尔特不用坐的太近,但腿搭在一起,然后随便聊聊或者什么也不说;他想看热气腾腾的温泉和还未来得及落在水面就被气化的雪花;他还想穿着浴袍,不管滴着水的头发,一口气喝完整瓶冰牛奶。
但现在他腰疼的厉害。虽然柯尔特为他做了清理,他还是忍不住气哼哼。他可算是知道露台上的温泉是什么用途了,一想到这里他又开始口干舌燥,虽然之前不是没在浴室做过,但露天还是头一遭。
简直像是打野战,阿达西尔面红耳赤。不,就是打野战。确认了这点后他觉得耳朵都要烧化了,开始想要躲到没人的地方去。当然,他坚信不论躲在哪里柯尔特都必然能找到自己,虽然这样一来他的行为看上去毫无意义,但他就是要做。
这么说已经走了很久。终于意识到这点的阿达西尔猛然抬头,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他不知道自己溜达到了哪儿,这里的所有地方都看起来过于相似,令他无从分辨。紧接着他又想管他的,让柯尔特来找我罢,于是再度向前迈开步伐。
但他却在下一个路口处犹豫了。不知为什么,阿达西尔突然不想继续向前,于是他遵从自己的本能,转了个弯走向旁侧。
被选择的小径通向室外,阿达西尔看到有双木屐胡乱脱在石阶处。院子里落着厚厚的雪,有脚印向前延伸,脚趾清晰可见。阿达西尔并不感到讶异,他几乎是想也没想就开始跟着脚印走。
竹筒磕在石块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也许是活水的缘故,院子里的惊鹿还在正常运转。阿达西尔没走多远就看到了木屐的主人。
那是位身着素白、只在裙角处缀着梅花的和服白发少女。她赤裸着双脚行走于雪地,脚面已经被染得通红。然而更加惹人注目,或者说摄人心魄的是她那如同红宝石般的双瞳,亮红色的眼眸闪烁着火似的光。
少女伸出手,踮着脚就近折断根树枝。干枯的枝桠发出清脆声响,甚至跃出灰尘。阿达西尔看得目不转睛,他脑海里冷不丁跳出一个想法,猜测到有什么即将发生。
折断处闪现红色,那断痕化作泉眼,向外汩汩盈着水一般的光。溢出的光似是涟漪,又像是绸缎上的轻巧褶皱,它们看上去比夜莺的覆羽更加柔软服帖,只是乖巧地簇拥向前。朦胧的朱红色将整棵树笼罩其中,貌似早已死亡的树木突然间被赐予了生,喷薄着嫩绿色的新芽继而开出浓郁芬芳的花。
阿达西尔觉得自己不能再忍了,他一定要问个究竟。这座山、这间温泉旅店,这棵树以及眼前的这名少女,他们全部都隐藏了太多太多,阿达西尔可不是喜欢藏着掖着的人。
“喂……!你,呃……你好……?请问你是……精灵之类的东西——哦,我是说存在,你懂,就是那些类似的……吗?”
阿达西尔连说带比划,他开始后悔没带着柯尔特。
少女平静转身,用嫌弃的表情望着阿达西尔,说:“你是不是傻?”
“茕——再不进来,感冒的话我可不管你哦?”
阿达西尔身后传来某位女性的声音,他看到被呼唤的少女僵硬的面庞上瞬间绽出笑容,突如其来的变化与那树竟毫无二致。
柯尔特在大厅等阿达西尔,他想对方去了这么久,该不会正在迷路。他当然不会真的以为阿达西尔会生气,虽然对方最近越来越学会耍小性子,但依旧把全部的行为控制在柯尔特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错过晚饭可不好了,柯尔特想,不过也许可以叫夜宵?
站起身,柯尔特还是决定去找阿达西尔,免得这个暴脾气的小怪兽真的迷失在不知道的什么地方,那他可要心疼啦。
柯尔特回忆着阿达西尔气冲冲逃离前选择的路线,正准备离开大厅时,门被从另一侧拉开了。
“蒂奇撒麻,不是我说,既然到了饭点您就应该叫醒我呀。还是我看上去真的那么疲惫,以至于您少得可怜的善心发现,决定让我睡到自然醒?”
有着浓密黑胡子的男人冷笑,他很快注意到柯尔特正在观察自己,立刻就瞪了回去。
“咦,看来除了我们还有其他客人。”
双眼无神的男子带着无机质的笑容,自我介绍到:“您好,初次见面,鄙姓黒塚。看来我们要共同相处一段时间啦,今后还请多关照。”
也露出温和微笑的柯尔特握住黒塚的手,以另一种方式打量着对方。
“我是所罗门,很高兴能与你们相识。冒昧地问一句,也许你们不曾见到位红发的青年?”
柯尔特不费吹灰之力便忆起了那个名字。那个大名鼎鼎又臭名昭著的名字,也是在他之前于签名册上龙飞凤舞写下的名字。
——“爱德华•蒂奇”。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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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大大是黑大大但又不是那个黑大大,只是我跑团的角色而已,所以请不要太深究wwww
出场角色均为同一对里之人的皮们,反正我就是来泡温泉的(虽然柯尔特禁止阿西和猴子泡)
关于“百之前”,是我其他企划的设定,因为是大串烧,所以随便看看吧【喂
另外唯一的英文是有意为之
最后——“小茕开满了花”。
5.
阳光透过玻璃窗投射在书架的空位上,莫伊正准备将几本书补入空缺,忽然后脑勺被轻打了一下。他回头看去,一个熟人站在那儿含笑望着他。
“……谢尔盖,是你啊。”
谢尔盖挥了挥手中的一个文件袋——刚才用来敲莫伊的东西。
“啥时候有空,我有事跟你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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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时,莫伊在街尾咖啡店里一个僻静的角落找到了等候多时的谢尔盖,他在谢尔盖对面的位子上坐下,理了理上衣下摆。
“说吧。”
谢尔盖认真且平静地凝视着对面正在整理衣裳的人,仿佛若有所思。莫伊感觉他盯着自己的眼神跟平时不太一样,那突然显露出的严肃的职业性让莫伊感到有些陌生。
“我的午休时间并不长。”莫伊微微皱了皱眉,“如果……”
“莫伊。”谢尔盖打断了他的话,很直白地问道,“当我搭档好吗?”
莫伊瞳孔微微放大,但没有作声。
“我的前任搭档一个月前退休了。他是我上岛之后唯一的搭档,像父亲般照顾我这些年,我很感激他。”谢尔盖用指尖敲了敲膝头,“二十岁以后,我的恩典基本没有出现过异常状态,‘器’也一直保持着稳定。可是当他退休之后,我出现了戒断反应。我也和另外几只牧羊犬试过相处……结果并不乐观——最棘手的是,我不能接受饮用他人鲜血制成的药剂这一途径来平衡自身‘器’的状况。”谢尔盖瞟了莫伊一眼,“说真的,我不想再用你的血了。”
“那就麻烦你看好自己,别再昨日重现。”莫伊不慌不忙地回敬道。
“所以我需要你做我搭档。”谢尔盖迎着莫伊的视线,“我可以带你出岛。”
莫伊眨眨眼,下意识地咬住嘴唇。
“我知道你从来没将这个心愿说出口,也知道你迫切地想看岛外的世界。不然以你的个性,即使是朋友也不会那么频繁地接受我带给你的礼物,更何况你还主动写过想要的特产清单——那清单上面不是还有好几样我没能找到的东西吗?想想看,也许不久后的将来你能亲自去挑选购买它们。”
说到这里,谢尔盖停顿了一下,口气霎时严肃起来。
“但我并不否认,这份工作真的不怎么干净。或者说,这是让我难以开口请求你做我搭档的最重要的因素。莫伊,听我说——当我躺在医院的那几天里,我一直在反复权衡思索,犹豫着要不要拉你入伙。后来我想,毕竟选择权在于你,所以我还是决定向你发出邀请……那么,请慎重考虑一下,不用急着给我答复,好吗?”
莫伊垂着目光,视线漂浮在桌面上方,仿佛有些走神。谢尔盖打量着他纤细的睫毛和蓝色的眼珠——像是停泊在水面的蝶翼一般纹丝不动。
“那个文件袋里装的是什么?”
谢尔盖想了想,据实回答道:“这次的任务资料。”
“我能看看吗?”
“不行。”谢尔盖断然拒绝。然而在几秒尴尬的沉默后,他伸手拿起桌上的文件袋,抽出几张照片递给莫伊。
莫伊抬头看了谢尔盖一眼——对方直视着他的眼神并没有闪避——他这才接过了照片,仔细地看了起来。
“这些植物长得好奇怪啊……”
“是南方的小岛,热带植物的外形是比较夸张。”
“看上去很热的样子……”
“是的,不过像你去的话得把衣服穿好了,那边犯罪率很高。”
“……好。”
谢尔盖笑笑,打趣了一声“挺乖的”。
莫伊目不转睛地盯着照片,头也没抬:“我是说,你问我要不要做你的搭档……我说‘好’。”
谢尔盖愣了愣:“真的?”
莫伊刚从鼻孔里“嗯”了一声,谢尔盖就猛然站起身来,从莫伊手中抽走照片塞回文件袋:“走,我带你去买衣服。”他从钱包里掏出钞票扔在账单上,朝服务员打了一个手势,拖住莫伊的胳膊往外走。
“等等……”莫伊被弄得有点懵,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到谢尔盖兴致很高的样子,“我有衣服啊?”
“跟你身上这件一个款式的?”
“嗯,我自己做的……”
“——给我买新的。”谢尔盖毫不犹豫地下了结论,“执行工作时的第一要点就是尽可能的不起眼。”
“……我觉得自己很不起眼。”
一记悠长而花哨的口哨声从身后传来,谢尔盖不用回头也知道这是由两名刚跟他们擦肩而过的年轻男性口里发出的。
“首先,离开岛后,我不希望再听见任何口哨声。”谢尔盖告诫道,“其次,我现在要跟老头子汇报一声。”
“老头子?”
谢尔盖微微一笑。
“告诉他,我找到搭档了。”